格纳罗兰
我已是第六次从后视镜中观察他那副愁眉苦脸的表情了。从他一上车我就发现这个人神态异常。真的，我开出租车差不多十五年了，搭载过的客人千千万万，早就习惯了阅读每一张面孔。看穿某心思，恐怕和熟记这个城市的交通一样轻松。因此，我发觉这个高高瘦瘦的中年人绝对有着没法向人到来的苦衷。
“你要把车开到哪去？凌江桥不是这个方向。”他终于警觉了，发现我一直在原地绕着圈子。
我撒谎：“哦，前面修路，咱们得绕远到那里，不介意吧。”
“算了，算了。”他摇头，愁眉苦脸。
又是好久的沉默，我摸摸口袋，递给他一片口香糖。
“嘿，朋友，要不要吃，薄荷味的。”
他木讷的看着我，接过口香糖，没有剥下糖纸，只是呆呆的望着。
“你有烦心事。”我第七次从后视镜里看他的脸，断言道。
“没有。”他本能的否认。
“呵呵，如果没有的话，你就不会这么晚坐上我的出租车，独自一个人跑到江边去，那里除了水什么都没有。”
“我就是想看看水……”
他没有接着说下去，把头扭向车窗的另一边。
“喂，看水还有很多去处，”我一边开车，一边耐心的解释道：“你不妨找个风景更美的地方。”
他似乎想了一会，又摇摇头：“算了，就去凌江边吧。”
我继续引诱他说下去：“你想到了什么，对吗？”
他又一次沉思，开口：“你知道格纳罗兰吗？”
“不，从未听说。”
“难怪……那地方在青海，地图上根本都看不到……哎，那可真美啊。”
我发现说道“格纳罗兰”这四个字，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向往，破例说了很多话。于是，便试着让他继续讲下去。
“好朋友，那到底怎么样，说给我听。”
“我已记得不太清了，年轻的时候只去过一次，大约都快二十年了。反正那里是人间的仙境，花儿每一朵都开得艳丽，那些鸟每天就在你住的屋子外面盘旋、鸣叫。喝上一口那里的水，心都会变得清凉、干净了。如果让我选择，真希望死在那里，永远都不后悔了。”
“真的吗？”我的言语中流露着羡慕，又悄悄的把车开得更慢：“跟您聊天真有意思，您一定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大场面了。”
“哪有的事，只不过年轻的时候总喜欢随便走走。”他摇摇头，但脸上第一次露出心驰神往的笑容：“可人一辈子不可能永远走运，你说对不？一个男人过了三十岁就得闷着头、夹起尾巴活着，你说对不？”
我没有搭讪，等着他说下去。
“我啊，才四十五岁，你看这一半的头发都掉光了。”他怕我不信，摘掉了假发特意让我看。“从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老了，眼睛花了，走路腿脚也开始不利索，连半夜小便都那么费劲。我觉得我老了，可还是得硬撑下去。老的小的一大家子，每一张嘴都在等着吃饭，我要是垮了谁管他们？上有成年拿Yao当饭吃的老娘，辛辛苦苦把我养这么大，上了岁数能不管她吗？还有家里那个小少爷现在念上大学了，一年光学费、生活费就一万多块，昨天给我打电话，还说要换新手机，用旧的同学看不起他。那可是3000多啊——可他爸不是印钞片的，去哪给他弄钱啊？我老婆下岗已经三年了，也是身体病怏怏的，一直没有工作。这些年连件洗衣服都穿不上，她嘴里不说我也知道，嫁给我这样的男人恐怕是后悔了……”
我们又半天没有说话，我扭着方向盘，把车开过一个路口，他没发觉我已经在这边绕了好几圈了。
“朋友，看开些，一切没这么坏。”我说。
“我啊，对不起他们。”他叹了口气：“也知道自己天生就没什么本事，辛辛苦苦的熬了这么多年，依旧还是个科员，身边那些年轻人学历高，干劲足，我们这帮老家伙可怎么比啊。明天单位就要公布分流裁员的名单了，我现在恐怕八成是要被辞了，想到这些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那你就想到去凌江河边一了百了吗？”
他不吱声了，突然间趴在副驾驶席上痛哭起来。
我把车停在道边，摇开车窗，让清冷的夜风吹进车里，点燃一支烟。他好久才止住悲声，看看我。
我又抽出一支烟，点着，递给他。“拿着吧，朋友。”
黑暗中，我们都没有看对方的脸，只是燃烧的烟头隐隐发出晕红的光圈。
“其实，谁都不容易。”说到这里，我一阵咳嗽：“从你一上车，我就看出你肯定是去寻短见的，所以说什么也不能拉你去了。”
他看看我，神情复杂。
“你以为我们‘的哥’好过吗？知道我为什么兜里揣着口香糖吗，上面有规定，出租车里面禁止有异味，被举报了要罚款的！我开了这么多年车，一直都是晚班，车主可以回家睡觉，我却不论多累多困，刮风下雨都得出来接生意。人嘛，活着都这样，你闭上眼再睁开就是一天，你闭上眼睁不开——那就是一辈子。有时我想，咱们就更该多受点苦，谁让咱是男人呢。”
他不再言语，似乎想着我的话。
“你那儿子还不错呢，起码是个大学生。我家那混小子，上学时候不好好读书，哪也没考上，最后还是我托人送到技校学修车的。前两天他交到个女朋友，本来是件好事，他却嫌弃自己这个老爸是穷开车的，今天晚上刚跟他窝了一肚子火。”
“现在这孩子真不像话。”
我们又重重的吸了口烟，一起长吁短叹。
“朋友，想开些，这次减员未必就会牵扯到你的。日子还得过啊，再坚持几年一退休你就享清福了。什么也用不干，国家还能掏钱给你养老，到时候儿孙满堂，那有多好啊。”
那一晚，我们整整聊了两个多小时。他下车的时候，紧紧得拉住我的手：“谢谢你，好朋友，要是没有你的一番开导，今晚我肯定跳进凌江了。”
“记得我说的话吗？你要是还是觉得活得太累，就给自己订个目标。比如现在开始做准备，六十岁时还能再去一次格纳罗兰。”
“是啊，一想到能去那儿，我就不想死了。”
“那好，再见吧。”
“再见，你也保重。”
“嗯。”
我驶着车再一次钻进夜幕，把计价表上那87块钱的车费清零。我知道对方不是故意装糊涂的，他只是沉浸在希望和欣喜中。今晚能够帮他走出困境，相比之下这些钱实在不算什么。
一个年轻人在路边招手。
我停车。
“去哪，小伙子？”
“凌江大桥。”他，愁眉苦脸。
我咳嗽一声：“你知道吗，我年轻时候去过一个地方，那里叫格纳罗兰。那里是人间的仙境，花儿每一朵都开得艳丽，那些鸟每天就在你住的屋子外面盘旋、鸣叫。喝上一口那里的水，心都会变得清凉、干净了。如果让我选择，真希望死在那里，永远都不后悔了……”
这玩意是干什么的？
小说？
LZ自己写的？？ 太长，不看了，还有转帖请注明 看完== 我自己写的 错别字还没改 怎么貌似木有前因后果的？ 那是因为写的不好 下次我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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