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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原创穿越男主][短篇][非春] 冻土高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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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5-15 02:34:5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大概不算是东方文的中二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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冻土高原

即使接近冬末,二月的海风依然是一样的寒冷,即使身处被厚厚的钢铁包围起来的轮船内部也可以感觉得到。如今只有我手中的一杯咖啡,能够给我提供在这冬天唯一的一丝温暖,以及让我对抗这一日未眠的倦意的能源。
在我面前的助手正在忘我地敲打着键盘,冬天的寒冷似乎不能阻止他内心的热情。大屏幕上的各种数据跃动让我几乎目不暇接,我想我大概集中精神也无法跟上那个速度。事实上这个助手说成是我的助手大概并不妥当,我会成为他的导师的原因纯粹只是因为我比他早进入学界几年,虽说现在的科学家已经不多了,然而能跟上我这种三流,他的命运也多少有点不好。都说上帝是公平的,我想这也许是上天赐予他聪明头脑的惩罚。
学界的船队停留在日本海上已经好一段时间。在这之前已经数年没有任何研究成果,仅仅是浪费着地球联盟资源的学界已经多次遭到媒体的批评和来自群众的责骂,让上头也已经招架不住。这次学界来破解在日本海上发现的奇怪的电磁波屏障,虽然不知道会给地球带来什么,然而这也是已经束手无策的学界唯一可以做到的事情。
说来也是奇怪。这个电磁波屏障在以前的数百年中一直没有被观测到的记录,然而就在最近被发现后,它的隐蔽强度就一直在下降,终于到了可以人为中和破解的程度。没有人知道是谁制造了这么一个东西。学界内普遍认为这是一个隐蔽的军事据点,虽然无法想象在地球上还有军队的时候,就有国家拥有了这样的科技。
不过不管里面是什么,对我来说都不重要。
虽然我成为了科学家,但并不代表我喜欢着科学。在现在想要成为科学家真的是太简单的事情,只要你能有那个毅力和心情去读完理工科的博士生。我的导师曾经告诉过我,我大概可以成为一个三流的文学家,却绝对不可能成为一个科学家,然而我还是成为了科学家,虽然没有半点的成果,也没有那么一丁点的研究精神。
助手敲打键盘的速度明显的加快。我眯起眼看向大屏幕,勉强可以看出破解工作已经进行到最后一步。接下来大概只需要两分钟,就可以把这个困扰了我们一天的屏障打出一个洞。
然后两分钟过去。助手如我所料地停止了动作,然后激动地走过来给了我一个拥抱。我甚至来不及放下手里的咖啡,差点摔到地上。
“老师!我们成功了!”他写满兴奋的表情看不出一丝的疲惫,大概这种人才是真正的科学家,被他叫做老师的我也真是滑稽,我这么想到。
“啊啊。”我不知道如何回答他为好。明明无法确认那屏障的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那他这份兴奋到底是来自哪里?如果是搏斗一天的屏障终于破解了的话,我确实是无法理解。
然而就算是我这样的人,也知道接下来的工作才是重头戏。推开门走出船舱,迎面扑来的寒风仿佛针一般刺进我的皮肤,让我有一种马上想要缩回去的欲望。然而这是不可能的,在大家都已经摩拳擦掌兴高采烈地准备进入屏障内的这时候,我只能成为他们之间的一份子装出虚伪的笑容发出毫无感情的高呼,而不能够成为唯一的异端。
船没有行进。舰内广播发出了登陆的指示,让我有点意外。没有想到这片海洋之中还能够留下陆地,然而这个结果确实比一片汪洋要好上太多。我也稍微打起了一点儿精神,走向小艇的方向。
助手和船内的好几个科学家都已经在小艇上面。我们驾驶着它缓缓移动向我们打出的入口。
然后,我所看到的景象,我想这一生,我都不会忘却。


那是我未曾见过的,梦幻般的光景。
白色的晶莹覆满了大地,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的光芒,仿佛宝石一般闪烁着灿烂。我知道那晶莹是什么,然而我却不敢相信我自己。其他的队员也和我一样愣愣地站在原地,其中有着已经年近80的资深学者,也有着头脑冷静的天才,然而他们如今的和我一样只是木然地呆立着,仿佛一尊尊石像。
猛地,一声欣喜的大叫仿佛惊雷,将我们炸醒过来。
“雪,是雪!”
那是学界中年龄最老的学者。他激动地跪在地上,仿佛接受恩赐一般捧起地上的一抹白。随着他的行动,刚才呆若木鸡的队员们也炸开了锅,纷纷跪坐在地上捧起雪花,或是抚摸,或是无言凝视,更有甚者竟然激动地张开嘴,将一捧雪送进口中。
我也蹲下身子,把手掌覆盖在那一片无暇的白雪之上。刺痛皮肤的寒冷从手心传来流向全身,让我感觉刚才在船上感受到的寒冷根本就不算是什么。抬起手,白色的晶体静静地残留在手心中,逐渐化为无色的液体。
造雪的实验大学时已经试过很多次,然而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如此多的雪。在这之前,我都不相信那实验室中造出的仿佛沙砾般细小的雪花,可以把整片大地都覆盖得洁白无瑕。我转头看向其他的成员们,刚才的骚动已经停止,他们只是静静地跪在那里,仿佛虔诚的信徒正在祈祷一般。
我突然觉得一阵不舒服,仿若电流般流过全身。我和他们的不同,早在刚进入学界时我就已经深刻了解,然而此刻我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把我和他们之间拉得这么远。虽说这片雪原确实是值得惊叹,然而这片静寂却让我觉得不对头。这里再不说些什么,我害怕他们会一直跪在这里,直到冻死,被厚厚的白色掩埋。
“咳咳,”我清了清嗓子,“大家,虽然我很了解你们的心情,但是我们还有任务。这片广阔的雪原里到底有什么是我们接下来要去发现的事情,说不定可以发现让这片雪景以后都可以随时实现的机械呢。”
虽然我的胡扯很不靠谱,然而人们还是开始骚动。逐渐地他们之中开始有人站起了身,点了点头赞成了我的说法。
“各位,现在开始我们将对这片雪原进行探索。”喇叭里传来队长的声音,“因为雪原相当广阔,而我们的人手也不足够,因此如今只能全体分开搜索。由于不知道雪原之中有什么东西存在,因此请各位携带好防身武器,小心行动,若有发现马上通知!明白了吗!”
“是!”队员们整齐的回答之中燃烧着热情,似乎完全没有被冰雪的寒冷削减。我叹了口气,虽说个人行动有点危险,然而没有人在旁骚扰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在这片雪原之中孤身行走,也许也有一番别的滋味。
果然我不像一个科学家。


然而事情似乎并没有那么有趣。
我一脚浅一脚深的不知道走了多远,然而四处的景色却没有一丝变化。除了地势的起伏不同了以外,眼中永远都只有那么一层无穷无尽的白,和地平线连接成望不见边际的终点。我只能够依靠自己留下的脚印来勉强确认自己前进的位置。同时出发的队员们的声音早就已经听不见,回荡在耳旁的只有呼啸的风声,仿佛单调而蹩脚的二胡声一般吱嘎作响。
也许这里只是一块和外界遮断了联系的普通的平地而已,我这么想道,只是一块普通的平地。这么一块普通的平地,在冬天下起雪来大概也是理所当然。学界这次看来也只能无功而返而已。
我看了一下仪器,距离出发已经过去一个小时。然而即使这么久,我仍然没有习惯脚下的雪轻轻一踩就会塌落下去的感觉。小时候我曾幻想行走在云端,然而我很快就知道那只会一脚踏空摔个粉身碎骨。如今这种感觉让我想起孩提的梦想,仿佛行走在梦幻中一般。我突发奇想,微微地闭上眼睛,享受着这种不稳定的步伐。
在黑暗中思想仿佛鸟儿一般飞翔,我感觉自己正在各种各样的地方行走着。云端,太空,海平面,那是一种异样的感受,让我不知不觉间嘴角也已经微微上翘。反正前面什么也没有,也不必担心碰着或者摔倒,这么想着的我开始奔跑。身体的颠簸随着更为激烈的步伐而加剧,犹如在激烈的海浪上冲浪一般。
忽然。
我撞上了什么东西。


突如其来的反作用力让毫无防备的我跌坐在雪地上,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柱开始流向全身。然而那不是雪的寒冷,而是恐惧的温度。我瞬间出了一身冷汗,猛地张开双眼,右手也已经拔出了腰间的木仓。
然而,在我看到我撞上的那个东西——不对,那个人的一瞬间,我的思维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那是只存在于我脑海中的服装。红色和白色的色调,让我勉强记起那是日本史选修课的教科书里存在的叫做巫女服的东西。然而这实在是太过跳跃,让我根本不知道如今应该怎么做。巫女服?为什么在这么漫天大雪的天气里还有人穿着巫女服?而且还是露出肩膀的?我该不会是撞上巫女的幽灵了吧?
抱着丝毫不像科学家的想法,我抬高了视线。如我所料是一个女生,年龄在17岁左右的样子,白青色的长发仿若雪的瀑布散落身后。然而比起巫女服更不可思议的,是在她背后的那东西。
六根透明的冰柱。仿佛翅膀一般并列在她的身后。我想那大约是装饰而已,不对,一定是的,学习了那么久的科学不会允许有人长着冰翼这种事情发生。这么想着,我不知道哪来的胆子站起了身来,问道:
“你……是……?”
然而她没有回答我,只是直直地看着我的眼睛。她的视线仿佛寒冰一般冰冷,明明是矮我一个头的少女,却让我觉得她似乎正在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我咽了一口口水,猛然想起我还有通信器,然而刚准备将手伸向它的那一瞬间,少女说话了。
“可以单独聊聊吗?”
“啊……嗯……。”我愣了愣,没想到少女会是这样的反应,直觉告诉我,她不像是一个危险的人。虽然我很快就觉得这样无故地相信她很傻,还是把手别在了腰间的手木仓上。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沉寂。我在等待她开口,然而她只是把视线凝聚在没有尽头的远方。干燥的冷风夹杂雪花拂在我的脸上,仿佛尖锐的刀刃割得皮肉生疼。我实在忍耐不住这一份沉默,不由得开口问道:
“为什么是我?”
“直觉觉得你是可以听进去我的话的人。”
她没有看我,口调冰冷而生硬。我几乎哑然失笑,没想到面前这个女孩,也是靠着那不可靠的“直觉”来解决问题。我下意识地觉得我们应该挺相似,一直高悬的心也总算有点平静下来。
“那么,要聊什么?”
“仅仅是一些在心里憋了很久很久的话而已。说完之后,我也许就可以安心地离开这里了吧。”她回过头看了我一眼,脸上没有表情,让我无法读出在那话语之后的真意。
“离开……是怎么回事?”我咀嚼着她的话语,而她却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上,溅起一层白雾:
“会是很长的故事,坐下来听吧。当然你要是觉得冷的话,就那么站着也可以。”
“你……不冷吗?”
光是站着就已经全身发抖,我根本无法理解衣装单薄还坐在雪地上的她的感官。她给了我一个微笑,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的笑脸,是在那如同冰雪般的容貌上绽放出来的一丝美丽,然而更深的,却是那仿佛能够吞没这整片冻土的寂寞。
“嗯。因为,我是冰精呀。”
那一刻,脑海中一切的常识都仿若玻璃般应声崩溃。


故事的开头异常的美丽,仿佛童话一般绽放着梦幻的色彩。她,那只冰精告诉我,这里曾经是一个各种各样的生物所居住着的桃园之乡。吸血鬼,妖精,幽灵,妖怪,一切在外面听起来仿佛天方夜谭的事物,在这里都不过是稀松平常的事情。我一瞬间甚至觉得这是面前的冰精在寂寞之中所创造的空想,因为四处瞭望,我都找不到一丝一毫她嘴里所叙述出来的那一份美好,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冰雪,厚厚地厚厚地将大地掩埋。
然而,在叙述中途,一切都仿佛瀑布一般急转直下。
没有东西可以抵得住时间的侵袭。不知道过去多少年,桃园之乡之中有名的妖怪都渐渐地老去,进而离开人世。人类仍然在一代一代地循环,然而妖怪却在慢慢地减少。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居住着吸血鬼的洋馆开始结出蜘蛛网。没有了看门的门卫,进入馆中只能看得到栖息的蝙蝠疯狂逃窜。人类村庄的人偶戏剧最后一次上演已经是数百年前的事情,来村子里送Yao的兔子换了一只又一只。即使随意进入太阳花田也不会看到撑着阳伞的妖怪愤怒地出现,想要上山祈祷却再也见不到神灵的踪影。不老不死的蓬莱人和亡灵终于觉得无聊,搭上太空船前往了宇宙的航程。不知道什么时候,人类惊讶地发现,这个世界之中,只剩下了他们和妖精。
这是妖怪与人类制衡的世界。失去了一方,天平终将会崩溃。没有了妖怪存在的这个世界里,独裁者和野心家终于出现,抱着统治整个桃源乡的目的发起战争。这场战争并没有存续多久,然而它带来的灾难是毁灭性的。
就连人类,也不存在了。
在只剩下妖精的这个世界里,日复一日加剧的只有无聊的情绪。妖精大多没有什么深刻的思考,他们喜欢的事情就是做恶作剧。失去了恶作剧的对象,对于他们来说和失去了生存的意义一样没有区别。于是她们开始逐渐地离开,前往外界的世界。很快的,什么都不复存在了。
除了她。
她是唯一没有离开这片土地的妖精。妖精是自然的化身,自然同时也会因为妖精而改变。以她为中心的这个小小世界,开始下起将大地覆盖了不知道多少层的永不停息的雪,把这美丽的世界化作冻土高原。
“我决定留在这里。”她双手撑在雪上,身体微微地后仰,“即使只剩下我一个,我也要保护这个结界。于是我成为了巫女,建起了一个人都不会来的神社。以前的巫女以没有塞钱而闻名,然而我想我大约是里面最为甚的一个吧。”
她的脸上泛起自嘲的笑。
“可是你留下来毫无意义不是吗?”
我突然从她身上看到某些影子。那是我一直无法理解的影子。是刚才虔诚地跪在雪地上的人们的影子,更是其他更多的我认识的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化作她娇小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胸中升腾起一股急躁,明明觉得是应该挺相似的人,然而这一刻却发现我们之间的差别根本不是天与地这么庸俗的比喻可以形容。
“也许是这样吧。”她只是微微地一笑,仿若这轻微淡写的笑容可以将以前的一切辛劳付与水流,“然而我却想要等待。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总会回来的。说不定哪一天一觉醒来,发现新的人类和妖怪们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入住,妖精伙伴们也回到这里,一切的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你是笨蛋吗!”在大吼出来之后连我自己都吃了一惊。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火气,迫使我把后面的话也一起喊了出来:“你也知道没有用的吧!你所等待的那份‘可能性’,与不存在没有任何的差别!即使这个世界是幻想的集合,真实仍然还是真实,不会改变这个世界已经走向了末路的现实!即使如此你还是要等待吗!花费了数百数千年的时间,一个人孤独地在这除了一片白色以外什么都不存在的,单调的世界等待吗!”
“你也这么说了呢。”
然而对于我毫无理由的大吼,她只是用一句轻轻的话盖了过去。
“很久很久以前开始啊……就有人这么说了。不对,那个时候大家都这么说。她们都叫我笨蛋,笨蛋琪露诺。那时候的我总是很生气地顶撞回去,然而现在,已经这么久没有人用这个称呼来叫我时,我才觉得……也许,我真是个笨蛋也说不定。”
她看向我,咧开嘴露出大大的笑。我突然觉得那是太阳,在雪地上盛开的一朵向日葵。那个看似单纯的笑脸里,包含了太多太多的东西。悲伤,孤独,怀念,希冀。无数的感情糅合在一起,让我不知道为什么鼻子一酸。
也许对于等了这么久的她来说,这么一句“笨蛋”,也是一份无比珍贵的宝物了吧。
“谢谢你,听我一个人说话说了这么多。”
她站起身来,话语如同雪花在风中零落飘散。
“那么,我要离开了。”
“为什么……”
我猛然想起最开始她说过的话。她要离开这个地方。然而如今的我却是如何都无法相信。已经等待了这么久的她,为什么会要离开呢,在那笑容中绽放的希冀,难道是虚假的吗。
脑海中猛然闪过什么。
是我们。问题的回答一瞬间明了。让她离开的原因,是我们的入侵。她维持已久的结界已经被毁了一个洞,从此这里也开始会有人类入侵吧。我相信她是不会想看到的,看到自己曾经的家园终将消失,与外界化为一体。
我的内心猛然升起无以名状的内疚。
“对不起!我们不知道这里是你这么重要的地方,如果早知道的话我说什么都会阻止他们……”
我拼命地道着歉。当然这话语也有半数是虚假,即使我想要阻止,凭我的微弱地位根本什么也改变不了。然而如果我早知道这件事情,至少我是不会想要亲眼看到结界被打穿的那一幕。然而她只是看着我,脸上的表情是释然。
“你想得太多了。很久之前,我就发现我的力量无法驾驭结界,结界的强度,其实是在一步一步地衰弱着的。”
“所以我们才在最近才观测到吗……”
“即使你们没有观测到,不出几年,我终将无法维持结界。到那时结界将会崩溃,你们的来访也会成为必然。”她淡淡地说,“你们只不过是提早了必然发生的事情的时间而已,没有什么好愧疚的,我也没有要怪你们的想法,然而也许要感谢你们——”
忽然,她的身体浮了起来,然后就那么渐渐地飘向天空。
“让我这个做了许多年的梦醒来。”
我呆呆地看着她的身影远去,飘向阴霾的穹顶。是不是大结界遮挡住了阳光的光芒呢,我这么想道,明明她已经获得了解脱,为什么这天空仍然是灰暗得泫然欲泣呢。
猛然,通讯器想起的声音打破了沉寂,把我从呆立中惊醒过来。
“全员来我这里集合!”是队长兴奋而急促的声音,“我发现了奇怪的东西!”


当队员们赶到现场时,表情几乎比看见了这片雪原时还要惊讶,除了我。
伫立在我们眼前的,是一座透明晶莹,宛若水晶艺术品的冰雕。更准确的说,是用冰雕成的建筑物。队员们没有人知道这个样式的建筑物到底是什么,除了选修过日本史的我知道。那是被称为神社的建筑,是巫女居住的地方。在巫女已经离开了的现在,这座建筑也已经没有存在的意义。
然而队长不知道。他招了招手,队员们拿着仪器走了过来,正准备对神社进行调查时,异变发生了。
每个人的脚底都踩了个空。我们就那么掉了下去,然后重重坐在地上。那不是雪,是真正的冻土。雪在一瞬间都消失了,而神社自然也如同变戏法一般无影无踪。仅仅是残留在我们体内的冰冷,提示着那些雪花不是我们的幻觉。队员们每个人的下巴几乎都要掉到地上,当他们发现仪器显示周围的电磁波屏障已经完全消失时,他们的嘴巴更是合不拢了。
“走了啊……。”
我看向天空,太阳透过云层洒下温暖的光芒,投射在这片冻土高原上。我突然很想哭,虽然最后还是努力地朝着天空挤出一丝笑容,然而我相信那比起哭还要难看。
“果然遮住了太阳不是吗,你这笨蛋。”


超弩级宇宙船,希望号已经出发了二十年。
这二十年以来,完全没有船上的信息发送过来。也许他们是铁了心,要和这个地球断绝关系,去寻找新的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不过,希望号本身就已经集中了地球上几乎所有的资源,加上上面还有着人类所有的最优秀的科学家们,我想它大概可以继续在宇宙中航行数个世纪吧,比起这个陆地面积只剩下2%的地球,要远远好得多了。
在这几个世纪之中,地球上残留着的这几万人会是就此灭亡呢,还是会把地球恢复到数百年前它所应有的样子,等待总有一天,离家背井的游子回到故乡呢。我没有把握,大概地球上的人们也没有。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人,仅仅是因为一腔意气留下,而绝非改善这个地球的美好愿望。因为想要把现在的地球恢复成数百年前的样子,无疑比再造一艘希望号还要困难。
在希望号出发之际,地球上不同的国家,都有人不约而同地抵制上船。这些人舞动着“宁做地球鬼,不当异星人”的旗帜,呼吁着更多的人留下来,在已经离开的很多人的眼中看来简直就像是笑话,在我的眼中也是一样。留在地球上有百害而无一利,为什么要因为这么无聊的理由,留在地球上呢。
我没有留在地球上的理由。我对这里没有丝毫的眷恋,如果我早出生个几年,也许我现在已经在希望号上了吧。然而当时还是孩子的我,没有做主的权力。决定留下来的是我的父亲与母亲,两个我曾经认为我永远不能理解的人。从小开始,我就是异类。和别的爱着这颗星球的人都不一样,只有我一个,是被迫留在这个地球上的。我装出和他们一样爱着地球的笑脸,然而我深知我与他们的距离是多么的遥远。我曾经觉得他们太过愚蠢,然而如今,我觉得我也许可以感觉得到。
那所谓的,称之为爱的东西。


对于那片冻土高原的研究,没有因为突然发生的异变而宣告中止。事实证明,这个判断对于人类来说是正确的。研究的结果让人惊讶,在那片冻土之下,我们发现了太多早已经被人类所遗忘的东西。石油,煤炭,天然气,还有各种各样的金属矿产。这些在好几个世纪以前就已经用尽的东西,竟然在这里发现了这么多。虽然以前的话,这也许是很小的量,但是对于现在的地球人来说,这些东西足够他们继续支撑好几个世纪,甚至把这颗星球逐渐净化也变得可能。
这无疑是奇迹。学界因此而获得了最高荣誉,然而事情并不止“发现了许多天然资源”这么简单。这片冻土高原在研究中,被发现其受重金属污染值以及核污染值都几乎接近零,证明比起如今剩下的2%陆地,这片新大陆更适合人类的居住。在学界展开的,关于人类是否应该集体搬迁到这片大陆的讨论会上,几乎是全票通过,除了我一个人鬼使神差地投了反对票。我还记得当时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我的身上,那灼热的目光仿佛要将我烧尽一般。学界的长老威严地询问我理由,然而我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只能支支吾吾地说一些新土地可能有未明的危险之类的话蒙混过去。自然我的意见没有被采纳,人类进驻这片大陆成为了既定事项。
后来我想了很久为什么我会投那一票反对票。最后得出的结果,仍然是不想那冰精所保护的那个世界消失。
这是个愚蠢的答案。我突然觉得自己并不比那些凭着一腔热血留在地球上的人们要聪明。我的导师曾经告诉过我,我大概可以成为一个三流的文学家,却绝对不可能成为一个科学家,我想他说的也许是对的。


那天所有人类都集中在一片空地上。地球星的理事长——现在已经没有也没有必要有什么国家了——站在临时搭建的主席台上,握着喇叭的手在明显地颤抖。我看向他苍老的脸,深陷的眼眶透出红色的血丝,我想他一定已经热泪盈眶。
他终于说话,全场死一般的肃静,只听得见他一个人的声音。沉稳而激动的声音透过喇叭,似乎把振幅扩大。
“我不知道应该感谢上天还是感谢学界,但这确实是一个奇迹。”他这么说着,眼泪从眼中滚落,泪痕在没有血色的脸上异常明显,然而没有一个人发出嘲笑的声音。大家都像是虔诚的信徒一般,默默聆听着主的教诲。
“……对于我们来说,这无疑是一片幻想之境。它超越了我们的常识,是仅仅存在于幻想之中的乐土。然而如今,我们脚踏实地地登上了它。因此,我打算为这一片大陆取一个名字。”
他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接下来就是漫长的停顿,然而每个人都屏住呼吸,静静等待理事长说出那一个神圣而庄严的名字。
然后,理事长说出了那三个字。
“幻想乡。”
他的声音依旧沉稳,然而我可以感觉得到,那是用尽他全身的力气说出的三个字。扩音器中发出的声响,在人群中回荡久久不息,然后人们开始沸腾。那是发自内心的欢呼,一波高于一波,似乎是要响彻到天际一般,淹没了整个广场。
忽然,欢呼中发生了什么异变。那是一声惊呼,从而以那声惊呼为中心点,在人群中弥漫开此起彼伏的惊讶声。
而惊讶的理由很简单。我看向天空,在灰色的穹幕上,正有白色的晶莹飘舞而下,仿若那已经多年未见的繁星,一点一滴点缀了整个枯燥无味的天空。
“雪!下雪了!”
渐渐地,雪落到了我们的头顶上,肩膀上。然而没有人去拂去它。每个人都仿佛接受洗礼一般站在那里,任由雪花将自己染白。我看得到他们眼中涌出的泪珠,在脸上划出红色的轨道,大滴大滴的滚落。
我忽然理解,他们所追求的事情就是这么简单而已。他们是真的爱着地球,爱着这个星球上曾有着的一切一切。就算明知留下是自寻死路,明知是徒劳无功,然而他们还是会留下来,我曾经认为这是愚蠢,然而这样想的我自己,才是真正愚蠢的人。我突然觉得我面前的这些人,就像那只冰精一样,即使希望虚无缥缈得几乎不存在,然而她依然靠着一个人的力量,在孤独和寂寞之中漫长地等待了这么多年。仅仅是因为爱着这个地方,所以即使无论再怎么难看也好,无论再怎么不合理也好,一度抓住的最重要的这片土地,就绝对不会放手。因为,那是独一无二的家。
我望向白雪落下的穹顶,仿佛可以看见那穿着巫女服的冰精的娇小身影在空中飞舞,仿若红白二色的蝴蝶,在幻想乡的苍穹洒落她最美丽的舞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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