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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 [讨论]《绿茶》剧本+原著小说-《水边的阿狄丽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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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9-5 01:08:2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看了《绿茶》DVD感觉,感觉很晕,找了几篇影评,也没看明白。

后来找到了《绿茶》的剧本,感觉DVD不是完全版本的,很多情节都没有。

后来又找到了原著小说《水边的阿狄丽雅》,给我的感觉就是电影拍烂了。

看电影不如看剧本,看剧本不如看原著。
 楼主| 发表于 2003-9-5 01:11:24 | 显示全部楼层
《绿茶》剧本

  根据金仁顺小说《水边的阿狄丽雅》改编


  编剧:金仁顺 张元


  第一场 咖啡馆 白天


  吴芳和男人甲在一个光线有些昏暗的角落里对坐着。


  男人甲审视着吴芳,他的视线只能看到吴芳的上半身,她戴着一个很老式的眼镜,头发用皮筋随意地扎了一下,衣服是那种能把二十岁的人变成三十岁的老气衣服,扣子扣得一丝不苟。


  男人甲的表情里现出厌烦的情绪。


  服务员过来,把咖啡放到男人甲面前,一杯绿茶放到吴芳面前。


  男人甲动手把糖和奶加入咖啡里,吴芳默默地看着他。


  男人甲喝了一口,看了一眼吴芳。'你是硕士?'


  吴芳:'正在读。'


  男人甲微笑了一下,'学什么?'


  吴芳:'比较文学。'


  男人甲:'比较文学------比较什么文学?'


  吴芳笑了一下,没回答。


  有些冷场。


  吴芳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男人甲:'这里的咖啡味道挺好的,你要不要来一杯?'


  吴芳为了掩饰尴尬,清了清嗓子,'不用了,谢谢。我不太喝咖啡--------'


  男人甲没说话。


  吴芳:'我有个朋友,她特别喜欢喝咖啡,而且,还在家里自己煮,弄得满屋子都是咖啡的味道。'吴芳原本艰涩的语言表达突然变得顺畅起来,手势也加上了,'她专门有个煮咖啡的壶,形状是这样的,底下是这样的,说老实话,我没觉得好看,可那壶的价钱,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我两个月的助学金加起来也不够呢。'


  男人甲根本没听她的话,他的眼光朝着自己腕上的手表瞟。


  第二场 咖啡馆 白天


  男人甲已经离开了,吴芳独自坐在桌边。镜头慢慢移到她的胳膊上,又移到她的手上,接着是她的手指,她用指尖触碰着玻璃杯,玻璃杯里,绿茶沁出碧绿碧绿的颜色------


  片名:《绿茶》


  字幕。


  第三场 咖啡馆 白天


  陈明亮从外面走进来,他四下看了看,目光落在吴芳身上,又移开,转到另一个正翻杂志的女孩子身上。他朝她走过去,低声说,'你好,我是陈明亮。'


  女孩子愣了,抬头望着他。


  吴芳也朝他看着。


  陈明亮又重复了一遍,'我是陈明亮。'


  女孩子还不明白。


  吴芳走过来,拉了陈明亮一下,'你好,我是吴芳。'


  陈明亮一下傻了。


  女孩子反应过来,她飞快地上下打量了一下吴芳,扭头看着陈明亮,揶揄地笑了。


  陈明亮垂头丧气地跟着吴芳坐到靠窗的位置上。


  吴芳:'你好,我是吴芳。'


  陈明亮点点头:'唔。你好。'


  吴芳:'你------你喝什么?'


  陈明亮:'随便。'他四下看了看,目光捎到女孩子身上,她笑笑。陈明亮冲着服务生举起胳膊,吴芳注意到他的手臂很长,手指像要投篮似的虚握着。


  服务员走过来,'请问喝点儿什么?'


  陈明亮:'咖啡。'


  吴芳:'我要绿茶。'


  服务员:'请稍等。'转身离去。


  两个人对坐着,无话可说,陈明亮想了想,刚要开口。手机的电话响了,他低头把电话掏出来,隔桌的女孩子已经接起了电话,'喂?'


  两个人又陷入沉默之中。


  女孩子打完电话,收拾了东西离去,经过陈明亮和吴芳身边时,看了他们一眼。


  服务生把咖啡和绿茶送上来。


  陈明亮也不让让吴芳,自顾自地喝着。他的身体完全放松下来,两条腿很舒服地对着另一个方向伸着。咖啡馆的百页窗把光线隔成一条一条的。


  吴芳的目光从陈明亮身上转到桌上。


  绿茶放在面前,在阳光下面,茶叶像会说话的叶子,曼妙地舒展开来。


  吴芳:'我有一个朋友,她会用茶叶算命。'


  陈明亮看了她一眼。


  吴芳:'她和人第一次见面时,能说出很多人大致的性格特征,还有大致的命运。'


  陈明亮嘲弄地笑了,但身体却下意识地坐起来,摆出倾听的姿态。


  吴芳:'其实我也不太相信。我们认识有十多年了,初中高中都是同学,熟得不能再熟了,她忽然添了这个本事,让我吃惊不小呢。不过她从来不给我算,都是给别人算,尤其是第一次见面的人。很多人都说她算得准,还有不少人后来带着家人和朋友回头找她来算命呢。'


  陈明亮的表情飞快地变化着,最后强调,'我不信。'


  吴芳宽容地笑了。好像陈明亮说了天真的话。


  吴芳:'随便你怎么想吧。'


  陈明亮想了想,又有些不甘心地,'要不你现在把她找来,如果她算准了,晚上我请你们吃饭。'


  吴芳学着陈明亮刚刚叫服务员的样子伸了伸胳膊:'你以为人家是服务员?你一挥胳膊她就过来了?'


  陈明亮:'是不敢过来吧?怕动真格的吧?'


  吴芳笑笑,'你怎么想是你的自由。'


  陈明亮的身子又坐下去了:'不是我怎么想的问题。我最讨厌骗子。'


  吴芳心平气和地:'她不是骗子,她只是会算命。'


  陈明亮:'那你让她来算啊。'他把电话放到吴芳的面前,'打电话。'


  吴芳:'她确实来不了,眼下她在外地呢。'


  陈明亮笑了,'还说不是骗子?'


  吴芳温和地退让,'好吧,你就当她是骗子吧。'


  陈明亮一时有些索然无味,他的身子又懒洋洋地陷落进椅子中间,'你为什么来相亲?'


  吴芳:'什么为什么?'


  陈明亮:'你想结婚?'


  吴芳:'你不想?'


  陈明亮没回答。


  吴芳沉默了一会儿,扬手叫服务生过来,'买单。'


  陈明亮看着她,不说话,也不动。


  吴芳从椅子上面摘下包,从包里掏出钱包,从钱包里往外抽钱时,陈明亮伸手把她的钱包打落到包里。


  陈明亮:'我来。'


  吴芳:'我--------'


  陈明亮掏出钱来,放到账单上面,又把咖啡端起来,喝了一口。


  第四场 咖啡馆外面 白天


  两人一前一后从咖啡馆里出来。


  陈明亮点了一支烟,抬眼看了看吴芳。


  吴芳:'那就------再见吧。谢谢你请我喝茶。'


  陈明亮吐了一口烟:'别客气。'他斜睨了吴芳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儿。


  吴芳刚要走,又停了下来,'还有事儿?'


  陈明亮指了指身后的一间酒店,吴芳扭头顺着他的手臂看过去。


  陈明亮:'开个房怎么样?'


  吴芳没反应过来,'嗯?'


  陈明亮看着她。


  吴芳反应过来,脸一下沉下来,扬手在陈明亮脸上甩了一耳光,转身走了。


  陈明亮打量着她的背影,冷笑了一声,扬声追问,'这样你就纯洁了?就处女了?'他把烟扔掉,掉头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刚走了几步,突然被人用力拉扯了一下。


  陈明亮回头一看,吴芳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


  吴芳的反问一直问到陈明亮的脸上去,'你怎么知道我不纯洁?!我不处女?!'


  陈明亮被她问得愣眉愣眼的。


  吴芳从打开包,动作性很强地拿出钱包,从里面抽出五十块钱,啪地搡到陈明亮的怀里。


  吴芳:'别以为你付了钱就可以胡说八道。'她向前走去。


  陈明亮几步就追上了她,拉住她胳膊,'生气了?我没恶意。'


  吴芳用力一甩,把他的手甩掉。她的手臂扬起来时,在陈明亮的脖颈处划了一下。


  陈明亮有些不高兴,'哎,就算你是处女也得讲道理对不对?我怎么你了你动手动脚的-------'


  吴芳不理他,叫住一辆出租车上去。


  陈明亮想把钱塞回到吴芳的手里。


  吴芳用力关上车门,把陈明亮的手臂和钱拒之门外。


  吴芳对司机:'锦水路。'


  司机开车。


  陈明亮在后面喊,'哎,你是处女了不起呀?'


  吴芳从镜子里看着他挥舞手臂的样子,笑了。


  司机从镜子里看了吴芳一眼。


  第五场 操场上 白天


  一些少年足球运动员在训练。


  陈明亮和另外一个体育老师张昊坐在篮球场边的草地上。


  张昊乐不可支,凑近了陈明亮,朝他脸颊上打量。


  陈明亮瞪他一眼,'找死啊你?!'


  张昊笑:'你活该。欺负人家是处女老实巴交,结果怎么样?遭到反抗了吧?我倒觉得这人挺好。你不就想找一个和柳颖不一样的么。'


  陈明亮勃然变色:'都跟你说了,少提她。'


  张昊:'提都不能提了?你也太脆弱了吧?'


  陈明亮拉着脸,'别站着说话不嫌腰疼。'


  张昊:'谁站着说话了?你说这话才不嫌腰疼呢?上大学那会儿我就跟你说过柳颖这人不行。我说她轻浮,还特别粘人,干脆别叫柳颖了,改柳絮吧。我说没说过这话?你听了吗你?真是忠言逆耳啊,你不但不听,当时还把啤酒瓶子抄起来了,要给我点儿颜色看看。那次我就发现,你没救儿了你。柳颖是你的一个大陷阱,你迟早这么噗嗵一声,栽进去。'


  陈明亮:'――她和那小子的事儿你以前知道吗?'


  张昊:'――我不奇怪。'


  陈明亮瞪着他。


  张昊又进一步解释:'我不知道。但知道了我也不奇怪。柳颖这种女人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特别正常。'


  一只足球朝他们飞过来,陈明亮反应极快地伸出脚,踩住了滚动过来的足球。


  一个运动员跑了几步,朝陈明亮挥挥手。


  陈明亮飞起一脚,把球踢给他。


  张昊:'鞋带松了。'


  陈明亮低头系鞋带。


  张昊若有所思地接上刚才的话题:'女人就像鞋,穿着穿着不跟脚了,那就随她去。'


  陈明亮:'你什么意思?女人都有两只脚,照你这么说踩两只鞋还合理合法了?'


  张昊:'我这不是打个比方么?你干嘛呀?把数学扯出来了?'


  陈明亮:'你会比方比方,不会比方瞎比方什么?'


  张昊一眨不眨地望着陈明亮。


  陈明亮看了他一眼。'有病啊你?眼睛瞪得跟牛眼似的。'


  张昊:'我明白了。'


  陈明亮看着他。


  张昊刚要开口。


  陈明亮攥起拳头在张昊脸前比划了一下。


  张昊把两手举起来。


  陈明亮笑了笑:'哎,说正经的,找介绍人再安排我见见那个女的。'


  张昊:'不是没兴趣吗?'


  陈明亮:'她的钱在我这儿呢。'


  第六场 餐馆 白天


  吴芳和男人乙一起吃饭。


  一大桌子菜很整齐地摆着。


  男人乙:'你怎么不吃啊?多吃点儿。'


  吴芳点点头。


  男人乙:'你们知识分子,是不是都挺不在乎物质,只注重精神的?'


  吴芳笑了笑,'这要看从哪个角度说了。'


  男人乙饶有兴味地看吴芳。


  吴芳变得拘谨起来:'-------你干嘛那么看着我?'


  男人乙笑了笑:'你吃东西啊。'


  吴芳应了一声,随便挟了一口青菜吃起来。


  男人乙:'我以前认识的女人,都挺爱钱的。'


  吴芳看着他。


  男人乙:'我觉得这样挺好。女人爱钱,让我心里挺踏实的。'


  吴芳看着他。


  男人乙:'对人也好做事也好,我喜欢有标准。比如说我那家店,虽然员工不多,三五个人,七八条木仓,可大事小情也是有标准的。有些事儿虽然不像规章制度那么一是一二是二,也是-------怎么说呢?有个约定俗成,这样才―――有的放矢。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吴芳笑了一下,点点头。


  男人乙:'你是聪明女人,这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吴芳:'你不喜欢聪明女人。'


  男人乙有些尴尬地笑笑:'你看你看,你果然聪明。不过不是你不好,而是-------,问题是不好确定标准,你明白吗?'


  吴芳点点头。


  男人乙一时也无话可说。'吃东西啊,你怎么不吃?'


  吴芳又挟了一根青菜。


  男人乙:'别老吃青菜啊?吃这个--------'他把盘子往吴芳跟前换了换。


  吴芳笑了笑。


  男人乙:'我们以后可以做个朋友。你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我会尽力而为的。如果经济上有困难――'


  吴芳:'你不用这么客气。'她停顿了一下,一时找不到话说似的,然后笑笑,'男人有钱多好啊。我有个朋友,长得很漂亮,她就总说,男人不能穷,太穷就酸了,又穷又酸,越穷越酸,最难相处了。她只和有钱的男人打交道,那些男人都有钱得吓死人。开的车都是奔驰宝马,开口说话就是几百上千万,比你还要有钱,但和你一样有――啊,标准。你们成功的男人都很有标准。'


  男人乙的表情有些讪讪的,窗外背景是一辆捷达车。


  吴芳:'我对钱倒没那么热爱。就像衣服似的,多一件少一件,其实差不到哪儿去。我那个朋友即使穿二十块钱买的牛仔裤,也能让很多男人眼睛发直。她长得实在太漂亮了。而我呢,就算穿两万块钱买的衣服,也没有人会多看我一眼。'


  男人乙:'话也不能这么说――'


  第七场 书店门口 白天


  吴芳抱着一撂书从里面出来,陈明亮站在书店门口,冲她微笑。


  吴芳没看见他,只顾拎着自己的书往外走。


  陈明亮只好叫了一声,'吴芳-------'


  吴芳停下来,回头看了看,目光最后落在陈明亮的身上。


  陈明亮把墨镜摘下来,'我是陈明亮。'


  吴芳:'唔,你好。'


  陈明亮:'我帮你拿吧。'他从吴芳手里拎过书,'呀,挺沉的呢。'


  吴芳:'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陈明亮伸手在吴芳面前比划:'掐指一算就算出来了。'


  吴芳伸手想把书拿回来,但陈明亮躲开了她的手。


  吴芳:'我自己来。'


  陈明亮:'你买这么多书什么时候能看完?'


  吴芳:'不关你的事儿。'


  陈明亮笑嘻嘻地:'你看你,怎么这么不友好。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找到你。'


  吴芳:'你找我干嘛?还想和我开房?'


  陈明亮:'你看你,怎么开口就说这个?这哪像是有文化的女人说的话。'


  吴芳:'那你让我怎么说?!说什么?!'


  陈明亮:'你看你-------'他的笑容在脸上凝结了,清了清嗓子。


  吴芳:'你把书还给我-------'


  陈明亮把书藏到身后,吴芳扑了个空。


  吴芳:'你到底要干嘛?'


  陈明亮:'你后来又去相亲了吗?'


  吴芳:'是啊。'


  陈明亮:'有合适的吗?'


  吴芳:'关你什么事儿?'


  陈明亮:'是不关我的事儿。'他四处看了看,'咱们找个地方喝咖啡吧?喝茶也行。对了,你不是还有个会用茶叶算命的朋友吗?没教你两招,要不你给我算算。'


  吴芳:'原来你是为这个来的,想见我那个朋友?'


  陈明亮:'不是不是不是------当然认识一下也无所谓,哎,你千万别误会啊,你看你,又用这种眼神儿看人了-------那天我是不太礼貌,可你不是也打了我一耳光了么,咱们也算扯平了吧?'


  吴芳笑了。


  陈明亮:'你笑了?你笑了咱们可就扯平了。'


  吴芳:'谁跟你扯平了?'


  陈明亮:'我请你喝咖啡,啊不是,是你请我喝咖啡,用你上次扔的那五十块钱。'


  吴芳沉吟着。


  陈明亮:'我在这里等了你一个多小时,你不会这么冷酷无情吧?'


  吴芳:'谁要你等了?'


  陈明亮:'行了,求你请我喝杯咖啡吧。'


  吴芳笑笑,指了指前面的酒店,'去那儿吧,有咖啡厅。'


  第八场 街上 白天


  两人边走边说。


  陈明亮:'你一共相过几次亲啊?'


  吴芳:'记不清了。'


  陈明亮:'记不清了是什么意思?五十次,还是――'


  吴芳笑了:'你呢?'


  陈明亮:'就跟你这一次。'


  吴芳看了他一眼,'你条件这么好,用不着相亲。'


  陈明亮苦笑了一下:'我条件好?'苦笑了一下,过了一会儿自己忍不住又开口说道,'我以前有女朋友,处了好几年,结婚的房子都装修好了,又分手了。'


  吴芳:'为什么?'


  陈明亮:'她把我蹬了。'


  吴芳很识相地闭上了嘴。


  陈明亮:'除了我她还有个人。我骂她一只脚踩两只船,她还理直气壮的,说她自己才是船,而我们――我和那个人――我们不过是浆,她用两只浆划了一阵子,挑了个顺手的,这有什么说不过去的。'


  吴芳笑了。


  陈明亮:'现在觉得好笑,当时气得我-------浑身哆嗦。搁谁谁都得生气,我们在一起五年多了,我不过就是一只桨?我说不过她,我就给她来了一下子。就像你对我那样。 '


  吴芳:'那哪能一样?你多有劲儿呀。'


  陈明亮:'那倒也是。当时她就趴下了。呜呜地哭。我说你还委曲了,你偷着乐去吧。你拿我当桨我才抡了你一巴掌,你要是拿我当成刀,现在你命都没了。'


  吴芳:'不管怎么说,男人跟女人动手,是最恶劣的行为。'


  陈明亮:'我恶劣。那她呢?她恶劣不恶劣?'


  两人此时已经站在酒店门口了,在旋转门前,吴芳退后一步,陈明亮走了进去。


  两个人中间的门转动着。


  陈明亮见她没跟上来,又转出来,'怎么了?'


  吴芳:'我不想喝咖啡。'


  陈明亮:'不想喝咖啡,想喝茶?'


  吴芳:'也不怎么想喝茶。'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门在他们身边旋转着。


  陈明亮:'怎么了?我哪句话又说错了?'


  吴芳笑了笑。


  陈明亮:'你别笑,你这么笑我心里没底。'


  吴芳:'-------你干嘛又回来找我?'


  陈明亮想了想:'你打了我。从小到大,还没谁打过我呢。'


  吴芳:'那你还来找我?欠揍?'


  陈明亮:'欠揍,还欠你钱。'


  吴芳:'我晚上约人了。'


  陈明亮:'-------你有男朋友了?'


  吴芳:'不知道。'


  陈明亮:'不知道?!'


  吴芳:'要相过亲才知道合不合适?'


  陈明亮一时语结。


  吴芳:'那么――再见了。'她转身欲走。


  陈明亮:'哎,我跟你去行不行?'


  吴芳:'你跟我去?!'


  陈明亮:'我闲着也没事儿,跟你去凑个热闹行不行?顺便帮你把把关。'


  吴芳啼笑皆非,'你别开玩笑了。'


  陈明亮:'我没开玩笑,真的。到时候我离你远点儿,保证不会打扰你的。'


  第九场 茶馆 白天


  吴芳和男人丙在一起。


  男人丙给她的杯子里倒上茶。


  吴芳:'谢谢。'


  男人丙:'别客气。'


  两人一时没什么话说。


  吴芳透过男人丙身后,朝坐在门口的陈明亮瞧了一眼,见男人盯着自己,又把眼光转到窗外的风景,'今天天气特别好。'


  男人丙朝吴芳扣得紧紧的领口扫了一眼:'有点儿热吧?'


  吴芳:'还行。'


  静场了一会儿。


  男人丙:'你整天读书上课,不觉得枯燥吗?'


  吴芳:'还行。'


  男人丙:'唔-------现在像你这么内向的女人可不多见了。'


  吴芳:'我有个朋友说,我这个人的优点是保守,缺点是太保守。'


  男人丙笑笑,'男朋友,还是女朋友?'


  吴芳:'女朋友,长得很漂亮。她的男朋友换得比天气还快呢。'


  男人丙:'是吗?'他注意到吴芳的眼光,回头朝陈明亮看了一眼。


  两个刚来不久的女孩子恰好占据了他们望向陈明亮时的视线,她们的茶还没上来,坐下后先各自点上了一支烟。


  男人丙:'女人抽烟实在是太不优雅了。'


  吴芳:'是吗?可我不这么觉得。我的那个朋友也抽烟,样子很迷人,她说现在的女士烟味道清淡,抽完烟后即使接吻也不会让男人觉得讨厌。'


  男人丙看了吴芳一眼。


  吴芳神色自若,好像在谈学术上的事情。


  男人丙:'你的朋友是做什么的?'


  吴芳:'她也是研究生。'


  陈明亮晃晃悠悠地朝他们这边走过来,假装刚认出吴芳的样子,一脸惊奇地,'吴芳?真是你啊?刚才我就觉得挺面熟的,没想到真的是你?'


  吴芳无奈地抬头看着陈明亮。


  男人丙看看陈明亮,问吴芳:'遇上熟人了?'


  吴芳:'是我高中同学。'


  第十场  茶馆  白天


  只剩下陈明亮和吴芳两个人了。


  陈明亮乐不可支:'我实在是替你着想,才把那家伙弄走的。'


  吴芳冷脸看着他,不说话。


  陈明亮笑嘻嘻地:'哎,你这是什么态度?好歹我们也同学一场啊。'


  吴芳:'今天的事情到此为止。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老死不相往来。'


  陈明亮:'你看你,长得文文静静的,还戴着眼镜,怎么说话这么绝啊。'


  吴芳不说话。


  陈明亮打量她:'你就这么着急嫁人啊?太不现代了。'


  吴芳:'我就这样儿,像我那朋友说的,吴芳,你这人的优点是保守,缺点是太保守。'


  陈明亮笑了,'你的朋友很有趣儿。'


  吴芳:'你认为那是有趣儿?我倒觉得,她玩世不恭。她是她妈妈一手带大的,她妈妈的一些经历影响了她,你绝对猜不出来她妈妈是干什么工――'她意识到自己失口,及时地闭了嘴。'总之,有一种女孩子表面上总是多么多么坚硬,实际上,那是脆弱的表现。'


  陈明亮:'她妈妈怎么了?是做什么的?'


  吴芳:'没什么。'


  陈明亮:'你别说半截话儿呀。'


  吴芳犹豫了一下:'她妈妈是化妆师。'


  陈明亮没说话,脸上一副'你耍我?'的表情。


  吴芳:'不过是给死人整形化妆的。'


  陈明亮慢慢吁出一口气,'有点意思――'


  吴芳:'结婚的时候,她没说实话。她说她是护士。过了好几年,孩子都生下来了,她老公才知道她是化妆师。他们家的事情比电影还要离奇,是最好的作家都虚构不出来的故事,'吴芳看了一眼手表,'我得走了,晚上还有课呢。'


  陈明亮:'你看你,正说到有意思的地方――'


  吴芳站了起来,神色匆忙起来,'我真得走了。你买单吧,这下我们两不相欠了。'


  陈明亮:'明天我们见面吧?'


  已经走出去的吴芳扭头看了陈明亮一眼,'你还有什么事儿?'


  陈明亮:'没事儿也可以聊聊天嘛,就像今天这样。'


  吴芳敷衍地,'不行,我明天很忙。'不待陈明亮回答,匆匆走了。


  第十一场 酒店咖啡座 夜晚


  一个男生在弓单钢琴。


  张昊和同学喝咖啡。


  特写:咖啡搅动着的涡漩。


  同学:'我给明亮打电话,他手机没开。'


  张昊:'这不刚和柳颖分手嘛,他妈总给他打电话,他嫌烦,经常关机。'同学:'谈恋爱闹别扭是常有的事儿了,怎么闹得连婚都不结了?都多大了了,还耍孩子脾气?!'


  张昊:'这事儿不怨明亮,都是柳颖的错儿。整天在这样的地方弓单琴,林子大了什么样儿的鸟没有?不定要多少鸟在她的那棵破柳树上筑过窝呢,分了更好。真要是结了婚,就像一口臭豆腐突然塞到口里,咽也难受不咽也难受,那不更遭罪?'


  同学意味深长地笑了,俯身过去跟张昊耳语了几句。


  张昊抬头朝弓单钢琴的男生看了一眼,'真的假的?'


  同学责备地:'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张昊的眼睛在灯光下面闪烁着。


  一个服务生从他们身边经过,同学叫住了他。


  同学朝弓单钢琴的男生那边示意了一下,'朗朗怎么还没来啊?'


  服务生解释:'她的演奏时间是每晚八点到十点。'


  同学:'谢谢。'


  服务生:'不客气。'走开。


  同学冲张昊,'怎么样?要不要探险?'


  张昊犹犹豫豫地望着同学,暧昧地笑笑。


  第十二场  体校  深夜


  张昊从校园里走出来,在教师宿舍走廊里,他看见陈明亮坐在走廊尽头,屁股下面垫着报纸,手里握着啤酒在喝,在他身边,扔着好几个喝空的啤酒罐。


  张昊:'晚上打好几个电话找不着你,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陈明亮:'闲着没事儿就过来了呗。'


  张昊掏钥匙开门,边开边跟陈明亮说,'我今天晚上可是干了一件从来没干过的事儿,太刺激了。'


  陈明亮起来,跟着他进房间。


  张昊:'我见到一个特神的女孩儿――'


  陈明亮躺在床上一声不响。


  张昊搡了他一把,'哎――'


  陈明亮不耐烦地:'听着呢,你今天晚上见到了一个女神。'


  张昊噗哧笑了,'女神?还神女呢?'


  第十三场  酒店咖啡厅 夜晚


  朗朗在弓单琴。她的头发中分后披下来,上面缀饰了数不清的小小串珠,灯光打在她头发上后,那些串珠发出耀目的光彩。她穿了一件银色的裙子,腰身收得很紧,流露出动人的线条。手臂裸露着,手腕处也带着和头发上的串珠相映成趣的饰物。在钢琴上面,放着一个很大的、可以称做是玻璃鱼缸类的东西,里面塞满了各种面额的钱。有一银色的小夹子是格外放置的,从边缘处露出两张百元钞票的角。


  朗朗的身影被一束光打着,白色的肤色银色的衣服仿佛有着正被流水洇过去的感觉。


  音乐声。《水边的阿狄丽雅》。


  修长纤美的手指在键盘上面弓单着――


  第十四场  宿舍里  夜晚


  张昊:'哎,明亮――'


  陈明亮一声不吭地躺着。


  张昊过去看了一眼,陈明亮早就睡着了。


  张昊:'这只猪――'


  第十五场 咖啡馆 白天


  吴芳在读书。


  陈明亮走过去。


  吴芳把书放在一边。


  陈明亮:'对不起,来晚了。'


  吴芳:'没关系。'


  陈明亮看了一眼桌上的绿茶,招手叫服务生,要了一杯咖啡。然后才消停地坐下来。'你的那个朋友,他爸爸知道他妈妈是给死人化妆的以后,怎么样了?'


  吴芳正襟危坐地看着他:'你说找我有特别重要的事儿,就是这个?!'


  陈明亮嘻皮笑脸地:'对啊。'


  吴芳:'你正经点儿行不行啊?'


  陈明亮:'我怎么不正经了?'


  吴芳:'这是重要的事儿吗?'


  陈明亮:'当然重要了,这两天我吃不香睡不好,光想着你讲的这事儿了,它已经干扰了我正常的生活,你说重要不重要?'


  吴芳无可奈何地:'我知道你刚刚失恋心情不好,但我没有时间天天陪你开玩笑――'


  陈明亮:'你怎么没有时间,天天相亲,时间充裕得很呢。'


  吴芳冷眼看着陈明亮。


  陈明亮:'对不起对不起,不是故意要惹你生气的。你说你与其跟那些人干巴巴地坐着,还不如跟我聊聊天讲讲故事呢,是吧?晚上我请你吃饭。'


  吴芳:'我晚上有课。'


  陈明亮:'哎,反正都出来了,就别把脸绷得跟鼓似的了。'


  吴芳笑了。


  陈明亮冲服务员,'赶紧给我们这位和谐信息上茶。上最好的绿茶。'


  第十六场  酒店咖啡厅 白天


  吴芳:'――我见过她爸几次,那会儿我还上初中呢,他的脸色很特别,很难形容――白菜帮子见过吧?就是那种感觉,白里透着绿,皮肤好像透明似的。头发特别长,很乱。说话阴阳怪气儿的。我有一次去我这个朋友家,正好是中午吃饭的时候,她妈把菜端到桌子上,她爸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妈,问她妈,'里面放毒Yao了吗?'当时吓了我一大跳,寻思怎么做菜还放毒Yao?她妈也不说话,低着头。她爸又说,'少在我面前板着死人脸,我倒了八辈子楣了娶了你这个丧门星,天天带着死人味儿回家不说,还见天儿板着死人脸给我看。'然后用筷子使劲儿敲盘子边,'到底放没放毒Yao?放没放毒Yao?!'她妈低声说没放。她爸扬手就把菜拂到地上去了,'不放毒Yao让我吃个屁?!'刚说完这句放在,表情转眼就变了,马上就能哭出来似的,手这么拍着桌子,声音嘶哑地说,'我求求你,发点儿善心给我来盘毒Yao吧。除了毒Yao我什么也不想吃。'我当时完全傻了,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后来在上学的路上,我朋友跟我说,她爸是精神病,我立刻就相信了。'


  陈明亮听得入了神,'他是精神病吗?'


  吴芳:'不是。他是故意那样儿的,折磨人让他有快感。'


  陈明亮:'够变态的。'


  吴芳:'她爸总说自己瞎了眼睛娶了她妈什么什么的,其实,她妈才冤呢。她妈妈是个特别漂亮、特别温柔的女人,手长得也特别好看。我也是上大学以后才知道她妈妈是给死人化妆的,可我觉得那也无所谓啊。'


  陈明亮笑了:'你和你朋友的爸爸角度不同,人家是夫妻,有些事情比较敏感。'


  吴芳盯着陈明亮。


  陈明亮:'你这种目光可不好啊,好像我多么多么那个似的。'


  吴芳:'我最看不起这种男人,自己没本事,找女人撒气。他不光打老婆,喝醉酒以后连孩子也打呢。'吴芳伸着胳膊给陈明亮比划,'有的时候,这胳膊上面的淤伤袖子都遮不住。'


  陈明亮很认真地看着吴芳的胳膊,'你可真瘦啊,不过,皮肤挺好的。'


  吴芳一下子把手收回来,双臂交叉抱在胸前。


  陈明亮笑了:'又怎么了?'


  吴芳没说话。


  陈明亮:'我已经很久没看见过女人害羞了。'


  吴芳:'你又来了――'她把书往包里装,'我时间差不多了,要回学校了。'


  陈明亮:'明天我们还在这里见面好不好?'


  吴芳横了他一眼:'你别得寸进尺――'


  陈明亮:'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只能到学校去找你了。'


  吴芳的动作慢下来,看着陈明亮。


  陈明亮表情严肃地:'你为什么相亲?'


  吴芳:'因为我要结婚。'


  陈明亮:'那你为什么要结婚?'


  吴芳没说话。


  陈明亮:'因为你很寂寞,就像我一样。'他笑了,'那我们这样喝杯咖啡聊聊天不是很好吗?'


  吴芳看着陈明亮:'第一次见你时,我就猜出来了,你是个无赖。'


  陈明亮笑了:'别说得那么肯定,一锤定音。其实我这个人,怎么说呢?就像你这杯苦丁茶,一遍根本冲不出味儿来,得续水,越泡滋味儿越好,颜色越绿。'


  吴芳哑然失笑,'还挺会往自己脸上贴金的。'


  陈明亮:'这哪是贴金,只是想让你更深地了解了解我。'


  吴芳:'我早就了解你了。'


  陈明亮:'那就让我了解了解你。'


  吴芳的笑容变得微妙了,把背包上,'再见。'


  陈明亮:'那明天就说好了,不见不散。'


  吴芳:'明天不行,后天吧。'


  第十七场 酒店咖啡厅 夜晚


  陈明亮和张昊坐着角落里,张昊对着他说着什么。


  陈明亮看着张昊:'我不相信。'


  张昊:'开始时我也不相信,但事实就是事实。'


  陈明亮朝弓单钢琴的朗朗看。他们所在的角落可见看见她的一个侧面。


  朗朗换了一种发式,但发间仍然很多饰物。衣服也换过。


  她弓单琴的样子似乎世间所有的事情都与她无关。


  张昊:'要不要试试?'


  陈明亮看了张昊一眼。


  一个男人站起来,朝朗朗走去。他从鱼缸里掏出一个银色的夹子,把两张纱票放进去,把夹子放到钢琴上。


  朗朗抬头看了他一眼。


  张昊叹了口气,'完了,你今晚没机会了。'不高兴地横了他一眼:'这种事情就得当机立断,不能犹豫。'


  陈明亮反而松了一口气似的,'那就下次吧。'


  张昊有些失望,端起酒杯喝了口酒。


  陈明亮望着朗朗:'我好像在哪儿见过她-------'


  张昊笑了,'这特性我也有。天底下所有的美女,我全都似曾相识。'他拍拍陈明亮,'我们不愧是兄弟啊。'


  陈明亮笑了:'滚蛋。'


  张昊:'看见她你明白了吧,柳颖就是这么一步一步走向深渊的――'


  陈明亮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张昊见状,'不提了不提了,你跟那个研究生研究得怎么样了?'


  陈明亮不高兴地:'你怎么跟更年期的女人似的,罗哩吧嗦的。'


  张昊一时气结,'狗咬吕洞宾。'


  《水边的阿狄丽雅》终于响起来了。


  朗朗的手指在钢琴键上面滑动着。


  一曲终了。


  灯光熄掉。朗朗站起身朝外走去。


  一个男人尾随着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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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3-9-5 01:12:2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八场  茶馆 白天


  吴芳在讲朋友的故事:'上初中那会儿,她跟谁都不太说话。她有个外号叫小笼包,因为有一次语文老师开玩笑,说她小小的年纪,脸天天皱得跟包子褶似的,外号从那以后就叫起来了。'她看了陈明亮一眼,'你们班里有这样天天苦瓜脸的小孩子吗?'


  陈明亮:'我们队员个个壮得像牛。扯块红布他们立刻弯腰冲过来。'


  吴芳笑了。


  陈明亮:'后来呢?'


  吴芳:'后来?'她想了想,'她爸爸越来越变本加厉,天天打她妈妈。说受不了她妈的手,让她妈无论干什么,都得戴着手套。睡觉时都得戴着。他们家有一面墙,扯了一条特别长的塑料绳,上面挂了几十双手套。再后来,戴手套也不能让她爸爸满意了,他说死人味儿还能从手套里渗出来,而他只要一闻到那味儿,就恨不得立刻去死。'


  陈明亮有些气愤难平地,'那就赶快让他死吧。'


  吴芳笑了,'你是阎王爷呀,说让人死就让人死。'


  陈明亮:'不死就离婚。'


  吴芳:'她妈还真提出要离婚了,可她爸又不答应。他说是她妈的双手扼杀了他一生的幸福,她妈要离婚可以,两只手得剁下来。'


  陈明亮看着吴芳,沉默了一会儿,凑近到她面前问,'你不是在编故事耍我吧?哪有这样的事儿?'


  吴芳看着陈明亮,过了一会儿,笑了,'我哪儿露出破绽了,让你听出来我是在编故事?'


  陈明亮很近地看着吴芳,笑了,'我相信你讲得都是真的。'


  吴芳:'为什么?'


  陈明亮:'我以前的女朋友属于不撒谎不说话的主儿,我知道女人撒谎时是什么样儿。'


  吴芳笑了,'你的经验倒挺与众不同的。'


  陈明亮苦笑了一下。


  第十九场  酒店 夜晚


  张昊对陈明亮说:'今天别再失手了,她只要往钢琴前面一坐,你就冲上去。'


  陈明亮犹犹豫豫的。


  张昊:'听见没有?!'


  陈明亮:'听见了。'


  两人坐了一会儿。


  张昊突然捅了陈明亮一下,'来了。'


  陈明亮扭头,看见朗朗款款而来。坐在钢琴前面,她在黑暗中呆了一会儿,然后把手轻轻地放在键盘上面。琴声响起来时,灯光也随即点亮,好像是灯光是受了琴声的惊吓似的。


  张昊拍了拍陈明亮的肩,示意他过去。


  陈明亮:'其实,我也没那么好奇――'


  张昊瞪着陈明亮,'你是不是男人啊?难怪柳颖会甩了你。'


  陈明亮也不高兴了:'跟你说过多少回了,少提她。'


  张昊:'你这人就是这样儿。钻死角尖儿。'他指了指朗朗,'你跟她约会,谈谈,就会明白为什么柳颖会变成那样儿。'


  陈明亮要说话,张昊用手势制止他,不让他开口,'你和柳颖好了七年了吧?一件衣服穿七年也得长成身上的一层皮了,何况感情?这又不是什么坏事儿,这两百块钱全当是洗衣费,把旧衣服的本色儿再洗出来,洗成一件新衣服,白的,上面可以画最新最美的图画,这多好!'


  陈明亮看着张昊,'你这种人怎么当了教练了呢?你应该当作家呀。'


  张昊:'我的才华到底有多少,咱们以后再讨论,当务之急,先把这事儿办了。'他把陈明亮从座位上拉起来,拍了他一下。


  陈明亮朝朗朗看了一眼,朗朗目不斜视地在弓单琴。长发上面波光荡漾。


  陈明亮走过去,从鱼缸里掏出一个银色的夹子。把两百块钱夹进去,放到钢琴上面。


  朗朗抬头看了他一眼。她在灯光下面,让人目眩。


  陈明亮一下子呆住了。


  朗朗很快又把目光放到钢琴键盘上面。


  陈明亮:'吴芳?'


  朗朗没说话,自顾自地弓单琴。


  服务员过来请陈明亮回去。


  陈明亮一边不住地回头,一边走回自己的桌前。


  张昊:'你刚才跟人家说什么?'


  陈明亮低声说:'我早就说过看着她眼熟的对不对?我认识她。'


  陈明亮说话的声音有些高,张昊朝四周看了一眼,'小点儿声。'


  陈明亮迫不及待地坐下来,'她是吴芳。'


  张昊没听明白。


  陈明亮朝朗朗看了一眼,'她是吴芳,就是跟我见面的那个研究生。'


  张昊笑了,'你是太紧张花眼了吧?'


  陈明亮:'不可能。'


  张昊:'什么不可能?'他朝四周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跟陈明亮说,'这里的男人百分之百地想泡她,这样的女人还用得着到处去相亲?!'


  陈明亮一时糊涂了。


  朗朗弓单琴时的样子。琴声如诉,从她的手指下面流淌。


  陈明亮和张昊专心致志地打量着她。


  朗朗的特写:《水边的阿狄丽雅》终于响起来了。


  张昊对陈明亮耳语说,'弓单完这个,你就可以跟她一起走了。'


  陈明亮站起来,'我去门口等她――'


  张昊拉住他,'你别冒傻气了。'想了想又嘱咐了一句,'一会儿你可别吴芳吴芳的叫人家啊。'


  一曲终了。


  灯光熄掉。朗朗站起身朝外走去。


  张昊示意了一下陈明亮。


  陈明亮跟着她走出去。


  第二十场 酒吧 夜晚


  朗朗在抽烟,她的眼睛垂得很低,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她的目光。


  陈明亮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我没想到,你的钢琴弓单得这么好。'


  朗朗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笑笑。把烟头摁灭。


  服务员给他们送来饮料,一杯咖啡,一边绿茶。


  陈明亮看了一眼绿茶,'你总是喝绿茶。'


  朗朗喝了口茶:'我想减肥。而且茶很解渴。'


  陈明亮:'你已经很瘦了。'


  朗朗笑了。


  陈明亮:'吴芳?'


  朗朗抬头看他。


  陈明亮又叫了一声,'你是吴芳吧?别再装了。'


  朗朗掏出一支烟来,把烟盒递给他。


  陈明亮:'我不抽烟-------'接着又改口,'抽一支也行。'


  朗朗给他点上火,接着给自己点上,顺手把手压在陈明亮搁在桌面上的手上,'谁是吴芳?'


  陈明亮:'你呀。'


  朗朗盯着他看,慢慢地在脸上绽放出一个笑容,她变换了话题,'你有女朋友吗?'


  陈明亮:'现在没有。'


  朗朗:'以前有几个?'


  陈明亮:'三个吧。就算是三个。'


  朗朗:'三个?怎么分手了呢?'


  陈明亮:'高中时候一个,考大学时不在一个地方,就分开了。本来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大学一年级时有一个,天天吵架,两三个月也分开了。后来又找了一个,上个月分手的。'


  朗朗:'这个是为什么分开?'


  陈明亮看着朗朗:'我已经跟你说过一次了。'


  朗朗笑了。'你这个人真有趣。不过,我告诉你,我见过的男人没有五百也有三百,不管你有什么目的,你最好别再我面前耍花腔。'


  陈明亮:'你说我耍花腔?!'


  朗朗:'不是你难道是我吗?!'


  两人对视着,谁也不退让。


  陈明亮:'你们俩个连声音都很相似,我不可能弄错的。'


  朗朗:'我和谁?你嘴里的吴芳?'


  陈明亮:'当然。'


  朗朗吐了一口烟,'你别这么低级好不好?吴芳?朗朗?连发音都是接近的。你这种玩笑也太无聊了吧?'


  陈明亮犹疑不定了,'你真的--只叫朗朗,没有别的名儿吗?'


  朗朗笑了一下,'接下来,你是不是准备到我的家里看一眼,以证实我就是我呀?'她的表情仍然温柔,但也不掩饰厌烦之情,'在你之前,至少有七八个男人打过这种主意了。'


  陈明亮一时无话可说。


  朗朗把烟掐掉,突然之间又变得笑语如花,伸手把自己的手贴进他的手里,'你的手可真大,能把我的手装进去。'


  陈明亮也看着两人的手,'像个手套?'


  朗朗看了看,'可不是嘛,真的像个手套?'


  陈明亮沉吟了片刻:'有个和手套有关的故事,你听过吗?'


  朗朗:'什么?'


  陈明亮:'有一个朋友,嗯,是一个女孩子,她妈妈的工作是给死人化妆,她丈夫起先不知道她的工作是这样的,后来知道了,变得很有心理障碍,干什么都让她戴着手套。'


  朗朗笑了,'真的假的?哪有这样离谱儿的事儿?'


  陈明亮:'是真的。'


  朗朗的眼珠转了转,放缓语调问,'那个女孩子是你三个中的哪一个?'


  陈明亮:'哪个都不是,你想哪儿去了?'


  朗朗很善解人意地笑,'你不想说就算了。'她的手始终没离开陈明亮的手,她的手指缠绕着他的,一白一棕,一大一小,对比很鲜明,姿态也很暧昧。


  陈明亮有些不大自然,'你为什么――要做这个?'


  朗朗眯细了眼睛,她的涂了睫毛膏的眼睛显得娇俏可爱,'哪个?'


  陈明亮:'就是------和男人这个?'


  朗朗:'和男人――哪个?'


  陈明亮清了清嗓子:'和男人出来喝酒、聊天。'


  朗朗:'和男人喝酒、聊天,有什么不好吗?'


  陈明亮:'-------我不是这个意思。'


  朗朗:'那你是什么意思?'


  陈明亮想了半天:'-------你明白我的意思。'


  朗朗笑了,她又点了一支烟,把烟冲着陈明亮的脸吐过去:'这和弓单钢琴一样是我的工作啊。又轻松,又有钱赚。'


  陈明亮:'碰到坏人怎么办?'


  朗朗好像听到拙劣的笑话,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什么是坏人?'


  陈明亮一时语结。


  朗朗轻弓单了一下手指,一截烟灰落到烟缸里,'这世界没有坏人,只有买卖人。'


  第二十一场 酒吧门口 夜晚


  朗朗和陈明亮从酒吧里出来。


  陈明亮:'你晚上工作,白天干什么?'


  朗朗反问:'你白天工作,晚上干什么?'


  陈明亮:'当然是睡觉了。'


  朗朗笑了。'你真可爱。'她在陈明亮脸上亲了一下,转身走到街边拦出租车。出租车停下来,她拉开车门,冲陈明亮挥挥手,'我走了。'


  陈明亮跟过去:'我们能再一起出来吗?'


  朗朗笑了,对司机说,'开车。'


  陈明亮看着车开走。


  第二十二场 张昊的宿舍 夜晚


  陈明亮拎着一方便袋罐装啤酒用力地敲门。


  声音在黑夜中显得异常响亮。


  张昊睡眼惺忪地把门打开。


  陈明亮跨步走了进去。


  张昊,'你神经病啊你――'


  陈明亮轻车熟路地把灯打开,屋里传来女人的尖叫声。


  陈明亮看见床上张昊的女朋友飞快地拉过被子盖上了自己。


  张昊的睡意一下子醒过来,'我忘了告诉你我女朋友在这儿了。'他往外推陈明亮,'有话明天说,你快回去吧。'


  陈明亮跟张昊抗着,不出去,'我保证一眼,不,半眼也不往床上看还不行吗?我就是想找你说说话儿,我一肚子话,不说非憋死我不可。'


  张昊:'你神经病啊你,也不看看我现在是什么火候――'


  陈明亮双手扛着张昊的手,'这么着,你上床躺着,我在地板上坐着,把灯关上,我就跟你说说话儿,行不行?'


  张昊气不打一处来,'你他妈的是完全疯了――赶紧出去,要不然我喊警察了――'


  陈明亮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那你喊警察吧,你把警察喊来我就不纠缠你了,我一肚子话就跟警察说。'


  张昊看了看陈明亮,凑过去在他身上用力吸气。


  陈明亮往后缩,'干嘛你?'


  张昊:'你也没喝酒啊,耍什么酒疯儿?!滚滚滚滚滚,赶紧滚出去。'


  陈明亮赖着不走:'你就当我有病,精神不好,行不行?!'


  张昊冲陈明亮使了个眼色儿,'现在这是说事儿的时候吗?'


  陈明亮心领神会地点点头,'我知道,我明白,我能这点儿事都不懂吗?我就是不想一个人回家,太孤独了我受不了,我在这儿呆着,你们该干嘛干嘛,就把我当成一个破家俱,行不行?!'他边说边从方便袋里拿出一罐啤酒打开。


  张昊实在没办法,扭头问被子里的人,'你听听,他说的这叫人话吗?'


  张昊女友从被子下面传出笑声。


  第二十三场  酒店咖啡厅 白天


  陈明亮挥舞着手臂。


  吴芳朝他走来,'我没迟到吧?'


  陈明亮:'没有,是我早到了。我替你叫了绿茶。'


  吴芳:'谢谢。'朝四周看了看:'你最近盯上这个地方了?'


  陈明亮:'嗯,这里光线好。一般的咖啡馆灯光老是弄得迷迷糊糊,跟卧室似的,正经人呆时间长了也难免会变得居心不良。'


  吴芳笑了,但身体坐得更加端庄起来。


  陈明亮盯着吴芳看,'其实,仔细打量起来,你也挺漂亮的。'


  吴芳:'你干嘛?想安慰我?'


  陈明亮:'不是,你属于冷不丁一看很一般,但越看越好看的那种女人。'


  吴芳轻声叹了口气,'你老这么没有正形儿,怎么为人师表?'


  陈明亮一本正经地:'我以德服人。'


  吴芳笑了。


  陈明亮忽然伸手把她的眼镜摘了下来。


  吴芳哆嗦了一下,飞快地用手挡住脸。'你干嘛?'


  陈明亮:'我想看看你不戴眼镜时什么样儿。'


  吴芳一只手捂着眼睛,另一只手伸出来,'还给我。'


  陈明亮:'就看一眼。'


  吴芳:'给我!'


  陈明亮:'就看一眼。骗你是孙子。'


  吴芳的语调变了,'给我!!!'


  陈明亮不说话,沉默地望着吴芳伸出来的手,苍白的、手指纤细的,颤抖着的。


  吴芳把手放下了,她的眼睛有些红,眼眶有些发黑,愤怒至极地盯着陈明亮。


  陈明亮:'对不起。'他把眼镜慢慢放到那只手里。


  吴芳把眼镜戴上,伸手去抓包,她起身时,与刚好过来送饮品的服务员撞到一起,茶和咖啡泼翻在她的衣服上。她尖叫了一声。


  第二十四场 洗手间 白天


  陈明亮站在女洗手间门口,背对着洗手间的门,做着检讨。


  陈明亮:'对不起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不过想和你开个玩笑,不是想对你怎么怎么样――咱们虽然说不上是熟人,可好歹也算是朋友了,也喝过几次咖啡聊了几次天了,你那么聪明,一眼就能看出其实是个厚道人――没什么坏心眼儿,就是喜欢开开玩笑什么的,对不对?――真的,你别生气,你一生气,我心都碎了――只要能让你不生气,我什么愿意做,你看行不行?'他冷不丁一回头,吓了一跳,'你怎么跟鬼似的走路都没有声音?吓死人不偿命啊?!'


  吴芳冷冷地看着陈明亮,'你说的,只要我不生气,你什么都愿意做,是不是?'


  陈明亮:'对。我说的?'


  吴芳:'说话算数?'


  陈明亮:'什么叫算数?一诺千金。'


  吴芳:'我们的朋友到此为止,从现在开始,你走你的阳关路,我走我的独木桥。就当我们从来没认识过。'


  陈明亮犹豫了一下,'行,但有一个条件。'


  吴芳瞪着他。


  陈明亮:'你走阳关路,我去走独木桥。独木桥不好走,我不能让你一个女孩子,还是研究生,还是近视眼走啊?不好走的路由我来走。'


  吴芳板着脸,终于绷不住,笑了。


  第二十五场 咖啡馆 白天


  吴芳跟陈明亮又坐下来。


  吴芳:'你有时真让人受不了。'


  陈明亮:'话不能那么说,有你那个神秘朋友的混蛋爸爸垫底,天底下哪还有坏男人?'


  吴芳:'你错了。'


  陈明亮:'难道说――'


  吴芳:'他死了十多年了,早就不是坏男人,而是恶鬼了。'


  陈明亮:'怎么死的?'


  吴芳:'被人杀死的。'


  陈明亮:'真的吗?'


  吴芳看着陈明亮,'你怎么这么没同情心?听见杀了人兴高采烈的。'


  陈明亮:'我不是没有同情心,这得分对谁。'他喝了口咖啡,'别卖关子了,到底是谁为民除了害?'


  吴芳:'其实答案很平常。'她看了一眼手表。


  陈明亮:'你干吗看表,不是一讲到有意思的地方就给我来个下回分解吧?'


  吴芳:'那倒不用。因为答案就一句话,他是被老婆杀死的。'


  陈明亮叹口气:'我一猜就是这样。哪里有压迫哪里有反抗。'


  吴芳:'你别自作聪明了,根本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儿。'


  陈明亮:'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吴芳想了想,'这个事情当时轰动极了,没有不议论的。杀夫案啊,你想多刺激。但闲话一传多了就容易走样儿,这件事也是如此。有说她妈手持利刃在她爸身上捅了三十多刀的,还有说她妈用斧头把她爸剁成肉酱的,还有的别提了,说她妈趁她爸睡着时,割了他的喉咙的,还说血喷得满墙红艳艳之类的,反正,谣言都传疯了。出事儿的时候,我的朋友也在场,她亲眼目睹了全过程。她说那天一大早她眼皮就跳得不行,简直控制不住,心慌极了,中午放学回家吃饭时,她爸已经喝醉了。她爸后来差不多变成酒鬼了,每天都喝得醉醺醺的,那天他又喝醉了,她妈在厨房里准备做饭,她爸突然冲过去把她妈抱住了,要――'她顿住了。


  陈明亮:'要什么?'


  吴芳顿了顿,'要强奸她妈。她妈不肯,跟她爸反抗了几下,她爸就急了,抓着她妈的头发往锅上撞,那会儿炒菜的锅都是挺厚的铁锅,他那么用力,就把她妈的头撞破了,血一流出来,哗啦一下就是满脸。她吓坏了,哭着跑过去拉她爸爸的腿。他那时候那么疯狂,她怎么能拉得住,结果被她爸飞起一脚,踹到心口窝上,当时就动不了了。她妈一看她这样,这才急了眼,抄起铁锅朝她爸头上砸过去,把她爸砸晕了,本来这也不至于有生命危险,但他倒下时,撞到一把剥土豆皮的刀上了,就这么一下子,正好把脖子这个地方的静脉割断了,她爸就这么着死了。'


  静场。


  陈明亮呆呆地看着吴芳。


  吴芳:'你干嘛?'她笑了笑,'给你讲故事呢,你还当真了?'


  陈明亮:'后来呢?'


  吴芳:'都跟你说了是故事,哪有后来?'


  陈明亮不:'后来呢?'


  吴芳叹了口气:'她妈妈过失杀人,判了二十年。'


  第二十六场 街道上 傍晚


  吴芳匆匆忙忙地走着,陈明亮跟着她。


  吴芳起初不理他,但发现实在甩不掉陈明亮时,停下了脚步。


  吴芳:'你到底有完没完?故事也讲完了,你还跟着我干嘛?'


  陈明亮:'一起吃晚饭吧?'


  吴芳不耐烦地:'都跟你说了我有课。'


  陈明亮:'你撒谎。'


  吴芳板起了脸。


  陈明亮:'你拿出这副表情我也知道你是在撒谎。'


  吴芳笑了,'从你女朋友那儿学会明辨是非真伪了?'


  陈明亮:'我跟你回学校去看一眼,你要真有课,我保证从此以后不再纠缠你。像你说的,反正故事讲完了。'


  吴芳:'你又来这一套了。'


  陈明亮非常严肃地:'我发誓。'


  吴芳笑了,'你老这么开玩笑,有意思吗?'


  陈明亮:'我没开玩笑。'


  吴芳拿他毫无办法,'好吧,我承认,我晚上没有课。'


  陈明亮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吴芳:'不过我真的有约会。'


  陈明亮的笑容又消失了,'相亲?'


  吴芳点点头。


  陈明亮一时无语。


  吴芳:'现在可以让我走了吧?拜拜。'


  吴芳转身刚要走,被陈明亮一把又拉了回来。


  吴芳刚要发作。


  陈明亮指着自己,'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吴芳望着他,'什么怎么样?'


  陈明亮:'我这个人啊。你愿意和我谈恋爱吗?'


  吴芳用力甩臂,想挣脱他,'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无聊啊?'


  陈明亮:'我是认真的。'


  吴芳:'那好,我也是认真的,我不愿意。'


  陈明亮:'为什么?'


  吴芳:'你呢?你又是为什么?你喜欢我什么?'


  陈明亮有些迷迷糊糊的说不清楚:'我不知道,可能是你说话时的语调吧。'


  吴芳:'你放开我。'


  陈明亮盯着她的眼睛,把手放开了。


  吴芳:'我承认我想结婚,也经常去相亲,这都是我自己的事情,是我愿意做的事情,我知道我自己长得丑,不讨男人喜欢,但我宁可让男人拒绝我,也不接受你这种人的这种建议。你把别人当成什么?扶贫对象?!'


  陈明亮:'我不是――'


  吴芳:'你不要再和我说话了。我再也不想和你说话了。'她拦住一辆出租车,上车走了。


  第二十七场  张昊宿舍 夜晚


  陈明亮用力地砸门,没有人应声。


  陈明亮在门上踢了一脚。


  第二十八场 酒吧 夜晚


  朗朗的笑容在灯光下美艳如花。


  朗朗:'怎么了?心情不好?'


  陈明亮苦笑了一下,'我好像越来越不了解女人了。处了七年的女朋友,快要结婚了,她突然成了别人的老婆。'


  朗朗笑了,'以前都是怨女比较多,现在,好像倒是怨男越来越多了。'


  陈明亮:'我并不怨她,真的,我恨她,但不怨。这件事情最打击我的人不是她,是我自己。天天和我生活在一起的女人有了外心,而且有了行为,时间没有一年也有半年的,我竟然一点儿都没察觉。你说我是不是蠢到了一定程度?!'


  朗朗伸手在他脸摸了摸,'你不蠢,你只是相信她。'


  陈明亮:'可现在在朋友眼里我是地地道道的笑料,是个蠢货。'


  朗朗:'在别人眼里我还是一只鸡呢?可事实上,我充当的是心理医生的角色不是吗?'


  陈明亮笑了,'你是我所见过的最漂亮的心理医生。'


  朗朗捏了一下他的鼻子,'我一直拿你当老实人看,想不到你还挺油嘴滑舌的?'


  陈明亮:'你知道吗?我以前的女朋友也是弓单钢琴的。'


  朗朗:'真的吗?'


  陈明亮:'真的。我们是师大同学,她在音乐系,我在体育系。毕业以后,她留校当老师,我去体院当了足球教练。我们决定结婚,她业余时间到酒吧里弓单钢琴。这段时间有――差不多一年半吧。她真的嫌了不少钱,我们按揭买了房子,装修好了,连婚纱照都拍了,但是突然间,她跟我分手了。'


  朗朗握住陈明亮的手,'可能你们没缘分吧。'


  陈明亮笑了一下:'是没缘分。'


  朗朗:'也许我们待会儿从酒吧里出去,你就能遇上一个梦中情人呢。'


  陈明亮看了朗朗一眼,'你还说我油嘴滑舌?你才真是油嘴滑舌呢。'


  朗朗笑了:'这不是油嘴滑舌,这是我的职业道德。你们出钱请我陪你们聊天,我得让你们如沐春风才行啊。'


  陈明亮的微笑消失了,变得有些沮丧。'你不用老提醒我这个吧?我又没打你什么坏主意。'


  朗朗用指尖在他脸上轻轻划了划,轻声细语地,'你长得这么帅,我恨不能打你主意呢。'


  陈明亮苦笑着:'你要真这么好心,就带我回家吧。'


  朗朗笑了:'狐狸的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陈明亮:'我现在最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他顿了一会儿,从朗朗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房子装修得特别好,都是高档材料,家用电器也是最高级的。可我呆在家里总觉得全身不自在。好像我女朋友还住在那里似的。上中学写作文时一到结尾时就写什么什么影响深远之类的,现在她对我,对那套房子就是'影响深远'。'


  朗朗沉默了一会儿,笑了,'你把女朋友形容成这样儿,我都有些嫉妒了。她很漂亮是吧?'


  陈明亮:'没有你漂亮。'


  朗朗娇俏地打了他一下,'她叫吴芳?'


  陈明亮:'不不,不是。吴芳是另外一个人。'


  朗朗:'是新女朋友?'


  陈明亮:'不是,但是朋友。'


  朗朗:'已经有新朋友了,还做出一副苦瓜脸给谁看呢?'


  陈明亮:'今天我向她求爱,被拒绝了。'


  朗朗:'这就难怪了。'


  陈明亮:'你们俩真的很奇怪,长得很像,但又截然不同。我也形容不清楚那种感觉。'


  朗朗:'你说的我都好奇了,改天带她来让我见见好不好?'


  陈明亮看着她,'试试吧,不过把握不大,今天下午我狠狠地把她得罪了两次。'


  朗朗笑了,'是吗?给我说说吧。'


  第二十九场 体校 操场


  陈明亮在打电话,电话那边是服务台和谐信息的声音:'你所拨打的移动电话已关机------'


  陈明亮气愤愤地把电话关掉。


  张昊在旁边看他。'还没接通?'


  陈明亮:'三天了,也不知跑哪儿去了。'


  张昊意味深长地看着陈明亮。


  陈明亮扭头看了他一眼,'干嘛露出这副嘴脸?'


  张昊:'你认真了?真要找个干面包似的女硕士?'


  陈明亮:'你说谁干面包?你女朋友才是干面包,你也不管管,头发烫得跟方便面似的。'


  张昊看着陈明亮:'完了完了完了,一听你这么说话我就明白了,你一被女人套牢,就立刻丧失立场。重色轻友。'


  陈明亮:'她哪有色可重?干巴巴的-------'


  张昊笑了。


  陈明亮:'笑什么笑?'


  张昊:'你神经病啊,我笑你还管?'


  陈明亮一边掏手机打电话一边冲张昊瞪眼,'不许笑。'


  张昊懒得理他:'变态。'


  第三十场  张昊宿舍 白天


  张昊迷迷登登地把门打开,看见陈明亮,做出要撞头的表情,'我说,你就饶了我吧,行不行?'


  陈明亮给他看手里的冰淇淋:'天气这么热,我是来给你送冰淇淋的,不识好歹的东西。'张昊:'我不想吃冰淇淋,我就想自己呆一会儿,可以吗?'


  陈明亮:'可以。你让我天天陪着你我还不一定答应呢。'


  张昊倒头就睡,陈明亮一点儿也不见外地把沙发上的衣服扔到床边,坐下吃起冰淇淋来。


  张昊闭着眼睛,终于抗不住,坐了起来。


  陈明亮笑了,把一盒冰淇淋递过去。


  张昊接过来吃。


  陈明亮:'跟你商量件事儿。咱们换换房子怎么样?'


  张昊:'换房子?'


  陈明亮:'我搬过来,你搬过去。'


  张昊摇摇头,'你真是疯了。'


  陈明亮:'哎,我那是三室一厅换你这么个破地方,你还不愿意?!'


  张昊:'没错儿,我不愿意。'


  陈明亮气乎乎地看张昊:'那就没法子了,我只能过来打扰。'


  张昊气不打一处来,'我真受不了你。不就一个柳颖吗?没了这棵歪脖树,咱还不上吊了?!'


  陈明亮一脸苦恼地说:'问题是别的树也不让我上吊。'


  第三十一场  酒店 夜晚


  朗朗的钢琴上面,银色夹子摆在上面。


  朗朗的手指在琴键上流动。


  第三十二场  酒店 夜晚


  陈明亮和张昊坐在一起。


  张昊:'你到底要哪个?弓单琴的还是研究生?'


  陈明亮没说话。


  张昊气哼哼地:'受不了你。'


  琴声悠悠。


  张昊看了一眼陈明亮,又看一眼,忍不住开口,'不是我存心打击你,对她,你还是趁早死了心吧。这个小女子可非同一般。她是那种森林型的女人,表面上到处都是路,实际上转来转去才发现还在那个林子里原地踏步,根本没路。'


  陈明亮:'你怎么知道?'


  张昊得意地:'别忘了,我比你先到森林里转了一圈儿呢。'


  陈明亮:'那是不是还有另一种女人,表面上看没路,实际上处处都是路?'


  张昊:'没错儿。那叫罗马型女人,条条大路通罗马。'


  陈明亮笑了。


  张昊:'你还是把精神头儿多往研究生身上放放吧。丑妻近地家中宝。老人的话难听,但管用。'


  陈明亮:'谁说她丑,她是那种越看越顺眼的。'


  张昊:'那你还在这儿干吗?'


  陈明亮:'我只是想找人聊聊天。'


  第三十三场 酒吧 夜晚


  朗朗举起杯子和陈明亮碰了一下。


  陈明亮打量着朗朗握杯的手。指甲上面涂着银色的指甲油。


  朗朗:'以后不要再来找我聊天了。'


  陈明亮:'为什么?'


  朗朗:'对你来说,这种聊天太奢侈了。'


  陈明亮没吭声。


  朗朗:'如果你寂寞,应该好好找个女朋友。'


  陈明亮:'谁说我寂寞?'


  朗朗微笑。


  陈明亮:'------我有女朋友。还是个女硕士呢。上次给你讲的故事,就是她好朋友父母的故事。她还会――用茶叶算命。'


  朗朗做出惊奇的模样儿。


  陈明亮:'真的,她很让人惊奇。'


  朗朗:'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很喜欢她。'


  陈明亮:'怎么说呢?她身上有种能让我感觉到亲切的东西。白菜豆腐之类的。'犹豫了一下,'和你完全不同。'


  朗朗看着他,她在灯光下面的脸有种夺目的光彩。


  朗朗微笑着,'怎么个不同法儿?'


  陈明亮:'你能让男人晕过去。'


  朗朗:'我是一闷棍,或者Yao片?'


  陈明亮:'你有男朋友吗?'


  朗朗:'几百个。'


  陈明亮:'我是指--------'


  朗朗用手拍了拍陈明亮搁在桌上的手,'别说傻话了。'


  第三十四场  酒吧里 夜晚


  陈明亮刚刚讲完故事,'以故意杀人罪判了二十年。很不公平。其实应该算是正当防卫。最多也就是个防卫过当。'


  朗朗:'你怎么这么说呢?那是一条人命啊?'


  陈明亮:'这种败类怎么能算得上是人啊?人人得而诛之。'


  朗朗沉默了半天,'其实,我爸就是很没出息的男人。在县城出生的,一个偶然的机会写了个话剧,那会儿还是文革呢,一下子就出名了。成了风流才子,少年才子,调到省里来。那时候也有追星族,只不过不像现在那么狂热。我妈年轻时长得漂亮,被我爸从好几百个姑娘里挑了出来。结果,他这一辈子就写了那一个剧本,就风光了那几个月,我妈跟他结婚以后,一点儿福也没享着,罪倒是遭了不少。我妈总跟我说她是核桃命。结婚前水灵灵的,看着招人爱,结了婚发现是硬核,黑乎乎的,难看,还硌人,再往后,把核砸开了,露出里面的核桃仁儿,才又好了。'


  陈明亮:'你就是那核桃仁儿?'


  朗朗笑了:'没错儿。'


  陈明亮:'你妈做什么工作的?'


  朗朗:'眼下她是一家手套厂的厂长。'


  第三十五场 酒吧  夜晚


  陈明亮把朗朗送上车,'小心点儿。'


  朗朗冲他摆手,'再见。'


  第三十六场 街道上 夜晚


  陈明亮独自走在街上,掏出手机拨了几个号码。


  电话突然通了,吴芳的声音:'喂?'


  陈明亮吃了一惊,'你------我是陈明亮,你这几天跑哪儿去了,手机也不开,人也找不见。'


  吴芳的声音:'我出门儿开会刚回来。'


  陈明亮:'开会?你能开什么会?'


  吴芳的声音:'笔会。'


  陈明亮:'唔。'


  吴芳的声音:'你找我有事儿?'


  陈明亮:'没事儿就不能找你了?'


  吴芳的声音:'没事儿的话我要休息了。坐了一天的车,挺累人的。'


  陈明亮:'那我明天打电话给你。'


  吴芳的声音:'好的,再见。'


  第三十七场  咖啡馆 白天


  桌上一杯绿茶,一杯咖啡。


  陈明亮:'我很奇怪自己居然会这么想你。'


  吴芳的脸红了:'你这个人-------怎么老是这样?'


  陈明亮:'哪样儿?'


  吴芳:'你别老拿我寻开心了。'


  陈明亮:'谁拿你寻开心了?你这个-------处女的毛病。'


  吴芳不高兴地:'你再这么说话我走了。'


  陈明亮:'你看你――又急了,总急。'语重心长地,'你知道你身上缺什么?'


  吴芳望着他。


  陈明亮:'女人味儿,你给男人留的印象总是硬梆梆的。'


  吴芳不大高兴:'什么硬梆梆的,你当我是死人?'


  陈明亮:'没说你是死人。'他看着吴芳,'你怎么回事儿你?读书太多脑子糊涂了?该敏感时不敏感,不该敏感时特别敏感-------'


  吴芳要发作。


  陈明亮摆摆手,'你看你,又急了不是?不是我说你,就你这样儿,再相一千回亲,也不成。你得换个活法儿。'


  吴芳:'别说,我这次在杭州,还相亲来着。那个人是博士后,是评论家。'


  陈明亮瞪着她,不高兴地,'你有相亲的瘾啊?左一个右一个的?'


  吴芳横了他一眼,'你管得着吗?'


  陈明亮:'我是管不着,我是关心你,你说你老去相亲,老被人嫌弃,你也不怕伤自尊-------'


  吴芳看着陈明亮。


  陈明亮有些结巴了,'我-------我的意思是说,你眼前就有彩虹,干嘛还要不断地去经历风雨呢?'


  吴芳:'你真的喜欢我了?'


  陈明亮:'说实话,我不知道。但你不在家的时候,我特别想你。'


  吴芳沉默了一会儿:'别人都嫌弃我,你为什么不?'


  陈明亮嘻皮笑脸地:'我是一个特别有眼光的人呗。擅长发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吴芳笑笑,'是吗?'


  陈明亮:'你别老去相亲了,真的,你和别人不一样,现在社会多复杂啊,万一碰到坏人怎么办?你又不像别的女人那么坚强。'


  吴芳:'你怎么知道我不坚强?'


  陈明亮:'就凭你这嘴硬我就知道了。坚强的女人哪有像你这么说话的,女人越坚强越是轻言细语的。'


  吴芳:'看不出你这方面还挺有阅历的。'


  陈明亮:'不是阅历的问题,是眼光的问题。我有一双慧眼。''


  吴芳笑笑。


  陈明亮:'上次你的故事还没讲完呢?你朋友的妈妈进了监狱以后怎么样了?放出来没有?'


  吴芳:'她前年就被提前释放了。'


  陈明亮:'是吗?还算有公理。'


  吴芳:'她出来呆了一段时间,自己又回监狱去了。'


  陈明亮吃惊不小:'为什么?'


  吴芳笑笑,'她不适应外面了。'


  陈明亮:'那也不能回监狱去呀?'


  吴芳:'你干嘛这么关心她?'


  陈明亮笑了,'不是,她有什么不适应的非要回到监狱里去?'


  吴芳:'我不大清楚。'


  陈明亮:'你什么时候能让我见见你的朋友啊?'


  吴芳笑了,'我不会让你见的。'


  陈明亮:'为什么?'


  吴芳:'我怕你爱上她。'


  第三十八场 学校 白天


  陈明亮在走廊里打电话。


  陈明亮:'你的电话晚上怎么都是关机的?'


  吴芳的声音:'-------那是我自修的时间。'


  陈明亮:'还修啊? 再修成修女了。'


  吴芳的声音:'你要没什么事儿我挂了啊?'


  陈明亮:'有事儿有事儿。晚上一起吃饭吧,还有我几个朋友。'


  吴芳的声音:'我都跟你说了我要自修。'


  陈明亮:'就不能例外一次吗?我都答应人家了。'


  吴芳的声音:'不行。晚上我要写论文。'


  陈明亮看看四周,压低了声音:'给点我儿面子,算我求你了行不行?'


  吴芳的声音:'我晚上真的没空。'


  陈明亮没好气儿地:'你就当相一次亲行不行啊?'


  吴芳的声音:'你这是什么混帐话?!整天莫名其妙的,你跟朋友吃饭要我去算什么意思?'


  陈明亮气不打一处来:'你说什么意思?!我什么意思你现在还不明白?!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吴芳的声音:'我本来就这样儿啊。'


  陈明亮:'对对对,你本来就这样儿。有病的人是我。我他妈发神经了。'


  吴芳的声音:'(沉默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要不,你去医院看看吧?'


  陈明亮气极而笑,啪地把电话关掉了。


  张昊从办公室里出来,'怎么着?不灵啊?'


  陈明亮冲他笑笑:'谁说的?没问题。'顿了一下,'哎,张昊,晚点儿行吗?她晚上有两节课,下了课才能来。'


  张昊:'什么课啊?'


  陈明亮:'我哪知道啊,比较什么吧?'


  张昊吃吃地笑起来,'晚上比较?比较什么?!'


  陈明亮:'你小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张昊笑:'我是吐不出来,你吐一个给我看看。'


  第三十九场  操场  白天


  陈明亮躲在一棵树后鬼鬼祟祟地打电话。


  电话里传来电信服务和谐信息甜美的声音:'你所拔打的移动电话已关机。'


  陈明亮恨恨地把电话关上。


  第四十场 酒店门口 傍晚


  朗朗走过来时,被陈明亮一把拉住了。


  陈明亮:'谢天谢地,我可真怕你不来啊。'


  朗朗:'怎么了?'


  陈明亮:'求你点儿事儿行吗?我跟朋友说好了带女朋友一起吃饭的,可是,我没有女朋友,你能帮个忙吗?'


  朗朗:'那个女硕士呢?'


  陈明亮摇摇头:'她要同意了,我还用在这儿站两个小时等你吗?'


  朗朗:'等两个小时了?'


  陈明亮苦笑了一下。


  朗朗犹豫了一下,'就算我肯帮你,我也不像硕士啊。'


  陈明亮上下打量她一下,'别说,还挺像的,真的。'


  朗朗看了看自己:'你说像是什么意思?'


  陈明亮笑,'我是说个头儿胖瘦挺像的。'


  朗朗:'衣服不对路啊。'


  陈明亮:'那还不容易?满大街都是商场。'


  朗朗考虑着。


  陈明亮:'啊对了,我会支付费用的。'


  朗朗笑了,'就这一次,下不为例啊。'


  第四十一场 餐馆 夜晚


  餐馆里坐着张昊,张昊女朋友,以及男人丁和丁女友。他们一副惊异的表情看着陈明亮带着光彩照人的朗朗走进来。朗朗穿着体恤衫牛仔裤,头发不着饰物,直直地披在肩上,看上去十分清纯可人。


  张昊吃惊得几乎合不拢嘴。


  张昊女友在旁边横了张昊一眼。


  大家互相介绍,场面乱了一阵子。


  张昊握朗朗手时有些微妙的停留,但朗朗像对待其他人一样笑容可掬地把手抽出去了。


  张昊扭头冲陈明亮用口型说道:'不会吧?!'


  陈明亮得意地笑了。


  张昊女友注意到他们的眼神。


  几个人坐好。都是笑盈盈的,又都互相看着。尤其是对朗朗。


  张昊指着朗朗,对大家说:'人家吴芳是硕士呢,真是才貌双全啊。'


  张昊女友看着张昊,'呀,羡慕了?嫉妒了?'她冲着其他人开玩笑说,'你们看我们家张昊,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张昊瞪了女友一眼,'说什么呢你?'


  张昊女友笑嘻嘻地说,'本来就是嘛,'冲着朗朗,'你别见怪啊,他这个人一向没什么出息。'


  张昊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他冲朗朗笑笑。


  男人丁:'我们喝一杯吧?为明亮和明亮明亮的女友。'


  张昊赞许地看了一眼男人丁,'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用形容词的?'


  男人丁:'一见到美女就会用了。'


  大家笑着,纷纷举杯碰了一下,各自喝了一口,把酒放下。


  张昊女友:'美女一来,男人立刻都伶牙俐齿了。'


  陈明亮看了一眼朗朗:'美什么女啊?她也就一般人吧。'


  朗朗笑笑。


  张昊:'你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


  张昊女友:'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多啊?'


  张昊:'你话也不少啊。'


  张昊女友拍了拍他的脸,'哎呀,那是我错了,对不起啊亲爱的。'


  张昊没说话。


  陈明亮看气氛有些僵,对朗朗说,'对了,你不是会用茶叶算命吗?要不你给大伙算算?'他在桌子下面踢了朗朗一脚。


  朗朗神情自若地:'我哪会算命啊?最多只能看看爱情。'


  陈明亮:'就是让你看爱情。我们最在乎的就是爱情了。'


  张昊:'怎么算?'


  朗朗没说话。


  陈明亮抢着说,'就看看你们茶杯里的茶叶就行了。'


  酒桌上响起一片瓷器的声音,张昊第一个把茶杯举到朗朗的面前,但张昊女友随即把杯子压到了张昊杯子的上面。


  张昊女友得意地扫了张昊一眼,张昊把杯子拿回去了。


  朗朗看了一眼茶杯里的茶叶,又抬眼看了看张昊的女友。


  张昊女友盯着她。


  朗朗:'你是一个很聪明的女人。'朗朗把目光放到茶叶上面,思忖着慢慢说道,'也很有手段,善于把握男人的心理,让男人按照你的意图、转着你团团转;但你做事情太急于求成了,太急躁,能很快地征服男人,也能很快地露出自己的破绽。实际上,你是一个外强中干的女人,感情方面总想巧取豪夺,难免会让男人反感,他会慢慢努力摆脱你。总而言之,你是那种能让男人一见钟情的女人,但不适合和男人长期相处,很难获得持久不变的爱情。'


  场面安静下来。


  只有桌上的火锅汤在沸腾。


  张昊女友的脸色变得很不好看,她把茶杯拿回到眼前,盯着看了一会儿,故做轻松地对大家做了个鬼脸,'看来,我得赶紧把自己嫁了才行。'


  朗朗:'那也没用。形式感改变不了命运。'


  张昊女友终于绷不住了,'什么是命运?这几片破茶叶?'


  朗朗的声调还和原来一样,平心静气就事论事地,'有些时候,命运就是几片茶叶。'


  陈明亮在桌子下面踢了朗朗一脚。


  朗朗转头看着他,'你踢我干什么?'


  陈明亮脸红了,面对着众人的目光,尴尬地笑笑,'你看你-------'


  朗朗:'不是你让我看的吗?'她转头冲张昊女友笑笑,'别当真啊,刚才是我跟你闹着玩儿,瞎说的。'


  张昊女友:'我本来也没当真。'


  朗朗:'那太好了。'她端起酒杯,'我敬大家一杯吧?'


  大家纷纷举杯。


  第四十二场 餐馆 夜晚


  张昊女友举着杯子跟陈明亮干杯,两人把酒喝掉。


  张昊女友又把两个人的杯子添满,又举起杯子,'陈明亮,再来一杯。'


  张昊看了女友一眼,'你别再喝了,行不行?'


  张昊女友看都不看他,只盯着陈明亮,'来,干杯。'


  陈明亮:'求你了,我真的不行了。'


  张昊女友:'你干不干?'


  陈明亮看了一眼张昊,无奈地举起杯子,'最后一杯啊。'


  两人把酒干了。


  张昊女友又去拿酒。


  张昊:'没酒了。'


  张昊女友招手:'服务员,再拿五瓶啤酒。'


  张昊把她的手拉下来,'你疯了你?!'


  张昊女友瞪着张昊,'你才疯了呢?我们出来不就是吃饭喝酒的吗?'


  张昊:'你别太过分了你。'


  张昊女友:'谁过分了?'冲送酒过来的服务员,'把酒全启开。'


  张昊:'别启别启,我们不喝了。'


  张昊女友:'谁说不喝了?你不喝我还喝呢。启开,全启开。他不付钱我买单。'


  服务员把酒启开,走了。


  张昊女友给自己的杯子倒上酒,又给陈明亮倒上酒。


  陈明亮赶紧用手挡住杯口,张昊女友不放弃,把酒直接倒到陈明亮的手上。陈明亮无奈,把手拿开了。


  张昊气得说不出话来。


  张昊女友:'来,陈明亮,干杯。'


  陈明亮:'我真的不行了--------'


  张昊女友:'你他妈不干了你没种。'


  陈明亮一咬牙,把酒干了。


  张昊女友也把酒干了。干完又去拿酒瓶子。


  张昊:'我求求你了,别再折腾了,行不行?'


  张昊女友没理他。倒满自己的杯子,又给陈明亮倒。


  张昊把自己的杯子放到女友面前,'来,给我倒上,我跟你喝。'


  张昊女友笑了,'你跟我喝我还不跟你喝呢,我今天就想跟陈明亮喝。来,陈明亮,干杯。'


  陈明亮:'我真不行了,马上就要吐了。'


  张昊女友:'你不喝你他妈没种。'


  陈明亮:'我没种我没种行了吧?'


  张昊女友笑了:'我操,弄了半天也不过就是一个没种的货色。行,你没种,我替你喝。'她伸手把陈明亮的杯子拿过来。


  第四十三场 餐馆 夜晚


  张昊冷冷地看着女友:'你他妈的今天就不想好了是不是?'


  张昊女友:'你少冲我叫,我最烦男人冲我叫。'


  张昊看了看众人,强忍着,'行,我不冲你叫,你乖乖的坐一会儿。'


  张昊女友笑了,'我怎么不乖了?我这么喝酒是为谁呀?还不是为你吗?你喜欢人家陈明亮的女朋友是不是?我成全你,'小声地,仿佛密谋似的,'我把陈明亮喝趴下,喝没种,这样你才有机会呀-------'


  张昊扬手给女友一耳光:'越说越上脸了你是不是?!'


  众人赶紧把张昊拉住。


  张昊女友被打懵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借着酒劲儿笑了,'你打我?'


  一直沉默不语的朗朗突然起身,扬手在张昊脸上来了一耳光。


  大家全呆住了,连连踢带卷的张昊女友都呆住了。


  朗朗看着张昊:'我最恨男人跟女人动手了。'


  张昊女友冲过来:'你干什么打张昊?我抽死你――'


  陈明亮挡在朗朗前面,把完全醉态的张昊女友用胳膊推开了。


  朗朗抓起背包,'我先走了。'


  陈明亮跟了出去。


  第四十四场  餐馆外面 夜晚


  张昊有些摇晃地追上陈明亮和朗朗。


  张昊:'――对不起啊,今天真是――'


  陈明亮:'没事儿,就是太高兴了。'


  朗朗拦了出租车,陈明亮一直用眼睛瞄着,扔下张昊跑向出租车。


  陈明亮:'等等我――'


  朗朗:'不用你送――'


  陈明亮不由分说地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去。


  张昊在后面看着他,身后餐馆里哗啦一声巨响,张昊又往回跑。


  第四十五场 酒店门口 门外


  出租车里。


  陈明亮:'下车。'


  朗朗:'我还有事儿呢――'


  陈明亮替她把车门拉开。


  朗朗叹了口气,下了车。


  第四十六场 酒店 夜晚


  陈明亮拉着朗朗的手,走到总台。


  陈明亮:'给我开一个标准间。'


  朗朗甩了一下手,被陈明亮更紧地抓住了。


  陈明亮把钱包放到服务和谐信息面前,'里面有钱?'


  服务员闻到酒气,看了看朗朗,'和谐信息没事儿吧?'


  陈明亮也有些紧张地看着朗朗。


  朗朗笑了笑,'没事儿,他喝多了点儿酒。'


  服务员一脸狐疑地打量了他们一眼,给他们开了房间。


  第四十七场 酒店 夜晚


  陈明亮拉着朗朗的手,从电梯上上去。


  第四十八场  房间  夜晚


  陈明亮和朗朗打开门进去。


  门在他们身后砰地碰上了。


  陈明亮和朗朗互相对视着,朗朗把手抬起来,'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吧?'


  陈明亮放开了朗朗,'我没别的意思――不想伤害你,也不会伤害你――'他突然伤感起来,说不出话来。


  朗朗没说话,过了一会儿,走到窗前的椅子上坐下。


  陈明亮走过去坐下,又立刻站起来,他来回走了几步,欲言又止。


  朗朗看着他。。


  陈明亮转身进了浴室,门敞开着,浴室里响起淋浴的声音。


  朗朗接了杯热水,用指头捏着茶包的线,在水里一下一上地扯着茶包。


  水慢慢地变绿了。


  陈明亮湿淋淋地出来,他的衣服还穿得整整齐齐的。


  陈明亮:'我们――'


  朗朗:'这回轮到我了。'起身径直走进浴室。


  陈明亮一动不动地站着,过了一会儿,浴室里响起淋浴的声音。


  朗朗站在花洒下面,水珠从她身上泼溅飞洒开来。


  陈明亮走到浴室门口,望着朗朗,'你说你有过几百个男朋友,是不是?'


  朗朗看着他。


  陈明亮:'像我这么傻的,能挑出几个?!'


  -------全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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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3-9-5 01:16:17 | 显示全部楼层
《水边的阿狄丽雅》金仁顺

每次我去相亲,和陌生的男人对坐着,谈完了天气,谈完了工作,谈完了爱好,连喜不喜欢吃辣椒这样的话题也谈了几句以后,我多半会把朗朗扯出来谈上两句。

我有个朋友叫苏朗,平时我叫她朗朗。她抽烟(如果对方正在抽烟的话,我就这样说道)。但她不抽云烟,她抽女士烟,从免税店里买的。里面有薄荷,朗朗说(我犹豫一下,如果对方长得还算讨人喜欢的话,我就把下半句说完,要不,就微笑一下了事),抽这样的烟接吻也不会让人讨厌。朗朗就留着这样的发型(如果我们身边恰巧有女人走过,而坐在我对面的家伙把目光盯在她身上的话,我就用这个话头儿把他的目光钩回到我脸上来)。这样的发型一般人打理不起,洗一次压一次,既费时间花钱又多。朗朗那样的女人当然没问题,她的男朋友个个是大款。朗朗说,男人不能太穷,太穷就酸气,穷酸穷酸,最难相处了。朗朗也会弓单钢琴(我和男人见面的地点,最近差不多都定在咖啡馆里,这样的地方简直像强盗,不把人的话语打劫得干干净净就不罢休似的。好在这样的地方差不多都摆着一架钢琴),她小时候学了五六年,会弓单一些简单的曲子,她以前在贵都酒店弓单了几年。弓单琴挣的钱不少,还有小费,但也就够朗朗买几件衣服的。她花钱花得很吓人。朗朗总是和我开玩笑,她说我的优点是保守,我的缺点是太保守(当男人打听女人以往的恋爱时,和男朋友交往的一些细节时,是不是意味着挑逗?)。我和朗朗是好朋友,但我们之间思想观念的差别却非常大。她的男朋友变得比天气还快呢。
朗朗是我与人闲聊时的金矿,男人们听到我讲朗朗的故事时,四处飞动的目光会收紧翅膀,老老实实地停留在我的身上。

介绍人给我们介绍完就走了,留下我们两个。他放松身体坐进椅子里,两条很长的腿分别伸到我坐的椅子两边,让我想起一把大剪子。他的话全是短句,也像被剪过似的。我们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上,阳光的爪子穿透玻璃朝他身上扑过去,抓挠着,似乎这是当时惟一让他感到惬意的事儿。他喝咖啡的样子也和别人不一样,不捏着杯子把,也不翘着兰花指拨动小匙,而是用手握着杯子喝。我们沉默了大约五分钟,为了打发掉喝完一杯咖啡的时间,我和他说起了朗朗。我说我有个朋友,会用茶叶算命。她能说出很多初次见面的人的性格特征,还有大致命运。陈明亮身子没动,但眼睛抬起来对着我,一脸怀疑地说,“我不相信。”我说我也不相信,但有很多人相信。她给一些人算命时我在旁边看着,我觉得她根本就是在故弄玄虚。可是被她算过命的很多人后来带着自己的家人和朋友又回来找她,他们说她算得很准。

陈明亮的表情经过一阵微妙变化后最后定格为一个讥讽的冷笑,“我不相信,除非你把她现在就找来,当场表演给我看。”

“你以为朗朗是服务生?招之即来?”

“不敢来了吧?”陈明亮冷笑一声。“女人就怕动真格儿的。”

“不是不敢来。”我心平气和地纠正他,“也没什么好怕的。”

“那你让她来。”陈明亮好像得了理,嘲弄地盯着我,“我很了解女人。”

我笑了。

“不敢了吧?”陈明亮把头凑近到我身前来,他的表情和刚才判若两人,仿佛就在阳光里睡足了午觉的猫,刚刚清醒了过来。他掏出手机拍到我面前,“你现在就打电话叫你的朋友过来吧。”

“她不会来的。想来也来不了,她在外地。”

陈明亮眯着眼睛瞧着我,好像我这个人与我嘴里的谎言已经融为一体了似的。

“女人都很会撒谎。”陈明亮恨恨地说。

“你愿意这么想,是你的自由。”我喝完了杯中的咖啡,招手叫来侍应,“买单。”

我从背包里往外拿钱包时,陈明亮伸手在我手上拍了一下,把我的钱包打落到背包里。

“我来买。”他说。“我是男人。”

我没和他争,出于礼貌,我等了一会儿,和他一起走出门去。

“再见。”我站在咖啡馆门口,和脾气暴躁的体育老师道别。

他掏出烟来点上,吸了一口,朝一家酒店的方向吐了口烟,问我,“开个房怎么样?”

我没想到他还有这一手,“你……什么意思?”

他笑嘻嘻地瞧着我,“还能有什么意思?”

我并没真的生他气,但我打了他一耳光。然后我转身走了。

过了一会儿,喊声从我身后传来,“这样你就纯洁了?你就处女了?”

我站住了,慢慢转身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不纯洁?我不处女?”

陈明亮站在咖啡馆门口,他最后留给我的表情让我很愉快。

三天后,我接到介绍人的电话,她问我对陈明亮的印象怎么样。

我说就那样儿。

她说陈明亮对你印象很好。

是吗?这我倒没想到。我让司机在一家书店门口停下来,一边付车钱,一边对介绍人说,我得进书店了,书店里打电话不方便,改天再聊吧。

介绍人好像意犹未尽似的,问我在哪家书店。

我说了名字,跟她飞快地道了再见,就把手机关了。

我拎着一兜书出来时,陈明亮手里拿着几张报纸在门口等着,见到我,咧着嘴笑笑。“买完书了?”

我没说话。

陈明亮很自来熟儿地拎过我装书的袋子,“这么沉?你买这么多书什么时候能看完?”

“关你什么事儿?”

“你看你,怎么这么不友好?”陈明亮笑嘻嘻地说。

“你找我干嘛?还想开房?”

“你看你,怎么这么说话?”

“那怎么说?”

“你看你……”陈明亮的笑容在脸上皱了起来,他清了清嗓子,接着沉默了。

“话说完了?”我从他手中把袋子拿回来,往前走。

“哎……”陈明亮在后面追我,“我们找个地方喝咖啡好不好,随便聊聊。”

我没理他,径直往前走。

“你不是有个朋友会用茶叶算命吗?她怎么样了?”陈明亮很从容地迈着步子,他一步顶我三步。

我停下来,“你还想让我给你介绍我的朋友?”

“不是……当然认识一下也无所谓……哎,你别误会我,你看你用这种眼神儿看着我就好像我怎么着你了似的。”陈明亮口齿有些不清楚了,“那天……我情绪不好,胡说八道,再说你不也打了我一耳光吗?我还以为咱们扯平了呢。”

“谁跟你扯平了?”我一时没绷住,笑了。

“笑了好笑了好,你一笑,阳光都跟着灿烂了。”陈明亮也笑了。

我们在街上站了一会儿。

“我请你喝咖啡。”陈明亮指了指马路对面的一家咖啡馆。

我犹豫了一下,“上次你请我喝过了,这次我请你。”

“你请也行,但钱由我付。”陈明亮从我手里又把书拎过去。

咖啡馆新开张不久,装修后油漆气味没散尽。我和陈明亮呆了一分钟就出来了。“怎么办?”他问我。

我四下看了看,指了指前面的一幢高楼,“去贵都吧。二楼有咖啡座。”

我们往贵都酒店走,人行道旁边的铁栅栏上面缠绕着的藤蔓植物叶子开始变红,那种颜色细究起来很像一种铁锈。

“你相过几次亲?”陈明亮问。

“记不清了,你呢?”

“就跟你这一次还是我们家人硬替我安排的。”陈明亮说,“我以前有女朋友,处了好几年,前一段时间刚分手。”

“为什么?”

陈明亮迟疑了一下。

“不想说就别勉强。”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把我蹬了。”陈明亮笑笑,“除了我她还有个男朋友。我骂她一只脚踩两只船。她说她自己才是船,而我们不过是桨,她用两只桨划了一阵子,择优录取了其中之一。”

我笑了。

“好笑吗?”陈明亮看了我一眼,“当时气得我浑身都哆嗦了,我们交往了五年我不过就是一只桨?但我又说不过她,她是教语文的。我打了她一耳光,我说你拿我当桨涮了那么长时间,我抡你一巴掌也不算什么。她捂着脸哭了。我说你还委曲了?你偷着乐去吧。幸亏我是个桨,我要是把匕首你现在命都没了。”

我看了陈明亮一眼,“恶向胆边生?”

“吓唬吓唬还不行啊?要不然,我怎么出胸间的这口闷气?”

我们走到贵都酒店门口,在旋转门前,我后退了一步,看着陈明亮被几扇门页搅进去。他发觉我没进去,又出来了。

“怎么了?”

“我突然不想喝咖啡了。”

陈明亮的表情变得谨慎起来,“怎么了?我哪句话又说错了?”

我笑笑。

“你别这么笑,你这么笑我心里没底。”

“……你为什么又来找我?”

“……因为你打了我。”

我望着陈明亮,笑了,“你欠揍?”

“没错儿。”他也笑,“你是不是觉得我特犯贱?”

有一段时间,我和陈明亮经常把见面的地点定在“贵都”,那里的咖啡味道纯正。但陈明亮好像是冲着落地窗去的,每次都挑靠窗的位置坐。“我最受不了咖啡馆的灯光,像卧室一样。”陈明亮沐浴在阳光中,褐色的脸孔宛若葵花仰了一会儿,朝我弯过来。“你说呢?”

我只管搅动着咖啡。

陈明亮突然把我的眼镜摘下来,“你不戴眼镜像换了个人似的。”

我伸出手,陈明亮的胳膊立刻伸到了我够不到的位置。

“还给我。”

“你挺漂亮的。”陈明亮笑嘻嘻地说。

“你再不给我我生气了。”

“你生气的时候很性感……”陈明亮慢慢把眼镜还给我。

“你总是这么和女孩子开玩笑吗?”我把眼镜戴上。

“那你呢?你跟男人在一起总是这么严肃吗?”

“差不多吧。”

“因为你是处女?”陈明亮的眼睛熠熠生辉,他凑近到我身前来,“你知道你身上缺少什么?”

我盯着他。

“女人味儿。”陈明亮兴奋起来,“所以你给男人的感觉总是硬邦邦的。”

“什么硬邦邦的?”我瞪了陈明亮一眼,“你当我是死人?”

“没说你是死人。你读书太多,该敏感的不敏感,不该敏感的特别敏感。”陈明亮换到我身边的沙发里来,“我的意思是说,你应该换一种活法儿。”

“你要是想老话重提,趁早免开尊口。”我笑了。

“你看你……”陈明亮笑了,“该一点就透的时候你非不一点就透,不该一点就透的时候你不点也透……”

我冲他摆摆手,示意他闭嘴。

一个头发披到腰上的女孩子走过来,她的皮肤好像透明似的,眼皮上面涂了蓝色的带亮片的眼影,眨眼时眼波横流,别有一股妩媚劲儿。她谁也不瞧,冷冷地走到钢琴前面,坐了下来。每次弓单琴,她都从“水边的阿狄丽雅”开始。

“朗朗以前也在酒店里弓单过钢琴的。”

陈明亮贴近我的耳边儿说,“我也会弓单……”

我盯着在我大腿上放着的手。这只体型硕大,颜色怪异的蜘蛛拿我的大腿当独木桥,来来回回地游走着。后来,它像迷失了方向似的,停了下来。

沉默了一会儿,陈明亮又坐回到我对面去了,一条腿压着另一条,手好像两只正在拥抱的蜘蛛爬在最上面的膝盖上。他独自生了会儿气,点上了一支烟。

“朗朗在酒店里弓单琴,”我觉得嘴里的话就像陈明亮嘴里的烟雾,不知怎么就窜出去了,“经常有男人来找她,谈好了价钱,她就和男人开房。”

陈明亮张大了嘴巴。

“为了挣钱。”我说。

“……多少钱?”

“一次一千。”

“她要那么多钱干么?买衣服?”

“为了她妈妈。她妈妈在监狱里。”

陈明亮又坐到我身边的沙发上。“发生了什么事儿?”

“朗朗的妈妈是化妆师。”我冲陈明亮笑笑,“不过不是给活人,是给死人化妆的。她跟朗朗的爸爸结婚时说自己是护士。过了好几年,这事儿才暴露了。朗朗的爸爸是个写话剧的,一点儿名气也没有,这下可神气了,在家不是打就是骂的,天天在外面喝酒,逮谁跟谁倾诉。朗朗的妈妈要跟他离婚,他又不离。反正越闹越厉害,朗朗的妈妈夏天在家也得整天戴着手套,这也不能让朗朗她爸爸满意,他跟人说,早晚有一天非把老婆的死人手剁下来不可。谁也没拿他的醉话当真,但他有一次喝多了以后真动手了,两人打起来了,结果是朗朗的妈妈一时失手,剁到朗朗的爸爸的手腕子上,可能是碰巧割断了静脉什么的吧,血流得太多,后来也没抢救过来。朗朗的妈妈过失杀人,判了二十年,朗朗想早点儿把她妈妈从监狱里弄出来。”

“后来呢?”过了一会儿,陈明亮问。

“嗯?”

“朗朗把她妈妈弄出来了吗?”

“出来了。但过了一阵子她又回去了。她在外面已经不适应了,觉得监狱好。监狱里有工厂,织手套的。她妈妈回去当技术员去了。”

天气一天天地冷了。第一场寒流到来的那天,陈明亮来学校找我,要带我去吃火锅。我们在火锅店里遇见了他的三个朋友。他们都是漂亮小伙子,带着各自漂亮的女朋友。桌子中间放着一个很大的火锅。周围行星似的摆着装满食物的盘子。陈明亮一本正经地告诉他的朋友,我会用茶叶算命。我们的银河系立刻响起一片瓷器的声音,接着就有一杯茶伸到了我的眼皮子下面。

“我不会算命。”我看了陈明亮一眼,“最多能看看爱情。”

“就是让你看爱情。”陈明亮笑着说。“我们最在乎的就是爱情了。”

“就是就是就是。”他们一迭声地附和。

我看了一眼杯里的茶叶,又抬头看了一眼端着茶杯的女孩子,她的头发长长的,脸上一直挂着笑容。

“你是个很聪明的女人,”我把目光重又投向茶叶,“也很有手段,擅长把握男人的心理,你做事不一定非要显山露水,但你更容易占上风。你能让男人围着你团团转,但转到一定时候,就会出现问题。他也许会突然清醒过来,慢慢摆脱你的控制。”

她的笑容像一层油,凝在了脸上。她把茶杯放回到自己的眼前,“看来,我得早点儿嫁人了。”

“那也没用。形式感改变不了命运。”

她的笑容彻底没了,脸色苍白,像一块冻硬的猪板油,“什么是命运?几片儿破茶叶?”

“有时候就是几片儿破茶叶。”陈明亮在桌子底下踢了我一脚,我扭头看着他,“你踢我干么?”

“你看你……”陈明亮的脸红了。

“不是你让我看的吗?”我冲那个沉着脸的女孩子笑笑,“刚才我是跟你闹着玩儿呢,你千万别当真啊。”

“没事儿。”她笑笑。

我们把茶水放到一边,喝起酒来。几杯酒下肚,微笑又回到我身边的长发女孩子的脸上。她和陈明亮拼酒,他们在我眼前碰一下杯,然后把酒喝下去。她男朋友劝了几次,她不听。

“来,陈明亮,再来一杯。”

“我不行了,我认输了,行不行?”

“不行,你他妈的今天不喝你就没种。”她挥手时把茶杯碰掉了,白瓷杯子摔成几片儿,茶叶和水洒了一地。

“你别闹了行不行?”她男朋友生气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你瞪什么眼睛?”

“买单。”她男朋友招手叫服务员。

“我还没喝够呢……陈明亮,咱们去酒吧接着喝。”

“我喝不动了,真不行了。”

“你他妈没种。”

“对,我没种。”陈明亮笑嘻嘻地说,“我没种行了吧?”

我和陈明亮坐上出租车,他让司机去“贵都”。我扭头看了他一眼,“你不回家睡觉吗?喝了这么多酒……”

“我们得谈谈。”陈明亮说。“要不然我睡觉也不踏实。”

我们去了“贵都”,他径直走向服务台开了一间房。

“你什么意思?”

“谈谈,只是谈谈。就我们两个,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地谈一谈。”陈明亮一眨不眨地盯着我,举起两只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保证不会碰你一根手指头。”

房间挺不错。陈明亮进门后先去洗澡。我把房间里所有的灯都打着了,还冲了两杯速溶咖啡。

陈明亮从浴室里出来后,我们对坐在椅子上,一人端着一杯咖啡。

“朗朗现在在哪儿?”陈明亮问我。

“我不知道。”我说。“怎么又想起她来了?”

“她的故事好像没完似的。后来她怎么样了?”陈明亮问我。他的身体在刚套上身的毛衣里散发出湿润温暖的气息。他连牙也刷了。

“朗朗弓单琴的时候,遇到过一个男人。他是听朋友们说起朗朗的特殊身份的。起初他不相信,他说看上去比早晨的露珠儿还纯洁剔透的女孩子,怎么会干这个?别人说你不相信干吗不去试试。他就去试了。结果证明在社会的某一方面他是个天真幼稚的男人。他们过了一夜。天亮时他们分手了。朗朗接着去做自己的事儿,男人也接着过自己的生活。半年以后他离婚了,两年以后他和另一个女孩子谈起了恋爱。一年以后他们决定结婚。这期间他去一所大学开学术会议。在那里,他遇见了一个女研究生。她身上的很多东西都和以前不一样了,连名字都改了,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我把咖啡喝掉,脱掉外面的大衣,对陈明亮说,“我去洗个澡。”

我冲淋浴的时候,陈明亮开门走了进来。我吃了一惊。我还是第一次从年轻男人脸上看到如此温柔忧伤的表情。

“我全都明白了。”陈明亮说。

我叹了口气。“你这个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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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9-5 15:53:21 | 显示全部楼层
小说好象不是很长啊
但还是没时间看
也许等看了电影才会对原著感兴趣吧
先保存吧
等以后有机会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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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9-5 17:40:57 | 显示全部楼层
小说没看 电影看了个开头 没看下去

可能也算偏见 姜文还行 赵我实在看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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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9-5 21:30:42 | 显示全部楼层
看这个片子的时候就差没有把电视炸了~

我看的云里雾里~有时间一定看原著~~

PS:那个赵~~我实在也很想呕吐。。。。。。对不起喜欢他的朋友了~个人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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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9-6 21:20:26 | 显示全部楼层
老大你很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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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9-16 20:54:33 | 显示全部楼层
媒体称此电影还算成功,不知道是不是太给面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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