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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 [转载]跨过我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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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8-29 22:27:2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我是在这本书上第一次读到栾东先生的文章的,读完之后感想颇多,后来又看了他的其他作品,也逐渐喜欢上了他的作品。

这篇文章是我按照原稿打出来的,谁让我太喜欢了呢~(笑),现在就拿出来和大家分享……也许有不少人看过,但是我想让更多的人看到它……(但是……太长……恐怕没人会看吧,苦笑)



跨过我的尸体   文:栾东
“九条。”
“红中。”
“三……”
“慢着您呐——我碰!”
“啧,下次早吭气,我都报了点数……咦?小兔崽子,你什么时候进屋的?”
“有一段时间了,爸爸。要不是我在这里指点,陈叔叔也不会连赢你那么多局满贯。”
书包落地的声音响过之后,外面安静了大约两秒钟。我站起身走出书房,来到客厅门口。
从四方牌桌上升起的烟草气味和麻将气味,飘荡到给电灯泡烤焦的台灯罩周围,混合着过量的空气清新剂扑鼻而来,我下意识的揉了揉鼻子,看着眼前的一对父子。
“你……你还知道回家?”父亲手持一张三筒指着儿子教训到,“学校给我打了四五个电话,妈的晚上再收拾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做作业?整天就知道玩电子游戏,将来怎么能争气?”
“这个问题吗,朕心里自然有数。”儿子泰然道。
“嘿,你还真幽默啊……”父亲一声冷哼,反手将三筒扣在桌面上,顺便就赏了儿子一记耳光,“不要在我面前贫嘴——听到没有?还不快进屋去补习功课?”
“哎……不要吓到孩子嘛,看看你真暴力,来,小洁乖,来笑一个……”那个姓陈的赌友嬉皮笑脸的托起小洁的下巴。
也许是多少有些委屈,也许是对这种受力方式的自然响应,儿子的脸蛋略微抽动了一下,在清晰的指纹显现之前,他的眼圈已经先开始发红。
“老师来了么?”儿子看看父亲,撇了撇嘴,推开陈叔叔的肥手,装出不在乎的样子。
“废话。人家栾老师都等了半天了……”
“是么?怎么我没发现?”他朝书房的方向溜了两眼,正巧看到我张大了嘴愣在了门口,随后便无奈地捡起书包走了过来。
“你……就是杨洁?”等他关上了门,我便试探着问,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正是寡人。”他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再把书包扔到床上,然后挤出一个笑脸,尴尬的说。
“你老爸很喜欢打麻将?”
“是啊,锻炼头脑,培养意志……麻将很有趣的。”
“呵呵……我做家教可有一段日子了。”我看着杨洁,尽量保持诚恳的态度,“误把人家的儿子当成女儿是一种不幸,孩子的幽默感不被老爹理解也是一种不幸,对,这种事情司空见惯,应该习以为常才好——你不用难为情,啊?”
“这个我知道,谢谢。你经常给女孩子当家教么?”
“当然不是。”我说,“来这里之前我还以为你是第一个呢,你老爸老提到‘我那个女儿’如何如何,我还以为是你,杨洁,嘿,你怎么会叫这种缺乏阳刚之气的名字?我看你不如重命名,就叫杨刚。”
“那你得跟我爸商量。”
“你有姐姐或者是妹妹?”
“你这算什么?采访我吗?”
“呃……当然了,我只是想提醒你,如果你爸爸的女儿需要数学辅导的话,我也很乐意效劳的,真的,不骗你,咱们现在开始吧?”
“别急。”杨洁饶有兴趣地说,“当你发现我是个男生的时候,我还要告诉你我姐姐是数学教授的侄女,现在你是不是很失望?”
“没关系,是我命不好,人生嘛!”我苦笑道,“无所谓的,我还年轻——你说你姐姐是谁的侄女?”
“是我三叔的侄女。”
“谢谢……那你三叔又是?”
“北京航空航天大学的数学教授。”
“那他……怎么……不来给你……辅导呢?”
“他说寡人无Yao可救了。”
“是吗?依微臣看也差不多。”我认真地感叹道,“要我从哪里开始给你补习呢?”
“数列吧。”杨洁淡淡的说,“嗯……怎么称呼您老人家呢?”
“不客气,叫我栾兄就行了。”
“什么?您贵姓?”
“免贵姓栾。”
“什么?”
“栾。”
“卵?是卵子的卵么?”
“我跟你说,你侮辱我没有意思。你侮辱了我成绩也不见得会提高,你侮辱我没有用的,知道吗?你不妨再大声点说,给你老爸听到就更完美了。”
“好吧,对不起。栾兄。数列……开始吧。”
“从等差……”
“栾兄,其实卵子是世界上最完美的细胞了,你干吗要认为我是在侮辱你呢——算了算了——你不会介意我打断你吧?”
“不会的。”我颓废的说,“有时候,我对女生的身体也很着迷,只不过不像你那么具体。你现在对数列懂多少呢?基本概念、公式和课本上的习题都了解吗?”
“我讨厌概念。我憎恨公式。课本上的习题都有答案。”
“哦。”我笑了,接着便从书报夹中取出一份自制的卷子递道杨洁眼前,“我看呢,不如这样子,你做一下这份考题,一共是十个题目,都是关于等差数列的。前三题是考察基本概念,按照你自己的理解去做;中间四题是常用公式和公式组合的应用,如果忘记了公式,卷子背面有公式表;后面三题考察综合应用能力,要用到多种变换和分析推理,不会做的题目就空下来,我给你讲解清楚。”
“要我做这些垃圾试题?”杨洁不屑一顾的侧过脑袋,“哼,你一共准备了多少?都拿出来吧。为了一个月那两千六百块钱,你就这样残害祖国的青少年……值得吗?扪心自问,你不内疚吗?这样骗到的钱,你花起来心安理得吗?你还有人性吗?”
“你……你……杨洁,我告诉你,我可不是为了钱才来这里做家教的。”
“那你为了什么?本以为我是女生,想来泡美眉?”
“泡你个头!还说这个呢,气死我了!总之我至少不是完全为了钱,才来到这里。你呢,你懂也好,不懂也罢,你不喜欢的话我可以马上走。我不知道你小子接触过多少污七八糟的东西……也许你真的毒发心脉,无Yao可救,但我只是想帮你用功读书,你……既然不要我帮,那我也不会勉强你……”
“嗨!开个玩笑嘛,何必那么认真!”杨洁怕我真的发脾气,扮了一个妥协的鬼脸,“不过说句真心话,你这样小气势必难成大事。”
“是吗?我……那就不跟你计较了,言归正传,我从来不主张题海战术,今晚就做这十道题……嗯?不开玩笑的,这十个题目就可以帮你学好等差数列啊!”
“呦,说的跟真的一样,有那么神吗?”
“拜托,你就把它做了吧,好吧?”我改用双手呈上试题。
杨洁皱了皱眉头,眯着眼睛接过试卷,大略扫了几眼。
“嗯……这些题目还说得过去,不会全是你自己遍的吧?看来我要重新评价现代家庭教师的智商了……要朕做这个,咱们得先讲明条件。”
“什么?……好,好,你说,什么条件。”
“不管我做的成绩如何,你都不能告诉我爸爸。”
“呵呵,这个嘛,我当然没有那么坏了。我也上过高二,想当年……嘿……彼此彼此。”
“哼!谁跟你彼此彼此。你把朕当成什么人了!”
“你……”
杨洁不再啰嗦,打开抽屉那出钢笔,转过太师椅将试题铺到写字台上面开始计算。
“给你一个小时的时间——你要草纸吗?我带来……”
“闭嘴!”
我苦笑着摇摇头,从口袋里掏出Game Boy Advance,插上《机器人大战A》的卡带,关掉声音凑到壁灯下面独自打发起时间来。
“呀!GBA!GBA!你有GBA!你怎么会有GBA呢?”不知什么时候,杨洁回过头看到我正在玩游戏机,便喜上眉梢地叫了起来,双目放出兴奋的光芒。”
“嚷嚷什么?”客厅里传来父亲的声音。
“没什么,”杨洁大声回答,“栾老师在教我背单词呢——Game Boy Advance!Long Live Nintendo!”
父亲的声音不再响起。
“英文念的不错嘛。怎么不专心做题?你还认得这个东西吗?”我把视线从GBA的液晶彩色屏幕上转移到杨洁充盈着渴望的脸上。
“你……喂喂……你……卵老兄,我可不可以拒绝回答这样带有侮辱性质的提问?”
“随便。”我说,“题做完了吗?”
“哼,什么狗屁题啊,这种小把戏也想难倒我……”
“喂,你不要随便诋毁我的才华好不好?”
“你把GBA借我玩,我就不诋毁你。”
“嗯……要借GBA也可以,但是咱们得先讲明条件。”
“什么?你敢跟朕谈条件?也罢,快说快说。”
“我告诉你,你仔细检查一下写过的题目,如果能做对五道呢,我就把GBA借给你玩一个星期,好不好?”
“你说……什么?”杨洁难以置信的盯着我,“栾老师,你确定你是在清醒的状态下做出这个承诺的吗?”
“是的,我确定。”
“那如果寡人作对了全部的题目呢?”
“你……皇上,你确定你是在清醒的状态下提出这个问题的吗?”
“当然啦,你快回答寡人。”杨洁激动极了,紧张的攥紧了拳头。
“你如果都做对了,那我就把GBA送给你,然后卷起行李走人。”
“栾兄……”
“嗯?”
“您就像是一个天使,是上帝把您带到我的身边,让我借助您的愚蠢得到梦中的GBA。是耶和华的子民……”
“喂喂,清醒一点好不好,你每天都这样乱说梦话吗?我给你介绍一家精神病院吧……”
“不用了,栾兄,你的好意我心领啦,那家医院还是留着你自己回头去住吧……我还是不明白,你怎么会有GBA呢?”
“买的。这个答案还满意吗?”
“嗯。还……还可以。那……现在都有什么卡带啊?”
“机器人大战A,皇家骑士团外传,黄金太阳英文版。”
“真好。”杨洁幸福的笑了。
“是的,”我说,“告诉你,我还准备用你老爸月底付给我的薪水购买PS2呢,而且,如果你不听话,我就会要求加薪380元,这样就可以购买中文版的ICO了。”
“中文版的……ICO?”
“对。中文版的ICO。”
“呵呵……”杨洁低下头,似乎很难为情地笑了笑,“栾兄,你知道,你自己说过的一些话,会不幸……言中……”
“什么话?”
“你命不好。”
“哦?”
杨洁默不作声,垂着脑袋,探出左臂将桌上的试卷抓起来递到我的面前。
“我只希望你说话算数。”
“我说过的话,一般都没问题的。”
“不行,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看到我准备接过试题,杨洁突然缩回了手,“可别真有鬼,我得先检查一遍。”
“这就对了,你已经开始有正常人的思维了。”
杨洁不动声色地来回扫视了几遍做过的题目,之后抬起头看着我。
我实在看不出你这些题目里有什么乾坤,要么就是你高出我不止一个境界,要么就是你比其他的家教老师还要弱智……我交卷了!”
“杨洁,你看你又诋毁我的才华,”我接过试题,随即开始审查,“你这个样子是不对的。这些题目并不像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你撒谎的时候总是那么像真的,我看你适合做艺术家。”
“谢谢,我会考虑的。第一道题目做对啦!”
“这个我知道,你不如现在就把GBA给我。”
“嗯,你可以先拿去玩一会儿,别把我的记录覆盖了。”我一面批阅试题,一面把GBA递给了他。
“覆盖了也无所谓,他已经不属于你了,从现在起,这台GBA姓杨……呀,怎么电源灯都变红了?该换电池了吧?”
“不用……还能玩一会。第二道题和第三道题都正确。”我头皮发麻地说。
“啧啧,你在打到第八话,笨呐!‘动き出す恶魔’,要选择‘仲间を信じてアーガマにとどまゐ’。能不能采访一下你为什么这么笨呢?”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很少喝脑X金吧……第四题正确。你的水平很不错啊。”
“脑X金?我创意的广告你看过吗?”
“没。第五题也正确,很好,你可以玩一个星期啦……唉!”
“哎……你听着,我的创意是这样的…——老大老二两个儿子给母亲买了补品回家。先是老大给妈妈吃过自己买的杂牌补品,然后问:‘妈妈,三加二等于几?’妈妈还没有回答,这是镜头切换到老二那里——老二买了脑X金回家,一进门便喂给妈妈喝了,然后也问:‘妈妈,三加二等于几?’‘六。’老人目光呆滞地回答。‘唉,怎么还不行呢?’老二抱怨道。‘嗨,已经比刚才强多啦!这脑X金真是不错啊。’老大说。这是镜头又切换到开始的场景,老大问:‘三加二等于几?’‘加你个头!快去写作业!就知道在老娘这里问答案,哼!自己不懂得努力……’哈哈哈……”
他一讲完自己先哈哈大笑起来。
“第六题和第七题都……都……正确……”
“我的创意不好笑吗?你为什么不笑?想笑就笑吧,朕不会怪你浅薄的。”
“嗯……我……不太想笑……第八题也正确。”
“你用原版的卡带吗?”
“不是……大地集团出品……第九题也对……哦……你是这样子解的……”
“为什么不买Z版?”
“买不起。”
“买不起是理由吗?”
“哎呀我用不用Z版关你屁事……第十题……第十题……这……不可能的。”我缓缓放下试卷,呆看着杨洁说。
“嗯?什么不可能?有错题吗?如果有的话的确不可能,你最好多看几遍,我的推理你不一定都能理解的。”
“不是……不是……我就不明白,你都会做了还请我来干什么?”
“请你来?我没有请你来啊?你随时可以走啊!”
“我……”“如果你不想拿工资的话。”
“上帝啊,”我痛苦极了,“你这是怎么了,我有一台GBA你也嫉妒吗?耶稣,你想要的话自己问山内大人要一台不就行了吗,现在你总得想想办法给我个面子吧?”
“他不会给你面子的。我了解他。”
“为什么不会?昨天算命的时候上帝还说,我今天会交桃花运的……”
“Your luck has run out,I say。”
“Yeah……perhaps you're right。Remember that my name is LuanDong,director of 74151 Factory,and now I will go to see my family……我想我也该走了,像我这样的傻子,留在这里又能做什么呢……”
“急什么?再坐一会嘛,哦,你一定还有事吧?你还有事你就去办吧,不送啦……下次来的时候帮我带两节电池……”
“我下……”
“五号电池,你知道的。”
“我下次……”
“要南孚的。”
“我还来个屁啊!就是有这种不负责任的老子,随便命名自己的儿子,加上你这个不露真相的数学尖子,事实上就是不折不扣的模范骗子,你们两个人加起来,这不是存心要整我吗?你说,是不是你们父子俩串通好了一起骗我的GBA啊?”
“哎……不是不是不是。栾兄,你误会了,我们可都是好人哪!”
“好人?你看看你长得……”
“嘘——小声点,给我爸听到咱俩就完啦!”
“哼!咱俩?是你自己吧?”
“好好好,就算是我自己,给个面子嘛,怎么说大家都是游戏迷呀!”
“唉……”我一声长叹,拎起书报夹,“喂,我真的要走啦。你不送送我吗?”
“嗨,急什么,玩一会儿嘛,”杨洁放下GBA,拉着我在床头坐下,“我请你玩GBA好不好?说实话,你现在是不是有点后悔呢?”
“我不是有点后悔,我是非常后悔!”我没好气地说。
“其实呢,看到你这个样子我也很难过的,我也不想看到你这个狼狈样子,你知道吗?”
“我知道,谢谢——杨洁,你跟我说实话,那些题目是你自己做的吗?”
“废话,不是我做的是谁做的?外面牌桌上那个陈宝贵?他连线性代数也不会。”
“你会?”
“废话。”
“我问你,{X+Y+2Z=0;X+2Y+Z=0;2X+Y+TZ=0}这个方程组存在基础解系,T的值是多少?”
“5。”他稍加思索便回答出来。
“已知x1=(1,2,3)T , x2=(4,5,6)T是3元非齐次线性方程组Ax=0有一个非零解是什么?”
“(3,3,3)T或者它的非零倍数。”经过十几秒的口算,杨洁答道。
“不错……不错……这么说……你的数学可不差啊!”
“废话,当然不差了,我什么时候告诉过你我的数学不好?”
“那……那你……为什么要花钱请家教呢?”
“是我爸请的,他当然不晓得我的天才了!”
“那你让他晓得不就行了吗?”
“那可不行,你懂什么!”
“为什么不行?”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我不禁失笑,“好,你不说也罢,总之我要走了,现在我的GBA也被你弄到手了,我出的题目也难不倒你,我对你来说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呢?你放我走吧,好吧?我不想把NGC也输给你……”
“咦?你还有NGC呢?”
“先说好,我不跟你打赌!”
“嗨!谁喜欢NGC啊,长得跟大电表似的,难看死了。要是PS2还差不多。你对电子游戏有研究吗?”
“一点点。”
“我可是专家。”杨洁骄傲地说,随即回手拉开了写字台下面的小书柜,“93年开始买的《FAMITSU》,94年开始买的《电子游戏软件》,98年开始买的《游戏机实用技术》,99年开始买的《游戏志》,2000年开始买的《PLAYSTATION  MAGAZINE》……”
“打住打住……”我看着那满满一柜子电子游戏书籍,“你……你连《FAMITSU》都买?读得懂吗?”
“我日语比英语好。”
“是吗……”我吃惊道,一面从那堆杂志中抽出一本94年的《电子游戏软件》翻了几页,上面报道了索尼即将推出32位元PLAYSTATION,手柄插图得下面还印着一行字:键位都是用“□、○、△、×”标明的,真想不出以后的攻略该如何写……
“想不想看看我翻译的《最终幻想X》剧本呢?比慕容非的强多了。”
“你……翻译……最终幻想10?”
“是啊!”杨洁从床上拎起书包,打开隔层,在里面取出一份厚达一厘米的的激光打印出的WORD稿件交给了我,“如果我早点投稿给《游戏机实用技术》,慕容非就得下岗啦!”
我接过稿件翻了几页,译文的文字非常清晰达意,似乎真的要强过杂志上的剧情攻略。
“你有PS2?”
“没。我在同学家玩的。”
“You  are  a  genius。”
“是的,事实就是这样。但从你嘴里说出来,会在一定程度上玷污寡人的形象。”杨洁开心地说,“所以你出去不要乱讲。自己知道就好了。现在我正在翻译《合金装备2—自由之子》的剧本呢!”
“我怎么没有发现北京有你这样地天才儿童呢?”
“伯乐就是比较少啊……不过很遗憾,你不是其中的一个。”
“你别打击我了好不好?我还没有女朋友呢,我不想过早的对生活失去信心。”
“嗯……,没问题,你是大学生,长得又比我高,现在的女生都喜欢高个子的,虽然你瘦了点,丑了点,傻了点,但是总有女生的眼睛给松树叶子遮住的……”
“你……你再说下去……我就去告诉你爸爸我刚才……”
“别……别!我不说啦!你一定会找到女朋友的。”
“这还差不多。其实呢,我正在组织一些大学的同学开发游戏,如果你愿意的话,放了假可以来参加的。”我得意的说,满以为他会很高兴听到我的邀请。
“请我去?你每小时给我多少钱哪?”
“你……你说什么?你这小子……”
“哎……你激动什么,我一个小时的创意就可以让你们富起来,凭你们现在的本事,开发出的游戏也是垃圾。”
“是吗?何以见得呢?”
“就看你这个组织者还要出来给给别人当家教,就知道你们一份游戏也卖不出去。”
“喂,你搞清楚再发言好不好?我们的游戏还没发售呢!”
“那就趁早收摊了事。”
“你……你再打击我们,我就……”
“嘘……轻声!唉……我算是给你捏住软肋啦……”杨洁扁了扁嘴,“我问你,要是让你开发勇者斗恶龙8代,你会怎样考虑?”
“《DQ8》?对于PS2来说绝对要改良画质,尤其是战斗画面,将剧情大龄化,如《FFⅪ》取得了成功,就可以考虑向网络发展……”
“嗨!你那都是些废话,我来告诉你几个创意。比如主角从一家民房的宝箱里面找到了一颗万年草Yao,比如龟龄集——《封神榜》你玩过吗?”
“FC版的?当然玩过啦!台湾全威咨询出品。”
“嗯,看不出来你还有点见识。主角拿着龟龄集出门,碰到了老汉进屋,对话你怎么设计?”
“老汉说:‘伙计,龟龄集可以完全回复法力和体力,如果你的机器上没有装金山游侠,最好不要浪费它……”
“呸!中国就是有太多像你这样的白痴监制,电脑游戏才会垃圾辈出。”(同感)杨洁说着居然唱了起来,“……骄傲无知的程序员不知道珍惜,那一片被指令糟蹋过的通用寄存器,只用远离总线才能找回我自己,在没有冲突的进程中自由的栖息……”
“喂,喂,别唱了,郑智化听到会气出肝炎的……你好像对计算机也懂得不少啊?”
“不敢,”他出乎意料的谦虚了一声,“告诉你,老汉可以说:‘咦?你随便进我的屋子做什么?你翻我的宝箱做什么?你偷走我的龟龄集做什么?你妈妈没有教导过你不要随便乱拿别人的东西吗?’‘那……那我给您放回去……’‘放回去?你没看到宝箱已经消失了吗?你怎么放回去?’‘那您让我怎么办呢?’‘掏钱!留下一半银子……’”
“喂……你这个太过分了吧?勇者斗恶龙历来都是……”
“嗨!创新嘛,谁也没有规定所有的宝箱都必须是免费共享的啊……”
“好,那我们的游戏就采用呢这个创意吧。其实勇者斗恶龙对青年玩家来说并没有多大的吸引力,其实……”
“其实?你别其实啊!你其什么实?其实身为人类这种卑微的动物本身就是一种很糟糕的事情,哼,那么多无聊的痛苦,那么低下的意识境界,那么老土的反映层级……”
“喂喂……杨洁……你发烧啦?”
“唉……你不会懂得我的感慨。”
“也许不会,也许会。”
“嗯,我会考虑加入你们那个什么制作小组的,”杨洁说,“如果薪水可观的话。我们会建立起中国的史克威尔……到时候,大家提到杨洁这个名字,就会说:‘我知道啊,史克威尔的总裁。什么?西游记的导演?没听说过。’哈哈……”
“冷静一点吧,都快要期末考试啦……”
“一部又一部的游戏,一次又一次的付出,”他又唱起歌来,“马不停蹄的旅途,不能回头的路,忙也忙不完的忙碌,签也签不完的名字;我站在……”
“我说杨洁,我也很欣赏郑智化的,你可不可以给我留点胃口,我以后还想听听这支歌呢……”
“你别多嘴!我站在舞台中央,感到如此孤独……我的明天,是否依旧,在名利的追逐中不能回头;我的明天,是否能够,在平淡的生活中重新来过……仿佛是昨夜的梦,我又回到了最初……回到你的身边,陪着你吃苦享福……梦醒之后回到现实,在掌声欢呼中沉浮……黑压压人群之中,我在寻觅你的影子……我的明天……”
“杨洁!你干什么呢?”
父亲的声音又再次传进来,歌声立刻停止,一阵宁静过后,外面似乎已经没有了推长城的声音。
“糟糕,可能是我妈妈回来啦……唉……”
“是吗?那你叹什么气?你妈妈回来不好吗?”
“不是的……栾兄,你先回去吧,这寡人的家事,你不必过问。记得下次把剩下的那两盘卡带也给我拿来。”
“你要是有机会接触电脑的话,我有全部GBA游戏的rom文件,可以刻到一张光盘上面送给你。”
“你有模拟器?”
“VGBA。目前的版本是0.7。”
“那太好了,你给我刻一张吧,”杨洁又把手伸进书包,这回竟然掏出一张空白光盘,“你的刻录机是什么牌子的?”
“清华同方的。”
“CD—RW也能刻吗?”
“什么都能刻。”
“鞋垫也能刻吗?”
“鞋垫估计不能。”
“那就别吹得太过分。”说着他把那张惠普的CD—RM插进我的书报夹中。
“对不起,是我没讲清楚。”我说,“鞋垫不能刻。”
嘭!
一声突如其来的巨响之后,书房的门被一只穿着大头皮鞋的脚给踹开。
通过走廊向外看,客厅里那些赌鬼已经消失不见;依旧缭绕的烟雾后面,黑色真皮的沙发上面,坐着一个沧桑的女性,看样子就是杨洁的妈妈。
从这里可以看到母亲的眼睛里噙者泪花。
“爸。”杨洁看来看那只脚的主人,低下头轻声说。
“滚出来!……栾老师,真不好意思,你先回去吧。”
“呃……我正有此意。你的儿子……”
“你快走吧……”杨洁冲我使了一个眼色,这个小小的动作还没完成,父亲便一把抓起儿子的头发,把它拽到了客厅。
我披上外衣拿起书报夹,随后跟出了书房。
“臭婆娘!”父亲显然已经顾不得外人在场,气急败坏的喊道,“儿子我给你叫出来了,今天你不给我说清楚,我他妈的砍死你!”
“爸……你又要……”
啪!啪!
两个清脆响亮的耳光过后,儿子无奈的闭上了嘴。一线血丝从他的嘴角缓缓渗出,愈来愈明显。
“你说,昨天早上你妈给了你多少钱?”
“爸,我跟姐姐都这么大了,你这又是何必呢?妈妈她……”
啪!
耳光的累积让儿子的脸庞红肿了起来,母亲留下两行泪水,欲言又止。
“三十块。”儿子咬牙说。
嘭!
儿子被父亲一脚掀翻在地,施力者又迈向沙发上的母亲。
“哎……杨叔叔你……”
我想要冲上前阻拦,没想到杨洁反映更快,他从地上跃起来,又挡在父母之间。
“滚开!”父亲对儿子下令道。
“爸,你为什么总是不相信……”
“呸!你们娘儿俩一对撒谎尿屁,你他妈的更是个废物。我早说过,只要你考到重点高中,考上重点大学,只要你成绩好,我他妈的早就把这个臭婆娘卷到楼下,带你去香港了……你为什么就不能争一点气?”“什么叫争气?”儿子倔强的说,“在你心里,就是用几位整数来评价你的儿子吗?你一张白纸上的几个红色数字真的可以衡量人生的价值吗……”
啪!儿子的陈词被今晚的的第五个耳光打断,鲜血终于开始数以毫升地淌过儿子的下颚。
“小兔崽子,你他妈的从哪学来这么多屁话……”
“你……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母亲扶着沙发站起来,另一只手捂住了小腹,“你再打他……你干脆打死我算了……小洁,你走开,咳……咳……你让他打死我……咳……”
“妈,”儿子回过头,“你快走!”
“臭婆娘,你给老子说,把钱弄到哪去了?”
“我……我……都……花在了……孩子身上……我……要钱有什么用……咳……咳……”
“放你妈的屁!你肯定是赔钱出去搞破鞋!人家都这么说……”
“你……”母亲脸色发白,一口气换不过来,停顿了几秒钟,“你胡说……什么……”
“妈的,我今天非砍死你,我叫你撒谎……”
“爸!”儿子喊道,“你砍吧!有种你就先砍我,在跨过我的尸体砍死妈妈……妈,你先去报案……”
母亲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身朝着敞开的大门口跑去。
父亲气坏了,他不再多言,随手抄起桌上的台灯砸向儿子。
“哎……杨叔叔……会出人命的,”我失声喊道,“有电哪!”
嘭!台灯罩还没来得及掉到地上,烧烫的灯泡便已经直撞到儿子的眼前爆炸,玻璃的碎片嵌入杨洁的眼眶和脸庞,接着带电的灯头便将他打的浑身抽搐,倒在地上。
父亲红了眼,真的抬起腿跨过倒下的儿子,怪叫着冲出门追赶母亲去了。
“上帝啊,”我努力镇定了片刻,“你怎么会忍心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呢?你为什么要袖手旁观呢?唉……你出来说句话也好啊。”
我走到杨洁的身边蹲下来,推了推他的“尸体”,没有响应。
“小洁!你不会真的死了吧?”我将手伸向他的鼻子,没有呼吸的迹象。
不会的。这不可能。我开始从看过的电影中搜索起死回生的画面。
周润发的《和平饭店》!对。
我劈劈啪啪地抽了杨洁十几个耳光,打的满手是血,仍然不见他地呼吸。
“真见鬼。”我抱怨道,“看来只有用人工呼吸大法了。这可是去年我追求医学院的一位妹妹时学到的。唉,你要是女孩该多好……”
我捏住杨洁的鼻子,口对口地向他嘴里呼气,在按照规定的节奏双掌交叉按压他的胸部。很快的做了六次之后,我便以五秒钟一次的速度重复起来……
“咳……咳……”
“你……你……终于……开始……呼……吸了……”我筋疲力尽,翻身在杨洁旁边躺了下来,擦拭着嘴唇上的血迹,“我……至少……吻了……你……一百次……你……这辈子……怕是……跟定我喽……”
缓和了一会儿,杨洁恢复了语言能力。
“嗯……我妈妈呢?”
“跑了。”
“那我爸呢?”
“你老爸……他那么坏……谁知道他那里去了……刚才他拿台灯攻击你,你为什么不选择防御呢?”
“我……活了这么大,我……福也享了,孽也造了,让他打死我吧……”杨洁伤心的说,“我活着还有什么劲啊!”
“Goddamn!”有没有搞错,看《大宅门》也能中毒……你一定玩过SCEI的那不策略游戏吧?封面是一个小孩的脸。”
“什么……哦……我当然玩过啦……只不过……通关的时候可没有想到……今天……标题能用到我……自己身上……”
“你还活着呢。”
“是的,我……知道。”
“那咱们还是起来吧。”我说着便爬起身,准备把他也扶起来。
“别动我!”
“怎么了?”
“我的……眼睛很痛……我什么也看不到……我也不敢眨眼……”
“很痛吗?”
“废话,我当然很痛了!你看不出来朕在忍受着巨大的疼痛吗?你还不快叫救护车……是不是想要朕诛你九族……电话在冰箱上面。”
“哦。”
我拿起听筒,拨通了急救中心的号码。
“喂?”
“喂。”
“我这里有人受伤啊,派一辆救护车来好吗?”
“喂。”
“喂?”
“嘀——嘀——嘀——”对方挂了电话。
“Shit!什么态度!怪不得那么多人都不愿去医院,热衷于用什么气功治病。”我感叹到。
不过抱怨归抱怨,眼下我们也只能自己打车去医院了。看到杨洁不住的流血,我想要扯一块布给他包扎一下,又怕那样做会使他眼中的玻璃碎片刺得更深;还是快去看医生比较妥当。
按照我的记忆,离这里最近的医院是北医三院,那里还有我的老同学谭力明。
“急救中心现在越来越不惯着病人了。咱们得自己打车去医院哪……我扶你起来吧!”
“嗯。等一下,现在我太疼了。”
“等一下你会更疼。要是不想变成瞎子最好现在就走。”
“啊?有那么严重吗……那好吧,你等等,让我……让朕鼓起勇气来……”
“要不要我帮你搜集勇气?”
“不用了……嗯……好了,现在你扶我起来,慢一点……”
我轻轻扶起哼哼唧唧的杨洁,小心的走向大门口。
“这是……出门的路吗?”
“应该不会错吧……刚才我看到你的父母都从这里跑出去的。”
“嗯……那就没错了……你可别把GBA拿走啊,放在我这里吧,我很快会好起来的,到时候我还要玩呢!”
“那当然,”我哭笑不得,“我当然不会拿走,它已经属于你了。”
“那张光盘也别刻废了,我就剩那一张了……”杨洁因为疼痛微微地颤抖着,“我好像听说……清华同方的刻录机……不怎么样呢?”
“还不错,我们都用它刻,很少出毛病……当心要下楼梯了……就是在WINDOWS XP里面,如果你在同一条IDE总线上安装双光驱,设置刻录机为主盘的话……往这边走,当心……超级解霸的默认播放会导致系统死机……最后一段楼梯……任务管理器也关闭不了那些冲突的进程组……你冷吗?”
“嗯。你刚才怎么没想到问我?”
“我上去给你拿几件外衣啊?”
“不用了,你抱着我就好。赶紧找出租车吧……”
“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是男生。”我无奈的脱下自己的风衣给杨洁穿好,搂着他走出小区,来到了公路边上。
寒冷的冬天侵蚀着北京的夜晚,霓虹灯闪烁出七彩的光芒,公路上车来车往;城里人即使是在一年里最后一个月的深夜,也有着忙不完的忙碌。
“有没有看到空车啊?”杨洁口中吹出的水汽飘散到空中,在路灯的橙色光影里渐渐淡去。“我正找呢——不是我说你,你现在这样子真是像极了柯镇恶——有车来了!”
看到我挥手,一辆富康慢下来停在我们面前。
我拉开后门,司机立刻注意到了杨洁一脸的血水。
“呦!我的妈啊,这是怎么了?”
“打架呗。”
“他……不会在我的车上出什么事吧?”
“我……死不了。”杨洁抗议道。
听到患者说出清晰的普通话,司机放心多了,立刻请我们上了车。
“北医三院。快一点。把空调打开。”
“好嘞。空调开着呢。”
车子启动了。宽阔的街道和繁华的夜景从两旁的车窗掠过,路边的照明灯和过往的车灯不时地把光线投影到车内,在座位上和我们地身上打出一道道快速移动的光斑。
“让我……躺一会儿吧……坐着眼睛太疼。”
“躺下回好一些吗?”
“唉……试试吧……”
我将杨洁放倒,让他的头枕到我的大腿上。
“好一些了吗?”
“现在还感觉不出来呢,现在还是那么疼。”
“我看还是坐着好了。”
“不一定……算了……我不想动了……你叫司机走平路不行吗?”
“现在就是在走平路啊……这里是北四环,快要上学院路了。”
“哦。”
杨洁不再作声,安静了片刻。
“栾……栾……“
“臣在。”
“你刚才……说……说朕……说朕像什么?”
“柯镇恶。你看过黄日华和翁美玲主演的《射雕英雄传》吗?”
“你……你才像……柯镇恶。”
“要不要找个人来评判一下?”
“你……你……唉……看来,命不好的……是……是朕。”杨洁咬着牙说,似乎每突出一个字都忍受了极大的痛楚。
“对。”我握紧他的手,“不过我也一样。咱们彼此彼此。”
“你……胡说八道……谁跟你彼此彼此……你……呀呀……疼死我了……你知道不知道,我最怕疼了……”杨洁哭了起来,眼泪混合着红色的血液不断从眼眶中淌下划过脸蛋和耳朵,落在我的膝头。
“我知道,男子汉大丈夫嘛,忍一忍吧……现在最好不要哭……嗯?”
“不行……这么疼你叫我怎么忍?你……别……假慈悲了,这下我再也玩不到GBA啦……不行……太疼了……我受不了……你刚才干吗要救醒我……你等着……等我好起来……我饶不了你……你……你……为什么要救醒我……你……这是……何苦呢……”
“如果我不救你的小命,等我临终的时候,我站到上帝面前,上帝问我,为什么眼看着他创造的天才离开这个世界却不设法相救,你叫我怎么回答他呢?”
“你……你原来……也看过……《The Green Mile》……汤姆·汉克斯主演的……那个片子真棒……哼……哼……疼死我了……”
“我知道你很疼……可是……”
“你知道个屁,你怎么会知道我的痛苦……你老爸又没有拿台灯砸你……”
“是呀,我老爸不拿台灯砸我……喂……喂……喂……杨洁……杨洁……”
不知为什么,杨洁有昏迷了过去。
“拜托,大哥,你开快点好不好,人家伤得很重啊!”我向司机抱怨道。
“这已经不慢了,你想出车祸啊?到时你也伤成他那个样子,我可不管……”
“你……”我一时语塞,“那你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对啊,我还想多活两年呢……今晚媳妇在家生了火,等着咱回去哪!”
“饱暖思淫欲!”
“你说什么?”
“呃……没什么,你还是专心开车吧……”
不一会儿,车子停在了北医三院的门口。
“十五块八。”
“不用找了。”我仍给司机一张二十元的票子,架着昏昏沉沉的杨洁冲向医院的急诊室。
“真幸运,是你值班。”我对老朋友谭力明说。
“老栾!怎么啦?”谭力明褪下眼镜,从内屋走出来,“又欺负人家的黄花闺女啦?”
“嗯。可不是么。你……快给……看看吧。要花钱的话你先垫上,我就剩十块钱了。”
两个护士接过杨洁,扶他躺倒病床上,我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咦?”谭力明凑过来皱着眉毛看来看杨洁,“你小子分辨性别的能力越来越差啦……这分明是个男生嘛!你学雷锋啊?还是你给弄伤的——不好!”
一看到杨洁插满了玻璃碎片的眼睛,谭力明立刻收起了笑脸,“怎么伤成这样子……哎呀……糊涂啊……你怎么不叫救护车呢?啧啧……小赵,张宁,李子,你们送他去三楼的303手术室。小红,你跟老栾登记一下,再打电话叫王主任来,我主刀吧……快走!”
谭力明不再跟我搭讪,指挥护士们推着病床匆匆走出急症室。医生的专业职能使他立即进入了状态。
“患者叫什么名字?”那个被称作小红的护士拿着笔问我。
“杨洁。纯洁的洁。”
“年龄?”
“18岁。”
“你是他的监护人吗?”
“嗯……我是他表哥。”
“你暂时负责他的医疗费用吗?”
“胡说!谭力明负责!我只有……十块钱了,大姐。”
护士笑了,随即又严肃了起来,在单据上迅速地书写着什么。
“你真是患者杨洁的表哥吗?”
“我就是骗你也不会这么快就改口。”
“那你的姓名呢?”
“我吗?杨过。”
护士抬眼看了看我,随即将单据调转过来,又把笔递给我,“在这里签字。”
我毫不犹豫,立即在她指定的地方签上了神雕侠的大名。
护士耸耸肩,走了出去。急诊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往常我也来找过谭力明聊天,经验告诉我独自一人呆在急诊室这种地方是非常不明智的。于是我脱掉染上血迹的外衣,在水池中洗干净手和脸,便走出房间,开始在回廊里面溜达。
接近注射室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在眼前出现。
那不是杨冰吗?
我们开发小组里,就是这个女生老爱跟我过不去,一段两千行的C++程序代码,她能给我指出两百处所谓“不够节约”的地方。
老实说,就是她介绍我到杨效国那里去作家教的,我很怀疑他们之间是不是有亲属关系,近两天她还说自己的身体不太舒服向我请假,怎么这么晚了会出现在这里呢?
杨冰一瘸一拐地朝我走过来,脸上还留下两行清泪,真是我见尤怜,显然他还不习惯臀部地肌肉注射。
“杨姑娘,幸会。”
她一愣,停了下来,这才认出是我,随即想要努力做出一个笑脸,却不太成功。
“怎么啦?莫不是他们用160万单位地青霉素和12号针头摧残你啊?唉……真是太没有人性了。”
杨冰低下头不说话,脸蛋上残留的泪水滴落在浅黄色的毛衣上,似乎接受了我的同情。
“嗯……我替你告发他们虐待少女吧?我认识这里的外科主任谭力明。”
“你……真是的……你有没有正经的时候啊?”她轻轻用沙哑的嗓音说。
“怎么了?有那么痛吗?不至于吧?嗓子都哭哑了……坐下说吧。”
我来到杨冰身边,拉着她坐在急诊室外的长木椅上。
“你怎么会……在这里?又来找老同学玩吗?”杨冰手臂擦了擦泪,看着我问。
“是啊……不过这要归功于你,要不是你给我介绍的家教……唉……一会再说吧,你怎么晚才来打针?害怕被别人看到你怕痛吗?”
“不是。”她垂下眼帘,“我才不是怕痛。我给你……介绍的家教……怎么啦?”
“不急,一会再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我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你。”
“是女生的FFFF000H级别的秘密吗?”
“讨厌!”
“不是那就说吧,好歹我也是你的顶头上司啊,快别难过了。你不告诉我的话,这个月的奖金就别想要了。”我威胁道。
“其实……你去作家教的……就是我家。”杨冰咬着嘴唇说。
“What?”我侧过耳朵,“你……说什么?我……现在年纪大了……听力不是很好……你可不可以再说一遍,慢一点,清楚一点?”
“你在给我弟弟作家教啊!”杨冰用红肿的眼睛看着我说,“你不会怪我骗了你这么长时间吧?其实我也……”
“杨洁……杨洁……你是说……杨洁……是你弟弟?”
“嗯。”
“上帝……你可……真幽默啊……”我吃惊地说,“这真是……难以置信……不过也对,对,你叔叔不就是数学系的杨教授嘛……你叫杨冰,弟弟叫杨洁,冰清玉洁……嘿嘿……你倒是弄来一个好听名字,那……你知不知道你弟弟有多倒霉?”
“栾……东,你听我说啊……”
“我已经知道啦……这件事我已经很清楚啦,不就是你骗了我吗?不就是你利用我的慈悲心肠和大无畏的奉献精神骗了我吗?你还要我听你说什么?”
“我……妈妈患了癌症……”杨冰轻柔地说,“只有……弟弟一个人知道,我和爸爸都不知道……但是刚才……妈妈昏倒在居委会刘阿姨家里……刘阿姨把她送到这家医院,又打电话给我……我来到这里,医院就告诉我,妈妈经常来这里买止痛Yao……可是她……已经是胃癌晚期了……这回昏倒……恐怕就……弟弟看不惯爸爸挥霍钱财,就偷来爸爸的钱给妈妈买Yao,可是刘阿姨说,妈妈知道自己治不好啦,她又卖掉那些Yao,把钱给我和弟弟买吃的……其实弟弟身体不好,他得过乙肝,只是刚刚控制住……妈妈买来桂圆啦……无花果干……还有莲子什么的熬成汤给弟弟补身子……还有学习用具……我送给你的……彩色光盘盒就是妈妈买给我的……”
“是吗?那个光盘盒我非常喜欢,要是容量再大一点就更好了,本来我打算下个月拿它装PS2盗版光盘的。对了,接吻会传染乙肝吗?”
“你……我怎么知道呢?”
“我亲了你弟弟。一百多下呢。你不会因为这个和我闹别扭吧?”
“嗯?”杨冰忍俊不禁,“你干嘛要……亲他那么多次啊?”
“没办法,”我说,“我太喜欢他了。”
“哼。我就知道你没有正经的时候。其实爸爸妈妈早就闹着要离婚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想把我判给妈妈,把弟弟判给爸爸。爸爸在香港认识一个……一个……女人,可是那个女人又嫌弃弟弟成绩太差,成不了大事……爸爸又不愿意一个人走,这么多年……就这样维持下来……本来这样子生活着,爸爸妈妈都开始和好了……可是爸爸那些赌友想要跟他一起离开大陆,就骗爸爸……说什么妈妈又认识了别的男人……爸爸就听他们的话……上个星期就把我和妈妈……从家里赶了出去……现在……”
“现在你住在哪里?”
“本来是跟妈妈住在大姨妈的老房子里……”
“你不回家吗?”
“我当然想回家啦……可是……我回去看看弟弟……爸爸一开门就要骂我。”
“哎呀,当爹当到他这个份儿上,真是失败中的失败。杨姑娘,我看你不如叛出家门,认我做干爹算了,我一定会对你好。”
“你……你怎么什么玩笑都开啊……神经病。”
“你不认就算了嘛,我不会强迫你的。你接着说吧,我听着呢。”
“你还要我说什么?”杨冰微微扬起俊俏的脸庞,凝视着天花板上的节能灯,眼中闪出复杂的情感,“其实,说起来……要不是弟弟成绩一直不好,这个家早就分开了,妈妈会带着我回山东老家,爸爸会带弟弟去香港……我们姐弟俩到哪一年才能再见面呢?可是现在,可是小洁他已经是高二了,如果在这样子下去……他怎么能考上大学呢?我不想跟小洁分开,可是我也不想看着他平平庸庸过一辈子……我只是……想请你帮忙给他辅导功课……你们俩都那么聪明……都那么喜欢电子游戏……”
“你也知道杨洁喜欢电子游戏?”
“是啊……他也像你那样,总是给我演示好多地游戏节目。有时候,他借来的游戏机爸爸和妈妈也会看到……”杨冰苦涩地笑着说,“像是PS上面的那个……什么古惑狼,有时候弟弟在玩,妈妈和爸爸一起包饺子,爸爸还看着弟弟指点弟弟……我也操作过跳长城那一关……”
“那是三代。”
“看着爸爸,妈妈被弟弟逗得开心的样子,好像真的会相爱到永久……好像眼前的欢乐不知是一段短暂的拥有……”说着说着,杨冰渐渐哽咽起来,“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人也是可以很快乐的……”
“是啊!”我说。
杨冰不愿让我看到她的脆弱,在扭过头的时候,她偷偷把眼睛在毛衣的袖子上使劲擦了一下。然而这样做仅仅是她脸上的泪痕由纵向变成了横向和斜向,显然没有打到她预期的效果。
于是她轻轻地哼起了ICO地主题曲,熟悉地旋律带着一点伤感和忧郁在耳边响起,朦朦胧胧之中,我又想到那个被当作活祭品地12岁地男孩憨厚单纯的举动,那个白衣少女在断崖边松开男孩子地手时一瞬间的感动……
哼完这一曲歌,杨冰已经不再顾及脸上的泪珠了。
“为什么我和弟弟总是这么倒霉呢?”
“你弟弟可比你倒霉多了。至少你来到了北航,认识了像我这么有同情心的人。”
“你……”杨冰幽幽地瞥了我一眼,“你和小洁一样,都是嘴上功夫厉害……”
“哎……杨姑娘,你这可真是小看我们喽……”
“哼,你除了会写那些奇怪的程序,还有什么本事?”
“多了多了,呵呵……有空一定露给你看——至少逗你开心不成问题,”我从书报夹中拿出那份让我丢掉GBA地试卷递给她,“来,先把眼泪擦干,我给你讲个笑话。我没带手绢,就用这个纸对付吧。”
“谢谢你。”杨冰居然当我是好心,看也不看便接过试卷擦拭脸上的泪水。
“哎……慢……”
“怎么啦?”
杨冰漂亮的脸蛋上已经模模糊糊地印出蓝色的钢笔墨渍,我趁她发楞的时机,夺过那张试卷,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箱。
“你怎么这么容易上当啊?我记得你平时智商不低呀!”
“你说什么啊?”
“我……我是说……嗯,你脸上沾着泪的样子更可爱一些吧,擦掉了就不可爱了。总之就是这样。咳咳,你听好:
“听说一名光棍老兵新婚,洞房花烛夜里妻子卸装时脸上的皱纹越来越多,于是就问:‘老婆啊,现在咱俩都结婚了,你就告诉我你到底有多大吧!’
‘你不是说我看起来像20出头的丫头吗?’妻子答。
‘可是……’老兵犹豫不决。
‘好吧,我就告诉你实话,我今年三十八啦!’
‘哦。’老兵多少有些失望,准备去抱起妻子,但走近一看却发现妻子地头发也有染过地痕迹,于是又问:‘那你的头发……’
‘啊!……这个……唉!算了,我就说实话吧,我今年哪,四十八岁啦!’妻子说,‘其实我骗你也是要你高兴啊!’
老兵一想,可不是么。于是就转过身去朝外面走去。
‘咦??你干什么去啊?’妻子问。
‘我去把沙拉油收起来啊,免得晚上被老鼠偷吃。’
‘哈!哈!哈哈哈……老娘活了六十八岁,还从没听说过老鼠偷吃沙拉油……’”
“哈哈……”杨冰听罢破涕为笑,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短暂的兴奋过后,忧伤和忧郁又爬上了她的脸颊,不一会儿,他脸上的泪痕便回复了先前的湿润。
“你说……那个老兵……为什么想要……跟年轻的妻子结婚呢?”
“这个问题语句不同啊……你是要问他们为什么结婚?”
“……嗯。”
“你是在问我这个问题吗?你不是认真的吧?你不是真的想知道答案吧?”
“讨厌……你……”
“你这个问题问得很好。唉……九十年代的女生都把无知当作纯洁,其实无知就是无知,无知和纯洁完全是两回事,要不要我再说一个笑话来证明这个观点?就像现在的女孩子,还没结婚就生小孩子……”
“讨厌!你别说啦……我不要听……”杨冰站起身来,“我……我要走啦……我要去看看妈妈。”
“那你不想……看看你弟弟吗?”
“小洁?他也在这里?”
“嗯。”想到杨洁,我的心里也一阵难过。
“什么……小洁怎么会在这里……他……怎么啦?”杨冰关切地问。
“他给父亲地台灯击中,现在……现在……正在楼上呢。”我含糊地说道。
“你……不是骗我吧?”
“我倒是真想骗你。”
“那……他……他伤的严重吗?”
“不容乐观。看到我裤子上的血迹了吗?就是你弟弟的。”
“真是的……你刚才怎么不告诉我啊,还有心思给我讲笑话……”她一着急,泪水又夺眶而出。
“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谁叫你是女孩子呢?如果你是男生的话,我一定没那么多耐心陪你在这种鬼地方聊天,我会说:呀!怎么哭了你?看看,怎么样吧,你就随便请我去那家麦当劳吃一顿吧?一百块以上的,要不明天我就告诉班上的同学说你打针还会哭……”
“你……”杨冰气的直顿足,转过身向楼梯跑去。
“喂,……杨洁在手术室里面呢,你现在上去也看不到他啊……”
杨冰没有回头,径自扶着把手走上了楼梯。快要上到二楼的时候,他又转过头问我;“你告诉我,小洁在哪个房间?”
“唉!真是的,现在的女孩子总是那么猴急,你不能斯文一点吗?”
“你……”杨冰不再理会我,独自上楼去了。
我摇摇头,也站起身走向楼梯,可是上到三楼的时候却没有看到杨冰。
303手术室的灯还亮着,我透过走廊的玻璃窗向外望,漫漫的长夜笼罩着逐渐稀疏下来的车水马龙,脆弱的星光在静止的灯光中微微闪烁。街边耸立的高楼上偶有几家灯火独明,就在这个城市里,在住宅小区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庭中,不知是谁正导演着婚变这场戏。
一天到晚真真假假地争吵,一年到头黯淡压抑的家境……就让那个父亲在麻将桌上“训练头脑,培养意志”,让他去疯,让他去闹,让这善良、聪慧的姐弟俩在寂寞中孤独地长大……
半夜两点多,手术室的门开了。
护士们推着病床从里面出来,杨洁双眼缠着白色的纱布,一动也不动的躺在床上,他的姐姐仍然没有出现。
“来来来,你过来。”谭力明连衣服也没换,一摘下手套便拉着我站到了一边。
“怎么样?”
“你小子这次麻烦可大了。这孩子双目失明。”
“你……说……什么……”
“我尽了力。但是他伤的太深,视网膜破损,而且以失血过多……”
“那……”
“没有挽回余地了,我懒得说那么多专业术语给你解释,总之你这回可赔大了,孩子的家长来了吗?”
“没。”
“那我先垫上手术费吧。你怎么办呢?这可不是一般的轻伤啊……人家绝对绕不了你,如果他没有看见你动手的话,你当然也可以不承认,有别的证人在场吗?——唉,算了,咱们也不是那种人。赔吧!”谭力明疲惫地说。
“谭兄,我想……”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想安静一下,我马上给你这个机会,不过先跟你说,这个月的工资我只能借一半给你……你别这样看着我……好吧,最多四分之三,要不然的话我就得等到下个月发工资才能跟我女友亲热了。你好自为之吧。”他拍拍我的肩膀,摇着头下楼去了。
我呆呆地站在手术室门口,半晌才回过神来。
就这样了吗?不是开玩笑吧?一个男孩的眼前的世界和理想就这样轻描淡写地被撕碎了么?
……
第二天,我给杨洁地家里打了一个电话,却没人接。直到两星期之后,我忙过了小组的剧本测试,从太原回来再到北医三院,谭力明说杨洁已经转院了,他父亲来探望时付清了欠款
杨冰也没有再来到学校,我到她家拜访的时候,那间房子已经是重门深锁。
又过了半个月,我接到杨冰地信,是从香港写来的。
她说母亲没有活过那天晚上,而父亲就决定带着他们姐弟俩一起离开北京,原来他早就准备好了手续。可是就在动身的前一天,杨洁居然逃出医院,离家出走了。现在杨冰同父亲和新妈妈生活在一起,她说她很想念弟弟,问我能不能在北京帮忙打听弟弟的下落。
在动笔这篇稿子之前,我也收到了杨洁的来信,是用是用古老的针式打印机基于点阵技术打印的,信纸上的墨迹还没有全干,看得我一手黑。杨洁说,他现在正在努力振作起来,就是什么也看不到非常烦恼。那个GBA他一直带在身边。
“……朕一切都好,不劳爱卿挂怀。等你们的什么工厂出了名,朕就去找你们一起开发游戏。那张光盘刻好了就自己留着玩吧,反正我要来也没有用了。你知道吗,我现在都倒霉死了,老是肝疼,估计就是被我那不成器的老爸给气的。更严重的是,有一会小便,我拉拉链的时候居然夹到……嗨……总之疼得我狂叫起来,连雨都给震下来了,你在北航有没有听到啊?后来才发现是人家拿水泼我,我还以为我感到了上帝呢……说起神,你可别老听他们瞎说什么运气,那些家伙们阴险着呢,稍不留神你就被他们给骗傻了——说不定上帝是黑人呢,你以前有没有看过《黑白父子情》……任天堂的掌机真是不照顾残疾人哪!你不会还在为输掉它难过吧?
“等将来索尼出了掌机,我一定买一台送给你!希望索尼的掌机是用MD光盘做媒体,兼容MD播放功能,让朕这种瞎子至少能在上面欣赏FF12的音乐(我多希望能看到画面啊),任天堂的GAMECUBE对应GAMEBOY,微软的XBOX据说对应XBOY,那索尼的,一定叫PLAYBOY吧……哈哈……现在我住在一个好朋友家里,不过不会太久。我的眼睛还没有拆线呢,到时候我一定要用全身麻醉,我最怕疼了。
好啦,你一定有我姐姐的地址吧?你就转告她,说我也很想她,等有一天我成就了所谓的大事,我去香港找她。你不是还没有女朋友吗?我姐姐就不错。他长得那么漂亮,你都不知道他有多温柔……只要你对她好(别抢她的巧克力,甚至还要给她买),别吓她(像《寂静岭2》这种游戏绝对不能让他看到,除非你别有用心想吃姐姐的豆腐),还要经常感动她(其实随便找来哪部电影大片都能把她弄哭,《大话西游》也行,他要不哭你就打她);要是姐姐喜欢你的话,让她给你洗脚她都答应,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本事摆平我姐姐,反正她给我洗过脚——呀,对了,说了这么多,我都快忘了他现在是在香港,累死你也泡不到了……谁叫你从前不努力,活该。-P-。这个破打字机摆弄起来真麻烦,以后没事我就不给你写信了。别忘了我。杨洁。2002年1月16日。”
晚饭之后,我信步走出北航三食堂。当夕阳的余辉染红西边的天空,茫茫的夜幕又低垂下来的时候,我横穿五道口,跨过马路走到学院路邮局,将手中的信放进了邮筒。
我什么也没写,只是把弟弟打印的油墨纸寄给了姐姐。
END

后记:
虽然输掉了一台GBA,却让我结识了一个聪明幽默的男孩子和他善良温柔的姐姐。杨洁的数学天赋的确很高,对游戏方面也很有才华。我想,无论命运待他多么不公平,他也不会闲下来怨天尤人的,虽然为一件事伤心总比为这件事努力容易的多。他说过要想成为电子游戏业界里最优秀的软件工程师。他说凭着中国几千年的文化史,将来大家承认游戏的时候,做出来的东西一定会比日本的强。
我只是游戏软件工程这个行业中小小的一分子,我在尽力创造梦想的时候,也常常从朋友和下属那里听到一些或多或少牵扯到电子游戏的悲剧。杨洁的故事是我的亲身经历,还有一个故事是关于周煜的妹妹周华,我在《阿猫阿狗》中提到过……然而,真正的问题也许并不出在游戏本身,落后的的教育和脆弱的管理似乎承担着更大的责任。
在中国,初生的游戏业毕竟还是个蹒跚学步的小孩子,这意味着什么?孩子会犯错误,孩子会惹麻烦,当前方的路途太过模糊的时候,当周围指责太过刺耳的时候,她也会害怕,她会迷失方向,会在荆棘中摔倒。如果没有人去扶持一把,也许倒下之后她就真的不能再爬起来了。将来有一天,当世界各国的电子娱乐产业都蓬勃发展的时候,咱们这个古老的中国所拥有的,会不会是一具被遗弃的尸首呢?当他们跨过这具尸首,将娱乐业推向虚拟现实等等更高领域的时候,我们就没有一点后悔和伤感吗?将来怎么样,我不敢说。但就是现在,跟中国一同起步发展游戏业的韩国的确是从我们的头顶上跨过去了,而且把我们远远的抛在了后面……
我梦想有一天,中国的电子游戏业会得到完善的管理和正确的对待。我梦想有一天,电子游戏会像跳绳,像五子棋那样被大家接受。逢年过节的时候,家长们也会去采购一些软件给孩子们作为礼物。看着孩子们兴奋的沉浸在健康、纯净、美丽的游戏世界中,他们也会找到失去多年的童真,拿起被他们冷落多年的手柄,和孩子们一起娱乐。玩着玩着,那么多世俗的喧闹和疲惫都会抛到脑后,原来生活可以很快乐的,追求快乐是没有罪的。游戏就是游戏,这种娱乐形式的存在从来就不需要寻找什么理由去支持。
话说回来,从跨出杨洁家大门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有再做过家教。我想,如果一个家庭能真正让孩子们体会到爱和关怀,是不需要什么家教就可以非常美满的。考试的分数并不是最重要的东西,有时候成绩恰恰不能说明真相,而很多不擅常考试的孩子们也可能拥有令人叹服的可持续贡献的高素质。有没有资格致力于自己所钟爱的事业也并不是完全取决于受到的标准教育的高低,在很大的程度上,坚持信念和不懈努力才是取得成功所需的最重要的品质。学历第一的时代终究会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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