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w BBS 壬天堂世界

 找回密码
 注册
搜索
热搜: 资料集合
查看: 16425|回复: 14
收起左侧

[文学] [转载小说]都市妖怪奇谈全集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03-12-11 18:36:1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怕鬼的表看喔,哈 [wdb4]

INDEX

出场人物(妖物?)介绍     1F

给妖怪们的安全手册       2F

真心英雄                 3F

影之魅                   4F

种地                     5F

女萝山鬼语相邀           6F

百年孤                   7F

巫咸之Yao(不死Yao)         8F

帝流浆                   9F

猫的报恩                10F

长生梦                  11F

万兽猫最高              12F

幻游记                  13F

漫卷诗书                14F

盈儿最后的补充 [wdb1]
太长了 大家去这里看原文吧 = =
http://bbs4.xilubbs.com/cgi-bin/bbs/view?f...ge&message=9811
 楼主| 发表于 2003-12-11 18:37:01 | 显示全部楼层
原作者可蕊 转自墨音阁论坛

出场人物(妖物?)介绍



刘地

种族:地狼
  性别:雄性
  年龄:700 余岁
  原形:黑色的大狗(狼?)
  个性:集人类恶劣本性与一身。

喜好:吃喝玩乐,最喜欢吃人和其他妖怪,最讨厌“努力”。

职业:市立图书馆的图书管理员,不过只有他自己高兴的时候才去上班。

简介:本来地狼是居住在地下的妖怪种族,但是他是族中的怪胎,一直住在人类当中,追求享乐和流行,认为用在吃喝玩乐之外的时间都属于浪费。他是周影的好朋友。

         ※       ※       ※

周影

种族:影魅
  性别:雄性?
  年龄:三百岁
  原形:黑色的人型影子
  个性:没有个性。
  喜好:修炼。
  职业:出租车司机

简介:原本是朝生暮死的影魅,最低级的妖物,但是因为机缘巧合凝聚了形体,开始以修成正果为目的修炼,为了达成目标来到城市里学习做人,所以有点随波逐流,生怕自己和别人不一样。

         ※       ※       ※

火儿

种族:必方
  性别:雄性
  年龄:300 岁
  原形:独爪、白喙、青眼的火鸟。
  个性:霸道、任性。

喜好:听故事、睡觉、吃其他妖怪、欺负弱小。

职业:算是职业恶霸。不过它也需要职业吗?有人敢雇佣它吗?

简介:必方是强大的灵兽,本来应该住在昆仑界,只有修成正果的神、魔、仙可以驽使它们,但是不知什么原因火儿在还是一只卵时落入了人间界,被影魅孵化出来,所以它和周影生活在一起,把周影视为父兄,也是周影的“护身符”。

         ※       ※       ※

林睿

种族:九尾狐
  性别,:雄性
  年龄:100 岁
  原形:九条尾巴的白色狐狸。
  个性:聪明、善变、滑头。

喜好:最爱妈妈,喜欢吃鸡和鸟类,最怕成为妈妈眼里的坏孩子。

职业:学生

简介:小九尾狐的母亲在它年幼时被杀,它追踪凶手从青丘之国来到人间界,为母亲报仇之后留在人类母亲林青萍身边,成为她的儿子林睿,母子幸福的生活着。他是火儿最要好的朋友,平时在山南路小学读五年级。

         ※       ※       ※

南羽

种族:僵尸
  性别:女
  年龄:1000岁
  原形:女性僵尸。
  个性:文静、善良,但是有点骄傲。
  喜好:读书、弓单琴、绘画。
  职业:医生

简介:她的肉身是北宋时的一名名妓,青年早逝,尸体受地气感染化为了僵尸南羽,但是她的才艺和一部分生活记忆留在了南羽身上,常常使南羽感到困惑。南羽在市立医院里做医生治病救人,以血库里的血浆为生,决不因自己的食欲杀生,慈悲善良,但是信奉以杀止杀的原则,对看不惯的事从不手软。

         ※       ※       ※

瑰儿

种族:山鬼
  性别:女
  年龄:50岁
  原形:姿容绝世的女子形象。
  个性:开朗天真,容易受骗。

喜好:和现在城市中的少男少女一样,喜欢流行话题、服装、化妆品和明星。

职业:小偷+ 家庭主妇

简介:山鬼自古被称为山神,是最接近神的妖怪,但是瑰儿出生时故乡就被开发成了旅游区,所以她象人类一样长大,法术几乎不会,却比任何妖怪都适应人类社会,她们的种族天生可以驾御两种灵兽:文狸和赤豹,所以即使她不会法术也没有妖怪敢欺负她。

         ※       ※       ※

咖啡

种族:妖猫
  性别:雌性
  年龄:一岁半
  原形:咖啡色和黑色、白色相间的猫。
  个性:娇气、和谐信息脾气。

喜好:主人、鱼干、海产品、牛奶,讨厌捉老鼠和爬树,最讨厌被称为妖怪。

职业:家猫

简介:原本是一只普通的家猫,因为吃了帝流浆成了妖怪。它最大的心愿就是让主人喜欢的男人和主人结婚。非常喜欢自己主人的它常常想帮主人的忙,结果往往是帮了到忙,使主人以为有妖怪作祟而请道士来捉妖。

         ※       ※       ※

鹿九

种族:鹿蜀
  性别:雄性
  年龄:50岁
  原形:白头、虎纹、红尾的马。
  个性:胆小怕事,常受欺负。
  喜好:喜欢安静的日子,最怕刘地和火儿。
  职业:养猪的

简介:他来到城市中见世面,最后在市郊开了一家养殖场,养猪、鸡等动物,是火儿最喜欢欺负的对象之一。

         ※       ※       ※

鹿为马

种族:鹿蜀
  性别:雄性
  年龄:400 岁
  外形:和鹿九一样。
  个性:胆小、滑头。
  喜欢:抽烟喝酒。
  职业:算命、收妖(就是职业骗子)

简介:他在公园摆摊算命骗钱,有时也冒充道士去帮人捉妖,遇到真的妖怪就逃走。

         ※       ※       ※

孙剑

种族:人类
  性别:男
  年龄:24岁
  原形:……他是个人类……
  个性:正直但是不呆板,正义感很强。

喜好:喜欢捉弄自己的上司和将犯人绳之以法,最恨让犯法的人逍遥法外。

职业:警察

简介:本来是司法大学高才生的他“误”入警队,凭着一付好身手和一腔热血维护正义,喜欢装做大义凛然、刚正不阿的样子,其实是个为了维护自己心里的正义不惜一切、不择手段、诡计多端的家伙,是周影的好朋友。

         ※       ※       ※

林青萍

种族:人类
  性别:女性
  年龄:35岁
  原形:……人类啊……
  个性:传统的中国女性,善良坚强,对孩子有些溺爱。
  喜好:喜欢做家务,照顾别人,最爱自己的孩子。
  职业:教师

简介:她的丈夫车祸死亡后和孩子相依为命,但是她的孩子在十岁那年死于血癌,“林睿”化身做她的孩子,得到了她全部的母爱,也全心全意的爱着她这个母亲,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为了自己的孩子她可以做任何事。

         ※       ※       ※

木鱼和尚

种族:人类
  性别:男性
  年龄:500 岁
  原形:……
  个性:心如菩萨,性如金刚。
  喜好:酒肉穿肠过,佛祖心头坐。
  职业:和尚

简介:原本是明朝的巨盗,杀人如麻,后来大彻大悟,归依佛门,他的修行早就可以莲台坐化,成佛做祖,但是为了普渡众生他还是留在世间。木鱼和尚是刘地相交几百年的好朋友,但是他们每次见面都会大打出手,并且置疑对方怎么还没死。

         ※       ※       ※

张倩

种族:人类
  性别:女性
  年龄:20岁
  原形:这个……
  个性:温柔淡薄,喜欢用置身事外的眼光看事情。
  喜好:读书,写作,旅游。
  职业:学生、作家

简介:她是一名小有名气的学生作家,笔名是“孩子”,她曾经和刘地化身的女性“薛瞳”是同学,也是在刘地使薛瞳消失后唯一记得这个朋友的人,而且她的曾祖父曾经救过刘地的命,总之她和刘地有着说不明白的牵扯,也是刘地唯一另眼相看的人类。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03-12-11 18:39:08 | 显示全部楼层
原作者可蕊 转自墨音阁论坛


给妖怪们的安全手册


列车刚一停稳,车厢里的人就拥了出来。

乘客中的游客、商人等散去的很快,转眼间还留在站台上的就只剩下那些肩背行李,脸带憧憬的打工者了。他们依旧停留在这里的原因一来是因为惊讶于这车站的一角所透露出的大都市的繁华,二来是象他们这类的打工者来到这种大都市,往往都是由先来一段时间的同乡介绍的,他们就是在等这些同乡的迎接。

一群群操着各地乡音的人从车站走出去,一汇入街上的人群就很快看不见了。这座城市就是这样,每天“吞食”着这样外来的劳力和智慧,使它们成为自己的养份,因而使自己越来越庞大。然后又吸引来更多的外来人,再壮大自己……就象滚雪球一样的效应。

“走近了来看,总觉得这个城市象个特别大的妖怪呢……”一个在车站等待的人自言自语地说,“它一口可以吃下好多东西啊。”

他是个年轻男子,十八、九岁的样子,中等身材,相貌普通,身上穿了一件怎么看也不相称的西装,脚上穿的却是一双布鞋,背上背着一个好象登山者用的特大背包。他吐哝过那句话后,就继续东张西望,充满了好奇。这时站台上的人群已经慢慢散去,很快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为什么叔父没来接我?”他终于开始感觉到了不安,“我记得他给了我这个,说是可以用来和他联络……”他在手上背的大背包里东翻西找,终于找出了一只手机,“对了,就是这个东西,可是要怎么用呢?”他皱起眉头,右手虚空划了几个,向手机一指喝道:“显!”只听“嘭!”地一声,手机炸成了碎片。他茫然地看着手里的手机零件,心想:“这样就算和叔叔联系过了吗?”

站台上的人都看着他,议论纷纷:“看到了吗?他的手机刚才好象爆炸了!”

“他的手机……”

“‘嘭’的一声……”

“爆炸……”

人们指指点点的,他开始有些受不了,抓着自己的行李跑出了车站。

面前是车辆川流不息的街道,上下好几层的高架公路,他左顾右盼,根本不知道要向什么地方走。

“嘀滴……”四周的车嗽叭响声一团,原来他无意中走到马路中来了。他慌忙向后退去,被阻住的车疾驰而过,有几名司机还打开车窗骂几句脏话,吐口水。

“唉……”大都市根本就是寸步难行的地方嘛,他有些垂头丧气,本来是兴冲冲地出来开开眼界的,结果连个车站都走不出去。

“请上车。”一辆红色的车开到他面前停下来,司机打开车门说。

他小心地看看车子,确实它不会突然开起来,才躬着腰坐进去。“这就是书上说的‘出租车’吧?”

“先生去哪里?”

“我,我去……”他记得叔父给过他一个地址,手慌脚乱地在包里找起来,“唔,这个,山南路167 号。”说着抬头向司机说,“麻烦您了。”他一眼看清楚司机,猛地从座位上跳起来,头“嘭”的一声撞上了车顶,他捂着头,连喊疼都忘了,指着司机说:“你……你也是!”

司机似乎在不解他为什么这么惊讶,略一点头说:“我是周影,你是今天刚来的吗?”

他一时间明白自己的大惊小怪有点不好意思——叔父不是早就说过了吗,这座人口五百多万的城市里,住着三千多只妖怪,和人类相比虽然不算多,但是遇见一个两个也不是很奇怪的事,自己应该象在家乡那样,遇见同类以后有礼貌地招呼才对。他忙在座位上向周影鞠了个躬说:“我是鹿,鹿,鹿蜀,我叫小九,今天才到这里……我叔父本来说来接我的,可是他没有来,所以我才……”

“一只鹿蜀,”一个脑袋从周影的口袋里伸出来,“我第一次看见这种妖怪。”随着说话的声音,一只必方出现在周影肩上,它好象还没睡醒,用翅膀揉着眼睛上下打量着鹿九,说:“看不出原形是什么样,不过听说你们的毛皮可以让人多子多孙是吧?”

“必方……”鹿九惊叫的声音都在打着颤,尽力向坐位一角缩去,看它一双火眼盯着自己,不是要想扒自己的皮吧?

“火儿,他们不会愿意让别人多子多孙自己就被扒皮的。”周影对必方说。

“那就是真的可以让人多子多孙了,真想看看他的原形是什么样。”火儿这么说着,但是已经失去了对鹿九的兴趣,站在周影肩上开始继续打盹。

鹿九悄悄松了口气,心“砰砰”地跳着,一时还不能从见到必方的惊吓中恢复过来。为什么这里会有必方?周影又为什么可能驱使灵兽?难道他是道行圆满,游戏人间的仙人?”对了,必方!好象叔父曾经提过!”鹿九又在大背包里一阵寻找,找出了一本记事本。这是叔父特意为他写的,关于在这个城市居住要注意的事项。鹿九打开一看,在特别用红笔写的危险事项中第一条就写着:如果在这个城市里需要乘坐出租车的话,切记不可搭乘一辆车号为XXX00544的红色桑塔纳出租车,因为该车由一只法术高强的影魅驾驶,并有一只爱吃妖怪的必方跟随,一旦搭乘了该车,可能连骨头都剩不下。

虽然记不清车牌号,可是红车、影魅、必方已经一样不缺了,难道自己不一小心就踏入了这个城市最危险的地点之一的出租车。

“喔,这是诽谤!”鹿九一抬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火儿已经来到了自己的椅背上,正伸长了脖子看自己手里的记事本,一边忿忿地说,“我才没有这么贪吃!我吃妖怪时决不吃骨头!”

鹿九几乎要吓昏过去了——这就是叔父写的那辆车没错,父亲、娘、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五哥、六哥、七哥、八哥、大姐、二姐、三姐、四姐、五姐,恐怕我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车缓缓停在路边,周影向他转过身来。

鹿九把眼一闭:“要被吃了,要被吃了!”

“到了,车费二十三元,谢谢。”

“到了,”鹿九不敢相信地重复周影的话,拉开车门,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

“喂!站住!”火儿大喝一声,冲到他面前,“竟然不给钱就走,你想知道在我的料理下那些坐‘霸王车’的人类的下场是什么吗?”

“钱,钱,我带了。”鹿九记得父亲特意给了自己一些钱,说人类很重视这种东西,他从背包里把钱全掏出来,统统递给周影。

周影诧异地看看他双手里捧的碎金、银说:“人类早就不用这些了。”

“啊……我只有这些。”他们不会把自己当作晚餐抵车费吧?

周影从钱包里取出四张百元钞票递给鹿九,看他不接便塞在他手里说:“人类现在使用这种纸币。这些你拿去吧,这城市里没钱很麻烦。”他看看脸色苍白的鹿九,心想这只鹿蜀胆子也太小了吧,就算看见火儿,也不至于就吓成这样。

“火儿,走了。”

红色桑塔纳扬长而去,鹿九腿一软坐到地上,一只手捏着纸币,一只手捧着金、银,冷汗把衣服都湿透了……

“山南路167 号……就是这里……”终于鼓起勇气站起来的鹿九开始打量眼前的地方时又受到了一次惊吓,这里前前后后排着二、三十座楼房,每座楼房都是五、六层高,“人类就是住在那些一个个亮着的小窗子后面吧?”鹿九这么想,在他的故乡,住户之间往往相隔很远,象他的家就是有一个大大的院落,几十间房屋,一家人开开心心地住在一起。而人类住的地方却是上上下下叠在一起的,这样住一定很辛苦吧?当鹿九为这一切惊讶完了,才又想到这么多住处不可能全是叔父的,那么叔父究竟是住在哪里呢?

鹿九再看一次这个地方,这里有一个共同的大门,门上写着“桃源小区”几个字,旁边还有几个小字的铁牌“山南路167 号”。

“这些全都是山南路167 号……”鹿九再一次跟在车站一样,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处境。

“救命!救命啊!”女性的呼救声吸引了鹿九。

声音是从不远处的一条窄街传出来,但是路过的人类脚步匆匆地,竟然没有一个人向那边看一眼。

“救命啊……救命啊……”女子的声音几乎是声嘶力竭了。

鹿九壮起胆子,把背包向肩上托一托,迈着小心地步子走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他向路灯昏暗的窄街上一探头,轻轻吐出一口气:“好在是几个人类。”如果在前面试图非礼女性的是几只妖怪,还没从见到必方的惊吓中恢复过来的鹿九多半转身就逃走了,可是对方是人类还落荒而逃、见死不救的话实在太丢妖怪的面子了吧?鹿九这么想着,又向前走近了一些。

四个人类男子围住一名女性,一边说着一些下流的话语,一边捂着女子的嘴,按着她的手脚,撕扯她的衣服。忽然女子的皮包从地上跳起来,狠狠地撞在其中一个男人脸上,硬皮的书包立刻把他的嘴角碰破,他怒吼一声,回顾寻找“凶手”,却除了自己的同伴们和受害者之外什么都没看见。紧接着他身边的一名同伴惨叫一声仰身向后倒去,鼻子也塌了下去,好象被人一拳打飞出去一样,然后另一个男人捂住下身直跳起来,捂住女子嘴的那个人不解地看着同伴们,自己的脖子却突然被一双无形的手卡住,他用力向身才踢去、用手肘撞去,却什么也碰不到,那双手依旧不依不饶,拉着他的头向墙上撞击,一下、两下,血从他的额头淌下来。

原本是传出女人尖叫声的小道上立刻变成了传来男人的哀嚎声,随着杀猪般的声音,几个鼻青脸肿的男人冲出来,转眼跑了个无影无踪。

鹿九从阴影里伸出头来张望,确定他们都去远了才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看那个女人。

女人还是躺在地上,紧闭着双眼,咬着嘴唇,一动都不动。

“这位夫人,他们已经走了,你可以起来了。”鹿九小心地说。

女人还是不动。

“难道死了?”鹿九蹲下来推了她,女人似乎抽动了一下,但是还是不醒。鹿九为她搭脉——他不擅长治疗法术,却从母亲那里学得了一手好医术,迅速判断出女人是因为惊吓过度引起的呼吸不顺后,他站起来,习惯性地搜寻在深山里随处可见的草Yao。发觉触目所及全是墙壁和装饰性的花草后,他才明白在这个城市里连找根深山最常见的野草都难,何况是草Yao。他跺跺脚——偏偏听了大哥的话,把针灸用的银针放在家里没有带来。对了,大哥是怎么说来着——“人类住在城市中,他们是用一种叫‘医院’的东西来治病的。”

用“医院”来治病!鹿九想起来了,他知道这个女人再这样下去会因为不能呼吸而死掉,所以顾不得多想,把女人抱起来向街上跑去。

“要怎么去找‘医院’?”鹿九东张西望,“对了,出租车,让它带我去有‘医院’的地方。”

鹿九站在街边看见车就招手,终于有一辆车停了下来,司机却不给他打开车门,隔着车窗看他抱着的女人,一副怀疑的样子。鹿九拍打着车门:“快带我去找医院!她快死了!”

“上来吧。”司机总算让他上了车,“去那家医院?”

“只要是可以治病的‘医院’就行!”

“……那去最近的吧。”司机一边发动车一边问,“先生,这是你太太吗?”

“不,当然不是。她被几个男‘人’袭击,所以……我,我要带她找‘医院’。”

“喔,你救了她啊!”

鹿九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好,看在你这么勇敢的份,飞车送你去医院!”司机突然来了精神,连连踩油门,车开的象腾云驾雾一样,从其它的行驶中的车缝里冲来钻去,鹿九害怕地抓住座椅,张大了嘴,连叫都叫不出来,心里不住地祈祷着。好不容易“吱……”的一声,车滑动了一段停住了。

“到了!只用了七分钟,我的技术了不得吧!”司机用力拍着鹿九的背,自得地说。

鹿九咧着嘴、呲着牙,手抖脚软地下了车,一下子想起坐车是应该付钱的,忙赶在司机发脾气之前,把周影给他的钱抽出一张递上去。

司机豪爽地一挥手:“免了!小兄弟你能救她,难道我还不能免费送你一次,快点送她进去吧,进去免不了是要用钱的!”一边说一边发动车子,嘴里还感叹着,“这年头啊,这样的好人不多喽。”

鹿九看着车驰远。

“开出租车的不论人和妖怪都很好,不过……也都很可怕。”鹿九这么想着,抬头看眼前的“医院”,脱口叫出来:“什么!这根本不是一样东西!而是……好大好大的楼啊……‘医院’会在哪一个房间里啊?”

一股怪物的气味从远处渐渐靠近,鹿九机警地跳起来四处张望,鹿蜀特有的警觉常常可以在关键时刻救这种相对弱小的妖怪一命,但是这次因为身处人群之中,各种气味混杂,等它发觉的时候已经迟了,鹿九眼睁睁地看着一名穿着白衣化作人类女子的妖怪走到了面前。

“是你送这个女人来的?”她看清楚鹿九后也很吃惊。

“是……是的。”

这名妖怪女子看起来没有什么恶意,点点头说:“难道我发觉她身上有妖气,还以为是有妖怪对她出手呢。”

“我没有,我没有,我只是吓跑伤害她的人类,把她带到这里来……我本来想帮她治疗的,可是我不会治疗法术,这里找不到草Yao,我的银针又放在山上……”

妖怪女子伸手制止他说下去,微微一笑说:“我知道了,如果你伤害了她就不会送她来医院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是南羽,在这家医院作医生。”

“鹿……鹿九。”南羽温和的态度使鹿九渐渐放下了一颗心,关切地问:“她……她怎么样了?”

“她没事了,我给她用了镇静剂,睡一觉就好了。”

鹿九虽然不知道“镇静剂”是什么,但是听到那个女子没事了,轻轻松了口气。

“我想,你还是先离开吧,”南羽建议说,“不然待会儿会有很多麻烦。”

“她不是没事了吗?”

南羽看看他说:“不是因为她,而是待会儿警察会来找你问话,要你证明伤害她的不是你,还有她的亲属什么的,你想面对这一切吗?”

鹿九用力摇头。

“那你就走吧,剩下的事交给我处理。”

鹿九点点头,又想起什么说:“钱,医院要用钱吧,我有钱,我先给你钱。”说着把周影给他的钱全掏出来递给南羽。

“不用这个,你交给我就好了,快回去吧。”南羽推开他,露出了很温柔的笑容,“很高兴认识你,鹿九,希望以后还可以见面。”

鹿九又坐了一辆出租车回到了溪海小区门口,他再次翻看着叔父给他的笔记本,其中用红笔写的危险事项中的一条郝然写着:“市立医院是本市妖怪的禁区,内有一只修行千年的吸血僵尸,它是本市妖怪中道行最深的一只,化身为医院的医生,并把市立医院视为她的势力范围,所以进入该医院的妖怪一律会饱满着进去(满血),瘪着出来(吸干了),切记切记!”

“胡说!”鹿九把笔记本用力一合,“全是在吓唬人!周影,南羽分明都是好人!连那只必方也没有伤害我。”他把笔记本扔回背包,深吸了口气,仰望着天空:天上看不见几颗星星,却有被霓虹灯映出的红、青颜色,有咱鹿九没有领略过的美丽。“城市是个不错的地方啊,有很多没有见识过的东西,妖怪们也都很和善,回去后要告诉爹娘,我很喜欢这个城市。”

“哎哟!”

鹿九的肩头被撞了一下,差点坐到地上。

“喂!小子!”几名服装怪异、神情不善的人类男子把他围在了中间,“你撞到我了!”其中一个头发是黄色的男子说,一边把一口烟喷到鹿九脸上。

“对不起!”一定是自己刚才一直仰着头,所以不小心碰到了人家,鹿九连忙道歉。

“对不起就完了,乡巴佬!”男人在他肩上推了一把,“对不起值几个钱啊!”其他几个男人一拥而上,你一拳我一把地推搡着鹿九。

鹿九在他们当中被推来推去,跌跌撞撞地,结结巴巴地说:“可……可是……”

“可是什么!把钱交出来,赔偿我们!”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敲诈”!鹿九恍然大悟。

“小子,快点,老子们可没什么耐性!”

鹿九皱起眉头,心想教训他们要用什么法术“法术……法术……啊……刀子!”一把雪亮的刀子抵在了他的脖子上,鹿九一感受到那钢铁压住脖子冰冷的感觉,立刻把记忆中所有的法术抛到了九宵云外。

“把钱交出来!”

鹿九颤抖着手,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捧给了对方。

“早点这么老实不就没事!”他们晃着那几张钞票塞进口袋中,把鹿九推倒在地,大声说笑着一些“晚上哪里快活”之类的话题,摇摆着身体走了。

鹿九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还在惊魂未定的时候,头上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居然会被人类敲诈,你简直丢尽了妖怪的脸啊!”鹿九抬起头来,看到了这个略带稚气但是又充满嘲弄声音的主人——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子。

只见男孩伸手虚空一抓,前面那群男子还浑然不觉的情况下,几个钱包已经落在了他的手里,他把钱包往鹿九身上一扔,扬着眉毛笑着说:“拿去,别再丢了。”

“小睿,你在干什么?”一个人类女性从路边的超市中走出来,向男孩问。

“妈妈!”男孩立刻露出天真可爱的笑容跑过去,“这个叔叔好奇怪啊,坐在地上。”

他如此迅速地转变鹿九一时接受不过来,看着他发呆。

他的母亲走过来关切地问:“先生,你没事吧?”从母亲的背后,两道冰冷的目光射来,充满了警告地意味。

“我……我跌倒了,我……我的钱包也掉了我在捡……”鹿九慌乱地编理由。

“没事就好了,”她温柔地笑了,“来,小睿,和叔叔说再见。”

“叔叔再见!”男孩向他挥挥手,牵着母亲蹦跳着走了,“妈妈,我写作业之后可不可以玩电脑?”

“先写完作业啊。”

“一定!我今天要和他们大战三百回合……”

鹿九一直看着他们消失在楼群中:“她很象我妈妈……他有个很好的妈妈呢。”鹿九知道自己遇见的一定是叔父记录中提到的小九尾狐,这个城市中的危险因素之一,不过他一样看起来挺友善,不象是诡计多端,并且会用看见的妖怪款待朋友“吃饭”的样子。

鹿九拍拍身上土,心想:“快点找到叔父住的地方吧,不然要这样游荡到什么时候?”

在桃源小区里转了半天,所有的楼房在他眼中看来都一模一样,他完全不知道怎么找到叔父住的地方,怎么办?难道要一直在街上等到叔父找到自己为止,又累又饿的鹿九颓然地一屁股坐在路沿上。

“啦,啦,啦……”一个人从最近的楼中出来,一边走一边还在唱歌,他从鹿九身边摇摆着走过去,鹿九在一瞬间听见他唱的一句歌词,内容竟然是“……一只妖怪,一只妖……啦啦啦……”

“一只……妖怪?”鹿九脑海中闪过一丝疑惑,他迟疑了片刻,想抬头看看那个人,却一下子看到一双盯着自己的眼睛。

“哇!”鹿九惊叫一声。

那个人双手插在裤兜里,正把身体弯成90度,侧着头看着鹿九,眨着眼问:“叫什么?我又没把你怎么样。”

鹿九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低头看着地面,喏喏地说:“对不起。”

“喂,干嘛坐在这里?还背这么大的包——你刚来的?”

鹿九点点头。

他径自在鹿九旁边坐下来,取出一盒烟递给鹿九,看鹿九连边摇头,就自己抽一根,手指一弓单点着了,吞云吐雾起来,问:“没找到住的地方?”

“不是,我在找我叔父,他说好会来接我,却一直没来。”

“喔,你叔父是谁?说来听听,这个城市里所有的妖怪我都认识。”

他的口气好大啊,鹿九这么想着,偷眼看他,他的外表是二十三四岁的人类男子,英俊高大,一副很神气的样子,鹿九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可以象他这样,有这种充满了自信的样子。他又低下眼帘回答说:“他叫鹿为马,他说他就住在山南路167 号。”

“鹿、为、马?哈哈哈……”他忽然拍着鹿九的背大笑起来,险些把鹿九推到地上,又趴在地上,开始捶着马路大笑,“鹿为马,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原来那只老鹿蜀的名字叫鹿为马,太有意思了!”

“你真的认识我叔父!你知道他住哪里吗?”

对方好不容易收住了笑,说:“他住在哪里我是不知道,不过我知道他在河边公园里摆了个摊子算卦骗钱,你白天去他一定在那里。”

“算卦?我叔父?他的占术可是弱项啊。”

“所以才说他在‘骗钱’啊。”

“骗……”鹿九没想到自己极为敬重的叔父,在城市中过活的家族英雄竟然是以骗为生的,有点受到打击。

“他白天才会在那里,你今天晚上怎么过?”

“我去等他……”鹿九垂头丧气地说。

“那怎么行,你初来乍到,让你露宿公园也太可怜了,今晚我来照顾你吧!”他搂着鹿九的肩膀站起来,“我会带你在这个城市最值得一去的地方的!今天晚上我们就去吃喝玩乐个痛快!我请客!”

“初次见面,就这么麻烦你……”好热心、好善良的妖怪,鹿九都快感动器了。

“走吧,走吧,别那么客气了,四海之内皆兄弟吗。!我们的第一站是……”他拉着鹿九向前走,扭头问他,“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刘地。”

“扑通!”鹿九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刘地”这个名字不用看叔父的笔记鹿九也知道,因为叔父每次只要回乡探亲,就会提到这只地狼,关于它有多么强大,多凶狠、多可怕的故事讲也讲不完,和它博斗会被吃掉,和它吵架会被吃掉,跟他抢食物会被吃掉,和它抢女人会被吃掉,不听他的话会被吃掉,让他看不顺眼会被吃掉……总之,他是这个城市中妖怪们的恶梦,据说它连不遵守它定的规矩的猰貐也吃过。

鹿蜀在地上飒飒发抖,不知道他是要带自己去哪里:屠宰房还是厨房?

“你也太没用了吧?”刘地蹲在他面前,“我就有那么可怕?”

鹿九用待宰羔羊的目光看着他。

“你是不是从鹿为马……鹿为马,哈哈哈哈哈哈,什么时候叫也这么好笑,哈哈哈……从他那里听了些什么有损我光辉形象的话吧?这个死老头,下次见到吃了他!”

“啊!”听到刘地要吃叔父,鹿九惨叫一声。

“你怎么一点幽默感都没有啊!”刘地用力拍了他的头一掌,“快点站起来,我来教你什么是生活——别没出息地跟那个鹿为马(哈哈哈哈哈)学!”

“来,来,来,看看!这是本市最大的夜总会!这里的美女也是最多的喔!我来介绍几个给你认识吧。”刘地亲热地搂着鹿九的肩向七彩霓虹闪动的大门里走去。鹿九一边喃喃地念叨着:“反抗他会被吃掉!反抗他会被吃掉!”一边被拖了进去。

坐在两个衣着暴露的女郎中间,鹿九双手放在膝上,一动不敢动。刘地坐在他对面,左搂右抱,眯着眼睛问:“怎么了,这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鹿九不敢用力地摇头(怕碰到头枕在他肩上的女郎)说:“我们……从来不和外族通婚的。”

刘地的眼睛睁地有铃铛大:“结婚?和这里认识的女人?哈哈哈哈,你真是……哈哈哈哈,我第一次看到比周影脑子还木的家伙!哈哈哈哈……”

原来他认识周影,不知道他们谁更强大?在山林中,强大的妖怪信总是不断地相斗,因为王只能有一个,想像一下他们彼此争斗的情形鹿九都觉得发抖,而且这城市里还有南羽和九尾狐,这么多强者在一起,争斗一定经常发生吧?

“你身上有周影的气味?”刘地向他吸着鼻子,“你坐他的车了?”

“……”

“竟然没有被火儿吃掉,命真大!”刘地侧着头说,“看在你是周影的顾客的面子上,不捉弄你了。”他弓单弓单手指,不知用了什么法术,小房间里的女郎们都默默地出去,不一会,侍应端着装满了各色水果的盘子进来。“来,吃饭了!你吃素的是吧?别客气,说过我请。”

鹿九早就饥肠辘辘了,看着桌子上各色的新鲜水果,甚至还有他叫不上名字的品种,用力吞着口水。

“别客气啊,”刘地抬起几个葡萄扔进嘴里,“就算要吃了你也要把你喂肥了再吃啊!……开玩笑,开玩笑,别动不动一副要死的样子,快吃!”

鹿九终于忍不住了,向苹果伸出了手,然后是梨子、小西红柿、荔枝、弥猴桃、龙眼、甜瓜……桌子上的水果以惊人的速度消失在他的手指和牙齿之间,刘地一边叫侍应生添了三次,他才打着饱嗝,看着手里剩下的西瓜,停了下来。

“吃饱了?”刘地皱着眉说,“这样暴饮暴食对胃可不好——虽然我也没什么资格说你。”

鹿九不好意思地笑着,拧着手里的毛巾说:“我已经两天没吃过了——上了火车后就没东西吃,车上的东西全有油味,我宁愿吃青草。”

“你可真象周影啊!”刘地感叹,“该不会连酒也不会喝吧?”

“酒,我很爱喝,我们家常用水果和谷子酿酒,很好喝。”

“那就好,拿酒来!”刘地高兴地一挥手,“我们喝个痛快!”

鹿九看着他笑着说:“我来城市之前叔父一直说这里很危险,也说你、周影、必方、南羽和九尾狐是非常危险的。可是我今晚全遇见了,你们一点都不可怕……你们都很好……”

“那当然!”刘地毫不谦虚地说,“虽然其他的家伙都很危险,但我可是数一数二的好人。这个城市的事有什么不懂得就问我,包在我身上!”这时,侍应用托盘端来了七、八瓶洋酒进来,刘地“嘭嘭”打开两瓶,塞到鹿九手里一瓶,自己抓一瓶,“来,干瓶!”说着一仰头,一瓶白兰地就这么下去了。

鹿九咧咧嘴,看着手里的伏特加,这种酒闻起来就很烈,可是刘地这么热情,拒绝他实在不好,咬咬牙,也灌了下去。

“好!看来你酒量不错,总算找到一个可以和我喝出个高低的对手了!再干!”

在刘地的催促下,他们左一瓶右一瓶,不一会就把桌子上的酒喝了个干净。鹿九满脸通红,不住眨着眼睛让自己保持清醒,他自幼跟祖父酿酒,酒量还算很不错,但是这种喝法也太不得了了。看看刘地,虽然脸也红通通地,但是神情自若、清醒,一点醉意都不露。

“再来十瓶!”刘地大手一挥。

“还……还喝?”鹿九挥手说,“不……不……行了,我现在看你脑袋都有两个。”

“等看我脑袋有九个时候再说——刚好和林睿配起来看。来,干了!”又是一瓶白瓶递过来。

鹿九又强撑着喝了一瓶,觉得自己确实不行了,说什么也不肯再喝了,“你这家伙怎么这个不爽快!”刘地抱怨着,抓住他的脖子,塞开他的嘴,一瓶茅台倒了进去,灌完了自己也干一瓶,抹抹嘴说:“好酒!再来一瓶茅台!”

“我真的喝不下了……”鹿九求饶。

“别客气,别给我省钱!”刘地“叭叭”又打开两瓶。鹿九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想逃走,被躺在沙发上的刘地一把抓住了脚脖子拖回去,“别走啊,还没喝够呢!”又是一个瓶子塞进嘴里,不分由说往下灌。

“咕嘟……咕嘟……救命……”鹿九挣扎着,眼泪涌上来,“叔父,您是对的,这个刘地真的……咕嘟……我要被酒淹死的……救命啊……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咕嘟……救命……咕嘟……”

“啊……”鹿九捂住头呻吟一声,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花了数分钟才回想起昨夜的事:在被刘地连灌了十几瓶酒后自己完全醉了,后来就昏睡了过去……那么这里是什么地方?刘地的家吗?

他打量着自己所在的房间。房间所处的地势一定很高,从窗口可以看见远处高高低低的楼群和一轮快沉没的夕阳。房间里只有鹿九睡的这张床和一个衣橱。鹿九摇晃着拉开房门——宿醉之后头疼的象要裂开,他捂着头,想要去找点水喝。

从睡房走出来是一间卧室,鹿九第一眼就看见了趴在沙发上,抱着一个大靠垫呼呼大睡的刘地。鹿九一阵感动:他虽然把自己灌醉了,但是还是好心地把自己搬回家来,并且把床让给自己,他却睡在沙发上。

“唔……“刘地翻了个身,把嘴咂地“叭唧、叭唧”地,咕哝着说:“这个人真好吃,再来两个我也吃得下,”“叭唧、叭唧”!

光是想像他在作什么梦就让鹿九的酒醒了一半,后退了几步。

“他在说梦话,你不用害怕。“

鹿九被这个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忙转过头去,客厅一侧是几面大窗户,夕阳从中射进来,周影坐在窗下的余辉中正看着他。

“周影?你怎么在这里?”

“这里是我家。”周影站起来,为鹿九倒了杯开水,鹿九接过去一饮而尽,“今天早上刘地醉醺醺地把你扛来,说是要拉上我一起继续去喝酒,因为他太吵闹了,火儿就把他打昏了。我又不知道你住在哪里,只好把你放在我家里。”

“原来是这样……”鹿九本来就隐约觉得刘地不象那种会让自己睡床他却睡沙发的人,在周影的浴室里用冷水洗了脸,又吃了一棵白菜,鹿九总算感觉好了一点。四周看看,自己的大背包刘地也把它弄来了,便背起来向周影告辞:“我要去找我叔父了,刘地说他白天会在公园里摆摊,我怕天晚下来就又找不到他了。”

“看到了吗?河边那个有一大片绿色的地方就是,你跟出租车司机说去‘春波园’就行了。”周影站在窗边为他指那个公园的方向。

“谢谢您!”鹿九向周影鞠了一躬,走了出去。

虽然时间不长,鹿九已经觉得自己有点习惯这个城市了。他小心地避着那些流气的青年走,叫了一辆出租车,顺利地到达了公园,在到处都是建筑的城市里有这么一块充满了植物的地方让他觉得神清气爽起来,脚步也轻快了,头也不痛了,心中也充满了对将要在这座城市生活的希望:妖怪们虽然很强大,也有种种可怕的传说,但是其实他们都很和善,并不难相处,甚至也不象山林中的大妖怪们那么嗜杀。人类中有好人也有坏人。可是自己是妖怪,如果连区区人类也畏惧不是太没用了吗。自己在城市中要修行的地方,就是先学会不害怕那些邪恶的人类!鹿九这样下定了决心。

决定了自己的下一步目标,一转过小径也看到了那个算卦摊,一张小桌子,一面青布幡上面几个白字:天师嫡传。“天师?那不是我们妖怪的敌人吗?为什么是他的嫡传?”鹿九顾不得细想这些,欢呼着:“叔父!叔你!”快步跑了过去。

“叔父,你为什么一直没来找我?”鹿九快活地问着,等来到卦摊附近,才发现卦桌后面站起来迎接他的并不是他的叔父鹿为马,而是一个他不认识的妖怪化身的男子。

“你是老鹿的亲戚吧?”他一见鹿九就笑着迎上来说:“我在这里整整等了你一天一夜了,你可算回来了。”

“您是……”

“喔,我是老鹿的朋友齐仲生,是他把我在这里等你的。”

“那我叔父呢?”

“老鹿他那天本来是高高兴兴地去车站接你的,结果走到路上被车撞了,等我把他送到家里再去接你你已经走了,可真让我担心坏了,你人生地不熟的,万一出点什么事我可怎么向老鹿交待啊!”

“我叔父出车祸?怎么样?怎么样?他……”鹿九抓着他问。

“他没什么事,只是腿伤了,不方便走动,在我家里住着呢。”他靠过来压低声音说,“人类的汽车别看是钢铁做的,也不见得能把我们怎么样啊,对吧!”说着“嗤嗤”地笑了起来。

鹿九也笑了,这个齐仲生看来也是个挺和气的人。

坐上了刘仲生的车。却是开向偏僻的街道,齐仲生一边开车一边说:“我和两个兄弟一起来到这个城市,大家都不喜欢吵闹,所以找了一栋没人的旧房子住,老旧点,但比闹市区安静。”

“城市里是很吵。”鹿九赞同说。

齐仲生住的地方与其说是栋房子,不如说是一个大仓库,这里原本是一家破产的企业的厂房,早已经被闲置,齐氏兄弟就径直住下来。三层楼高的厂房,上面立着几根大烟囱,两扇大门其中一扇已经掉了下来,露出里面布满灰尘的旧机器,工厂的窗子都很小,一格一格的,大部分玻璃都破了,黑洞洞的窗口张在那里。

这个地方让鹿九看得不舒服,下车这后犹豫了一下。齐仲生用推着他往前走,连兴冲冲地喊:“季生,季生,我把他带回来了,快通知伯生不用在桃源小区等了!”随着他的叫声,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男子从厂房里走出来,他上上下下打量鹿九一番,满意地笑了。

齐仲生和齐季生一左一右夹着鹿九往前走,鹿九不安地问:“你们就住在这里?我叔父呢?”

“他就在里面,进去你就见到了!”

一踏进厂房里面,阴暗使鹿九一时间看不清东西,他脚下一步踩到了什么差点摔倒,揉揉眼睛仔细一看,被自己一脚踢出去,还在“咕啸咕啸”转动的竟然是一个骷髅头,上面还沾着一些皮肉,两个空空的眼洞正对着鹿九。

“啊……”

鹿九的惊叫声惊动了一个被捆在旧机器上,昏昏沉沉的老人,他努力睁开眼嘶喊:“小九,快逃,快逃!他们要吃你啊!”

“叔父!”鹿九大喊,向前冲去,却被齐仲生一反抓住了,他一扫刚才的和气,阴笑着说:“听说他有亲戚从山里来我们才等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把你等来了,你想往哪里去?”

“吃,吃我……”

“小九,他们是穷奇三兄弟,专门抓和骗一些初来这个城市的妖怪来吃,以提高他们自己的法力,你快逃啊!”

“放开我!”鹿九用力挣脱齐仲生,向鹿为马跑去,手忙脚乱地解他身上的绳子。齐仲生和齐季生也不阻止他,站在大门口看着他们冷笑。

“傻孩子,你解开我有什么用,我们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啊。”

鹿九的手抖的厉害,一个绳结半天都没有解开,哽咽着说:“可是……可是……”终究还是坚持要解开他。

“年轻的那个肉嫩。”

“年老的更有嚼头啊!”

齐氏兄弟站在门口悠闲地讨论着食物的质量问题。

“小九退下!”鹿为马被解下来后沉声说。他一抖衣服,挡在鹿九和齐氏兄弟之间,“那天是他们出手暗算,今天我倒要让他们知道知道,鹿蜀也不是好欺负的。”

鹿为马的外表六十岁上下,身体修长,面貌端正,一缕白色长须,头上花白的头发挽了一个髻,双眼有神,穿着一件青色的长袍,往那里一站,也确实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滋味,这也是为什么他在公园摆摊,明明算得不准还生意兴隆的原因。他这么一摆架式,连齐氏兄弟一时也被他唬住了,警惕地看着他。

“看招!”鹿为马双手一扬,空荡的厂房里突然升起了一片迷雾,他趁机拉起鹿九便跑。两人还没跨出门槛,齐仲生便揪住了他们的脖子,阴笑着:“老鹿蜀,这个城市里的妖怪谁不知道你是个骗子,难道我还能被你唬住!我先咬断你的脖子,看你还跑不跑!”说着张口向鹿为马脖子上咬去。

“不!”鹿九用力一甩他的手,推向齐仲生,就看一道红光闪过,齐仲生和跟他上来的齐季生一起被弓单进了厂房,碰倒了好几台机器,等他们爬起来,两只鹿蜀已经没有了踪影。

“他们跑了!”

“追!到嘴的肉怎么能让他跑了!”

天色已黑,在只有昏暗路灯的小道上,一只奇怪的动物风般地跑过,它形状象一匹马,头部是白色的,身上却象生着老虎一样的斑纹,尾巴又是红色的,色彩搭配的有点滑稽。它的背上坐着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如果有人看见他们这个组合,不知道是会以为在拍电影,还是会以为遇见了神仙下凡,这就是显出了原形背着叔父逃跑的鹿九和他背上的鹿为马了。

“小九,想不到你的法力竟然这么高,连他们也可以弓单开。”

“不是我……”鹿九气喘吁吁地说,“那是……必方的羽毛……”

今天他一直睡在周影床上,自己也没发觉身上沾了一片火儿掉下来的羽毛,当齐仲生向他出手,这片灵兽的羽毛自动对妖气进行了反弓单,击倒了齐氏兄弟,也把鹿氏叔侄向推出了老远,使他们因此捡了一条命。

“叔父我们该往哪里跑?”

“去桃源小区!去那里!白天影魅和必方在家,晚上九尾狐在家,没有妖怪敢在那里乱来!(这就是他选择住在那里的原因)”

对,鹿九也想到,去向周影求救,他一定会救自己的。这么想着,他加快了步子。

眼看就要到达灯火通明的街道了,没有妖怪会笨到在大庭广众之下闹事(因为会被刘地吃掉),到了那里,在到处都是人类的地方就算可以松口气了,鹿为马一边这么想,一边催促鹿九。

只差十步,五步……两步……

鹿九脚下一绊摔了出去,鹿为马从他背上一路翻滚下来,头“砰”地撞上了电灯柱,昏了过去。一个和齐仲生他们长得一样的男子踩住了鹿九说:“仲生、季生快来,我拦住他们了!”

“幸亏伯生在前面拦着,不然晚上要饿肚子了。”齐仲生和齐季生气吁喘喘地赶上来说。

“收拾收拾,准备回去开饭了!”齐伯生吩咐。

“咦,这里怎么有个大背包?”人类的声音传来。鹿九的背包滚到了小道外的繁华大街上,被一个人类看见了,他顺便往小道里一瞄,惊叫:“一个老头躺在那里!”

齐氏兄弟及时拉着鹿九,捂住他的嘴躲到暗处,没有被跑进来的人类看见。

“他在流血。”

“没死吧?”

“谁打一下110 !”

“先打急救电话吧!”

“……”

人们议论纷纷地,有人开始拔打电话,齐氏兄弟对视一下说:“反正好吃的这个到手了,走吧!”捉着鹿九消失在黑暗中。

被用铁链系在铁柱上,鹿九蜷着身体,连眼睛都不敢睁。他周围的地上到处都是齐氏兄弟吃剩的妖残骸:几个骷髅头,几条手臂,还有一张皮毛被挂在上方晾干着。

“呜……呜呜……”鹿九低声抽泣着,还不容易得到了父母的允许,自己也鼓足了勇气到城市里来,没想到下场是要被吃掉,自己刚刚才过了五十岁生日,连恋爱都没有谈过的就要成为别人的盘中餐了,皮也会被扒掉成为用来求子的法宝了,“爹……娘……我好害怕……呜呜呜……”

一口大锅里热腾腾地开着锅,齐仲生扎着围裙,正把葱花、姜末什么的往里放,一边大声说:“水开了,准备宰了他吧!”

齐伯生挥动一下磨的雪亮的杀猪刀,大声答应:“好!”

“别忘了剥皮时小心点,鹿蜀的皮挺有用,能卖大价钱。”

“没问题,看我的刀功!”

“叭嗒”,一声轻轻的脚步传来,在这个宽大空旷的旧厂房里听得格外清晰,“叭嗒”,又是一声。齐氏兄弟一起回过头去看。一条人影正慢慢地从外面走进来,站在门口处,很有礼貌地问:“请问,有一位名叫‘鹿九’的鹿蜀在这里吗?”听声音是名女子

“你是谁?”齐氏兄弟产肩而站,向她发问。

“南羽。”她已经走到了厂房内唯一的一盏灯下,灯光照在她脸上,正是市立医院的南羽医生,只是她现在长头发放了下来,披散在脑后,脸色十分的苍白,嘴角微微有一颗尖牙露出来,她对齐氏兄弟点点头,客气地说:“我来找鹿九,他在吗?”

“你找他做什么?”

“他的叔父住院,我需要他这个亲属去办理住院手续。”

“他可是我们的晚餐,你想这么轻易就把它弄走!太小看我们了吧!”齐季生身子一抖,无数尖刺从他身上飞出来,射向南羽。

南羽一向安安静静地待在市里医院里治病救人,只以血库里的血为生,所以即使是同样住在本市的妖怪们也大多数不知道她的存在,不知道已有了一千年道行的她才是这个城市里道行最深的妖怪。齐季生的攻击到达她站的地方,她的身影已经不见了。“哪去了?”齐季生四处寻找,发现她已经走到鹿九身边。

粗大的铁链被僵尸力大无穷的双手一扯,碎成了一段一段的,“你能站起来吗?”她向鹿九问。

“南羽……”已经吓得神态不清的鹿九颤抖着叫,“救命……”

“你叔父被送到我的医院里来,他求我来救你。”南羽边把他扶起来边说,“他说如果我可以从穷奇那里把你救出来的话,我可以随便吸干你的血……”

“吸,我的血?”

“他说能把你的干尸带回去,总比让你连皮带毛被吃了容易向你父母交待。”

“……叔父……你……”鹿九眼泪掉了下来,“爹,娘,小九不孝,就让你们看见我的干尸了……”

南羽看着他胆战心惊的样子,轻轻一笑:“你放心,我已经很久不吸生物的血了。我们走吧,你叔父的伤需要你去照顾。”

“想走,没那么容易!”齐氏兄弟气势汹汹地挡住他们,“既然你来了,就留下你做明天的早餐!”齐季生又是第一个冲过来,鹿九直往南羽身手躲,南羽轻轻一伸手捉住齐季生的脖子,“咔嚓”一声把他的颈骨扭断了。就在鹿九连眨眼都来不及的情形下,一只妖怪就这么丢了性命。

“你……你杀了他?”南羽给鹿九是印像是即文静又和善,而且慈悲为怀,没想到她出手时这么不留余地,鹿九声音都直了,不能置信地问。

“杀就杀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南羽泰然自若地说,她的慈悲只针对弱者,经过了漫长的时光,看尽了世事沧桑之后,她和刘地一样信奉“以杀止杀”的原则。

“你说过你不吸生物的血?”

“我只是不吸生物的血,不是不杀生。我不为自己的食欲杀任何生物,中代表我任何时候都不杀。”南羽一边回答鹿九的问题,一边作着应付另外两只穷奇的准备——有时候就是这样,一旦开了杀戒就很难收手,她在心里这么叹息。

“季生!季生!”齐伯生和齐仲生抱着季生的尸体大声哭喊着,“你这个女人!我要杀了你给季生报仇!”齐伯生大喊着,化出了原形:一只野牛样的怪物,口中有獠牙,象刺猬一样身上长满了刺,它用脚爪咆着地面,两只角闪着锋利的光,向南羽冲过来。然而不等它冲到南羽面前,一个人影突然从地下冒出来,一伸手把它推了个大跟头。

“刘地……”南羽皱皱眉头,她不喜欢这只流里流气的地狼,虽然他是周影的好朋友。

“嗨,南羽!”刘地可不管人家看到他有没有皱眉头,热络地迎上来,“真是有缘,在这里也能见面,待会一起吃个消夜。”

“你来这里干什么?”南羽与他保持距离。

“来干什么?”刘地突然一把揪出躲在南羽身后的鹿九,抓着他的脖子用力晃动他,大声说:“你这个家伙,竟然敢趁我睡着了溜走!被吃掉也是活该!”

“我不是溜走,我是去找我叔父……”鹿九被他晃得头昏眼花,慌忙解释。

“还敢顶嘴!”

“可是……”

“你们也认识?”南羽插口问。她直觉地认为和刘地沾边的,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这一阵子这个城市里比较弱小的妖怪和刚来的‘乡下’妖怪大批的失踪,我一直想弄明白是谁干的,可是那些家伙一直躲着我。昨天看见这只鹿蜀,他刚从乡下来,而且你看……”他托着鹿九的下巴,给南羽看,“怎么样,这只长得也很呆吧?我想那些家伙一定会选他做食物的,所以一整都陪着他吃喝玩乐,没想到猎物还没出现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竟然趁我睡着溜了。差点被吃掉吧?这就是从我身边逃走的下场。”他把鹿九拎在手里教训着。

“陪你玩一整夜?如果那样的话,连周影都会逃走,别说他了。”南羽同情地看着鹿九。

“喂,站住!”刘地向南羽摆出一个受伤的表情后,板下脸向正准备溜走的齐氏兄弟喊,“你们在我的地盘上猎食,也不来跟我打个招呼,现在不交点保护费就走,说得过去吗?”

如果对手只是南羽的话齐氏兄弟还会想要给齐季生报仇,可是当刘地出现后,他们脑子里就只有“逃走”一个念头了。听刘地这么一说,忙不迭地回答:“那只鹿蜀就,就送给您了,我们马上就走,马上离开这个城市。”

“那可不行,这只鹿蜀本来就是我先发现的,我看……”他的目光从齐氏兄弟身上跳来跳去,仿佛在考虑留哪能只来吃。

齐氏兄弟交换台下眼神,拔足向门外飞奔,不等他们靠近大门,又有一条人影出现在那里,当看清对方的样子时,齐氏兄弟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周影,你怎么来了?”南羽有些惊喜地问。

“我送客人去医院,想顺便看看你,可是一只老鹿蜀说你来了这里,我就来了。”周影也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常常会有想保护南羽的想法,一听说她来救人马上跟来——她的道行明明比自己高啊。

南羽低下头,嘴角难以掩饰地露出笑容。

前有影魅,后有地狼和吸血僵尸,齐氏兄弟权衡了一下向前冲去,毕竟没有必方跟在他身边,现在的影魅比地狼危险性要小得多。

“哗啦!”上方传来为数不多的几块玻璃的破碎声,火儿从窗口直冲起来,原本阴暗的厂房因为它的出现一下明亮起来。它的背上站着一只雪白色、九条尾巴的小狐狸,九尾狐从火儿背上跳下来,落在地上变成了男孩林睿,他笑嘻嘻地说:“我跟火儿来看看热闹。”火儿则飞到周影肩上问:“影,我跟林睿正在玩《传奇》啊,你着急叫我来干吗?”

“他竟然连火儿也叫来了。”南羽心中充满了感动。

“你们……”齐氏兄弟惊恐地看着他们:地狼、僵尸、影魅、必方、九尾狐……还有鹿蜀(这个可以忽略不计),“弱肉强食本来主是我们妖怪的法则,你们何必摆出一副正义之士的架式来苦苦相逼!”

刘地笑嘻嘻地说:“我们就是在实行这个法则啊,你有什么意见吗?”

“弱肉强食,我喜欢这条法则。”火儿称赞说,“特别是眼前有‘食物’的时候,我觉得也可以叫它‘弱肉我食’。”它得意洋洋地咬文嚼字,很为自己的文化水平自豪,一边说一边盯着刘地,把他视为重要的晚餐争夺者。

“你们要吃了我们……”

“看看你们把这里弄的,打扫起来多费劲啊,就当我们为你们打扫不让人类发现的报酬好了,不要再罗罗嗦嗦的了。”刘地说着,准备动手清理这个地方。

“我,我来帮忙!”林睿兴冲冲地举手,“我常常帮妈妈打扫卫生,很能干!”

地上、砖缝里、机器底下,到处都有骨头、毛发,墙上、机器上、地上也到处都有血迹,刘地皱皱眉头:“我要怎么打扫啊。”

“这还不容易,可见你从来不干活。”林睿指点说,“这样不行了!”他伸手掰断了一根柱子,天花板上的灰土纷纷落下来,“把这里拆了,火儿再放上一把火……”

“喔”刘地一脚踹倒一面墙,“你都是这样帮你妈妈打扫的啊!她真可怜……”

鹿九连滚带爬地从摇摇坠坠的厂房里逃出去,躲过了一块险些砸中他的水泥板,被飞扬的尘土呛得不住咳嗽,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一栋三层楼高的建筑在他面前飞快地变成瓦砾。南羽空着手走出来,站在鹿九身边评价说:“他们干得挺快的。”

鹿九可不这么想。

“扑通”火儿把一只化出原形的穷奇从天上丢下来,鹿九分辨不出它是齐氏兄弟中的哪一个,因为它已经一团焦黑了,“外焦里嫩,味道刚刚好。”火儿解释说,接着又飞了回去,从逐渐倒塌的厂房里抢救剩下的食物。

眼前的“工程”还在继续,刘地拍着手上的土走过来——身后的墙壁、钢筋水泥、地板横梁自动的瓦解,仿佛这只地狼还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拆它们一样,他踢了鹿九一脚,说:“干吗坐在这里偷懒,也不过来帮忙!”

“他受了这一夜的惊吓,别再吓他了。”南羽责备说。她张口轻轻吹出一口气,一阵灸热的狂风卷过,厂房里的机器相互碰撞,乒乒乓乓,成了一大团铁块。

火儿从快倒塌的厂房里拖着另外两只穷奇出来:一只是被南羽拧断脖子的,另一只被周影刺穿了心脏。火儿把它们堆在一起,对大家问:“怎么样,大家平分?”

南羽摇摇头:“我不吃肉,你们分吧。”

林睿垂涎地看着穷奇,不甘心地说:“我倒是想吃,可是答应过妈妈不乱吃外面的东西,她说对身体不好。”他舔着嘴唇,在做好孩子和满足食欲之间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要听妈妈的话!”火儿立刻把“食物”往自己这边堆了堆,“那我和刘地‘平分’吧”它虎视眈眈地看着刘地,目光中可没有一点要和对方平分的意思。

“吃、吃、吃……”鹿九忙闭上眼睛,逃避接下来有可能发生的血肉横飞的情形。

“你也要吃?”火儿不快地皱眉,“你们鹿蜀不是吃草的吗?”

“不,我死也不吃!”鹿九忙不迭地摇头。

“死也不吃?你说要吃才会死呢!”刘地嘟囔着。他和火儿对视了一会,乖乖的放弃了对穷奇的“食用权”,抬头对倒的七零八落的厂房上喊:“周影,已经十多分钟了,怕人类快要发觉了!你好了没有!”

周影从原本是三楼高的地方跳下来,楼的残影跟着他的动作反转过去,把整个废墟拍成了平地。这时原本的建筑已经连一块完整的砖头也没有剩下。就算人类出动各种机械和炸Yao,没有几天时间恐怕也弄不成这个样子。

“结束了,走了走了!”刘地挥着手,一边伸手去搭南羽的肩,“大家一起喝一杯去吧?”

南羽用两根手指把他的手推下去,说:“我要带鹿九去医院。”

“我送你们。”周影伸手一指,他的红色桑塔纳自己开过来。

“那我呢?你不是重色轻友的人吧?”刘地不怀好意地搂住周影的肩问。

“你们别争了,先送我回去!”林睿注意到时间以后扯着头发叫起来,“我妈妈快下夜班了!如果被她发现我半夜里出来;我可就变成坏孩子了!”

“半夜里出来打架、杀‘人’、拆房子,这还不算坏孩子啊!请问你对坏孩子的定义是什么?”

“我妈不知道这些,我就不算坏孩子!”林睿斩钉截铁地说。

周影打开了车门,大家一齐拥进去,刘地拎着腿软走不动的鹿九,火儿拖着三只穷奇。

“已经够挤了,别把那种东西带进来!”刘地坚决反对和自己吃不到的食物一起坐车。

火儿根本不睬他,一起堆起来喜滋滋地说:“放在冰箱里可以吃上好几天呢。”

“你们家的冰箱里还是专门用来放这些东西啊……‘

鹿九一阵反胃,他想起周影曾经从那个冰箱里拿了一棵白菜给自己吃。

一边是刘地,一边是林睿,脚边堆着三只穷奇,火儿站在前座的椅背上监视刘地不要偷吃。虽然施加了法术使车厢坐起来很宽敞,可是鹿九还坐的心惊胆颤,不住地淌着冷汗。好不容易到了桃源小区,火儿和林睿搬着穷奇的尸体下了车,刘地却不走,亲密地拍着鹿九说:“我跟你一起去医院,看看鹿为马(哈哈哈——习惯性发笑),再一起去喝一杯。你的酒量不错,可以做我的对手。“

鹿九觉得自己快昏过去了。

到了医院,刘地果然也下了车,“快去,快去,我等着你。“

南羽带鹿九走进了一间单人病房,鹿为马躺在床上,身上缠满绷带,一见他就坐起来:“小九,你活着回来了……南前辈果然去救你了。“

南羽走出去,关上门,让这对劫后重逢的叔侄独处。

“小九,你果真得救了,不然我怎么跟大哥大嫂交待……”鹿为马老泪纵横,“幸亏南前辈法力高强,能人穷奇手中把佻救出来。”

“不止她,”鹿九神情有些呆滞,说“还有刘地、周影、必方和九尾狐”。

“他们一起去救你?”鹿为马惊喜地抓住他的手,“你竟然能和他们混得这么熟——只要有了他们作靠山,你就可以在这个城市为所欲为了!我们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小九,你果然是青出于蓝啊!”

“叔父……”鹿九颤抖一下嘴唇,终于趴在他身上号啕大哭起来,“您说得对,他们太危险了……呜呜呜……太危险了……呜……我想回家……呜呜呜……刘地还在外面等着我……呜呜……怎么办……呜呜……”

病房里传出如此凄惨的哭声,路过的病人和医护人员都不禁叹息,低下头匆匆走过,有人还轻声念一句:“人死不能复生啊……”

不久之后,在立新市的车站、机场,刚刚来到这个城市的妖怪们会遇到一只鹿蜀,他在贩卖一本名叫《给妖怪们的安全手册》的生活指南,这本薄薄数页的小册子给初来乍到的妖怪们不少帮助,据说也给这只鹿蜀带来了不菲的收入……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03-12-11 18:41:08 | 显示全部楼层
原作者可蕊 转自墨音阁论坛


夜晚的都市灯火通明,仿佛一个陈列在天地间、装满了五彩琉璃的玻璃盒子,里面流动着繁华、喧闹、各种针对精神或物质的诱惑及满足。这个城市把它所有的阴暗面用炫目的灯光掩饰起来,当那些挑选着名目的恐怖行动和变化着的手段的变态犯罪,当那些抢劫、杀人、偷窃、背叛、出卖、陷害……当这一切都只能作为明天报纸上上的一个个小方块出现的时候,就可以确定这个城市已经适应了自身生长出的这些毒瘤的存在,于是,在它们反正也不能影响到整个城市运转的情况下,这个城市只能默许着,沉默着……
几声木仓响蓦地在闹市区响起,正在享受着夜生活的男男女女立刻躲向两边的各种建筑中去。数分钟后,当几辆警车拉着警报冲了过去,木仓声也没有了下文之后,这条街道又恢复了之前的嘈杂,好象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周影坐在红色桑塔纳出租车的驾驶座上,毫无表情地看着窗外的灯红酒绿,刘地刚才下了车,已经和街边站的一个女子偿一句我一句地搭起讪来,看来这城市的麻木不仁,连妖怪们都快被传染了。

周影叹了口气。

——不管被传染地麻木成了什么样子,自己的脸上抵上了一支手木仓的话,也会忍不住叹气的吧?周影这么想着,又叹了口气。

这名在刘地下车之后径直打开车门坐上来的中年男子一上车就用一把手木仓戳着周影,命令他:“开车!”

这个城市有很多种罪犯,可是其中一些总是会比更另一些倒霉一点,周影依言发动车子时看到刘地正站在路边做出“二一添作五”的手势,而站在那个男子坐背上,已经确定过对方属于“好吃”的范围的火儿则回答了刘地一个“休想”的坚决果断的眼神。

“开快点!”男人东张西望,凶狠而张慌的命令周影。

“开快点!开快点!找个没人的地方!”火儿在车厢里跳来跳去,对周影下达一模一样的“命令”,不过它的目的和男子决不相同。

“告诉你,我已经杀了三个人了!如果你不老实的话,可别怪我让你做第四个!”男人虽然早已打算好下车的时候就把周影干掉了,但是还是这么威胁着。

“我已经吃了三百个人了,我要吃第三百零一个!”——火儿的算数显然不太好。“影,我可以开始吃宵夜了吧?”火儿又闻了一遍食物,口水都开始淌了。

“后面有警察,待会再说。”周影已经看见后面追上来的警车了。

持木仓的男子也发现了后面的两辆警车,一边愤怒地咆哮着,一边用木仓使劲顶着周影,逼迫他加速。

于是一场车辆追逐在公路上展开,路边出现了无数等待看一场精彩演出的眼睛,过了几分钟,有着电视台标记的直升飞机也赶到了,加入了这场乱上加乱的表演。

“快开!快!”男子嘶吼着。

“加油,加油,快把警车甩掉我好吃饭!”火儿站在周影头上,挥着翅膀为他打气。

这种情况下总不能使用“缩地术”让车从大家眼中凭空消失吧?周影这么想着,驾车从两车逆行车辆之间钻了过去——也许是因为他遇事的反应总比人类司机慢半拍,也许因为他的运气特别好,总之他常常会遭到倒霉的歹徒劫持,一来二去,他的驾驶技术是越来越好了。

出租车在歹徒的挟持下冲过单行车道,驶上了环城高速桥,警车、消防车、救护车、电视台的直升机紧随其后,事件越来越向着人们熟悉并期待的电视、电影中的情节发展了,只是这时身为人质、并“被迫”驾车与警察追逐的出租车司机却在想着对不起广大观众的事情:“今天这一趟‘生意’大概收不到车钱了吧?开车狂飙的耗油费,明天会被叫到警察局的误工费,这个人的话……”他开始计算这个男子相当于火儿的几顿饭,而节省下的伙食费够不够弥补损失。只是不管怎么算也还是吃亏,周影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自从认识了刘地,瑰儿也回到这里之后,周影忽然发觉自己一个月原本绰绰有余的收入变得不够用了。钱都到哪里去了?周影怎么也想不明白。再这么下去火儿以后只好吃人为主食了,周影为这个念头而烦恼不已,他只希望自己能尽力为火提供好一点的生活,至少不能让还在发育期间的它只吃单一的食品吧。竟然开始为钱而烦恼了,说明自己有一些进步,更接近一点人类了吧?事情总算也有好的一面。

胡思乱想中,男子恨恨地用木仓托砸向他的头:“叫你快开!听见了没有!”

如果是人类司机在这么快的车速下,脑袋上被人用木仓托砸上几下的话,保不准已经车毁人亡了,由此可见这个男子的神智已经有些不正常了。

“后面的警车怎么甩不掉呢?”火儿跑到后面,趴在后窗上看着问,它拍拍翅膀:“我去收拾掉这些打扰我吃饭的家伙!”说完穿窗而出,向后面的警车扑去。

警车损坏的话,会由政府来付钱吧?周影既然已经按人类的方式缴过税了,所以放任火儿去毁坏警车也就问心无愧。只听后面“嚓嚓”“哗啦”“咣当”几声,两辆车都因为发动机停转相继瘫在了路边。

“太好了!”男子明显松了口气,“快给我开车!开到郊外去!”

“快开!快开!到郊外去!”火儿回到车上兴高采烈地说。

周影有些明白火儿为什么会觉得这个人一定好吃了。

出租车在七扭八拐之后,不但甩掉了后面的警车等车辆,连天上的直升飞机在稍后也找不到它的踪影了。现在它开进了一条小巷子中,速度当然也放慢了下来,在巷子中很少的几辆车中,装作正在正常行进的普通车辆一样(这也确定是一辆普通的车而已,不普通的是车上的乘客才对)。

“哈,我今天的运气不错!”男子用木仓点着周影说,“可惜,你这家伙运气不太好。”

我的运气是不好,可你也没好到哪里去吧?周影看着正在车座套上擦嘴,准备开始品尝的火儿,心里这么想。


第02小节
一辆摩托车从后面驶来,摩托虽然开的不快,可是因为周影已经放慢了车速它还是很快追上了出租车,当它和出租车并肩前进并且要超过去时,狭窄的巷子对面驶来了一辆逆行的车,虽然巷子还不至于狭窄到无法让两辆车和一辆摩托车并行,但是汇车的一瞬间,摩托车的骑手不知为什么身子一晃,连人带车倒向了出租车这边,他三晃两摇,摩托和出租车相擦发出了“吱噶吱噶”的刺耳的声响。周影忙向右侧打方向,摩托车才勉强没有摔倒,斜斜歪歪地冲出了几米,站着停住了。对面那辆车的自然也看到了这种情况,只是事不关己,径自驶走了。周影本来也想开走,可那个摩托车骑手却把车一扔,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你会不会开车啊!眼瞎了!”他先在车头上踹了几脚,然后拉开车门,一把把周影的衣领揪住,用力地拽了出去,“王八蛋,你碰到我了看到了没!想死啊!你说要怎么赔偿!”他用力晃着周影。

“是你碰了我。”周影平静地指出事实。

“还敢顶嘴!”摩托车骑手推着周影在车门上重重一撞,“喂,你!”他冲着车上的男子吼,“下车自己走,我和这位司机大哥要谈一谈!”

持木仓的男子有一瞬的为难,这样的事实在出乎他的预料,但是周影已经看见他的长像了,非除掉不可,至于这个骑摩托车的,就当他倒霉吧!“杀一个也是杀,杀五个也是杀。”他心里这么咕哝着,对着正在纠扯的摩托车骑手和周影举起了木仓。

“让开!”摩托车骑手突然一拉周影。

“砰砰!”

两声木仓声划过寂静的小巷。

持木仓的男子惨叫着跪倒在地上,手腕和左腿鲜血淋淋,木仓也抛出了老远,摩托车骑手一个箭步冲过去,从腰部抽出一副手铁考,“咔嚓”,干净利落地把那个男子铐在了巷中子的树上,“我是警察,你被捕了!”这时他才摘下了摩托车的头盔,并且掏出一个证件,在大家面前晃了一下。

头盔下显现出来的,是一张年轻的脸,看起来和周影岁数相仿(外表的年龄,不是实际的年龄。)中等身材,肤色黝黑,五观称不上英俊,对周影眯起双眼微笑着(其实是眼睛小,一笑就眯起来了。)说:“让你受惊吓了,现在没事了。不管怎么说,撞一下车比丢了命强是吧。”说完耸耸肩,掏出烟来点上了一支。很明显,他嘴里是在说着‘让你受惊吓了’这样的话,心里可不这么想,反而是以周影的救命恩人自居,在等着周影感激也说不定。

“解救成功了,人质安然无恙。”年轻的警员正用对讲机讲着,“对,是我开了两木仓……什么?不准开!不开人质早死了!”他这么嚷嚷着,警车的声音已经由远而近,渐渐驶来了。

“你的运气算不坏了,”因为同事们还没赶到,年轻警员显得很无聊,他也不去管那个伤口流着血在呻吟的犯人,反而向正在查看车子损伤情况的周影搭起话来,“这个家伙一连杀了三个人,其中两个是和他不认识,只因为和他打个照面就平白无故挨了木仓的,你只是车擦了一下,多走运啊。”

车费、修车费、油钱和火儿的晚餐,周影觉得自己已经损失的不少了。至于火儿在这名警察成功地“解救”了持木仓歹徒之后,身上和眼中的火便开始在熊熊地燃烧,“如果他长得好吃一点的话,我一定用他来代替晚餐!”火儿自言自语地说着,但是花了半个晚上的工夫却没有吃到嘴的事还没让它气到完全失去理智,会去吃一个一看就不好吃的“东西”,它只是绕着这个警员打转,准备给他点苦头尝尝。

“现在不行。”周影对他使眼色,因为其它的警察已经陆续赶来了。

“你应该先给他止血!”一名警察向那个年轻警员吼,同时指着那名还在流血的犯人。

“我又不是医生。”

“那也应该通知救护车!”

“我通知警车了。”

“小孙,你这种个性什么时候才能改改!”那名警官明显地放弃了教育他的努力。

“喂,你还不能走,”一名警员叫住了准备开车走的周影,“我们还要为你做个记录。”

周影停止正在拉车门的手——虽然他心里觉得自己现在离开对大家都好,因为火儿身上的火焰越来越强烈,接近暴发的地步了。

“行了,行了,人家受了这么一通折腾够得上了,就别再难为人家了,记录明天再做也行呐!”还是那位“解救”了周影地警员这么说着过来,他掏出笔记本和笔,记下周影的车牌号,又问了他的姓名和地址,最后说:“明天早上来刑警支队做记录吧,就找我吧,找‘孙剑’记住了吗?”

周影点点头,他知道就算自己忘掉,火儿也会牢牢记住的。

“我记住他了,孙剑!”火儿恶狠狠地说,“和我抢食物的家伙!”

“他本意是想救我吧。”周影这么说。

“哼,人类,谁要他们救,他们连自己都顾不过来。”火儿和做出这样的评价是因为看到了街边的一幕:两个年轻小伙子正围着一个中年男子撕扯踢打。

“或许是吧。”周影边开车边看着这个繁华、喧闹的城市,觉得自己对人类的了解太少了。

“人类?”刘地独自霸占了最大的沙发,口沫横飞地发表着意见,“人类是一种高级的哺乳动物啊。”

瑰儿托着腮,眼睛眨啊眨地说:“我觉得人类就是人类,反正和别的生物不一样就是了。”

“有的人类很好吃,有的很难吃。”火儿也抢着发表意见。

——显然,妖怪们正在展开以“人类是什么”为主题的讨论会。

讨论会的发起者周影认真地听着大家的发言,但是这都不是他想要的答案,“人类啊,弄懂了他们是什么的时候,修成正果也就不远了吧?所以现在为这个问题烦恼还嫌早了些。”

一阵急促地敲门声打断了妖怪们的讨论,周影站起来去开门。会来这个家拜访的客人少得一只手数得过来,林睿,他不会敲门,直接就进来了;南羽则礼貌周全,敲门声也总是轻轻轻的,另外还会有谁呢?周影想着:“不会又是……”

打开门一看,果然是他预想到的那个人。

“周哥,”这个年轻人带着哭腔冲进了,抓住周影的胳膊,“周哥,我对不起你,车,车不见了!”

“唉,”周影禁不住叹了口气。

“我只是停在路边去上了个厕所……就十分钟工夫,就,就不见了。”年轻人还在焦急地诉说着。

“先进来再说。”周影让他进屋来,免得在走廊中吵嚷,惊动了别人。


第03小节
看到周影不急不惊的样子,这个名叫朱兵的年轻人有点不解,他知道周影这个人一向平静呆板,可是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还这样子,太说不过去了,他追着周影问:“周哥,我们怎么办,报警吧!找保险公司!实在不行……车是我弄丢的,我,我会负责的……”说到这里,他的头不由垂了下去。

“你没有报警吧?”

“还没有,我想,先和你商量。”

“没有就好。”周影这么说着,伸手在朱兵额头一按,一道红光闪过,朱兵的身体瘫软了下来。周影把他扶到沙发上放下,对刘地说:“帮我送他回家,让他以为今天我要用车,所以他没有出门吧。”一边说一边抓起外套。

“扔个男人给我!”刘地撇撇嘴,“那你去哪儿啊?”

“去把我的车开回来。”

在现代化的大都市中,汽车的数量飞速地增长着,于是车辆失窃的数量也在大幅度的提高。而近一年来,如果有机会查看一下立新市警察局里的档案记录就会发现,这个城市中的盗车事件的数字一直高居不下。在这些数之不尽的事件中,其中有百分之四十的失车是那种半新半旧的轿车,大概是因为这种车一旦偷到手后比较容易改装,也比较容易卖出去的原故吧,窃贼们把很多的注意力放在这种车上,比如说周影的那辆红色的桑塔纳。

“不管怎么说,一个月丢了三次也太过份了吗!”火儿在周影的肩头上吵闹,“你雇的那个司机太笨了。”

“幸亏他不在车上。”周影听说过有几次车主在对方盗车的时候撞破了,盗贼不但没有收敛反而把车主刺伤,抢了车扬长而去。车丢了再去开回来就行了,周影可不希望朱兵因此而受伤。

“影,我吃了他们吧?”火儿舔着舌头问。它并不特别喜欢吃人,但是因为昨晚经历了一番到口“煮熟的人类”又飞走了的失望,吃人的欲望便被刺激了起来。

“嗯。”周影对于火儿的挑食纵容惯了,从来不干涉它要吃什么。

周影熟练地顺着街道拐进了一家修车厂,径直走进了后院,这个院子里停放五、六车半新旧的轿车,周影那辆红色的桑塔纳也在其中,周影向车子招招手,车便自己开了过来。他检查了一下,除了后储备箱被用铁器撬开了外,车身几乎没有受什么损伤,车厢里朱兵一天的收入是没有了,但证件都还在,油也满着,周影点点头,这次的损失总算小一些。

“火儿,走吧。”周影手一拂,修好了车上的损伤,招呼正的四处乱飞的火儿。

“不是说好了我可以吃掉他们吗!”火儿不肯回来,正在修车厂里的工人们挑挑捡捡,寻思对谁下口。

“不是他们偷的车。”周影恩怨分明。

“那也是同党、销赃、协同做案!”火儿看多了电视剧,学了不少名词。

“这里人多,吃人太显眼了,有机会再说。”周影不希望在人多的地方闹事。

“晚上再来吃?”火儿不得到确切的答案就不走。

干脆让它随便吃一个好快回去,周影看看表,等着火儿做决定。“这个太瘦,这个全是肥油,这个么……呸呸,什么怪味道,这个就是个头小了点,吃着不过瘾。”这个修车厂里的工人不少,火儿尽情的挑迭着。

“火儿!”

“干什么?”火儿正在做最后两选一的决择,不耐烦地回答,它下定决心“干脆两个一起吃掉,大不了明天不吃早饭。”

“有外有来了。”

“不管他,我正要吃呢!”

“是那个警察。”

“啊。”火儿合拢已经张大了的嘴,“哪个警察?”

周影往外面指指,只见一个男子推着摩托车站在外面正和修车厂里的人吵闹着,火儿马上认出是昨天从它嘴里夺走了宵夜的那个名叫孙剑的警察。“我去吃他。”新仇旧恨一起算,不管他看起来好不好吃了。

“火儿,今天算了。”不管怎么说孙剑也是打算救过周影,不论周影需不需要救助,他都对这个人类表示一份感谢。

“不!”

“火儿,瑰儿做好饭了,不回去吃的话她会生气。”

“那回去吧。”火儿马上改口。如果说它还对什么事有一点畏惧的话,那就是辛苦做好了饭却没有人来吃时的瑰儿,那种情况下她的怒火足以使天地变色,日月无光,连火儿也怕她三分。周影也狡猾地学会了用这个办法吓唬它。

周影开着车径直出门。恐怕修车厂的人和偷车的人永远也不会发现,他们偷来的车少了一辆。周影极有耐性,或者说他根本不懂着急上火、气愤是什么,要是换了其他任何妖怪一次次经历了这种事,即使不暴跳如雷,去把偷车的人撕碎、把那修车厂踩平,至少也用点什么法术让车子不会再次被偷了,可周影就那样放任一切发生,最多在车丢了之后咕哝几句,再去开回来了。大概对他来说,这样的事也算是人类式的生活应有的一部分吧。所以当他开着车从那家帮助偷车者改装赃车的修车厂出来时,一点也看不出生气,反而是火儿连蹦带跳的十分不高兴。

“影,我现在越来越想吃人了……”火儿耍着小性子,“你随便找个人来给我吃。”

这个城市里就是人多。

周影看着路上来往不绝的人问:“你吃哪个?”

“我吃……”火儿刚要开始选择,周影就看见一车摩托车快速地向自己的车追了上来,他把车向旁边让让,谁知对方并没有超车,反而拿出一个证件在周影车窗边一晃:“下车,我是警察。”

周影把车往路边一停,满脸疑惑地下了车:“你为什么拿着通讯录说自己是警察?”

“你看出来了,哈。”对方尴尬地干笑几声,“我还以为它和证件很象呢。”他摘下头盔看着周影,“原来是你啊,难怪我看着这么眼熟。”

“喔,孙剑。”周影向他点点头。

“怎么又是这个家伙!”火儿叫起来,“怎么每次我一张嘴他就冒出来!专门打搅我吃饭!”

“我问你,你是不是从那家修车厂出来的?”孙剑问。

“对。”

“去干什么?”

“修车。”周影总不能说自己去拿回被偷的车吧。

“常去那里修?”

“第三次。”这辆车被偷了三次没错。

“可以问问你对那家修车厂的看法吗?”孙剑掏烟递给周影,见他不接便自己点上了。

“没有看法。”周影对大部分事物都没有什么看法,即使是偷了他的车的人。

“有没有觉得他们哪里不对劲?”

“没有”──除了替赃车改装之外,确实和大部分修车厂一样,技术平平,收费很贵,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孙剑很失望的看着周影:“你的话还真简洁。没有一点能让你注意的地方?比如员工的对话了,进出的人了什么的,有没有什么留给你特别印象的。”

“没有。”硬要说有,最可疑就是他和火儿。

“确实没有?”

周影看着他不再说话了。


第04小节
“算了,算了,你走吧。”孙剑象所有警察问完别人问题一样,善良地挥着手让周影走。周影也希望快点离开,因为火儿已经快把空气点着了。然而他刚刚坐进车里,发动了几下摩托车的孙剑又冲了过来拍车门:“真倒霉,我的摩托车真的坏了,你能不能送我去警局?”

“啊……怎么这么快就坏了,”火儿发出了一声怪叫,“我本来是想让他骑到一半掉到桥下面去的!”它在车厢里跳了几匝,看到孙剑大咧咧地坐了上来,便下定决心:“现在吃!不管他好不好吃了。”

“咦,你有这盘磁带啊?”孙剑俯身从车旁边的格子里拿起一盘磁带,扑过来的火儿一头撞在了挡风玻璃上。“给我听听行不行?”孙剑晃着磁带问。

周影担心地看着自己的挡风玻璃,连连点头,反正车上有什么磁带也是朱兵的,他压根不知道,也没有听过。

“我一定要吃!”火儿身上的火焰一下彭胀起来,变成了金黄色。它大声宣布自己的决心,“我想吃的东西还没有一样没吃到嘴的呢。”它正在盘算把这个看起来不可口的人类烤成几成熟才可口时,有一道纸符却飞进了车窗,平展在它面前,纸符一接触火儿立刻燃烧起来,传出了南羽的声音:“火儿,我刚刚杀掉一个来医院捣乱的妖怪,你吃不吃?”

“吃!”火儿马上叫起来。看看不可口的孙剑,想想南羽提供的妖怪,这两者实在没法对比,而且去晚了被她放进了冰柜可就没有那么新鲜好吃了。“帮我把他弄回家放进冰箱里。”它这么吩咐周影后,径直飞走了。

孙剑闭着眼,跟着音乐的节奏摇动着身子,根本不知道身边发生过什么事。

周影看着他,觉得这个人类的运气还真是好的可怕──能三次从火儿口中逃脱的猎物他是周影记忆中三百年来的第一个。周影除了纵容火儿吃吃人以外怎么说也算的上是一个比大多数人类更守法的公民,他决对不会亲自动手在自己家里的冰箱中放进一个警察去的(如果火儿和刘地动手他当然也不会阻拦),所以还是把车开到了刑警队门口。

“谢了。”孙剑跳下车,一边还不忘了拿上那盘磁带,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二十元钱放在仪表盘上。“干吗,没看过警察坐车给钱啊?我可连磁带钱也给了,别去投诉我啊,对我的投诉够多的了。”他看到周影看着自己又这么说,然后挥挥手走进门去了。

周影拿起那二十元钱,摇了摇头。

“周影,我一直想问你,你和人类交往,不,这么问吧,你和那一个人类来往比较密切?”刘地半躺在沙发上对周影问。他听完了周影说起孙剑的事后,不但不回答周影问题,反而开始发问。

“朱兵。”周影一点都不犹豫的说。

刘地翻翻白眼:“每天为了交接车见两面,说五、六句话,这就是你最熟悉的人类了?”

周影点头,他还没有听清楚刘地的意思,瑰儿却一下子从厨房里伸出头来:“他连妖怪都只熟悉你、我、南羽、火儿和狐狸,别说人类了!他认识的人类加在一起不到十个──不连明星和新闻人物哦。”她想了想又加上一句。

“我猜也是这样。”刘地点着头并且拍着周影的肩,表示他对自己朋友的了解程度。

周影静静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刘地叹口气,在他这个朋友面前他真是很难体会到卖关子快感啊,他清清喉咙说:“是这样的,周影你的目的是学会做人吧?”

“对。”

“所以才到这个大都市里来吧?”

周影还是点头。

“可是你觉得只是站在旁边观察的话,能完全弄明白人类吗?这么打比方吧,你养了一个宠物──不是指火儿啊(周影说:”火儿不是宠物啊。“)──你是把它解剖了,看看这里是心,那里是肺,那里是脑子对得到的它了解多呢?还是和它一起玩一阵子,和它说话,和它生活对它得到了的了解多呢?”

“我不知道,我没养过,也没解剖过宠物。”周影据实回答。

瑰儿在厨房里把盘子掉到了地上,刘地的适应能力比较强,深呼吸之后终于坐稳了,没有从沙发上滚下去,可是他知道顺着这个比喻让周影考虑下去的结果很可能是周影会去弄两只一样的宠物来,解剖一只养一只,试验看看哪一种办法更能了解这种宠物。当然,为了避免周影犯下杀害或者虐待动物或者两者都犯的罪行,也为了避免火儿因为家里有了宠物而可能有的反应,刘地讯速把话题拉向了别的地方:“你觉得你对人类了解吗?”

周影想了一会开始摇摇头,然后一直摇头。

“我至少比你了解的多一些,”刘地说,“教给你一个办法,去和人类交流一点吧,对你有帮助。”

“和人类交流?”周影认为自己天天在做这些──他不是在开出租车吗。

“你认为你开车拉客,然后收钱,然后交管理费、交税,交房子的租金,买东西……这就是交流?这是生活,是你在过人类的生活。交流是……”刘地搜刮着可以形容的词,“是,就是象你跟我相处一样。你试试这样和一个人类相处。”

“不可能!”周影一下子笑了,“象跟你一样?不可能。”把人类看作和刘地一样?这太可笑也太奇怪了。

“看看,我说了吧,这就是你的毛病。”刘地淳淳教导,“一定要对人类和妖怪一视同仁,所谓人就是妖怪,妖怪也是妖怪,你不能因为自己是妖怪就瞧不起人类,也不能因为想做人就瞧不起妖怪……”

周影觉得刘地以前的某个时期一定做过和尚,他叹口气问:“那你究竟想让我做什么呢?”

“不是我让你去做,是你应该去做。”刘地说,“我是说你是不是应该着和人类有更多一些的往来了?”

“以后我白天也自己出车?”周影马上交出提案。

“啊!”刘地怪叫着扑上来掐他的脖子,“我这么苦口婆心地说,你怎么就给我听不懂!我是叫你去和人类交朋友,去在人类中按人类的方式找朋友、情人、敌人、乱七八糟的人!……不,不,情人就算了,情人就算了。”他看到瑰儿端着刚刚做好,泛着热油的汤菜出来,很有不小心一失手倒到自己头上的姿态,连忙改口。

“原来是这样。”周影点着头,“可以告诉人类我是妖怪吗?”

“当然不行!”刘地和瑰儿一起叫起来,“人类会以为你是疯子!”

“可是有所隐瞒的话,怎么能成为朋友呢。”周影忧虑地问。

“周影,我们是朋友吧?”

周影肯定的点头。

“我们之间没有任何隐瞒了吗?”

“没有。”绝对肯定的回答。

“怎么会没有呢,你看,我昨天和女人约会时发生了什么没有告诉你吧?而你心里喜欢南羽和瑰儿哪个更多一点也没有告诉我啊。所以朋友之间也不是什么都要告诉对方的啊。”

如果刘地想知道这个的话,周影皱着眉头开始想,刘地一脸阴险地等着答案,而瑰儿却急忙跑回了厨房里。时间一点点流逝,二十分钟后周影摊摊手说:“我没法告诉你,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

刘地无语问苍天。


第05小节
“总之去和人类交往吧!能做朋友对方又怀疑你身份问起来的话,告诉他你是妖怪也无妨,如果成不了朋友,就算多个熟人,熟人当然没有必要相互坦诚,再不然成了敌人的话也算一种做人的体验,如果连敌人也做不成只是一个劲的厌恶他的话,索性叫火儿吃了他也好,请我去吃也好,让他消失就完了。”刘地一个劲的耸勇周影,“这可是学会做人的必径之路啊,你赶快进行吧。”

周影百分之百相信刘地的建议,可是一时让他去和人类交朋友,他还真说不上找谁好,想来想去也只有朱兵了。

“孙剑,”刘地趴在他肩上说,“这个人怎么样?好象很有意思。”

“他?”周影皱眉说,“火儿很不喜欢他。”

“做为父母,决不能把孩子教养成小皇帝,一定要让它明白小孩子不应该干涉大人的交际,明白吗。”刘地义正辞严。

周影没有觉得自己过于娇惯火儿,他反而觉得和亲生父母相比,自己给火儿的关爱照顾太少了,“可是只是和人类交往而已,也没有什么关系吧?”

“火儿,我和那个叫孙剑的人类交往的话你会不会生气?”周影趁火儿回来之后问它。

火儿吃得肚子都凸出来了,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剧,头也不抬地问:“谁?”它生性豁达,吃饱了后就把白天的事忘的干干净净了。

“那我出去了,你来不来?”周影抓起外衣准备上工。

“别烦我,正演到关键时刻呢。”火儿看得全神贯注,“这个故事挺好看的。”──屏幕上一双男女正在纠缠不清,哭哭闹闹,也不知道火儿看懂了多少,反正它吃饱了就不愿意出门了。

“我陪你去。”刘地追上周影,他今天晚上牺牲了约会时间就是为了去看周影热闹。

他平时不是很讨厌陪自己工作吗?周影对刘地的行为不解,但是他的个性也不会去反对什么,任由刘地跟着他走。

瑰儿想了一阵子伸手捅捅火儿说:“火儿,我怎么觉得刘地有点不怀好意呢?”

“他什么时候有过好意?”

“也是,”瑰儿马上打消了对周影的挂念,开始拿起摇控器转台,找她喜欢的流行歌曲或偶像剧。

“我还在看呢,还给我!”火儿不干了。

“你小孩子家看什么言情片,走开!”瑰儿出于教育目的也不能让给它。

“还给我!”火儿动用武力。

“明天不给你吃饭!”瑰儿动力权威。

一场轰轰烈烈地抢台大战展开,周影就这么被他们抛到脑后去了。

“走,我去看看那个孙剑什么样。”刘地一上车就兴冲冲地说。

“我在工作。”

“我是客人。”刘地大声吩咐,“司机,去刑警队。”

周影没有理他,而是在路边招手的人面前停一了车。

孙剑从墙上跳下来,用一个比指头肚大不了多少的电筒照着一辆辆车的车牌号,一边在本子上记下来,“可恶,一看就知道是假牌子!”在地上匍伏爬行着看完了最后一辆车之后,他低声咒骂一句,失望地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他调查了整整两个月,几乎可以认定这家修车厂就是最近半年来立新市大量车辆失盗的去处,如果能有一纸搜查令,几个同事协助,只凭那些挂假牌子的车就可以立案,可是问题在于,孙剑调查这件事并没有上级的允许,他是凭着自己的任性到这里来调查的,一旦被发现了,不是在他那已经够多的处分上再加一个处分,就是在他那已经够多的投诉上再加一个投诉。

“真无聊!”

“半夜三更还要巡逻,也不顾我的死活。”

“行了,你们别抱怨了,谁叫我们拿人家薪水呢。”

三个员工模样的人一边说着话一边举着明晃晃的手电来回巡视,慢慢走了过来。孙剑缩身钻进了一车辆底下,那些人搜查的也不怎么仔细,来回晃了几圈,根本没有往车下面看看,彼此还是在说话,一个人说:“我们老板有这么大的靠山应该没什么可怕的才对,干吗弄得这么小心。”另一个却说:“小心驶得万年船!”最后一个人沉默了一阵子才说:“我总觉得我们老板干的这事太亏心,总有一天……”他收住了口,没说下去,“我们只是跑腿干活的,有什么事也摊不到我们头上,你穷担心什么!”“就是,我们出来打工为的不就是挣钱,你再去哪里找薪水这么好的工作。再干个一年半载,你家里盖房子娶媳妇不就都有了。”“能干够一年半载的话……”开始那个人又说了一句,声音低下去,三个人都走远了。

孙剑从车底下钻出来,拍拍身上的灰土,向着三个人走过的方向撇撇嘴,又延着他自己进来的路──顺着墙头,小心地翻过铁丝网爬了出去,从墙头纵身跳下去后,回头看看叹了口气。

周影开车在街上转了几圈,做了几趟生意后,刘地终于厌倦了继续捉弄他,打着哈欠下车去了,周影不由松了口气。车刚一开过路口,路边就有人在招手叫车了。

“呀!真巧!”孙剑一拉开门就叫起来,“又是你啊……什么什么……你叫什么来?”

“周影。”

“对,对,我说名字就在嘴边上吗,周老弟,去中原街,”他其实根本不记得周影姓甚名谁,但马上熟稔地这么说。

“你受伤了。”周影看着他一身狼狈的样子提醒他,看他去不去医院。

孙剑一只手破了,他自己用手帕胡乱缠住,血还在往外渗,嘴角肿了起来,眼圈发青,头发乱蓬蓬的象被人扯过,总之是一副挨了打的样子,他自己却不怎么在乎,往座位上一靠说:“我回家,家里什么Yao都有。”

家里什么Yao都有就代表他常常受伤吧?周影有点奇怪地问:“还有人敢打警察?”

“有啊,警察想打的人就可以打警察啊。”孙剑理所当然的说“你心里现在一定在想,警察想打人是不对的吧?可是‘警察’这个词理所当然是和‘罪犯’想对应的,如果罪犯打人是大家所认可了的,警察却不能打的话,对于警察来说不就太不公平了吗?总要给于警察相同的权利,才能让警察去维护正义啊!你说对不对。”

“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因为警察本来就应该是维护治安的,不是维护正义的啊!”孙剑“哈”大笑起来。周影忍不住也一笑,孙剑又接着说:“象我这样一心维护正义,不计得失,鞠躬尽瘁的警察,是万中无一的啊。”

周影忍不住扭过头来仔细看他,想确定他是不是刘地变的,不然的话为什么说话的口气这么象。

“喂,”到了目的地,孙剑下车后向周影挥挥手,“难得有我这样的正义使者坐你的车,今天车钱就免了吧。──其实刚才钱包被他们一起抢了,没有钱给你了,就这样了啊。”他径直向楼群里走去,周影却看出他走路的时候拖着一条腿,很明显的,他受的伤比外表看起来还要严重。

周影想了一会,摇摇头,还是开车走了。跟人类来往?也许只是刘地跟他开的玩笑吧。

朱兵开车工作时连续三次被盗,周影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亲身遇上这种事。

今天他开车走到南羽家门外,发现里面亮着灯,知道南羽今天晚上没有继续在医院里工作,火儿便吵着要去找南羽,因为根据它的经验,去找她的话即使没有妖怪可吃也会有故事可以听的,所以火儿就带着周影敲开了南羽的门。南羽当然很欢迎他们的到来,他们聊了一会,南羽给火儿讲了一个故事,用了大半个钟头才从她的家里出来。


第06小节
南羽把他们送到门口,忽然抬头看着前面“咦”了一声。

“偷车!”火儿也叫起来。

有两个人影正站在周影的车边捣弄什么,就在南羽和火儿说话的当口,其中一个已经拉开了门坐进了驾驶座。“偷车了,偷车了!”火儿兴奋地大叫着,周影用了一分钟才弄明白,有人正在偷自己的车。

先上了车的人打开保险锁,另一个人绕到另一侧的车门,也想上车。

“你们在干什么?”

蓦然出现的人影让两名盗车贼吓了一跳,他们“工作”时一向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竟然能有个人无声无息地走到了眼前。仔细看着周影,一个普普通通的青年男子,衣着朴素,手中拎着一串车钥匙,看来是这辆车的主人。

这里是一条僻静的小巷,巷子一侧是一所学校高大的后院墙,另一侧全是一幢幢独立的小楼院落,南羽喜欢安静,选择了这样的住处,这些小楼都已经颇有了些历史,老旧不说,一些现代化的生活设施不完备,早已经列入了扩除的范围,恐怕是南羽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才使它们保留了下来,但是十余座房子中,一共也只有三两户人家居住,透过茂盛的草木闪动的灯火使这条看起来荒凉冷清。两名偷车贼年看看周围的环境,相互点点头,下车来就向周影。

周影见他们下了车,径直去拉车门,想检查一下车上有没有受到什么损伤。

“老兄,你胆子挺大的,也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其中一个人一搭周影的肩膀,把周影掰回身来,也不等周影说话,抽出一把匕首便刺进了周影小腹。

“唔。”周影吃了一惊,他实在没有想到这个人偷车被发现竟然会出手这么狠毒,公然伤人抢车。

那人捅了周影一刀没有遇到任何抵抗,正以为已经得手,想把推开周影开车离去,惊讶的发现自己手被周影抓住无法抽回来,周影被捅了一刀,脸上一点痛苦的表情都没有,反而把对方的手腕握的生疼,问:“你为什么偷我的车?”

另一个偷车贼不知道同伴的处境,看他和周影僵持着,举起一条铁棒向周影后脑便猛砸下来。他满心以为棒落人倒,这一下必然可以收拾了周影,谁知道周影却晃晃头,回过头来若无其事地看着他说:“如果我是人类,已经被你打死了。”

“你,你……”两个人结结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周影。

“我来吃吧。”火儿飞过来在其中一个人身上擦擦嘴。

“这,这,这是什么……”浑身闪着火焰的火儿更是让两名偷车贼惊恐,不明白这是什么怪物。

“这几天很想吃个人,吃哪一个好呢?”火儿在两个人身上来回跳动,犹豫不绝,“这个看起来肉嫩一点,这个就比较有油水……嗯嗯刚刚吃了晚饭,吃点清淡的吧。”他拉定了“肉嫩”的那个,嘿笑着说:“我烤着吃。”

两名偷车贼这时才听明白,这只怪鸟说的意思竟然是要吃了自己。“妖怪!”手中拿着铁棒的那个人一棒向火儿抡过去。火儿用翅膀一挥,铁棒顿时熔化成了铁汁,一直淌到了那个人手上,那个人怪叫着把铁棒甩开,一只手已经烫的不成样子了。

“我是灵兽,他们才是妖怪。”朝闻道,夕可死,虽然马上要被自己吃了,可是火儿还是指着周影和南羽耐心地教导对方。

周影和南羽的样子一个平凡无奇,一个斯斯文文,怎么看也和平时人们心目中妖怪的形象差太远,只有这只火鸟不但口吐人言,而且口口声要吃人,十分诡异可怖,两个偷车贼中一个手掌烫伤,正在呼叫呻吟,另一个却比他聪明,甩开了周影的手跌跌撞撞地向巷子口跑去。

“那个才是我想吃的!”火儿叫起来,“你怎么不抓住他。”

“火儿。”周影手一指击倒那个逃跑的人,却对火儿说:“别吃他了。”

“为什么?为什么?”

周影看看南羽,又说了一句:“别吃了,算了。”他知道南羽对人类有很特殊的感情,所以不愿意火儿在她面前吃人。火儿很不高兴地问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又说不出什么理由来。

“我不干,我要吃!”火儿无法接受这种不是理由的理由,坚持要吃掉那个人。

“火儿。”南羽轻轻叫它。

“干吗?”火儿很喜欢南羽,觉得她一定站在自己这边,“你也觉得我应该吃对不对?”

“火儿,我想起了一个关于灵兽的故事,你想不想听?”

“故事。”火儿立刻张大了眼。在它的爱好中听故事排在第一位,吃妖怪排在第二位,玩排在第三位,欺负弱小排在第四位,睡觉排第五,说到吃人在它的爱好中勉强排入前十,实在无法和听故事相提并论。“要听,要听!”它认识的妖怪中刘地和南羽故事最多,刘地二百个不情愿为它讲,想听他的故事必须要动用强迫手段,南羽到是很乐意为它讲,但是她平时很忙,难得有讲故事的时间,现在她主动要讲故事,火儿马上就动心了。

手受伤的那名偷车贼还在抱着手哀号,他的声音把周围的住户都惊动了,有几家的窗户后出现了窥视的目光。

“周影,这里交给你了。”南羽对周影一笑,向火儿说,“那是五百年前,我当时带着我的两个弟子,正要渡过黄河去北方……”她边说边往屋里走,火儿伸长了脖子听,不知不觉便跟着她走进了屋里,把要吃人的打算忘了个干干净净。

果然还是南羽有办法,即让火儿放弃了吃人的打算,又没让它气急败坏的吵闹。周影对南羽的背影看了一会,便开始动手给那个偷车贼治伤,又把他和另一个偷车贼的记忆一起改动,再开车把他们丢到闹市区去,一边忙碌一边感叹,半个晚上过去了自己却半点没好好工作,看来今天损失不少。他开着车不由想到,这些偷车者的行为显然越来越嚣张了,今天这样公然伤人抢车,幸亏他们选上的是自己,若是人类司机,这一下不死在他们手里了吗?

“唉……”周影叹口气,打开车窗,随手把偷车者用来刺他的匕首丢了出去。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03-12-11 18:43:00 | 显示全部楼层
原作者可蕊 转自墨音阁论坛


影之魅


随着人类文明的发展,一种叫做“大都市”的东西开始出现在这个地球上。

在那里的大楼高耸,那里有如同迷宫般的道路,那里即使在夜晚也亮如白昼,那里居住着各种各样的人类,依靠这个城市生存,自身也成为这个都市运作的动力。可是人类也许不会想到,他们每建造一栋大厦,每铺设一座高架桥,每多亮起一盏彻夜不熄的灯光,就会有多少自然环境因此而被损坏,有多少其它生物失去家园,使它们抑起头来时,再也无法看到熟悉的星空。人们也许永远不会关心它们将何去何从,但是生命是很顽强的,为了生存下去它们会强迫自己去适应新的环境,适应人类,适应这样的都市。

人类也许永远都不会发现,正在和他们分享这个城市的不仅仅是野狗、野猫、鸟雀或者昆虫而已,还有一些聪明的利用人类外表隐藏在人类之中的“生物”,它们或者出于善意,或者出于恶意,它们居住在这个城市中,为了生存,为了捕食,为了进化……

城市大了,什么样的生物都可能会有……

市南路是立新市最繁华的夜生活地区,时近午夜,这里的繁华刚刚开始一样,形形色色的人在五彩缤纷的霓虹之下渲泄着、享受着生命,消磨着时光。

薛瞳奋力地奔跑着,冲过一家家店铺,从大路拐到了一条叉路上。一进这条灯光昏暗的道路,身后夜市的喧闹顿时远去,仿佛一下子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一样。薛瞳回头看看,那两个男人还是紧紧地跟了上来,她咬咬牙,继续往前跑。

一辆车停在薛瞳身边,驾驶座另一边的车门无声地打开来。

“和谐信息请上车。”

“出租车?”薛瞳惊讶地看着这辆红色的桑塔纳,大概司机把刚才薛瞳用手甩头发的动作当作了招车,所以径直开到了她身边。身后的两个男人已经跟了上来,薛瞳来不及考虑为什么这辆出租车没有在前面的闹市区招揽生意而开到无人的小巷中来,俯身坐进了车里。

追上来的两个男人用粗话咒骂着,追打着车窗,其中一个甚至踢了车门一脚。

“和谐信息要去哪里?”

司机的声音平静地好象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

“S ,S 大学。”

对于名牌大学的学生出入这种夜生活场所,这位司机已经司空见惯了吧,薛瞳想着,自己这样的女性从那种地方跑出来,后面又有两个男人追着,看到的人都会想到那样的方面去吧?”其实,刚才那两个人是……”她觉得好象有必要解释一下。

不过司机根本没有听她说话。

薛瞳侧头打量着这名司机——这辆车并没有安装一般出租车都会有的隔离网,所以看对方看得特别清楚。不过跟看不看的清楚也没有什么区别,这名司机属于那种长相普通常见,而且是那种一点存在感都没有的人,即使见上九十九次,薛瞳都不保证在第一百次能认出他来。

有时候会遇见喋喋不休的司机,有时候会遇到喜欢听音乐的司机,有时候会遇到开着收音机听新闻的司机,当然也就有这种即不听音乐也不说话,在沉默中行驶的司机。

看着窗外越来越冷清的景物,薛瞳忽然有了一种可笑的想法:深夜里的出租车上,沉默的司机,孤身的女乘客,通向郊外的路……

车突然停住,薛瞳猛地扭头盯着那个司机。

“到了!”

“啊,”薛瞳向车前看去,S 大学的大门就在十几步远的地方。

“车费三十元。”

薛瞳抽出几张钞票,数都没数就递过去。

她刚跳下车,车子就扬长而去。薛瞳看看手表,再看看学校大门上悬挂的那面比太阳还准确的大钟,喃喃自语:“十分钟,从市南路到这里三十公里,而且还穿过闹市区……”

“听说了吗,就是她了。”

“什么?她?凭她的长相也有人买?”

“你们在说什么啊?”

“就是那个人……市南路……野鸡……”

“呵呵,真的假的……”

“……”

背后的窃窃私语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传入薛瞳耳朵里来,她不屑的撇嘴,端起洗漱用具向公用洗漱间外走去。

“瞳,”张倩虽然也听到了那些谣言,但是还是走上去和薛瞳并肩离开,“你今天上午有课吗?”

“有啊,孙教授的课。”

“我也是啊,待会一起去吧。”

张倩看着薛瞳:中等身材,不胖不瘦,相貌平平,装扮普通。张倩和她同班一年后才记住她的名字。张倩无法相信她的相貌会值得去做那些事,但是,薛瞳确实连续数日晚归,她去了哪里呢?

“嘿,快看,又是一个!”拿着报纸的男生语调中有种压抑不住的兴奋。

坐在他旁边的薛瞳从他手里接过了报纸,在报纸的头条的赫然用彩色的大字印着“杀人魔连续作案,刑满释放人员成为第六名被害者。”

看着这样的标题,薛瞳觉得或许这张报纸和那名男生一样,正在因为这件事而兴奋。在这个城市里,也只有这样的新闻可以触动人们麻木的神经了。

在短短十几天的时间内,立新市发生了六起杀人碎尸案。虽说是杀人碎尸,其实死者被发现的尸体了只有很小的一部分:一个头部而已。最初是一个清洁工人在垃圾堆里发现了一颗人头,然后第二颗、第三颗,直到今天为止已经发现了六名被害者。这一系列案件的共同特点就是:死者均为男性,而且被害时间均为午夜之后,死因是被利器割下头。其中两名死者的头凌晨被发现的时候,血液还没有凝固。但是死者中有公司职员、大学生、街头混混等各种身份,无论是年龄、职业、外貌都没有共同点,案件还有一个重大的疑点难以解释,就是……

“六个死人,就算剁碎了也可以装好几麻袋吧?可是警方都象过筛子一样把城市翻了一遍了,连肉末都没找到。他连人头都随手乱丢了,难道还要怕尸体被人发现而藏起来?”学生们利用上课前的间隙对案件发表着议论。

“会不会是贩卖人体器官的黑社会组织干的?”一名学生说。

另一个人摇头说:“我看啊,凶手这样连续不断的作案一定是心理变态,说不定是有收集尸体的癖好,把尸体陈列在自己家里,每天对着他们……”

“啊……”他的形容让一个女生惊叫起来。大家一起跟着哄堂大笑。

薛瞳低头看着报纸,喃喃自语:“尸体……被吃掉了啊……”报纸上刊登的被害者照片越看越眼熟,“这不是昨天晚上追赶我的两个男人之一吗?”薛瞳不知为什么又想到了那辆送自己回来的出租车,那个沉默的司机,那段只用了十分钟的三十公里路程……

“那个司机……他长得什么样子来着?怎么记不起来了?”教授已经在讲课了,教室里总算安静了下来,薛瞳托着腮看着窗外想,“晚上再去一趟市南路吧。”

薛瞳在市南路溜哒了几趟,眼睛盯着一辆辆疾过去的出租车:“我记得车号好象是00544 ,嗯,对,就是00544 ……”她一边嘟哝着,突然扶着旁边的灯柱大笑起来,“00544 ,‘动动我试试’,哈哈哈哈,怎么会有这样的号码!哈哈哈,笑死我了!动动我试试……哈哈!”顾不上周围的人把自己当作神经病,薛瞳笑得前仰后合,很久没有痛快地笑过了,“动动我试试,有意思,我就来试试吧!”她微微的迷起了眼睛。

一辆出租车缓缓驶来。“00544 !”薛瞳连忙挥手招车。

“请上车。”还是那个一点声音里感情都没有的司机。

“和谐信息去哪里?”

“东郊成信养鸡场。”

市南路的街头,一名穿着长裙的少女站在刚才薛瞳站过的地方,带着迷惘的表情看着驶走了的出租车。她美丽的面容上那种若有所思的天真吸引了不少男性,终于有两名青年上前和她搭讪。少女原本想跟上薛瞳和那辆出租车的,看看眼前的男子,终于还是改变了主意。

成信养鸡场位于城市和乡村交汇的地方,四周都是即将收获的玉米田,车行驶在连路灯都没有的小路上,从车窗中只能看见两边近一人多高的玉米田和漆黑的夜空。

“停,就是这里。”

离目的地还有很远薛瞳就让司机停下了车。

司机什么也没有说,不仅停下车,而且头上了所有车灯,熄了火,回过头看着薛瞳。

两个人在黑暗中对视着,薛瞳问:“你,不是人类吧?”

薛瞳一把扣住司机的脖子:“都是因为你这家伙,我已经半个月没有吃饭了!即使你不是人类,现在我也没得挑了!”说着一口咬在了司机的咽喉上。

“即使你想吃我,我也没有血肉可以让你吃啊。”司机的声音还是那么平静,“原来是只‘地狼’* (1 )。都是因为你这个只知道吃的家伙存在,所以给我添了这么多麻烦。”

薛瞳发觉自己的牙齿没有撕破皮肉的感觉,也没有湿热的血液流进自己的口中,她用力一扯,司机的头从脖子上滚落到地上。不等薛瞳再伸出手去,在地面上滚动的人头和身体便一起消失不见了。“呸,呸,吃到了怪东西!”薛瞳一边吐着口水,一边拉开车门走了出来。

现在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年轻的女大学生,而是长发垂地,手生利爪,有着火红色的眼睛的模样——地狼。

一只手突然从车的阴影里伸出来抓住了它的脚腕,地狼猝不及防,被甩了出去,重重地落在田地里。地狼从被自己压倒的玉米上爬起来,看着从阴影里冒出来的对手:它也不再是那个青年司机,而是一团人形的黑影,只有一双青白色的眼睛转动着紧盯着地狼。

“原来是只低等的影魅,呸,呸,这种魑魅魍魉根本不能用来吃。”地狼挥动了一下利爪,“你这种最低等的东西竟然也可以修炼出人形,真是不容易啊,可惜现在我不得不让你的修行毁于一旦了。”

影魅低头躲过地狼的一爪,一下子又消失在黑暗中,地狼警惕地看着到处都是的暗影,不知道这只可以溶和在影子中的影魅接下来会以什么地方出现。

影魅的从地狼的影子里跳出来,地狼敏捷地一跃,跃到了出租车顶上,影魅想要追击,却发觉自己没法移动身体,他低下头,看到自己的一只脚不知何时被陷在地面里,竟然无法拔出来。

“你以为我叫做‘地狼’是白叫的,大地可以抓住一切,即使你只是个影子!”地狼说着双手一挥,泥土、石块从地面上象箭一样射出来,向影魅袭去。影魅的身体在被击中前再次消失。然后从那些泥土、石块碎小的阴影中一点点出现,然后凝聚在一起。它不敢再落到地上,飘浮在半空中对着地狼。

“等一下,”地狼想起了什么,“影子不需要吃东西吧?难道那些只剩下头的人不是你吃的吗?”

“……他们不是你吃的吗?”

“……”

地狼一下子坐倒在车顶上,摊开手说:“什么嘛?原来是找错了人,白费我半个晚上的力气。”

影魅落下来,将信将疑地问:“确实不是你干的?”

地狼盘腿坐在车顶上说:“骗你有什么好处?再说,我象那种挑食的家伙吗?吃东西还要留下个头给人类看。”

影魅落到地面上,慢慢恢复成了人类的模样:“这么说你也在找那个家伙了?”

说起“那个家伙”地狼就一肚子气:“当然了,你知道它给我添了多大的麻烦吗?原本市南路是个多好的觅食地点,可以吃的对象多得挑都挑不完,被它这么一弄,人类的警察什么的都涌到那里,我完全没出法吃东西了。它擅自跑到我的地盘里吃人也就算了,竟然还不顾规矩把事情弄得满城风雨,你说,这样的家伙不教训怎么行!”它停了停问,“你也在找它?为什么?你总不会是为了食物而……”

影魅说:“因为它给我添了大麻烦:它吃的人里面有一个出租车司机,那是我雇佣来白天替我开车的,我自己平时只有晚上才出来。现在他死了,人类的警察调查他周围的所有人,发现那个司机曾经侵吞了我数目不小的车费,加上我平时在夜里出来开车,没有什么叫‘不在场证明’的东西,就把我列为了怀疑对象。我们都不喜欢被人类注意,这样的事很让人心烦,它再不停止乱来,我的生活就要被搅乱了。”

“那么我们就有相同的目的了,”地狼从车顶上跳下来,“要不要跟我合作?教训一下那个不懂规矩的家伙。”说着恢复成薛瞳的样子向影魅伸出手来,“我现在名字叫薛瞳。”

影魅伸手跟她握了一下说:“周影。”

“周影!哈哈哈哈……”薛瞳大笑起来,“你是魅影,名字叫周影——周围全是影子?!你的车号是动动我试试……哈哈哈哈,想不到你这个家伙这么有幽默感!”

周影看着她,露出人类看到神经病时的典型表情。

看到周影一点都不附合自己,薛瞳笑了一会也觉得无趣,挥挥手准备离开,她走了没几步,周影忽然叫:“等一下。”

薛瞳抱着臂回过头来,

“你还没有给我车费。”

“什么?”

“车费四十元,谢谢。”

薛瞳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你……不是这么小气吧?”

“我已经没有算‘回空’了。”

薛瞳一边不情愿地掏出钱包,一边嘟囔:“出租车开开作个样子就行了,你还真用它挣钱不成?我们想从人类社会得到钱办法多得是吧!”

“人类是通过工作来挣钱的,我的工作就是开出租车。”

“你又不是人类。”

“所以才要学着做个人类。”

薛瞳皱眉说:“我们比人类长寿,比人类强大,干嘛要学着做人类?”一边把一张佰元大钞塞到他手里,挥挥手说“别找了!”

周影还是找出五十五元来给她,一边说:“象我这样低级的魉魅想要得成正果,必须先成为人类才行,没有别的途径。”

“什么?”

“没有别的途径。”

“前面那一句!”

“先成为人类。”

“再前面!”

周影问:“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你刚才说你想‘得成正果’?我没有听错吧?”

“对啊。”

“‘得成正果’!哈哈哈哈!”薛瞳纵声大笑起来,几乎笑得要在地上打滚,干脆趴在车前盖上,用手拍打着车头大笑,“我几百年没听过了,现在还有人要‘得成正果’!天啊,你这家伙实在太逗了!哈哈哈哈……我不行了!你简直……简直……哈哈哈……”

周影看着她一下一下打在车头上,心疼地皱起眉头:“我们这些妖物生存的目的不就是修练成功,得成正果吗?”

“喂,喂,喂,别在那里‘我们’‘我们’的啊,现在有那种想法的神经病可就你一个了,我也好,其它的家伙也好,可没听过有谁有这种想法!”薛瞳好不容易忍住笑,擦着笑出来的眼泪站起来,“在以前或许是这样:在我记得我小的时候,周围的同类还是忙着吸取日月精华、采补、修炼,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得成正果,但那已经是几百年前老掉牙的皇历了。现在人类的文明越来越发达,到处都是这种繁华的大城市,我们的生活变得越来越容易,谁还要修什么正果啊?

比如以前要是吃了一个人,不管处理的多么干净,那个人的消失也会在他生活的那个村庄、城镇引来惊慌和议论,现在不同了,在这样的大都市里,一个人失踪,十个人失踪,就算有一百个人失踪都不会引起怀疑,我们只要手脚干净一点就可以尽情地吃。以前想要混进人群里需要一大堆谎言,因为周围的人总会对你的来历啊、过去啊什么的问个不休,现在不同了,只要交出几张有法律效用的表格,你就是个堂堂正正的人类。只要你用人类的样子站在那里,才没有人会关心人皮下面包着什么。

所为的修成正果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让自己更强大,让自己拥有更好的生活。现在的人类当中已经很少有灵力师这类的职业,几乎没有可以降服我们的人了,而且我自己觉得过这种偶尔吃个把人打打牙祭,平时就尽情享受人类发明的一切娱乐和舒适生活就已经很好了——其它的家伙大多数也是跟我一样,都有差不多的想法,觉得这样生活很不错,何苦还要辛辛苦苦修行上千年,去得什么正果呢?修成正果又怎样?成为了神、魔、仙又怎样?一定比现在过得好吗?我们的时间也不是无限的,应该及时行乐才对。能够得成正果的一万个里面也不见得有一个,劝告你还是别自讨苦吃了,你不喜欢吃人,下次介绍去玩玩其他有趣的事物,别把自己的精力浪费在那种事上了。”

薛瞳说完向他挥挥手,隐没在土地中离去了。

周影看着她消失,第一次开始考虑自己为什么要“得成正果”。

它原本是一只最低级的影魅,魑魅魍魉在妖物中已经是最低等的,没有什么智力和法力的东西了,影魅更是低级中的低级,它们连形态都没有,只是一团阴影而已。在空间中没有目的的飘荡,或凝结、或飘散,连思维能力都没有。周影能够有自己的想法,并且修炼成“妖”已经是近似于奇迹的异数了。

它用了两百年的时间才成为一只“妖”,然后又用了一百年才成为“周影”。周影来到这座城市中学习怎么作一个“人类”,因为他本能的知道“妖”要修成正果必须要先学会“做人”。

为什么要修成正果?

这原本是周影知道的唯一目的,但是既然其它的妖不这么做,自己为什么要这么作?一只妖不去修炼正果又要做什么?吃人?享受?这一切又为什么?

周影用手敲敲头。

他知道自己什么都不会,虽然终于拥有了自己的形体和思想,但是现在它不但还没有学会做人,连怎么做一只妖都没有学会。

“还是没找到它!”薛瞳长叹了口气,无力地靠在周影的车上。

他们两个合作寻找那只连续吃人的妖物已经两天了,这两天每天都会出被害者,但是周影和薛瞳什么线索都没有找到。

薛瞳呻吟着说:“原本是隔一天吃一个人,现在是一天吃一个,还每次都留下个人头,它再这么下去我一定会饿死的。”

周影想起什么,认真地问:“如果不吃人吃其它的东西,你能吃饱吗?会被饿死吗?”

“人类的食物很好吃,我吃什么都能吃饱。刚才说不吃人会饿死是跟你开玩笑了,只是人很好吃,这一段时间就很想吃吃解馋而已,你问这个干什么?”

“你一般多久吃一次人?”

“看心情啊,多的时候几年不吃,少的时候十几天吃一个吧——看看遇不遇得见想吃的人。你不是吃素的吗?为什么问这些?”

“其它吃人的妖物也和你一样吗?”

“不是说过大家差不多的!你到底想问什么?想学着吃人了?我教你!”

周影凝视着她问:“那‘它’为什么每天都要吃?”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它怎么吃人吃得这么频繁,不至于这么饿吧?难道……”她和周影相互望着,异口同声地说:“它拿人类当作主食吃啊!”

“拿人当作主食的妖物有多少?”

“一般没有这样的啊,除非他是有意的任着性子乱来。”薛瞳用手打了一拳车顶:“它疯了啊!这样下去人类再愚蠢也会觉察不对劲的,它又吃的这么嚣张,万一把有灵力的人类或喜欢多管闲事的仙、灵引来;这个城市里的妖精们可要跟它一起遭殃了!”

“可是我们明明知道它就在这一带,它也依旧每天出来吃人,我们偏偏找不到它,你说这是为什么?”

“因为……因为它的等级比我们高……它不是一只妖,可能是一只精,一只灵,它比我们强大,所以能在我们面前隐藏自己的妖气。也许它在旁边看着我们每天寻找它,正觉得秀有趣呢。”说着说着薛瞳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周影也是变得脸色苍白:“那么还要找下去吗?”

“也许不等找到它,我们反而成了它的食物啊。”薛瞳叹气说,“你觉得呢?”

周影说:“我不是早说过吗,就算想吃我,我也没有血肉可以用来吃啊。而且我还有一个‘护身符’可以依靠,我想……不找到它叫觉得这个城市没法住的安心似的。我还要去找它!你呢?”

“对,不找到它这个城市就没法安心地住下去了!我们找!”她耸耸肩,“大不了打不过它就逃到别的城市去住,现在先别想这么多了!反正我也不能让你孤军作战。”她拉开车门坐到周影身边,“先送我回学校,我今天累得一步想自己走了——我会付你车钱的。”

周影看看她,发动车子说:“今天不收钱,免费送你。”

“哎,周影,你说的‘护身符’是什么啊?给我看看?”

“现在不在。”

“别小气了,‘护身符’不放在身边?给我看看吧。”

“别妨碍我开车。”

“在哪里呢?我自己找……”

“薛瞳……”

“……”

红色桑塔纳驶过,一双眼睛一直盯着它,充满了嘲弄的目光。

“这个怎么样?”

“太胖!吃了会增肥。”

“那个呢?”

“太瘦,硌牙。”

“不胖不瘦那个?”

“太丑,不吃。”

“……你已经选了三个钟头了,满街上的人没有一个能吃的吗?”

“难得吃一次,怎么能吃看起来就不好吃的东西!”

周影和薛瞳坐在车里,对着过往的人群挑挑捡捡。

他们觉得既然“那个家伙”用如此嚣张的方法吃人,它一定是把这个地方看作了它自己的势力范围,目空一切。如果有其它的妖物也在这里捕猎的话,这个自大的家伙一定会忍受不了。所以他们决定由薛瞳出马在这里吃一个人,看看能不能激怒那个家伙,使它主动来找他们。但是薛瞳坚持吃东西要色香味俱全,挑剔的选了半个晚上还是没有选好目标。

街头一阵喧闹声传来,周影把车往前开了一点,看到一伙醉醺醺的男人正在撕扯殴打一名女子,不一会那个女子的上衣就被他们扯掉,赤着上身蜷在地上哭泣。其中一个男人抓住她的头发,强行在她嘴上乱吻,然后一个耳光把她打倒,抓起她的手提袋,哼着下流的曲调,一行人向前走去。两边的行人和看热闹的人纷纷给他们让路。

那名女子坐在路中哭泣,却没有一个人过去扶她起来。

这个城市,这条街道就是这样,冷漠,残忍,弱肉强食。不但生活在这里的人类已经习惯了这一切,就连这个城市的妖物对此也早已司空见惯了。

“我要吃他。”薛瞳指着那个男人。

“他喝醉了,好吃吗?”周影评论说。

“我就喜欢酒心巧克力,怎样?不行啊?”

周影眼神里闪过一抹明了,发动车子悄悄跟上了那群男人。

漆黑的玉米田中,地狼把猎物扔在地上,下口之前先东张西望了一番,确信没有第三者在周围后,他才放心地咬断了猎物的喉咙,开始慢慢地品尝。

一片乌云飘过来,把原本就不明亮的残月遮了个严严实实。

一条黑影从田中跳出来,扑到了地狼身上。地狼已经有了准备,不等对方的牙齿咬中自己,就地滚到了旁边。

“你终于出现了。”地狼舔着手背上的轻伤,盯着对方说,“不守规矩的家伙,给别人添了那么多麻烦,连一句道歉都没有。”

袭击地狼的是一名人类的少女,“她”刚刚收起长如利刃的爪子,用舌头吸去了指尖上沾到的地狼的一滴血。用妩媚到有些梦幻的神情着着地狼。什么话都没说。

地狼站起来郑重地说:“如果你想在这个城市生活我不反对,但是请你以后注意:不要变成过份美丽的人类,吃东西的时候不要太挑食,至少吃剩余下的部分要想办法处理掉。即使是我们,想要住在人类的城市里,有一些规矩还是要遵守的,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论何时,尽量不要引起人类的注意。”

“变成美丽的样子比较容易吸引‘食物’吗。”“少女”用柔美的声音说,“而且我根本不想生活在人类的城市里,对我而言,这里只是储存食物的仓库而已啊。人类会不会注意到我,我才不在乎呢,难道你会在乎‘食物’的想法不成?地狼。”

地狼冷酷地看着“她”说:“对我而言这个城市可不仅仅是有很多食物的地方,这里是我的家,我喜欢它的舒适,也喜欢人类文明提供的享受和娱乐,你的作为已经影响到了我的生活。如果你执意要这样下去,那么我只能请你离开这个城市。”

“这里的食物很美味,我可不打算现在离开。”“少女”娇声娇气地说:“我当然总有一天会走,但是绝对不是现在。”

“就是现在,你必须离开——不过你可以选择活着离开,还是变成尸体再走。”

“呵呵呵,地狼,你只是一只妖而已,却在比你等级高的我面前说大话,后果是什么,你应该已经想过了吧?”

“好言相劝你既然不听,那就死吧!”

随着地狼的话音落地,原本躺在“少女”脚边的“尸体”忽然跳起来从背后抱住她,双手插进了她的肩头,地狼趁机扑上来,张口向她的喉咽咬下去。“少女”奋力一扭脖子,地狼只咬住了她的肩膀。随着少女发出的一声尖利的嚎叫,她身后的“尸体”一下子扑过来推开了地狼,两刺眼的白光象闪电一样飞舞过,挡在地狼和“少女”之间的那种“尸体”顿时化为了无数的碎片,散落在“少女”的周围。

地狼看着“少女”此时的样子:它的身体还象人类,但是背上生着长长的鬃毛,脚象马蹄,手象虎爪。十只手指宛如十把弯曲而锋利的镰刀,在微弱的星光下闪着寒光,它的这双利爪连岩石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切开,连日来被它吃掉的人类就是被这双利爪切下了头颅。它的头部长着一颗龙头,利齿突出唇外,鸡蛋大的眼睛放射出青色的幽光。

“猰貐!* (2 )”地狼深吸了一口气,“看来我们惹到大麻烦了!周影,你没事吧?”

被猰貐的利爪撕成碎片的“尸体”已经化成了无数的黑影,一片片仿佛很吃力地在蠕动着,终于揉合在了一起,形成一个人形坐了起来——刚才若不是他反应及时,被切成碎片的就变成没有再生能力的地狼了。“我没事,你也不要紧吧?”

“马上就会‘要紧’了,它是一只猰貐!”地狼紧张地盯着敌人,汗水开始渗出皮肤,“我们或许有点太自不量力了!”

猰貐原本是一名天神,他被同僚贰负神和他的臣子危谋害,充满怨恨的尸体化为了龙首、虎爪的怪物。这只怪物“猰貐”完全迷失了作为神时的性情,凶残暴虐,以吃人为生,并且逐渐形成了一个妖物的种群。这种怪物虽然是精怪的一种,但是它们最初是由天神的尸体化成的,神的法力或多或少地残留在了它们的体内,所以它们这个种类的力量之强大,在精、妖、鬼、怪之中也可以说是数一数二的。

眼前这只猰貐对着地狼、影魅这样的对手,一点也没有把对方放在眼里。

地狼双手一扬,地面裂开了一个大口,所有的泥土、岩石纷纷化为武器向猰貐射去,猰貐连移动都没有动,舞动双手,这些东西便被他砍得粉碎,在这些东西的阴影里,影魅手执一柄影子凝结成的长刀,忽然闪现出来,一刀刺中了猰貐的胸口。猰貐“咯咯”地笑着,迎着它的刀一挺胸膛,影魅的影刀连它的皮肤都没有刺破,猰貐利爪一抬,影魅飞了出去,倒在田地里。

猰貐的这一爪用上了很强的法力,影魅跪在地上,肩头的缺口一时竟无法复原。

地狼抬起一块大石头,凌头向猰貐压下去,自己趁着它抬头击碎石头的机会潜入地下,来到对手的正下方,扯住它的脚踝用力往地下一拽,猰貐的小腿以下顿时陷进了地面,无法动弓单。地狼的利爪从地下探出来,五只尖指一起插进了它的大腿。猰貐因为疼痛而低哼了一起,用力抬腿踢出,地面顿时出现了一个大坑,不仅大批的泥土被它踢出去,地狼也被从地下扔了出来,它捂着自己刚才抓伤猰貐的左爪在地上连连翻滚才爬起来,它的左手却已经被猰貐刚才的一脚踢断了。

“难道今天真的要死在它手中?”活了几百年,地狼第一次冒出这样绝望的念头。

“你是一只很勇敢的地狼,”猰貐的声音如同人类的幼儿,十分天真可爱,“我会为了你打破只吃人的习惯的——虽然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好吃。”说着向地狼走去。

猰貐走了几步,忽然发觉自己无法移动。仔细一看,才发现周围密密麻麻的玉米的影子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实体,象一个笼子一样困住了它的行动。“影魅!”它咬牙切齿地念出这个名字。因为它自己的影子正蓦地跳了起来,舞动利爪向它扑来。

影子虽然不可有和实体一样的力量,但是它却是打不坏、杀不死的。猰貐和自己的影子搏斗之余,还要应付再次扑上来的地狼,心情开始急躁,猛得咆哮一声,身体突然涨大,无数的水箭从它口中射出去,地狼和影魅一起被击中,摔倒在它脚下。

地狼被一支水箭射穿了腹部,血流不止,委顿在地。

对于影魅来说,操纵生物的影子本来就犹比别的更加消耗精力,更何况是象猰貐这样的法力强大的精怪的影子,它已经耗尽了精力,又被水箭穿透,连他自身的影像也越来越淡,几乎可以透过他看见后面的东西了。

猰貐也不再是原来那付气定神闲地样子,它的身上满上地狼抓的一道道血痕,耳朵被影魅撕开了一条血口,血滴滴答答地滴在地上。它看着两个对手,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气愤,声音有些颤抖:“你们,你们竟然可以把我逼到这种地步,你们这样低等的家伙!”说着抬脚向影魅踩下去。

“啊!”地狼惊叫了一声,眼睁睁地看着影魅在它脚下飘散,勉强凝结起,再一脚,再飘散,又再一次勉强凝结。影魅的再生一次比一次吃力,凝结后的身体也越来越淡。

“混蛋!别碰它!”地狼猛地扑上去,用尽最后的力气勒住猰貐的双臂,把它拖离影魅:“周影,你快点逃!”

“地狼……”

“快逃!”

猰貐的利爪插进了地狼的肩背,但是它依旧没有放手,死死的抱住对方。

“火儿,就是现在!”影魅大喊一声,向着无法动弓单的猰貐扔出一样东西,“快动手!”

地狼看着那件小小的东西,闪闪着一点火光向它们飞来,“只是一枝点燃的火柴而已啊。”心中刚刚这么想,火柴那朵小小的燃烧着的火焰里猛地扑出一团亮光,令地狼不敢直视地闭上眼,它的鼻子里嗅到皮肉烧炙的气味。

影魅冲过来抱住地狼,把它从猰貐身边扯开。

地狼不可置信地看着空中问:“那是……什么?”

“我的‘护身符’。”

“天啊,那是……那是一只必方* (3 )啊!”

空中飞动着一只鹰般大小的“鸟”,它的样子很象“凤凰”这种神物,但是只有一只脚爪,而且它的身体,它的每一片羽毛都是燃烧着的火焰形成的,此时它身上的火焰如此猛烈地燃烧,不但照亮了周围一切,并且使它本身看起来象是金黄色的了。

必方,火的灵兽。

灵,在神、魔、仙、灵、精、妖、鬼、怪、魃、魅、魍、魉的划分中是最特别的一种。它们的法力是生与俱来的,并不用通过修炼取得,但是它们也不能提升等级,得成正果。这种法力仅次于神、魔、仙之下的灵物一般居住在一个叫作“昆仑”的地方,只有神、魔、仙可以把它们召唤出来,驭使它们为自己服务。不知为什么影魅的身边竟会有一只必方,而且还会听从等级低比灵许多的影魅的命令。

和其它的灵兽:应龙、大风、飞廉、游光等相比,属性为火的必方对于低等的妖物有更大的威慑力,因为“火”自古以来就有驱妖的作用,地狼等第一次看见必方,内心的恐惧比看到猰貐时还要难以掩饰。但是它看得出来这只必方还是只幼兽,长大的成年必方应该象凤凰般大小,而且一只成年必方的一击恐怕足以把一只猰貐烧熟,而现在猰貐还在向空中乱抓,企图把必方打落。

“火儿,小心他的水箭!”

必方出其不意的一击烧瞎了猰貐的眼睛,但是此后猰貐挥爪乱抓,又用法术四处攻击,必方就无法再靠近它了。绕着对方飞了几圈后必方有点着急,试着冲上去几次,反而被打落了几片羽毛,这些羽毛一脱离它的身体便化作了火焰,烧焦了几块草地。

影魅知道这只年幼的必方还不足以和猰貐对抗,纵身上去帮忙。

猰貐瞎了眼,又痛又气,利爪的挥舞越来越没有章法,它的攻击大多数都被必方化解,终于被影魅缠住了身体,地狼扑上去,一口咬断了它的喉咙。

猰貐摇摇晃晃跃倒在地,四肢抽搐几下,终于不动了。

地狼和影魅对望一眼,也一齐跌坐在地上,也无力再动了。

必方从空中落在影魅肩上,撒娇似地把头塞到它怀里。地狼慌忙从它们身边爬开几步,指着必方说:“喂,别叫那东西造近我!”

影魅抚摸着必方的羽毛,白了它一眼:“火儿还是小孩子,你怕什么?可是它救了我们!”

“就是就是!”必方也从它手下伸出头来咂着嘴说,“忘恩负义!”

地狼裂裂嘴,反正它是不敢靠近一只必方,不论它是不是小孩子。它走到猰貐尸体边用脚踢踢说:“叫那只必方把它烧了吗?免得人类发现了大惊小怪。”

“你不是饿了吗?吃干净点就是了。”影魅觉得放一把大火太招惹了。

地狼一下子回过头来看着它:“我们雄性地狼不吃雌性的!不是同类的雌性也不吃!”

“啊!”影魅一下瞪大了眼,“可是,薛瞳不是女的吗?”

“‘薛瞳’?那是为了捕食方便才变成的样子啊!你看看我的真身”,地狼上下地打量自己,“我哪里象雌性啊?该不会……影魅,你不会是不会分辨雌雄吧?”

“人类的男女很好分辨。”

“只认识人类?那就是真的分不开了!”

“我们魑魅本来就没有性别的!”影魅恼羞成怒地说。

“那么你是一直以为我是雌性了?哈哈哈哈我是雌性!哈哈哈哈!不行了!”地狼放肆地大笑起来,一边因为触动了伤口而痛的皱眉,一边又想大笑,脸上的表情十分滑稽,它好不容易才止住笑声,挥挥手说:“不过没关系,以为我会教你的。我还会教你怎么过的舒服,怎么享受人类发明的东西,人你会上网吗?我最近发现了一个连网游戏,我可以教你,我们一起组队去打架,可以开木仓‘砰砰’……”

“谢谢,但我还要修炼,恐怕不能分心去学那些。”

“修炼?你还没放弃修成正果的打算啊!”

“我这次认真想过了,以前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为什么要拼命修炼,但是既然大家都不一样:你是喜欢人类的生活,喜欢过舒服的日子,为了保护这样的生活甚至不惜和猰貐这种对手战斗;猰貐就想尽情的吃人,什么规矩都不顾虑。而我呢,你们这两种生活我都不喜欢。”

“我和你们不一样,你们一出世就什么都有了:思想、形体、法力……所以你们想过什么日子完全可以自己挑选,而我是一只最低级的,从沼泽的阴气里生出来的影魅,原本没有形体,没有思维,什么都没有,我不修炼进化的话,早就消散的无影无踪了。现在虽然可以挑选自己想要的日子了,但是我又觉得很想知道一只象我这样的影魅可以作到什么程度。我不知道自己说明白没有?我也不是非得要修成正果不可,就是想知道,我,一只影魅努力过之后可以成为什么?可以走到哪一步?”

“你会修成正果!”地狼说,“因为你这么努力、执着,而且因为我,聪明的地狼不会和你竞争,你当然有机会了!”

影魅失笑问:“是吗?”

“有进步,有进步!”地狼大声嚷嚷起来,“你现在在笑喔!认识你这么久,第一次看到你笑,越来越象人类了!很大的进步啊!”

影魅笑容僵在脸上,一时不知道作什么表情才好。

“不过还不行!我来教你怎么笑。”地狼说着把一只脚踩在猰貐的尸体上,指着尸体大声说:“你这个不自量力的家伙,竟然敢和我作对!现在知道厉害了吧!我可是天下第一的地狼,哈哈哈!哈哈哈……”说着张狂地大笑起来。

影魅看着它,先是抿起嘴唇,最后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哈哈哈……”

“哈哈哈……”

街边的一名青年男子吸引了路过的女性大半的目光。这名身材修长,五观俊美的男子很知道自己的出众,旁若无人地微笑着,一辆出租车不等他招手就在街边停下来,青年男子钻进车里。

“先生去哪里?”

“XX旅馆,和‘雌性’有约会喔!”青年男子对着车上的反光镜搔首弄姿地说。

周影白了他一眼:“不是说在人类中生活,外表要尽量不引起他们注意吗?”

“那是指为了捕食猎物吃的时候,我现在的目的又不是吃,不对,也是为了‘吃’,不吃到肚子的‘吃’呢!”

周影摇着头淡淡一笑。

“对了,我现在名字中‘刘地’,你要记住啊。”

“刘地?”

“你都可以叫‘周影’了,我为什么不能叫‘留地’?”

“随便你。”

刘地深吸口气,皱皱鼻子问:“你车里什么味道?好难闻啊?”

“我刚刚拉了一家黄鼠狼,他们的味道吧?”

“黄鼠狼?”

“嗯,拉他们去肯德基了。”

“黄鼠狼去肯德基!哈哈……”刘地看着车窗外的繁华街道,感叹说,“城市大了,还真是什么生物都会有啊……”

(《影之魅》完)

         ※       ※       ※

注:

1、地狼:《尸子》:地中有犬,名曰地狼。地狼就是一种在土中生存的就象鱼在水中生活一样的怪物,外形向狗,象其他怪物一样,修行到一定地步就可以拥有人型的外表。

2、猰貐:《山海经·海内北经》:贰负之臣曰危,危与贰负杀猰貐。

《山海经·海内西经》:猰貐龙首,居溺水中……其音如婴儿,是食人。

在古代神话中猰貐只有一只,而且因为为害世间,在后羿射日的故事中被后羿诛杀,《都市妖奇谈》的故事中则把它写成了一个种群,这是笔者在小说中的构想,请勿多作追究。

3、必方:《法苑珠林·后泽圆》:火之精名曰必方,状如鸟……

《山海经·西次三丝》:有鸟焉,其状如鹤,赤文青质而白喙,曰必方,其鸣自叫。

必方就是一种火的精灵,传说中黄帝在西泰山会合天下鬼神,他坐着六条蛟龙挽的宝车中,为他驾车的就是必方。这个必方既然有资格为黄帝驾车,而且可以驭六条蛟龙,可见它是一种法力强大的灵兽。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03-12-11 18:44:18 | 显示全部楼层
原作者可蕊 转自墨音阁论坛


《都市妖奇谈—种地(1-4)》 by 可蕊
第01小节
“影,你到底什么时候决定?我们在这里坐了三个月了。”火儿刚刚自己出去飞了一圈,但是没有发现什么好吃的妖怪,又悻悻地回来打着哈欠问。

影抱着膝坐在这条繁忙的道路边的树枝上——当然过往的人类是看不到他的,他双眼很认真地看着下面的人来人往,一边对火儿说:“我还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哇哇哇哇……”火儿发出一连串怪叫,自从离开山林之后,他们就坐在这里看人,火儿是急着向四处溜达溜达的,却因为影宣称不知道自己该从何下手学习做人,所以他们需要观察留在了这里,谁知道这一观察就观察了三、四个月之久!

“我受不了了!影,你到底还要想多久?随便变一个就行了,难道变成人很难?难道你的法力退步了?”火儿开始大喊大叫了。

“只是外表变成人类不算成为了人类。”影说着周筥对他说过的话。

“还要连‘里面’也变成人类?”火儿问,开始用眼扫视视线内能及的人,盘算剖开哪一个来给影拿去照着变。

“我想也许我已经明白了一些了……”影的话及时解救了正在经过的无辜人类,使他们当中的某一个避免了成为火儿为影用实物证明人类内部什么样的样品的命运,继续平静地走他们的路去了。

影若有所思地说:“我觉得做人类,首先要有一样工作。”眼前过往的人们,有推车挑担的小贩,有赶着马车的车夫,有行色匆匆的职员,有夹着包袱的裁缝师傅,鼻子上架着金丝边眼镜的商贾,抱着一叠书的教书先生,叫卖茶水的妇人……

“做人得先找一件事做!”影确定地说出他坐了三个多月来的心得。

“喔。”火儿似懂非懂地点头,又问:“那你准备做什么?”

“做什么呢?”影又开始了思考。

         ※       ※       ※

时间又过去了三个月,春天来到了人间,影坐的那棵树上已经开始生出了新叶。

火儿今天吃了一只鸡,又吃了两个烤地瓜,心满意足地缩到影怀里准备睡个上午觉。它生性豁达,虽然日复一日待在这个地方,周围的妖怪也被它吃光了不得不开始吃些牛羊鸡鸭和土豆、地瓜一类的东西,它反而不像半年前那么不耐烦了,整天逗逗这家的狗,戏弄戏弄那家的牛,甚至去学堂里听那么几句书本上的话回来向影卖弄一下,生活过的自得其乐的很。

所以当影忽然向它问:“火儿,我要做什么好呢?”之前,它都忘了这档子事了,原本还以为影到人类中来就是要做这棵树的一部分呢。

“你问我要做什么?”火儿迷迷糊糊地说:“那你就去烤地瓜吧,我还想再吃一个,吧叽吧叽……”说完睡着了。

“烤地瓜……”影看着树下那个冒着烟气的小摊子和摊主正在掏出的一个个黑炭团一样的东西,摊主把那些烤熟的地瓜递给顾客,接过别人递过去的钱。

“用火烤叫地瓜的东西,和火有关系的工作……”他觉得这样的事,和火儿一起生活了这么久的自己也许可以做到。

         ※       ※       ※

“烤地瓜……烤地瓜……又香又好吃……便宜……”半天以后,影学着人类的样子开始叫卖他烤的地瓜。

时间一天天过去,影觉得自己已经适应了这种叫卖的生活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几天来没有卖掉一个烤好的地瓜,而且人类路过他身边时,又都会捂住鼻子用极快的速度冲过去,连那个在不远处乞讨的乞丐也不例外。

火儿躺在炉子正中——其实是影不知道去哪里弄炭火,所以直接用火儿作为了燃料——把烤好的地瓜一个接一个地往嘴里丢,一边“唔唔”地点头:“味道不错,反正也没有人买,我再吃一个吧。”找好了理由就再往嘴里丢一个。

“难道是我做的不好吃?”经过了这么多天,影也有了一点醒悟,“但是火儿吃的很高兴啊,应该是出了别的问题……”(究竟是影培养了火儿奇特的味觉,还是火儿的味觉培养了影古怪的烹调方式,这真是个千古之谜)影一向是坚定不知放弃的,但是等到夏天来临,他再也找不到可以用来烤的地瓜后,他也不得不考虑转换职业了(这也是因为他发现人类的烤地瓜者季节过后就会换一种事做,不然他大概会一直在那里一百年二百年的烤下去)。

为期六个月的烤地瓜生涯结束了,影又坐在那棵树上,开始寻找下面做什么。

“影,你去杀猪吧。”随着火儿的建议,影又开始了屠夫生涯。

然后,他的屠夫生涯随着周围能找到的猪全被火儿吃光之后结束了。

“影,你去做炸鸡吧。”

“影,你去卖羊肉吧。”

“影,你去说书吧。”

“影,……”

五年后,影有点颓废地又坐在那棵树上。

也许自己根本什么都做不到,自己根本就没有天赋修成正果,影的心里有了这样的念头,但是他一点也没有就此放弃、或回山林里去的打算,也许是因为他根本还没有学会“放弃”的含意吧,他心里在打算着,人类这么多,行业也千奇百怪,总会有就连自己也可以做的工作的。

“影,你准备再做什么?”火儿现在也想不出还有什么事可以支使影了,所以大方的允许他自己做主。

影看着树下走过的几个人发呆。

一个男子狠狠地把手里的书本往地上一扔:“老子不干了,回家种地去!”说完扔下他的同伙,扬长而去。

“种地去?”影在人类中这几年好像听过很多次了,比如:大不了回家种地了,回家种地也饿不死了,实在不行就回老家种地了等等等等。影灵光一现,种地看来是人类解决问题的终极办法,做别的都做不成时,人类就会去种地,那么自己呢?能不能学会种地?

“火儿,”影说:“我们去种地吧……”


第02小节
如果不使用法术的话,仅仅使小麦健康生长到抽穗或者让黄瓜架上生出黄瓜都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但人类种地是不用法术的,所以影也不用。

影现在拥有两亩地,虽然和周围那些连绵成片,直到远处的山脚下的田地来说小的可怜,但是对于影来说已经很够用了。

他实验了几年之后,种了一亩小麦,半亩玉米,另外半亩种了十几种蔬菜。这几年他总算对这些农作物弄明白了一些,今天的地里第一次收获了一大堆麦子和各种蔬菜,现在他又开始思考收获后的东西怎么办了。

“大部分卖掉,小部分自己吃掉。”影用了好几天时间,弄明白了其他种地的人收获品的去向。

他把东西分了分,弄了那大的一堆去人类的镇上卖掉,回来后招呼火儿:“火儿,我们来把剩下的吃掉吧。”

火儿看着他最不喜欢的蔬菜皱起了眉头。

影和火儿就这样开始极有规律的种地生涯:每块土地里每年都在固定的时间播种固定的农作物,在固定的时间收获,然后卖掉七成,影和火儿(它可是为了影才捏着鼻子吃的)在一天之内吃掉剩下的三成,种下一样,再卖、再吃、再种……有些年份雨量过大,有时又旱的一滴雨都不见,有时会飞来一种叫蝗虫的东西(火儿:呸呸,难吃!)吞吃农作物,这些灾害影都学人类的样子处理,没有用法术,如果今年没有了收成,那么还有明年,还是明年……只要土地还在就可以种出东西,就可以期待明年。他已经算得上是一个熟练的农夫了,但是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像人类一些。

影坐在田埂上,虽然已经是初春了,但是他还穿着老羊皮袄,并且让羊毛翻露在外面,他手里拿着一支烟袋,一边看着田地,一边不时把烟袋在地上磕几下,其实他并不知道烟袋这个东西有什么用,只是其他种地的人手里拿了,所以他也拿,其他人不时在地上磕磕,他也学着那个样子。他掐着手指,虽然不擅长掐算,还是想算算今年的收成,但是想到人类不用法术算收成,又把手放下了。

不知道火儿飞到哪里去了?

影用烟袋拨拨土块,让一个嫩芽露出来,今天阳光不错,影半闭着眼想,修炼一阵子吧。一些人从远处的田地里走过来,影开始没有动,但是那些人一直进到了他的地里,踩到了刚刚泛绿的田地。

一共二十多个人,走在最前面的骑着马,他们都穿着一种叫军装的衣服,带着或长或短的,叫木仓的东西。

影看着马蹄和人类脚上的皮靴踩着自己的农作物,他记得以前偶尔经过的人类都是尽量踩着田埂过去的。

“叽哩哇啦……呱呱叽叽……”那个骑马的人在他面前停下,一口气说着话,可是影皱起了眉头——这个人类说的话他竟然听不懂。

“叽哩呱啦……叽哩呱啦……”那个人还在说。

影决定去松松土,不理睬这个人了。

“喂,太君问你有没有看见有个人从这里过去?”终于有个人类说出了影能听懂的话。

“有。”影想了想很认真地回答。

“他往哪里去了?”

影指给他们一个方向。

“过去多久了?”

“三天……”影这时才发觉,自己好几天没有看见人类了,连那些平时和他一样在种地的人这几天都没出现。

“啪!”骑马的那个人的马鞭落在了影头上,又“叽哩呱啦”地叫了起来。

“我看你和他们是一伙的!你在这里干什么?”那个说话影可以听懂的人又问,不过这次他的口气让影不舒服。

“我在种地。”影还是如实回答。

“嘭!”这次是一个人把长木仓的托子砸在了他的头上,向他吆喝起来。

影生气了。

在山林里的时候,如果他向其他妖怪询问什么事得到对方的答案的话,即使火儿想吃对方他也会阻止,因为他认为回答自己疑问的对象是应该得到感激才对的,可这些人类得到自己的回答后却攻击自己。

于是影在身边的人类试图拽住自己的头发拖他走时,采用了在山林中受到妖怪攻击时一般采用的解决办法。直到他把影刀重新化为自己的影子后,才看着人类们的尸体皱起眉头:也许自己太莽撞了,也许人类对待事情的态度就是这样的?也许……

那匹战马似乎知道眼前这个妖怪对自己没有威胁,已经大大方方吃起地里的庄稼来,影就一边推着它到别人的地里去(卑鄙啊,影!你又不是刘地,怎么可以做这种事!),一边反复思索自己的行为对不对,像不像人类。

火儿慢悠悠地从远处飞过来,看的出它心情不太好,身上的火焰熊熊地烧着,把半片天空都映得火红。不等飞到影身边就嚷嚷起来:“气死我了,跑了一圈什么吃的也没找到,那些鸡呀、猪呀、牛呀……据说都被一个叫‘日本人’的弄走了!”它准备下一步就打听一下这个叫“日本人”的人类长什么样,然后用暴力去告诉他,生存在世界上一条必须遵守的法则就是不要和火儿抢食物。

“哇,你帮我弄来了一匹马。”火儿看见那匹正吃得高兴的马后对影称赞起来。那匹马很聪明地撒腿向远处跑了,不过火儿没有去追它,因为它的目光又被人类的尸体吸引过去了,若有所思地说:“说起来这么多年了,我还没尝尝人类什么味道呢,这里倒是有现成的。”

两个小时后,火儿仰面躺在田埂上,抱着肚子呻吟,它的肚子吃的凸得飞都飞不起来了。影担心地看着它,他忘了火儿眼前有食物就要全部吃光的习惯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了,只是这次它吃得实在太多了。

“人的味道嘛……”火儿拍着肚子发出“嘭嘭”的声音,评价说:“还值得一吃。”

影为火儿又找到了一种食物来源感到欣慰,最近它能找到的喜欢吃的东西越来越少,本来影已经在考虑搬家,换个地方种地了,他现在不用离开自己熟悉了的土地了,于是放下心来蹲在地里,敲着烟袋,看着青青的麦苗,心里在盘算着,蔬菜是不是也该插种了。


第03小节
影终于弄明白了,那些穿着相同的衣服,带着木仓成群结队走来走去的人类叫军队。

他不喜欢这种人类。

他们从来不会稍微注意一些,总是直接踩着他的土地过去,有时候被他们前后一踩,种了大半年的地就那么毁了,但是这些军队倒也不至于让他讨厌,因为这种人类的到来,往往意味着火儿可以挑着拣着的吃了。

“嗖!”一颗子弓单从影头边飞过去,宣告着战争开始了。影耐心地等着他们打完,自己和火儿好收拾干净自己的土地,接着种地。

“啪!”这次一颗子弓单打在了他的肩上,影把子弓单拿在手里瞅了瞅,随手扔在了地上。

激烈厮杀中的两支军队和一个坐在田埂上敲烟袋的老农,凑成了一副诡异的画面。

一个人影挡住了影的光线,当影抬起头来看的时候,对方却一下子滚倒在地,鲜血在影脚边迅速蔓延开来。

“又一个,又两个……又三个……”火儿在上窜下跳地计算着,“今天我又要撑死了,唉……”明明是叹息,嘴边眼角的笑容却掩饰不住,这种自己一点力气不费,张着嘴等食物就大批出现的事情它最喜欢了。

其中一支军队开始撤退,影知道差不多了,所以扶着锄头站起来,被踩坏的庄稼要扶起来,踩坏的田埂要重新修理,到处横七竖八的尸体要收集起来,火儿能吃的就吃,不吃的埋在地里可以做肥料,而已经实在不能恢复的地方就要补种。几乎每次战争对影来说都差不多,这也形成了他生活规律中的一部分了。

         ※       ※       ※

不过也总会有一些事来打断他有规律的生活。

“老乡,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影看着那个一脸焦急地问自己的军官(他现在已经明白,一般来说骑在马上的就是军官,当然,如果是炮车被马拖着时例外),如实告诉他:“我在种地。”

那个军官不等他说完,已经挥手叫过了两个士兵,他们不由分说架起影就跑,一直到远离战场的山上才放开他,然后匆匆赶回战场去了。

当影回头看向战场时,看到了一个炮弓单落在自己的地里,发出了很大的火光,冲起了很高的泥土。

“今年的麦子完了。”影这么想。另外他心里还有一个奇怪的想法,他希望那个军官和刚才那两个士兵会在今天的战争之后可以活下来。不管怎么说他们跟他说了几句话,护送他的一个战士还跟他说过,以他过去务农的经验,今年的麦子收成会很好。所以他们对影来说,和以往那些把他当作一块石头,一根麦秸一样的士兵不一样。

这场战争又结束,当影在地上看见他们三个的尸体时,他没让火儿碰他们,也没把他们埋在地里当作肥料,而是学着人类的样子,为他们建了坟头。因为连年战争,周围的田地里有着很多高高低低的坟头,只有影的地里非常平坦,这样一来,影的土地和人类的更像了。

※????????※????????※????????※????????※ 那个士兵倒在影身边的时候影往旁边让了让,火儿兴冲冲地飞过来计数,但发现对方还活着,又失望地飞开了。

“叽叽……咕哩……”士兵呻吟着,说着影听不懂的话。

影看着他时,发现他对于人类来说非常年轻,“二十岁?十九岁……也许只有十六、七岁?”影猜测他的年龄。

“妈妈……”他的口中吐出了一个影勉强听得懂的词,“妈……”影看着他抓着一样从口袋中掏出来的刺绣品,一直叫着,声音越来越微弱,终于停止了呼吸。

影把他的坟建在了那个对自己说过“麦子会丰收”的士兵的旁边。

有些事一旦开始了就会一直继续下来,影现在每天锄地、拔草、浇水都要小心地绕开那些坟头。想在战斗中保护战友,自己却被炸死的人;不想成为俘虏开木仓自杀的人;想要从战场上逃走被自己战友射死的人;也有想逃到太平的地方去,走到这里冻饿而死的人;影不知道将来的什么时候,自己的地会不会全变成坟墓。

         ※       ※       ※

“抓住一个。”

“年纪大点,可以凑合了。”

“走,走,回去交差。”

突然出现的几个人一起按住影,拖着他就走。

“你们干什么?”影不解地问。

“叫你走就走,别那么多废话。”

“我在种地。”

“种地?哈哈哈哈,以后不用种了。”

“乒乓。”

影一拳一个把他们都敲昏了。

“影,他们要干吗啊?”

“好像是一件叫做‘抓壮丁’的事。”

“什么是‘抓壮丁’?”

“……我也不太明白,好像是人类需要更多的人去打仗,就把不是军人的人拉到战场上去……”

“原来是为了制造食物,可是我都快吃腻了。”火儿抹抹嘴,去寻找它没有吃腻的东西了。

影继续坐在那里,人类为什么要打仗?打仗要死很多人,他们就再把更多的人投入进去,为什么?在山林里,即使是强者也知道要避免战争,那是为了生存所必须懂得的东西,看来人类不这么认为呢。人类,想弄明白他们的想法好难啊,自己究竟能不能更像人类呢……

打仗的次数少了,虽然不时有人来强行抓人入伍,但是现在影变成了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所以也没有人来骚扰他,他安安静静地种他的地,安安静静地收获,种地的技术一年比一年好。


第04小节
“这些是要卖掉的,这些是要吃掉的。”影分配好今年的收成后,忽然发起呆来,“火儿,你觉得我像人类一点了吗?”

火儿本来看到他又在分青菜,知道又到了要吃这些东西的时间了,正想悄悄溜走,听到他这么问才飞回来,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断然摇头说:“不像。”

影整天整年呆在地里,对于人类的认识还不如到处乱飞的火儿,既然火儿都这么说了,就继续种地吧。他认真地种着地,当周围的人大声宣布战争结束的时候,大声宣布新的国家建立的时候,依旧没有影响到他的日子。影比任何人都更有耐心,所以年复一年地重复着种地的日子,相信只要多种几年地,自己就会更像人类一些。

“打倒地主老财!打倒地主老财!”一伙人喊着从地头过去了。

“割资本主义尾巴!割资本主义尾巴!”又一伙人喊着从地头过去了。

“大炼钢铁,大炼钢铁……”

“……”

一个年轻男子坐在影的地头,他是从城市里来的一个学生,说是什么“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来的,被安排住在影的家里,影听到他的嘴里一直在咕哝着:“要去哪里?要去哪里?”

影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他也不明白周围的人类在做什么。

当天晚上,那个年轻学生投进了河里,当人们把他从河里捞出来时,他被放在河边,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微微地张着,过了很久,他的家人也没有来处理他的后事,所以影把他也埋在了自己的地里。

那天晚上,影在月光下看着自己地里的坟头,看了很久后问:“火儿,你觉得人类怎么样?”

“一般,不算好吃。”刚刚吃过饭的火儿咂着嘴。

“我觉得人类很难琢磨。”影皱着眉头,一一回忆着自己见过的每一个人类,“也许我永远也成不了一个人类了……”也许他心里开始觉得,自己不想成为人类那个样子。

“不啊,你比以前像人类了。”火儿半睡半醒地说。

“哪里?哪里?”影精神一振。

“不知道,反正就是像了。”火儿打个滚,不久就发出了鼾声。

是吗,自己已经有些像人类了。影继续看着那些坟墓,这次他心里想的是:人类究竟是什么呢……自己真的要成为那样的生物吗……

         ※       ※       ※

“老哥,你就听我的,守着这一亩三分地一年能挣几个钱,现在大家都去城里挣大钱了,去个一年半载,保你房子也有了,媳妇也娶上了,准不会后悔。”

“你说的倒容易,城里人精着呢,有钱能让咱们挣?”

“这你就不懂了吧,城里人有钱了,那些搬搬扛扛的粗活也得有人做啊,一年下来,怎么不比面朝黄土背朝天挣的多,这年头谁还死种地啊!”

影一直听着他们的对话,和往常一样左耳进右耳出,但最后一句话却重重砸在了他脑子里。

“这年头谁还种地呀!”

难道人类都不种地了吗?影这才惊觉自己周围的土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越来越少了,变成了住宅、厂房、养殖场……种地的人也越来越少,这次他们离去不是为了躲避打仗,而是去了一个叫“城市”的地方。

“人类都不种地了……”那自己要怎么办?

“人类啊,他们都在忙着挣‘钱’。”火儿卖弄见识。

“钱?”影有一些钱,是他卖他种的东西换来的,他不知道钱能干什么用,一起堆在一个坛子里。

“他们去大城市挣钱。”火儿继续告诉他。

“去大城市……挣钱。”

“影,我们也去吧?在这里住了几十年,都住腻了。”火儿露出了真实目的。“我昨天抓住的妖怪说,大城市里有很多妖怪。”

“妖怪们也住在那里……”在这儿种地的日子几乎见不到什么妖怪,不知为什么回忆起在山林中与妖怪们相处的日子来,“周筥……”影想,即使没有周筥指点自己,告诉自己该怎么做,也许可以向别的妖怪请教吧——大家住在人类当中,应该为的都是修成正果吧……

         ※       ※       ※

十天后,XX市的街头。

影坐在一根路灯上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人。

“火儿,我现在做点什么好?”——在城市里原来不能种地,亏他还把用了几十年的锄头也捎来了。

“影,你做那个吧!”火儿指着游乐场里的过山车兴奋地说。

两天后,XX市过山车重大事故的报道出现于全国的各大报刊,影和火儿匆匆离开了这个城市。

YY市,火儿若有所思地看着大学的课堂:“影,你去做那个吧。”

三天后,一名学生把老师打成重伤的消息传遍了校园,影和火儿再次踏上了旅程。

ZZ市,火儿看着威风凛凛的交通警察兴奋地叫:“影,你去干这个吧!”

四天后,ZZ市连环特大交通事故的新闻出现在各大媒体,影和火儿……

立新市,影再次感到了沮丧。火儿无聊地一直看那些车来车往,看得头昏,忽然灵光一现:“影,你去开车拉着我走吧!”

“开车……”

“对,开车!”

“那就开车吧……”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03-12-11 18:45:35 | 显示全部楼层
女萝山鬼语相邀


“喂,跟我约会的时候还在想着工作吗?我看看在写什么?”

“没什么,工作日记而已。”

“咦,这个男人是谁?被你这个刑警随身带着他的照片,估计不是什么好事喔,是通缉犯吗?”

“那倒不是,他只是一个案子的相关人员,连嫌疑犯都算不上。不过我的直觉告诉我他很可疑!”

“看照片可是个挺老实的人啊,他犯了什么案子?竟然倒霉的落在你这个工作狂手中。”

“说来话长,你还记得几个月前轰动一时的‘断头案’吗?”

“就是那个只发现了六、七名死者的头,但是他们身体的其他部分却一直找不到,不知道凶手把它们弄到哪里去了的案子吗?我当然知道,好歹我也是刑警的女朋友啊!听说到现在也没有破案对吗?这样的事太可怕了!……难道你是说这个人和那个案子……”

“对,这个人名叫周影,是个出租车司机,就是这个案子的相关人员。”

“他有可能是凶手吗?”

“没有证据当然不能乱说,但是他确实很可疑!”

“为什么?”

“我刚才说了他是个出租车司机,他有一辆红色的桑塔纳轿车。虽然他以开出租车为生,但是他白天雇了一个司机替他开车,他自己只在晚上工作。任谁想一下也知道,出租车这一行不仅白天的收入比晚上好,就算安全系数也是白天高些。所以一般的车主即使要雇人开车,除非是白天有其他的工作,否则都是让雇来的司机晚上工作的。这个周影却与众不同,他白天没有其他工作,也不出门,却偏偏要选择晚上开车。”

“这只是人家的生活习惯,扯不到犯罪行为上去吧?”

“可是他雇的那个司机死了啊!第一个被害者就是他。”

“啊!可是……他的杀人动机呢?”

“那个司机坑周影的钱!那个司机总在车费上动手脚,他给周影开了九个月车,前前后后弄走了四千多——这还是估计的数目,这种事没法查出准确的数字来。一辆出租车总共能挣多少?你想想周影能不恨他?”

“周影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我找他问过话,他说早就发觉了,但是觉得那个司机上有老下有小挺不容易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这么说他是好人啊。”

“你呀,老是这么天真!有一天人家把你卖了,你还帮人家数钱呢!反正我是越调查越觉得周影可疑。监视他那么久,最大的发现就是他生活很有规律:每天傍晚6 :30分准时和雇来的司机交班,工作到次日凌晨6 :00,然后开车去公园……”

“晨运?”

“不知道算不算晨运,他就是坐在假山上的亭子里看风景,太阳出来后就走。7 :00整和雇来的司机交班,然后步行去超市习一天的食品,7 :30分加家。回家后不再出门,一直到再次出车为止。但是他每个周三下午会出门逛书店。新华书店、科教书店、文化书店、外文书店……一路下来决不拐弯,连先后顺序都不会错,最后去市立图书馆借书还书,回家。他一周除了工作就出这一次门。没有亲戚、朋友,和邻居没有往来,家里甚至连电话都没有,你说他可不可疑!”

“我觉得人家挺正派的啊,生活规律,勤奋好学,知识面还挺广呢!你们发现人家有什么不良行为吗?”

“就是没有才可疑啊!你想想,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不抽烟不喝酒,不去娱乐场所,连邻居都不来往意味着什么?”

“……正人君子?”

“拜托!你没听过俗话说‘清水池塘不养鱼’的!象这种外表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的人,背后才容易有大问题呢!那么孤僻的人最容易产生心理扭曲,说不定他就是那个连杀了六个人的变态杀人狂呢!”

“这么说来……就算他有理由杀那个雇来的司机,其他人呢?和他有什么关联吗?”

“他毕竟是个出租车司机啊,什么样的客人都有可能遇到的,说不定那些人坐车的时候得罪了他呢?再说那些变态杀人狂杀人有什么了不起的理由!我记得去年系列杀人案的犯人就是只要看到镶着金牙的人就想杀他……不过你说那么多死者都只剩一个头,其他部分凶手能怎么处理呢?他要怎么藏这些东西才能连警方拉网式的调查都找不出来呢?……反正我觉得周影有最大的嫌疑,我会继续监视他,看他什么时候露出马脚!”

“好了,明明是难得的约会,却一直在说变态杀人狂啊、尸体啊、人头啊什么的……你女朋友我真的不如这些有魅力吗?”

“对不起,对不起!我这个人就是这样,一提到工作就……”

“算了,原谅你了!反正认真是你的优点。”

“喔,你今天这副手镯戴了一对呢。平时都是只看见你戴一只。”

“我今天没有戴手表……怎么样,漂亮吗?它们是我母亲的遗物呢。”

“漂是漂亮,不过和戴它们的人相比的话可就差远了……”

“……”

         ※       ※       ※

红色的桑塔纳出租车在街上慢慢地行驶,周影一边开车,一边把在他膝盖上睡着的毕方放进一个火柴盒里。

周影是一个以人类的外表和身份住在这个城市里的妖怪,他的原形是一只影魅。

影魅原本是妖怪中最低级的一咱,是从原始森林的阴气和沼泽的湿气中生出来的,没有形体、没有思维的影子,寿命短暂,朝生墓灭。但是这一只却凭借着机缘巧合和自己的辛勤修炼,成为了小有道行的妖物。由于它的目的是修成正果,成为神、魔、仙当中的一员,所以幻化成人,来到城市里学着做一名人类,因为“做人”是修炼者的必修课。他给自己取了一个“周影”的名字,安静地混迹在人群中生活。

前些日子,一只“窫窳”来到这个城市里随意吃人,它毫不掩饰地行为引起了人类的关注,也给周影带来了很大的麻烦。一向不管闲事、潜心修炼的周影最后也忍无可忍,终于和另一只居住在这个城市里的妖怪——一只地狼联手,在火灵毕方的协助下除掉了这只窫窳,周影也因为这件事而结训他他这辈子唯一的朋友,化名“刘地”的地狼。

必方“火儿”是一只“灵”,等级远远高于“妖怪”,本来是只有最高等的神、魔、仙才可以驭使的神兽,但是火儿因为某些原因一直和周影生活在一起。火儿还是一个幼兽,法力不足,前些日子在和窫窳战斗中它消耗了过多的力量,最近一直昏昏欲睡的样子。

※        ※        ※        ※        ※

周影一只手把必方睡着的火柴盒放进上衣口袋里,一支手扶着方向盘,路边突然冲出来的人影把它吓了一跳,车差一点冲到路沿上。

冲过来的人影不管三七二十一地钻进了车里,大喊:“开车!‘人类’追来了!”

“‘人类’?”周影从反光镜里看了一眼车后座上的“女子”,“和谐信息去哪里?”

“随便!”

“……”

“大家都是同类,你不会见死不救吧!”

周影发动了车子,追赶这名女子的男人跑过来时,只看到了一辆飞驶而去的出租车。

周影再次打量车上的女子,中等身材,五观平凡——混迹于人群中的妖物们常常会把自己变作极不引人注意的外表,周影自己也是这样,象刘地那样,把自己弄得要多引人侧目有多引人侧目的妖怪少之又少。周影虽然一时无法分辨她是哪一类的妖怪,但是还是在她说“大家都是同类”之后,淡淡地声明:“我们不是同类。”

“反正都不是人类啊,也算是同类吧!”

“……”如果知道自己是影魅的话,大概就不会称自己是“同类”了吧?毕竟“影魅”是一种低级到连妖物们都不认同的魑魅。周影什么都没有说,把车停在了路边,说:“好了,下车。”

“缩地术”是一种周影擅长的法术,如果车上偶尔拉到非人类的客人,他就会用这种法术快速地到达目的地。

“车费四十元,谢谢。——虽然使用法术缩短了行车时间,但是车费他是一分都不会少收的。”

“这是哪里啊?”车上的女子隔着车窗张望,“怎么黑漆漆的,连路灯都没有。”

“西郊,离追你的人很远了。”

“你要我在这里下车?我怎么回去?”

“法术。”

“不会!”女子一卡腰,“我要是会法术,怎么可能因为偷了个钱包就被人类到处追!”

“……”

“喂,我不管,你可得送我回市区!”

“去哪?”周影边问边低叹了口气,为什么自己这样低等的魑魅都知道潜心修行,而这些天生就拥有法力、智慧和形体的种类却不能呢?他发现住在这个城市里的大部分的妖怪都把修炼当作一件可笑的事,连他唯一的朋友刘地也是这样,难道对于他们来说,“努力”这种事情真的是这样难以接受吗?周影一边开车,一边从反光镜中看着那个“女子”,再次摇了摇头。

七点三十分,周影和平时一样准时回到他的住处,手里照例提着在超市买来的一天的食物:给火儿的肉食和他自己吃的青菜。他喜欢过一种有规律的生活,对于任何打乱他生活秩序的事情都很反感,可是当他打开门之后,却意外地看到了沙发上的女子。

“嗨,刚刚回来!”

即使被朋友刘地形容为“表情没变好”的周影这种时候也不由皱起了眉头,沉下了脸。

“因为昨天晚上偷来的钱包里没有什么钱,不够付我欠下的房租,所以被房东赶出来了。你是我唯一认识的同类,我只能来投奔你了,不会不收留我吧!”

“我们不是同类。”周影一边重申,一边眯起眼睛考虑要不要把这个破坏他生活秩序的家伙扔出去。“不过她是‘雌性’,刘地会很高兴认识她吧?”这么想着,周影拿起电话打给喜欢和“雌性”交往的朋友。

看到周影打电话,女子惊讶地睁大了眼,等周影在无人接听放下电话后,她不相信地叫:“原来你这古板的妖怪也会用电话啊!打给谁?”

“朋友,看他收不收留你。”

“你也有朋友?!那你是不想收留我了,准备把我怎么样?”她侧着头盯着周影,一付准备耍赖的模样。

“你可以在这里等到我打到他为止。”周影决定。毕竟大家都是人类眼中的异类,在可以容忍的范围内,周影也不愿意表现的过于无情。而且他觉得刘地今天一定会来找自己的,到时候把这个麻烦丢给他就好了,他多半会很乐于接过去。

“我叫瑰儿,你呢?”

“……”

“你做人类总会有名字吧?”

“……”

“你这房子不错,看来做出租车司机收入不错啊。还是用别的法子弄钱?有时候真羡慕你们这些法术高明的妖对,你们在这种大城市里讨生活可比我容易多了。”女子坐在沙发上,自己动手倒了水,自己喋喋不休地说了半天周影却连一句都没有接茬,她不由有点无趣,开始东张西望地打量这所房子:象她所说的,这是一座不错的房子,很宽敞的二室一厅,客厅里有一组沙发和一台电视,DVD 机和一些摆放整齐的碟片,到处都收拾的一尘不染。乍看之下这里和普通人家相比没什么区别——如果这晨的主人不是一只妖怪的话。

妖怪屋主就在窗口下,躺在地板上,任由阳光直射在身上。虽然他不动不语,但是瑰儿知道他并没有睡着。穿过玻璃窗的阳光用非人类的目光看来,正在凝结成一颗一颗小米粒大的金色光粒,环绕着周影的身体,然后慢慢地渗入到他的身体里面去。瑰儿知道他这是在吸取阳光的精华。

所谓的吸取日月精华是修炼的一种方法,就是利用从日、月光华中采集的精髓一点一点的替代、抽换自己身体内的细胞、血肉、骨骼、皮毛,凝固自己的元神。如此周而复始,修炼者的身体会越来越接近完美,法力也会越来越强大。但是这种修炼非常消耗时间,瑰儿曾经听说过,即使最勤奋最有天份的修炼者,吸取日月精华进行一次这样的脱胎换骨也要用大约二百年的时间,只靠这一种法方修行想要得成正果的话,几千年都不够。

修炼的方法有三种:吸取日用日月精华、采补和得到帮助:所谓得到帮助就是诚心地信奉某位已经得成正果的修炼者(神、魔、仙中的一位),从而得到对方的指引和帮助,是修炼的捷径。但是能够踏上这条捷径的幸运儿少之又少,往往是终身供奉也不会得到什么回应,所以另外两种方法才是修炼者们的主要选择;吸取日月精华是三种方法是中最简单的一种,不需要外界的帮助,即使初学者也可以轻松掌握。但是最简单的方法也是最难走的路,想采用这种方法就得有非凡的毅力,利用这种方法修炼却半途而弃的修炼者比比皆是。瑰儿曾听一位前辈说过,修成正果的神魔仙不少,采用这种方法成功的却一个也没有;如果一个修炼者没有超乎寻常的幸运,又没有非凡的毅力的话,剩下的选择就是采补。顾名思义,这种方法就是采集其它生灵甚至是其他修炼者的精华补充自己的身体和元神,不论是采Yao炼丹、媚惑、吸取还是干脆“服用”都是采补的方式。其实大部分修炼者都是采用吸取日月精华和采补相结合的方法进行修炼的,瑰儿想,不知道周影用的是哪一种?

瑰儿一直盯着周影,认为这次他是真的睡着了,因为阳光中精华的凝结的过程已经停止了,他现在只是很安静地躺在那里。

瑰儿靠近他一些,仔细地打量这个“男子”,就象周影分辨不出她是什么一样,她也一样分辩不出周影的原形。但是他幻化的形体对于一个想要混居入人类之中的妖怪来说十分完美,一点被人类称之为特点或个性的地方都没有留下,绝对不会给别人任何印象,这了说明了他的法术高明吧?

再靠近几步,瑰儿连他的呼吸声也听的清楚了。

当瑰儿走到周影身边时,确定他是完全睡着了。

瑰儿猛地从口袋里抽出一反匕首,向着周影的胸口狠狠地刺了下去。匕首准确地命中了目标,但是瑰儿的手一点都没有感到刺中东西。周影的胸口随着她刺下去的匕首开了一个洞,而且这个洞越来越大,快速扩展,最后,周影的整个身体都化作了一团黑色的影子。

“影子……”瑰儿喃喃地说,“原来是一只影魅。”

不等她再做出别的举动,一团亮光从周影身上扑过来,直接冲向瑰儿。瑰儿惨呼一声,身体被击飞出去,碰到墙壁,又跌到地上,她蜷缩在那里,捂着胸口,惊惶失措地看着一只因为生气而全身火焰变成金色的必方一步步接近自己。

“竟敢暗算我!”火儿怒气冲冲地叫——周影把火儿用来睡觉的火柴盒放在自己胸前的口袋里,瑰儿刺杀周影时首当其冲的便刺中了那个火柴盒。虽然这样的攻击不足以伤害火儿,但是让它觉得十分生气。“你竟然敢打扰我睡觉!我要把你烤熟,然后做成羊肉串吃掉!”姑且不论瑰儿的原形是什么?可不可能做成“羊”肉串,但是火儿真真正正的生气了。这只必方最大的两个爱好就是“睡觉”和“听故事”,一般来说,在它睡觉的时候打扰它和被它缠住不停地讲故事,两者的后果是两样的可怕。

火自古以来就有驱妖避邪的作用,火灵必方比起其他灵兽:游光啊、飞廉啊、应龙啊什么的来说,对于妖怪们有更大的震慑力。瑰儿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会在人类的城市里看到一只必方,在它的怒视下瑟瑟发抖。

“烤焦、半熟、外焦里嫩……”火儿与其说是威胁对方,不如说是在认真地挑选下手的方法。

“好了火儿,”周影已经恢复了人形,坐起身来,手中拿着那把匕首,“把她交给我吧。”

“她打扰我睡觉,还有我的房子……”火儿嘟囔着,但是听话的飞回周影肩上。它说的“房子”就是指着那个火柴盒。火柴的气味让它觉得舒服,火柴盒画的一只火鸟它也十分喜欢,可是这个普通的火柴盒当然不能象它和周影一样抵挡匕首的一击,早已经成了碎片了。

“我会找个一样的给你的。”周影抚摸着火儿,使它安静下来,身上的火焰也恢复成了红色。

“我并不认识你,也不记得自己得罪过你,如果你是因为想‘吃’我来提升自己的修炼的话,刚才你也看到了,我根本没有血肉可以供你吃,现在你可以走了,不要再来打扰我!”周影声色俱厉地说。这不是他第一次遇到企图把他当作采补对象的妖怪,如果她找上的是刘地,那只地狼一定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是采补不是周影的修炼方式,他希望瑰儿在刘地来这前离开,周影可不想让刘地在自己家里吃“东西”。

“我一定要杀了你!”瑰儿已经从看见必方的惊愕中镇定下来,挣扎着站起来,恶狠狠地向周影扑过去。她被火儿的翅膀击中之后动作很迟顿,周影轻而易举地闪到了一边,“我一定要杀了你!”瑰儿充满憎恨地叫嚷着,“就算有那只必方助纣为虐也一样,如果你现在不吃了我,我总有一天要杀了你!”

瑰儿眼中的仇恨让周影感到寒意。这种目光周影曾在那只千里迢迢从青丘之国,追踪杀母之仇人而来的小九尾狐眼睛里看到过,当时他就曾为这种执着的感情惊讶,而现在,瑰儿眼中的恨意却是对他发出的。“我不会吃你——我是吃素的。”虽然没有必要,周影还是有些张慌的解释。

火儿却对这些不感兴趣,天真地问:“影,什么叫助纣为恶?”

“就是我干坏事,你却在帮我的意思。”

“哦……”必方似懂非懂地说:“你做什么我都会帮你的。那么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助纣为虐’呢?”

“你们……”瑰儿恨恨地说:“我不会善罢甘休的。”说着举起茶几向周影扔过去。她虽然不懂什么法术,力气比起人类还是要大得多,一张玻璃茶几被她轻易地丢了过来。

周影忙一低头,茶几从他头上飞过去,直飞向门口。刘地正大摇大摆地“穿”过墙壁进到屋里来,迎面就看到了飞来的茶几,“哇!”他慌忙向下一伏身,茶几“哗啦”一声,在他正上方撞了个粉碎。

“为什么打我……”刘地拍打着头上的玻璃碎片站起来,“我最近没干什么啊。”

周影指指瑰儿,示意茶几是她扔的。

“喔,原来是跟女朋友吵架了。”刘地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和谐信息,何必跟这种木头人一般见识呢,不如干脆换个男朋友吧!”说着笑嘻嘻地向瑰儿走过去。

“刘地,她……”

周影一句话没有说完,刘地突然抓住瑰儿的脖子向下一按,不等瑰儿手里抓着的水果刀刺下来,刘地已经利落地把她双手抓住,一条黑色的绳子象有生命一样从地上卷起来,把瑰儿绑了个结结实实,刘地提起她,毫不怜香惜玉地向沙发上一扔问:“怎么回事?又惹到这种麻烦,早叫你常换换住处和身份,免得被这些采补的家伙盯上。”

周影摇摇头:“她好象不是为了采补……喂,别在我这里吃她!”他看到刘地上上下下地打量瑰儿,连忙说。

“我从来不吃雌性!”刘地象受了侮辱似地跳起来,“我们地狼的雄性不吃任何种类的雌性。”

“知道了,知道了。”周影敷衍着说,瑰儿还在用那种恨之入骨的目光看着他,让他很不舒服。

“你们有仇啊?”刘地也看出了门道,“你怎么人家了?始乱终弃?”

“我不认识她!”

“你吃了他!除非你现在就杀了我,否则我一定要为他报仇!”

“吃谁?周影,你终于学会吃人了!”

“我没吃过任何人!”

三“只”妖怪各说各话,屋里一片吵闹。

刘地摆摆手,制止大家再吵下去,他郑重地向瑰儿说:“我想你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弄错了,我的这个朋友……”他一边说一边拍着周影的肩,“他连吃青菜都不知道要加油盐酱醋下去,怎么可能明白人肉的美味!我向你保证,不论你说的是人类还是其他妖怪,他都决不会‘吃’了他——那只必方吃的可能性还大些。”

火儿向刘地地挥了一下翅膀,一阵热浪从屋子里卷过,不过它到没怎么生气,因为它和刘地一样,并不觉得吃人或吃其他妖怪有什么不好。

“可是他不见了!一个人怎么可能好端端地就不见了!明明前一天……前一天我们还在一起,我们……”瑰儿原来还在用力挥动,想甩开绳索,现在终于放弃了努力,低声地抽泣起来,眼泪滴落在地上。

“你说的是个人类吧?”周影问。

刘地边把捆绑住瑰儿的法术解除边说:“当然一定是人类,只有人类才会‘好端端的就不见了’啊。喂,你别哭了,失踪了不一定就死了啊,人类失踪的原因多了去了。”

“他又能为什么失踪?!”瑰儿胡乱抹了一下眼泪,猛地扬起头来大声问,“他是一个优秀的刑警,也是一个好人,和朋友以及同事之间也十分融洽,跟我也……他失踪前一天我们甚至谈论到结婚的事情!你说他有什么理由失踪!”

“结婚?”刘地和周影面面相觑,“和人类结婚?你是认真的吗?”住在人群中的妖怪们和人类有各种各样的情感产生也是顺理成章的事,但是为修炼而采补和逢场作戏的居多,偶尔也有真心爱上人类的,可因为种类和寿命的关系,肯和人类结婚的几乎没有。他们都想不到瑰儿这么认真的说出要和人类结婚的话。

刘地清了清嗓子赞叹说:“了不起,原来你是真的爱上人类了。”

瑰儿一下子站起来大声否认:“我没有!我怎么可能真心地爱上一个人类!只是他那么爱我,没有我他会活不下去!他是个好人,善良又体贴,即使不爱他和他在一起也会很愉快,那么和他结婚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人类的寿命是那么短暂,即使朝朝相处也只有几十年而已,根本不会浪费我很多时间。即使结了婚也不能一起生活很久,所以有什么关系?他那么单纯,那么相信我,即使不爱他和他结婚又有什么关系!”

刘地明了地扬扬眉毛,周影却皱起眉头,思想单纯的影魅完全被她所讲的弄糊涂了。

“可是即使不爱他,我也不能让他就这么不明不白的不见了!如果有某只妖怪吃了他的话,我就算用尽所有的办法也要为他报仇!即使我法力低微,即使对手有我么强大!”她一字一句地说出这些话来,一边用眼睛死死盯着周影。

“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谁!”周影因为她的情绪变化困惑而且不安,他很难适应这件快速的情绪转换:忽而哭泣,忽而迷惘,忽而愤怒……这样的变幻让他难于理解。

瑰儿用那种目光看了周影好一会儿才说:“他是个刑警,最近在调查‘断头案’,而且他认为最有嫌疑的人是你。”

刘地恍然大悟地说:“是那件事啊!那些人是一只猰貐吃的,和周影没有关系。那只猰貐还是我们两个联手杀掉的呢!对吧!周影。”一说到这件事他就很得意,毕竟象他们这样的妖怪能够杀死一只猰貐就象一个奇迹,确实值得骄傲。

“猰貐……”瑰儿边重复这个名字边打了个寒战,“我们这个城市里来了一只猰貐?你们竟然杀得了它?你们竟然敢和它斗?”

火儿得意地飞到她面前,把自己指给她看:“是我!是我!我救了他们两个!”

刘地大略地把那件事的始末讲了一遍,说:“就是这样,我和周影因为它的举动太过猖狂,太引起人类注意,而且严重地影响到了我们的生活才杀了它。你不相信的话,它的尸体还埋在郊外,你随时可以去看。”

瑰儿将信将疑地看看刘地和周影,又看看必方说:“那些人不你吃的并不代表你不会杀他!你可以因为猰貐打乱了你的生活而杀了它的话,一个警察整天跟踪你、调查你你当然也会不快!你为了保护自己的生活猰貐都不怕,更何况一个人类,一个人类……恐怕连给你塞牙缝都不够!”

“我不吃那种东西(指人类)!”周影有点急了,“你要我说几次!虽然那个警察鬼鬼祟祟的很讨厌,但是我没有把他怎么样。这几天没看见他,我还以为他已经放弃了呢!”

刘地说:“周影根本不会说谎,但那人类看来也是真的失踪了,你把详情说来听听,我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瑰儿听他这么说,认真地打量了他一番:刘地外表高大英俊,气质出众,打扮时髦,甚至还学人类时下的青年男女的样子把前额的头发染成了黄色。总之他根本不象一个“妖怪变成的人类”,他太抢眼,太吸引人类的目光,违背了妖怪们混迹于人群中的基本原则。但是他刚才施展了高明的法术,而且还曾经参与杀死过一只猰貐,那么他的外表应该不是法术不够高明,而是要看作艺高人胆大吧?如果影魅没有吃掉他,如果这只地狼愿意帮忙,如果他还活着……自从他失踪后的这段日子来,瑰儿心中第一次升起了一丝希望。

“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六天前的下午,我们一起喝咖啡、吃晚饭,看电影,又在街心公园游逛了一阵子,分开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当时他心情很好……因为……我答应了他的求婚……”瑰儿边说边抚弄着手指上的一枚戒指,露出幸福的神情,“当时我们还约好了,‘两天’后,也就是大前天再见面。但是那一天我等了他一个晚上他都没有出现,我打电话给他,他的手机没开,家里电话也没人接听。当时我以为他又是临时有要紧的任务——这种事常常发生在他这个刑警身上,所以也没放在心上,他任务结束了自然就会来找我解释的。可是一直到第二天晚上他也没有消息,他的家里锁着门,手机还是关着。于是昨天我到他的单位找他,才知道他已经五天没有上班了,他的同事们也在找他,担心他出了什么意外。那么多警察都找不到他,我想他一定是出事了,否则不论为什么这么多天不见,他至少会给我一点消息的。所以我一下子想到他在查的‘断头案’,想到万一这一系列事件是妖怪干的,想到他在监视的嫌疑犯。我立刻想到他提过的那个出租车司机,万一他不是人类,和我一样,不是一个人类!我想他一定是被吃掉了!虽然我并不爱他,也知道他作为一个人类总有一天会死,而且不能保证将来自己会不会吃了他,但是我还是不能原谅伤害他的人或妖怪!不管是谁,不管有多么强大,我都不原谅!”

刘地点点头说:“那么他就是这么凭空不见了吗?他的家人怎么说?”

“他是个孤儿,根本没有亲人,本来他已经有了我,本来他马上就可以有个家了……”

刘地咬着嘴辱想了一会儿,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瑰儿一番,弓单了个响指说:“OK,我去找找看,等我的消息。”说着一下子穿过墙壁不见了(地狼是一种生活在土地中的妖怪,天生可以象鱼穿过水一样穿过泥土、岩石和某些金属)。

瑰儿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担心地问:“他……可以吗?”

周影说:“他已经在这里居住了七百多年,亲眼看着这里从山林变成村庄,变成城镇,变成大都会,没有任何生灵比他更了解这座城市,只要在这座城市里,就算那个人类真的死了,刘地也可以把尸体找出来的。”

本来稍稍放心的瑰儿听了他最后一句话,眉头一下子又皱了起来:“你这是算在安慰我吗?”

“我保是告诉你事实。”周影看着她问,“其实你很关心那个人在是吧?虽然口口声声说不爱他,其实很盼望他活着回来对吗?”

“你!”瑰儿抬头怒视,“不论是人类还是妖怪,喜欢说真话都是很惹人讨厌的,你知不知道!”说着一张座垫丢到了周影的脸上,结束了他们之间的谈话。

原本趴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瑰儿在周影走进厨房后,也背着手溜哒进来问:“中午吃什么?我已经饿了。”

“随便,你想吃哪一种?”周影指着她看两口锅里分别煮的东西,火儿在他肩上解释说:“青菜是影的,肉是我的,你还是吃青菜好了!”

两口锅里,一口在用清水煮青菜,一口在用清水煮肉块。

“啊……这些是用来吃的?”瑰儿用筷子捅捅已经煮得太烂了的菜叶,“喂猪猪都不见得吃吧?”

瑰儿卷起袖子,端起两个锅子,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倒进了垃圾桶。

火儿惨叫一声:“我的午饭!你赔给我!”

瑰儿利落地摆出案板,又抽出一把菜刀说:“想吃饭就乖乖的等着,不然把你做成辣子鸡!今天我来让你们看看饭菜和‘猪食’之间有什么区别!”说着开始查看冰箱和食品橱,不一会又问:“盐、油、醋、花椒在哪里?味精呢?有没有芥茉?什么?都没有!……还不快去买!”

“砰!”

门在被推出家门的周影和火儿身后关闭。

“明明是什么法术都不会的笨妖怪,一进了厨房却变得很厉害!”火儿心有余悸地说。

“喔。”周影胡乱答应,他看着手里捏着写满要购买物品的纸条,想起这是自己几年来第一次在中午踏出家门。

“怎么样,很厉害吧!和你煮的猪食完全不一样吧!”对着满桌子的饭菜,瑰儿得意洋洋地说,“这是荤菜,这是素菜,尝尝看吧。

火儿看了一会,小心地问:”青菜和肉放在一起可以吃吗?周影一向是分开煮的。“

瑰儿做了个仰天长叹的动作:”可怜的必方,你究竟是怎么活过来的啊!不如干脆来做我的宠物吧,我一定会把你喂得白白胖胖的。”

火儿怒吼:“我不是宠物!”不等它把嘴闭上,瑰儿已经夹了一筷子菜塞进了它嘴里。

“唔……这个很好吃。这个也是,这个也是……影,跟你煮的东西一点都不一样。”火儿在桌子上蹦来跳去,每个盘子都伸进嘴去,连素菜也尝了尝。

“拜托,别把我精心烹制的饭菜和那种猪食相比。”她拖过周影,塞了一双筷子在他手里,“尝尝看,快吃啊!”

“最无聊的工作啊……”瑰儿坐在周影的驾驶座边感叹,“你法术那么高强,不用工作也可以弄到钱吧?点石成金什么的你不会吗?”

周影拿起一枚一元硬币递给她,瑰儿接在手中时,硬币已经变成了“金币”。

“哇!好厉害!再来,再来!”瑰儿赞叹着,把车上的硬币全塞给他。

周影看着对一大把金币爱不释手的瑰儿,不解地问:“你很喜欢黄金?”

“是啊!这些可以给我吗?这样一来,等那只地狼找到他我们就有钱结婚了。”瑰儿摆弄着那些“金币”喜孜孜地说,“对了,你还没有回答我,这么高明的法术为什么还要辛苦工作呢?”

“我想修成正果,所以在学着做人。”

“修成正果!”瑰儿瞪大了眼,都快贴到周影脸上的看着他,确定他不是开玩笑后忍不住“嗤嗤”地笑起来:“我多少年都没有听到这种话了,你这家伙真是太有趣了!呵呵,太有趣了,修成正果。”

周影最近已经习惯被笑话了,刘地是这样,小九尾狐林睿也是这样,在来到这座城市之前,他一直以为修炼、得成正果是一只妖怪唯一可以走的路,认识了他们才知道即使是妖怪大家的生存目的也不一样,刘地追求享乐,林睿想要一个家和一个疼爱他的母亲,而这个瑰儿居然想嫁给人类。

“既然大家的目的不一样,那么我想修成正果也没关系吧。”周影自言自语地说。

“那倒也是。”瑰儿把金币放进口袋里,打个哈欠,她已经对周影的事失去兴趣了,蜷在座位里说:“我要睡觉了,到了早上叫醒我。”

“好。”

瑰儿不满地盯着周影,看他还是无动于衷后忍不住嚷起来:“喂,什么好不好的!这种时候应该体贴地说‘我先送你回去吧’才对吧!”

“我在工作。”

“那么至少也应该脱下外套帮我盖上,防止我着凉吧!”

“你是妖怪,不至于会着凉吧?”

“哼!真是不解风情,所以妖怪就是娇怪,如果是他的话……”

“人类的男子面对女性时都很会装模作样吗?就象刘地对人类女子时那样。”周影很认真地问。

“人家是体贴,什么装模作样!”瑰儿撇撇嘴,“他才不是那种会刻意讨女性欢心的人呢,但是他还是很细心,总是把我放在第一位,而且工作认真,对人热心,又很有正义感……你如果真的想做人,还是学做他那样的人吧……”

周影看着说着说着终于睡着的瑰儿,把车停在了路边,举起同样睡着的火儿放在她身上想:“如果冷的话,火儿比一件衣服要温暖得多吧?”

刘地一踏进门瑰儿就扑过来,几乎是卡着他的脖子问:“怎么样?他呢?他呢?”

刘地不怀好意地问:“干嘛这么急,不是根本不爱他吗?”

“你管我爱不爱他!快点说……他,他还活着是吧?”

“活得好着呢。”

“然后呢?”

“什么然后?”

“他在哪里啊?为什么失踪这么久啊?”

“喂,我只答应找到他,可没答应过找到以后告诉你啊。不过……如果有美女的热吻的话,我说不定一不小心就说漏嘴。”

“你!”瑰儿气呼呼地瞪着刘地,刘地就嘻皮笑脸地看着她,瑰儿终于还是踮起脚尖,嘴唇在他脸闪电般的一碰,然后用力擦着嘴问:“这样可以吧!”

“好,告诉你。”刘地一合手,“你也不用再到处找了,就到最后一次和他约定见面的地方去等,一天之内,他自己就会去找你的。”

“……真的吗?”

“不信就算了。”

“信!信!我这就去!”瑰儿用力点着头,抓起自己的包向门外跑去,又回过头来挥着手,“周影,火儿,谢谢你们的照顾,BAYBAY了!”说完冲出去,连门也没关,“噔噔”地跑下楼去了。

“哎呀!真是的,”刘地一边关门一边说,“真不知道她的原形是什么?这么一阵风似的冒冒失失,大概是山猫或猴子吧?……周影?干嘛在发呆?”

周影回过神来说:“我在想你能找到他太好了,瑰儿好象很喜欢那个人类,她是真的想嫁给他呢!”

“是吗?我还以为你恨不能我找不到他。别急啊,只是开个玩笑。不过放心,你一定还会见到她的。”刘地收敛起脸上的笑容,缓缓地说:“人类啊,和你想的,和她想的都不一样,你等着看吧。”

周影和往常一样准时踏入家门时,竟又在自己家的沙发上看到了瑰儿,“嗨,回来了。”她手里抱着一个大盒子,笑嘻嘻地打招呼。

“怎么样?找到他了吗?”周影迎上去问。

“嗯!”瑰儿用力地点着头。她打开盒子把各种各样的点心往桌子上摆着,边说:“所以我花了一个晚上做点心来答谢你们啊!来快吃,快吃。”

“太好了!”周影松了一口气笑说。

“哇!原来你也会笑啊!第一次看你笑。”瑰儿眯着眼睛说,“你和火儿、地狼都是好心肠的妖怪,我不会别的,所以做东西给你们吃!”

周影和瑰儿并肩坐在沙发上吃东西,这是他三百年来第一次放下了修炼,只是为了和另外一个妖怪聊天。

“……地狼说得真对啊!我在那个咖啡店只等了不到两个小时,他一下子就出现了!”

“他有没有说为什么失踪好几天。”刘地昨天最后的话还留在周影脑海里,令他有些不好的预感。

“他去执行任务了。他是一个刑警啊,有一项很重要的任务需要他执行,那是个秘密任务,连他的同事都不知道呢。”

“会不会有危险?”

“不会吧,他向我保证他会小心,决不让我担心难过的……不过……还是不放心。周影,我求你一件事好不好?你法力那么高强,可不可以帮我暗中保护他?我会常常来帮你做好吃的报答你的。”

“常常做好吃的!”正在狼吞虎咽的火儿一下子抬起头,“那么我去,我帮你保护那个人类好了!只要你帮我做饭,我可以帮你把想害他的人通通烤熟。”

“我也没问题,如果我没时间,就留火儿在他身边,”周影问,“可是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

“不知道……因为是秘密任务,所以他不能告诉我。就连昨天跟我见面也是偷偷出来的,而且还说可能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和我联络了……”

“没关系,待会儿刘地来了问问他。他会有办法的。”周影安慰她说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周影的话音刚落刘地就从地板下面钻出来,大摇大摆坐下来,边毫不客气地把点心往嘴里送边问:“我会有什么办法啊?又有什么事求我了?”边说边在自己脸上点了一下,那里是上次瑰儿“吻”他的地方。

“她担心那个男人执行任务会有什么危险,想让你告诉我他在哪里,我和火儿会帮她暗中保护他。”周影替她说。

“这样啊,也不是不行,不过要到晚上。”

“晚上?”

“因为约了时间是在晚上啊。”

“什么?”

“啊,没什么。”刘地交叉着十指往沙发中一靠,邪气地笑着问:“又要我帮你一次,你要怎么报答我呢?”

瑰儿防备地往周影那边靠靠,紧张地说:“我警告你,别打歪主意哦!”

“怎么,替我做顿饭也算‘歪主意’吗?我是说我已经十几个小时没吃东西了,你帮我做一顿好吃的,我就帮你这一次。”

瑰儿忙不迭地点头:“好,好,你要吃什么尽管说好了。”

周影也说:“我去下面超市买材料。”

刘地开始扳着手指数菜名,火儿又在里面加上几样。阳光照进这间屋子里时,三只妖怪脸上都充满了笑容……

时值午夜,夜总会里依旧人潮涌动,昏暗的灯光下,舞池里、雅座里、吧台前挤满了人。

周影平时虽然经常在夜生活区拉客,但是进入这种场合还是第一次。几名香气扑鼻的女子从他座位边走过时,他有些慌张地向角落里挪动一下,不明白刘地为什么要约他和瑰儿到这种地方来见面。周影现在还是那个平凡无奇的出租车司机的外貌,瑰儿却依照刘地预先的吩咐,变化成了一名性感艳丽的美女。她坐在周影身边,微微侧着头,手中把玩着一个杯子,心里有几分不安。这些无意的动作已经吸引来了许多的异性的目光,当这些目光在周影身上转一圈,变成“一朵鲜花插在XX”的感慨之后,再看向瑰儿就增添了几分不怀好意。

几名借故来搭讪的男子都瑰儿冷冷地拒绝,其中一个竟然被她在脸上泼了一杯饮料才肯离开。瑰儿把空杯子扔到桌子上,带着顽皮的笑容向周影看过去,现在就连缺乏表情变化的周影也露出了微笑——以貌取人,在妖怪们看来是种很可笑的行为。

在这些人的眼中,瑰儿如果用平时的样貌出现,他们又会怎么做呢?或者以周影的法术,他想要变化成比“刘德华”还“刘德华”或比“F4”还“F4”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如果是那样的话他们又会怎么想呢?对妖怪们而言,它们无法硬是区分出住在泥土里的大狗和一团影子谁更英俊,也无法划分九条尾巴的狐狸和一只脚的鸟谁更可爱,所以它们区分优劣的方式就是看谁的法术更高明,谁力量更强大,谁的等级更高,谁能凭借力量和性格、行为赢得尊重和敬畏。幻形变化是最基本的法术,连瑰儿这种法力低微的妖怪都可以运用自如,既然如此,又有哪一只妖怪会用外表来评价别人呢?

会用外表评价别人的,只有人类而已。

即使自认为最公正的人类,看到外表英俊美丽的人和看到外表丑陋古怪的人时,都不会使用同样的态度,对人类而言俊男美女往往值得爱慕,而这在妖怪们看来可笑而愚蠢。

约定的时间越是临近,瑰儿看起来就越不安,一会不停地走动,一会儿又拉着周影逼问刘地为什么还不来,又不住地埋怨:“你怎么什么也不知道,地狼不是你的好朋友吗!”

“刘地是有点难以琢磨,但是他做事很可靠,你放心就是了。”

瑰儿将信将疑地说:“是吗?那种家伙也算很可靠?我看你老老实实的到比较可靠。”

“别以貌取人,只有人类才那么愚蠢。”

“那倒也是。不过你不觉得我象人类多过象妖怪吗?”

“嗯,有点。”

“告诉佻吧,我是在人类中长大的。我出生的时候我故乡的山林就被人类开发成旅游区了,我母亲一直带着我在人类中生活。去年我母亲去世了,那里的妖怪只剩下我一个,我就想既然要和人类住在一起,不如干脆搬到大城市里去,见见世面也好,就来这里了。有的时候自己都快分不清自己是人还是妖怪了,唉,跟人类一起住太久了。”

“再嫁给人类的话就更象人类了。”

瑰儿脸微微一红,摆弄着一个杯子说:“到时候我会给你们请柬的喔。”

“刘地,”周影推推瑰儿,指点她看一个人。

一名中年男子,西装革履地走进来,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径直在吧台前坐下,把手中的一只沉甸甸的箱子摆在面前,随便点了杯酒,东张西望,好象在等什么人。瑰儿被周影一提醒也看得出,这个人是刘地变幻的。

周影拉住要冲过去的瑰儿,低声说:“看他要干什么?刘地一定有什么用意。”

刘地坐了没多久,一个男人从外面匆匆进来,四周看了一下,来到刘地身边坐下。他和刘地窃窃私语了几句,不知递了什么东西过去,刘地察看一下,把皮箱推过去,那个男人打开箱子看了一眼,伸手和刘地握了一下,扬长而去。

瑰儿紧张地握住周影的手说:“是他,那是他!那只地狼在做什么?”

刘地依旧坐在那里,慢条斯理地喝完了那杯饮料,看着那个男人走出了夜总会,才踱着步子过来。他把那个男人刚才给他的东西推给瑰儿说:“给你。”

瑰儿不解地打开那个布包,里面露出了一支古色古香的玉制手镯。镯子的玉质很好,精工雕琢出一只在云雾中半隐半现的龙头凤尾的神兽,即使不懂这些的周影也看得出这是年代久远、价值不菲的东西。“这是我的!怎么会在你手中!”瑰儿尖叫起来。周影依稀记起,到昨天为止瑰儿手腕上确实一直戴着这样的一只手镯。

“这是我用一百二十万买回来的,怎么会是你的。”刘地抱着手臂靠在沙发上说。

“这明明是我母亲的遗物,是我送给他……送给他作订情信物的!说!你用什么法子骗来的!”

“不是说了,是买来的吗。你再看看这个。”刘地又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皮包递过去。

瑰儿手忙脚乱地把皮包扯开,里面又露出一只镯子。无论玉质还是雕工和桌上有的那显然是一对,这只上面雕刻了一只凤头龙尾的神兽,但是当两只镯子放在一起,就成了一龙一凤呈“∞”形飞翔的图案,极为精巧别致。“这是他前些日子遗失的那支——他丢了这只很伤心,昨天我才把那一只给他。怎么会在你那里?你怎么偷来的!”

刘地收敛起总挂在脸上的笑容,指着第一支镯子说:“这一支刚刚你看见了,是我用钱买回来的。而这一只……”他又指着另一只,“则是我从一个古董走私商的保险箱里偷来的——我现在用的就是他的外貌。而他是用七十万买来的。至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想即使我说了你也不见得会信,现在跟我走,我让那个男人自己说给你听。”

瑰儿茫然地被刘地扯着向外走去,周影把两只手镯收好,一言不发的跟在他们后面。

周影驾车按照刘地说的地址在路上飞驶,瑰儿独自坐车后座上,咬着指甲,回忆着先后两次把手镯交给他的情形:

那天晚上,看完电影之后,他将瑰儿送到家门口,忽然取出了枚戒指,结结巴巴地向瑰儿求婚。虽然那中介一枚普通的戒指,而他求婚姻的方式也是结结巴巴,和浪漫毫无关联,但是瑰儿还是感动地哭了出来,保持着妗持沉默了几分钟,便忍不住答应了他。之后,他为瑰儿戴上了戒指,瑰儿也把自己母亲遗物的手锣中的一只赠给了他。

“我会把这放在身边的,这样不论发生什么事,就象瑰儿在我身边一样啊。”他小心翼翼地把手镯用手帕包好放进口袋里的时候是这么说的。

然后到了昨天的重逢,他垂着头,愧疚地说在执行任务中把手镯不慎遗失了,“为什么会不见了呢?我明明一直贴身放着啊!难道是那个犯人向我开木仓的时候……为什么别的东西都在,偏偏这个不见了呢!就好象……好象会失去瑰儿一样……就好象你会突然不要我了一样啊!所以虽然会有暴露的危险,我还是要来看你一眼,不然我根本寝食难安。即使在办案的时候,脑子里还是全是你的脸。“

想不到那种工作狂竟然会为了这么一点小事而扔下工作跑回来,而且还是一副快要哭了的样子。瑰儿又取下那只手镯放在他手中:“没关系啊,虽然是我母亲的遗物,可是既然已经丢了就算了,这里还有一只,来,给你。不过如果再丢了的话,我会一个礼拜不理你喔。“

“是!“

“哈哈,看你紧张的样子……“

……

怎么会在刘地手中呢?刚刚的事也看得清清楚楚,难道真的是刘地向他买来的?为什么?

周影伸手轻轻拍拍她的肩:“到了。”

车停在一座居民楼下,刘地指的五楼那间房子灯正亮着。

“那里?他为什么在那里?”

“去就知道了。”刘地弓单了一下手指,“隐身术会吗?”

瑰儿摇摇头,最后还是周影在她背上画了一个符咒,然后一起用法术,飞上了五楼。

从关着的百叶窗缝隙中,他们查看着这间屋子。普通的三室一厅住宅,客厅里亮着灯,一男一女相拥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摆放着一只打开了的手提皮箱,里面满满的装着钱。

瑰儿不由自主地拽住了周影的衣服:“那是他……那个女人,那个女人……”

刘地把食指竖在嘴边示意,然后双臂环住瑰儿,带着她穿过墙壁进入了屋内,周影则化成一条影子,从窗隙中飘了进去。屋里的人类浑然不觉已经有三只妖怪站在面前,正在径自得意地口若悬河。

“我第一眼看见那个镯子就知道那不是一般的东西。可笑那个女人竟然把它当作普通首饰带着。这样的宝物戴在象那种白痴手上简直是暴殇天物。知道吗,这是秦朝的古董,一只七十万,两只二百二十多万啊!”说着,他心满意足地拍着装满钱的手提箱。

他身边的女人是个姿态艳丽、装扮入时的美女,撒娇似地把头放在他肩上,嗲声嗲气地说:“你可真是个‘坏心肠’的家伙啊,人家小姑娘被骗一次已经够可怜了,你竟然一听说买主又要出一百五十万凑齐一对,又跑回去再骗人家一次。可怜那个小东西发现人财两空的时候,还不知道要伤心成什么样呢。亏你还是做过警察的人。”

“那种职业有什么好!又累又有危险!不过多亏这个职业才使她这么容易相信我啊。”他摸抚着女人的面颊说,“这样一来不是各得其需吗。原本在她手里什么价值也没有的东西使我成了百万富翁,而她呢就得到了一次人生经历,学会不要那么相信别人,而你……”他俯下头去吻住女人良久才喘息着说,“你得到了一个英俊多金的丈夫,高兴吗?”

“咯咯……”两个人得意忘形地笑着在沙发上嬉戏起来。

刘地淡淡地说:“明白了吧,人类这种东西就是这样,是种五毒俱全的东西。我第一次看到她手上的一只不成对的镯子就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我先在本市的文物贩子中调查,果然找到了另一只,然后变幻成那个文物贩子的样貌放出风声,用一百五十万购买另一只。果然不出我所料,他马上就跑去找你骗另一只了。怎么样,看清楚人类的嘴脸了吧?”

瑰儿身体轻轻发抖,脸色苍折,象要看穿对方一样地盯着那个男人。

刘地把她拉到沙发前:“要看就看清楚一点!你想在人类当中生活,先要学会别轻易相信他们!”

“刘地……”周影低声叫,虽然他也明白刘地是为了瑰儿好,但是这样的时候再说这些话,未免伤她太深了。

刘地在沙发旁边忽然显出形体,还不等沙发上的人反应过来,他一掌把女人打翻在地,把男人拎到瑰儿面前。

“瑰儿……”男人原本为突然出现的几个人诧异,看到瑰儿一下子明白过来,很快镇定下来,拨开刘地的手,对着瑰儿说:“原来是你啊,你来干什么?”

瑰儿看着他颤声说:“我来看个明白,看你是个什么嘴脸。”

“有什么好看的,”他用眼角扫过刘地和周影,“本来以为你挺天真老实的,想不到也会用这一手,带这两个人来威胁我吗!”

瑰儿从手指上摘下他求婚时用的戒指,丢在他脸上,恨恨地看着他。

他把求婚戒指拿起来在手里上下抛动着说:“怎么样,这样就还给我也好,反正我本来也没有和你这种没姿没色的女人结婚的打算。”

周影上前半步,伸手抓住他的衣领:“你竟然……”

他一下拍开周影的手:“别动手动脚的,放尊重点。好吧,今天我心情好,看在你们辛苦来了一次的份上,开个条件吧,也许我心肠一软,分点什么给你们。”

刘地说:“手镯是瑰儿的,我们当然要全部。”

他摆出一副无赖的样子一摊手:“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我骗了她的东西?那镯子是我祖传的,我愿意卖掉是我的自由。不要忘了,我可是做过警察的,执法部门里有的是我的朋友,你们要跟我斗,也得好好想想后果。”他猛地从口袋里拔出一把木仓,指着他们,“象我这样的有钱人生活就是这样,总是有你们这样的无赖来捣乱,所以不买把木仓保护自己不行啊,你们说是吧!”他用木仓点点刘地,“大个子,刚才不是很嚣张吗,再说话啊!”

周影看着他这副嘴脸,摇头叹口气。

他又来到瑰儿身边,伸手托起她的下巴:“啧啧,太可惜了,本来我还是很中意你这种听话、传统的小女人的,你不该让我看见那对手镯啊!知道自己可以变成百万富翁以后,什么样的女人我得不到,怎么还会要你这种要身材没身材,要风情没风情的女人。”

刘地冷笑一声对瑰儿说:“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了吧,因为只有你自己亲眼看见这一切,才可能真正对他死心。他不是说过‘清水池塘不养鱼’吗,这句话用在他自己身上真是再合适不过:他扮演的情人角色那个完美,就是因为背后有什见不得人的心思。那句话不适合周影,对人类来说却是再适合不过了啊。”

“人类……”瑰儿苦笑,“我一直生活在人类之中,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他们了,结果还是会被他们骗……”

听的一头雾水的男人用木仓点了一下刘地:“什么‘人类’不‘人类’的,你们吓傻了吗?难道你们不是人!”

刘地突然向他扑过来,他下意识地向刘地开了一木仓,木仓声响过,他却惨叫了一起,执木仓的手被一只利爪抓过,留下了又长又深的血痕,手木仓也落在地上。“这句话算你说对了,我们确实不是人。”刘地显出了妖怪的原形,把手里的子弓单扔在地上,用利爪抓着头发说:“现在要怎么处置你呢?瑰儿,你来吃掉他吧。”

瑰儿木然地站在那里,什么都没有说。

“救……救命!妖……妖……妖怪啊!”倒在地上的男人终于挣扎着发出声音来,想要转身逃跑,结果脚下一软,跌倒在地上爬不起来,看着刘地发抖。

“如果你不吃的话就让我来代你吃吧,我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吃过美味的人肉了。”刘地边说边舔舔嘴唇。

“不要,不要吃我。我有钱,我把所有的钱都给你们。瑰儿……不要吃我。”从刘地的神情中看出他不是在开玩笑,男人开始哀求起来,伸手抓住了瑰儿的衣角,“瑰儿,你不会舍得吃我的对吗?我们曾经那么相爱。”

“开什么玩笑,我可从来没有爱过你。”瑰儿瞄着他说:“人类对我们而言只是食物而已,所谓的恋爱不过是和你做个游戏,我们这样拥有漫长的生命,可以使用各种法术,并且有一天可能得道成仙的种族,怎么可能对人类动心。地狼,你要吃就吃吧,我可不想吃这种恶心的东西。”她推开向她求救的手转过身向周影说:“我们先回去吧。”

“哦,那你们先走吧,我要开始吃点心了。”刘地吹声口哨说,“既然你不吃的话,我可就不客气了。”

“不!”男人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爬起来向门口冲去,但是没走了几步便颓然倒地,双手后住腹部,身体在地板上抽搐着,“好疼,我……”

“啊,看起来不能吃了。”刘地失望地说。他把男人喝过水的杯子从茶几上拿起来,放在鼻子旁边闻闻,又舔了一下,“下了毒的人肉可不好吃啊,太浪费了。”

“刘地,他……”周影和瑰儿不解地问。

刘地看着被他弄昏过去的女人说:“得到一个‘英俊多金的丈夫’可不如自己成为‘美丽多金’的女人来的好啊,这个女人也做了对她自己最有利的事呢。”

“人类啊……”周影和瑰儿脸上都不禁露出了苦笑。

“救命……瑰儿,救命……”他在地上翻滚着,向瑰儿颤抖着伸出手来。瑰儿向他走了几步,但是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已经呼出了最后一口气,再也不动了。瑰儿在他身边蹲下去,伸手合拢了他的眼睛,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来。当周影走到她身边想安慰她时,瑰儿抬起头,满脸泪痕地说:“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是爱上他了……为什么,人类只是食物而已,而且这么卑劣,这么冷酷……我为什么还……”

周影看着她悲伤的面容,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终于做出了他这一辈子最大胆的举动,将瑰儿拥入怀里,紧紧地抱住她……

三只妖怪漫步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瑰儿背着手,蹦蹦跳跳地走在最前面,刘地手里拎着那个装满钱的手提箱跟在她后面,周影落在最后。

“你真的要走了吗?”

“对!”瑰儿回过头来笑着回答,“我不想再住在人类的城市里了,我要回到山林里去,过一只真正妖怪该的生活。”

“你的故乡不是已经……”

“所以我才从来没有象妖怪一样生活过,弄得一点法术都不会,还要被人类欺负。这次我要到深山中修炼,等我的法力高强了再回来,让人类知道厉害!虽然我的故乡已经被人类开发了,可是这个世界上总会有‘山林’留存下来的。我们这一族必须要在山林之中才能修炼道行啊,我要去找,总是可以找到的。”

刘地点点头:“那你要保重,即使妖怪也不是都可以信任的,自己多个心眼。”

“我知道,我是不够聪明,可是世界上还是有你们这样的好妖怪的……”瑰儿上前拥抱了一下刘地,又拥抱了一下周影,她把自己手上戴的手镯摘下来,塞给他们一人一只,“留着当个纪念,别忘了瑰儿。”

“如果找不到合适的山林,就回这儿来,”刘地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周影,“周影会收留你的。”

“嗯!”瑰儿忍着眼泪,用力点点头,“那我要走了。”

“我送你一程。”周影说。

“不用,我再也不想使用人类的交通工具了。妖怪应该有妖怪的方法。”瑰儿俏皮地笑笑,“我妈妈以前总是这样做的,虽然我的法力不够,但是我可以试试看……”

人类的外表渐渐退去,瑰儿显示出她的原形:身上披着薛荔香草编织成的长罗裙,腰间系着开着花朵的藤蔓,微黑的皮肤,黑夜般的长发,朱唇皓齿,美目盼然,象昆仑山上的女神一般的容颜,气质却象洛水的女神一样飘逸,使刘地和周影在一瞬间都有难以呼吸的感觉。

“山鬼……”

瑰儿笑着点头:“对,山鬼,我们这一族已经不多了……”

“我以为所有山鬼都去了其它世界,想不到‘人间界’还有留下来的。”刘地叹息说。

瑰儿微笑说:“我现在要离开人类的城市了,但是我不会离开人间界的……我要修炼成高强的法术,再到这里来看你们。”她闭上眼,专注地开始念诵咒文。

面前的景象突然象被风吹的水中倒影一样开始产生波纹,波纹渐渐扩大,一只毛色黄黑交杂的狐狸状动物从中跳了出来,看到瑰儿后它开心地象发了疯一样又是打滚,又是在她腿上磨蹭。紧跟在这只文狸后面,一只赤褐色的大豹也一跃而至,先是兴奋地仰天长吼一声,然后在瑰儿面前俯下身体,等待着她骑到自己身上。

瑰儿跨到赤豹背上,抱起文狸:“你们来了,虽然妈妈去世了这么久,虽然我一直没有召唤过你们,可是你们还是没有不要我……”她把脸贴在赤豹背上,悄悄抹掉了泪水。瑰儿拿起一枚“金币”,那是周影为她演示“点石成金”法术时变的:“这个我带走了,我不会忘了你们的。好好学习炒菜吧,别总让火儿吃‘猪食’。”文狸使用法术打开了空间,它在前面奔跑,赤豹紧随其后,转眼消失地无影无踪,一阵风吹过,眼前的景物又恢复了常态。

山鬼,在上古时代又被称为山神,是拥有强大法力,绝色容颜的妖怪种族。它们是最接近神的种族,甚至可以同时驱使操纵空间能力的文狸和战斗力极强的赤豹两种灵兽。在原本生活在一起的人类和妖怪们逐渐分离之后,山鬼已经逐渐移居到了其它的空间,刘地和周影曾经对瑰儿的原形做了很多猜测,甚至猜测她是猴子或山猫,但是他们也想不到,山鬼还没有完全的抛弃人间界。

瑰儿消失之后,刘地和周影呆立了很久,谁也没有说话,终于周影长叹了一声,刘地也跟着叹了口气。

“我在想,”周影幽幽地说,“如果瑰儿不变化作人类,用她的本来面目出现的话,大概一半以上的人类男子会为她不顾一切吧!”

刘地也不无婉惜地说:“是啊,早知道她是个绝世美女的话,我根本不该放过的。爱上人类还不如和我……”

“刘地!”

“哈哈……好了,回家了,没吃成人肚子好饿啊。喂,这里有几百万,给你补偿你今天没工作的损失吧。”

“不要。”

“要吧!给你啊!”

“不要!”

“要吧!我一直提着很重啊。”

“那就扔掉。”

“好吧,我也不要了!”

“扑通……”

刘地来到周影家里,意料之中地看见周影没有修炼,而是坐在窗口看一本书。刘地走到他身边,看着窗外重重叠叠的楼房空隙中,隐约露出的远山,他不用看也知道周影在看什么,于是低声吟哦起来: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薛荔兮带女罗。

即兮睇兮又宜笑,予慕予兮善窈窕。

乘赤豹兮从文狸,……”

“瑰儿……会回来吧?”周影从书里抬起头来,自言自语地问。

刘地看着远方,半晌才说:“我们有的是时间,有缘份的话,总会再见面的……”

“有缘份的话……”周影也看向窗外,心中想着,瑰儿的“山林”不知道在哪个方向。

         ※       ※       ※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03-12-11 18:47:14 | 显示全部楼层
原作者可蕊 转自墨音阁论坛


朱兵按照惯例把红色的桑塔那出租车停在桃源小区的路边,看一下表,才6:20分,自己早到了十分钟,他清楚对方守时的习惯,所以打开车上的收音机,边听边耐心的等待。果然,6:30准时,周影从一座楼中走出来。

  朱兵一直希望自己能拥有一辆出租车,但是现在他还只能为别人打工,这辆出租车的车主周影雇佣他和自己轮流开这辆出租车。


  一般出租车主如果要雇佣一个司机和自己轮流开车的话,除非是自己白天还有其他的工作,否则会让司机开比较辛苦的晚上而自己开白天,周影却很奇怪,他白天把车交给朱兵,自己晚上才开。这样一来,朱兵的工作就比别的受雇的司机轻松的多,而且周影开出的薪水确实很优厚,也从来不在修车了、油费了这些方面斤斤计较,所以朱兵很珍惜这份工作。他从来不象别的受雇司机一样在车费上和雇主搞花样,并且在心里很尊重周影。


  看到周影下来,朱兵忙跳下车来:“周哥,吃过晚饭了。”


  “嗯,”周影向来话很少,一边接过朱兵交过来的钥匙和钱,一边说,“你可以回去休息了。”


  这时收音机里正在播着一条新闻,朱兵边听边皱起眉头说:“周哥,又一起抢出租车杀人案!这是第十一起了!最近这些抢匪很猖獗,我们的车又没有防盗网,不行明天我去装一个吧?”


  “也好。”


  朱兵向周影告辞,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说:“现在大家晚上出车都是两个人了,周哥你还自己出去啊?这太不安全了!不如,今天晚上我陪你一起吧?”


  “啊,”周影略微迟疑了一下,“大家都两个人了吗?”


  朱兵苦笑一下:“虽然抢匪有木仓,遇上了就算两个人估计也是个死,但是总有个人陪着壮壮胆吧,我们这一行不容易啊!”


  “我知道了,既然大家都是两个人出去,我会找朋友陪我的,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那好,周哥,我走了。”


  黑夜的街道上,霓虹灯和路灯交相辉映着,红色的桑塔纳出租车沿着道路慢慢的行驶,收音机的新闻里又在播放着那条“抢劫杀害出租车司机”的新闻。


  “啊……”刘地打了个大哈欠,无力地靠在座位上呻吟说,“就因为这样你就拉我来陪你出车了?”


  “嗯。”


  “你有毛病啊!全市近万辆出租车,那些抢匪就偏偏会找上你?他们也不至于这么倒霉吧!我从昨天到今天一直没有睡觉,求求你让我回去吧……”


  “不是因为抢匪,”周影说,“因为大家都是两个人出夜车了。”


  “所以你就要和别人一样?”


  “……”


  “拜托,学着作‘人’也不要只学那些随波逐流的东西,人类现在讲究追求‘个性’!个性啊!”


  “只有你在追求那种东西吧?”周影打量刘地的打扮:染成金色的长发、紧身的T恤、造型古怪的项链和戒指……最近这只“地狼”的样子真是一次比一次离谱了。


  刘地认命地叹了口气,放弃了抵抗,周影的脑子里有时候根本不会转弯,又很倔强,他的想法很难被扭转过来。刘地开始东张西望,希望他的车能拉到年轻、貌美的女性客人,聊以安慰自己受伤的心灵。


  醉的连自己的住址都说不清楚的中年男人;坐到车里还在彼此亲吻、也不知道是不是情侣的男女;满口脏话、流里流气的青年;浓妆艳抹,嗲声嗲气的女人……


  “啊~~~~~~~~我要下车!我要回家!”刘地终于忍不住大叫起来。


  周影白了他一眼,当他是间歇性神经质发作,根本没有理他,径自把车停在了路边招手的客人面前。


  招手拦车的是四个青年人,他们隔着车窗打量一下坐在车上的刘地,其中一个对周影说:“师傅,叫这位伙计让一下吧,坐不下我们这么多人。”


  周影有几分歉意地看向刘地。


  刘地向后撤撤身,斜眼问:“看什么看?你不是这种人吧?”


  “我马上回来接你。”


  刘地瞅瞅外面,一条偏僻无人,连路灯都没有的道路,抱着手臂说:“好啊,强行拉我来陪你工作,利用完了又要把我扔掉,你可真够义气啊你!”


  周影十二分歉意地说:“我真的马上就回来。”


  他真诚的歉意反而刘地不好意思了,他推开车门说:“行了,行了,我下车就是了,你也不用再来接我,我要去找美女喝酒了。还有……”他看看这四个横眉竖眼不似善类的青年,俯在周影耳边说,“要是这就是那伙劫匪你可不能独吞,可得留一半给我吃!”


  “去,去,去,真是的话哪有你的份,我自己还不够呢!”一直蹲在座背上打盹的火儿一提到吃的事情立刻睁开了眼。


  刘地耸耸肩,他下了车,向那四个青年做了个“请”的姿势,站在路边看着红色的出租车驶去。他开始悠闲地吹起了口哨,一边盘算着要去哪家夜店玩个通宵。


  他所在的这条道路处于城市边缘,一边是新建的居民楼,亮着三三两两灯光的楼房虽然近在咫尺,但却仿佛立在很遥远的地方一样。路的另一边是一片未经开发,都已荒弃了的田地,长满高高低低的麦田与杂草,秋早萧索,半天寒月,刘地随意地走了进去,抑头而望,发觉自己竟然是许久没有看过没有霓虹辉映的星空了。“到山里去住上几天散散心吧?”刘地忽然生出这样的念头,于是盘算着要带上什么食物,什么烟酒,有哪个女人可以带去,还有没看完的电视剧和没玩完的游戏,要不要把电视机和电脑也带上……“唉……还是算了吧,我还是比较适合住在城市里。”刘地颇有自知之明地叹口气,把手插在口袋里溜哒着向回走。


  一条身影忽然从远处的道路上奔来,跳跃数下,没入了草丛之中。虽然是惊鸿一瞥,刘地还是看清了那是一只小小的狐狸,雪白的皮毛,生着九条尾巴。“唔,九尾狐啊,”刘地自言自语地说,“这个城市里从来没有来过这种妖精,这一下子填补了一项空白啊,真是可喜可贺!”他向着九尾狐消失的地方跟去,想看个究竟。


  九尾狐的原生地是朝阳谷北面的青丘之国,那是一个位处另一处空间,和人间界相距遥不可及的国度。九尾狐这个种族十分恋家,本来就极少出现在故乡之外的地方,自从上古颛顼天帝将人间界与其它各界的联通断绝之后,在人间界更是罕见九尾狐的踪影。自古以来关于“狐”妖的传说虽多,但那都是寻常的野狐成妖而已,真正的九尾狐一族就连妖怪们也难得目睹其真面目。


  刘地幼年时曾经见过外祖父的一位九尾狐朋友,那位老者对刘地颇为慈蔼,甚至亲自指点过刘地幻术,所以刘地一直对这个种族有好感。他知道九尾狐一向是以家族为单位群居,这种家庭观念极强的妖精决没有让一个小孩子独自到处乱跑的道理,估计附近的的什么地方一定还有一大家子在。刘地念头一来,兴冲冲地想去跟它们打个招呼,颁给它们一个“填补立新市妖怪种族空白奖”什么的。


  周影一向话很少,更没有和乘客聊天的习惯,于是车厢里一片沉默,这四名男子彼此之间竟然也不交谈。坐在周影身边的男子一只一只的吸烟,弄得车里烟气缭绕,而透过反光镜可以看到另外三个男人都阴沉着脸,紧盯着前面的路。他们的衣服都有些鼓鼓囊囊的,明显藏着某种刀具。


  “等一下,”当快到他们的目的地时,坐在前座的男子忽然说,“不到‘美凡’了,到贵民路72号去。”“贵民路……”那里是立新市最冷僻的街道,周影重复一遍他说的地址,什么别的也没说便掉转了车头。


  “嗨,今天这个司机胆子够大的啊!还以为出了那么多事没出租车再敢往那样的地方去了呢!”一个男人突然说,但是被同伴们横了几眼,乖乖地闭上了嘴。


  周影在心里暗暗叹口气,不是真的被刘地那张乌鸦嘴说中了吧?难道真的是“他们”?那他们还真不是一般的倒霉,竟然会看上自己的车。他侧脸看看火儿,火儿早就把睡意抛到了九霄云外,正站在椅背上反复端详前座的男人,不时用嘴比量一下,仿佛在考虑怎么下口。男人见周影侧脸看他,咒骂一声:“看什么看!嫌两个眼珠子太多啊!”连周影也忍不住翻翻白眼,把目光转向了窗外。


  当车到达目的地之后,几个男人重重地摔着车门下了车,但却没有火儿期待中的其他举动。


  “喂,车费四十九元,谢谢。”周影提醒他们“忘记”的事。


  “你果然胆子大!”刚才在车上“称赞”周影的男子转身过来,恶狠狠地盯着周影,猛得从腰上抽出一把砍刀来,用力拍打着车窗,“老子们坐车从来不给钱!你不知道吗?”


  “影,可以按老办法处理吧!”原本有点失望的火儿马上又来了精神,摩拳擦掌地问——住在城市里最大的缺点就是展现身手的机会太少,常常让它有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感慨。


  “老六,别误事!”那个看起来象头领的男人喝住执刀的男人,抽出一张百元钞票住窗户里一塞说:“不用找了,快滚!”说完四个人扬长而去。


  周影摇着那张钞票,看着极度失望的火儿若有所思地问:“这种人应该不会给钱才对啊?”


  火儿气呼呼地说:“就是,你说他们为什么会给钱!他们凭什么要给钱!”


  周影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喃喃地问:“是什么事让他们宁愿付钱也不能耽误呢?”


  刘地转悠了一圈,却完全失去了九尾狐的行踪,他抓抓头:“我也会跟丢?难道跟踪技巧退步了?算了,在这座城市里的话总会再遇见的。”他马上就选择了放弃,甩着手说,“回去喽,去找个地方喝酒喽。”才走了没几步,夜风中夹着几声响动传来。刘地警觉地抬起头,不但方才风中的惨叫不定期留在耳边,鼻端也隐约嗅到了一丝血腥味道。刘地一躬身,整个人没入地下,向逆风的方向奔过去。


  月光下,荒草丛中,两只奇怪的动物正在搏斗着。其中一只是只庞大的狐狸状怪物,它和九尾狐一样生着九条尾巴,但是此外头也是生了九个,老虎般的爪子,正在向它的对手咆哮扑击,而在它爪下挣扎反抗的就是刘地刚刚看见的那只小九尾狐。这只小狐狸当然不是身形相差数倍的敌人的对手,浑身上下血痕累累,苦苦支撑着。大妖怪对这个弱小的对手毫无怜悯之心,猛挥一爪,把小狐狸击飞出去,接着又纵身向它扑下去。


  地下突然伸出一只手,稳稳地托住了它向小狐狸按下来的利爪。大妖怪后退了几步,看着这只生着利爪的手慢慢地从地下升上来:长发、尖耳、獠牙、黑色的脚爪……


  “地狼。”


  “蠪侄。”


  两只大妖怪相互看着,都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刘地拎着那只小九尾狐向远处一扔,按着手指关节对蠪侄说:“想干架啊?那也别欺负小不点啊,我来!我正闲得难受呢。”


  蠪侄审视着面前这只地狼,在他的意识中地狼不是什么强大的妖怪,他一向不太看得起这种见不得光鬼鬼祟祟住在地下的种族,但是眼前这只地狼不一样,他那种泰然自若的态度,刚才自己虽然没有尽全力却被他轻轻托住的一击。“我……不打没有把握的仗。”蠪侄九个头一起笑着,目光炯炯着看着刘地。


  “原来只会欺负弱小啊!”刘地继续挑衅——他确实是个“欠扁”的家伙。


  蠪侄竟然不生气,依旧笑着说:“那是我的优点。”


  “哈哈…………”刘地大笑起来,“我喜欢你这家伙,有和人一样的优点,一起去喝一杯吧。”


  “改天。”蠪侄向刘地微微点头,“都住在这座城里不愁见不到面。”说完没入草丛中,很快不见了。


  刘地抱着手臂看他离去,自言自语地说:“这个城市里又来个麻烦的家伙啊,这下子又有事可干了。”他知道蠪侄一定是继续去追赶那只小九尾狐了。他伸手从草丛中把被自己藏在那里的那只小狐狸拎出来问:“他为什么袭击你?”


  小九尾狐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勉强张开眼看他一眼,又闭上了。


  原来它伤的比想像中重,刘地忙把它放下来,查看它的伤势。小九尾狐刚一着地,忽然一口咬在刘地手指上,马上动作敏捷地窜进草丛中逃走了。“喔!”刘地甩甩被咬的手指,“不愧是狐狸啊,小小年纪这么狡猾。”


  蠪侄虽然象狐狸,但是是狐狸的宿敌,现在这个城市里竟然同时出现了蠪侄和九尾狐两种妖怪,究竟是怎么回事?好象不是巧合那么简单吧?刘地不解地摇摇头,又舔着受伤的手指想:“那只小狐狸的父母是怎么管教孩子的?竟然这样对待救命恩人!等见到他们非好好地和他们聊聊孩子的教育问题不可。”


  周影停下车,远远看着那四个男人走进去的地方,白色的漆剥落了不少的门牌上写着几个字“立信生物研究所”。


  “生物研究所是干什么的?”火儿不解地问。


  “研究生物的。”周影回答。


  “……这个我也知道……”火儿对他的回答十分不满意,又问:“不知道必方算什么生物?”


  “在人类对生物的分类中,我们妖怪是根本不存在的。”周影如实回答。初到城市中,他曾经有过到人类的学校中学习生物学的的算,但是当他阅读过一些生物学的书籍后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书中有的大部分他已经知道了,而他想知道的,书中却没有。


  “难道他们不分类我们就不存在了!”听了周影的话火儿忿忿不平地叫起来,“我偏要把必方分到最高等的一类里!把人类分到最低等的一类!”


  “人类只承认他们可以解释的事,他们解释不了的,即便看见了、听见了、经历过了,他们依旧认为不存在。”周影若有所思地说,“不过也就是因为他们的这种习惯,我们才能在他们的社会中生活的这么自在啊。”


  在这家生物研究所中,有一名中年女子正在默默地整理东西。她把一摞摞资料放进纸箱子里,当拿起桌上一家三口的合影时,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本来乖巧的坐在旁边,用绳子系看一捆捆书,看到她哭了忙跑过来,用手帮她擦着眼泪:“妈妈别哭,小睿帮爸爸陪妈妈,妈妈别哭……”这个孩子一边自己大滴大滴地滴着眼泪,一边却竭力地想安慰自己的母亲。“小睿!”女子一把搂住儿子,呜咽起来。手中的资料、书籍散落了一地。


  这所研究所是她和她的丈夫一手创建的,凝聚了夫妻二人无数的心血汗水,可是到了今天,这一切不得不结束了。她更加用力的抱紧了儿子,心里不知是悲伤还是茫然。


  这个女子的名字中叫林青萍,在她手边的像片上,一个斯文白皙的男子正用手搂着她和他们的孩子微笑着,那就是她的丈夫林海,而她怀里哭泣着的,是她的儿子林睿。


  就象被噩运之神捉弄着一样,不幸仿佛总是跟着这个家庭。


  最初,林青萍和林海在大学在初遇,一见钟情,可是因为林海的父母反对“同姓为婚”而险些分手,那对传统而迷信的农村老人可以接受表亲结婚,却无法接受儿子爱上毫无血缘关系的同姓人。林青萍和林海历尽了波折,终于能够结成了夫妻。婚后不久,他们便倾尽所有成立了这家生物研究所,想把自己所学的专业发挥到最大的效用。当经过了两年多的辛劳,研究所的研究项目和各项业务逐步走上了正轨,而他们的儿子林睿也在这个时候出生了,这一家人在这段日子,走到了他们幸福的顶点。但是这一切也不过只是暴风雨要在这一家人头上肆虚而起之前用来掩饰的平静而已。


  今年三月,林海在一次车祸中突然去世。这个家庭原本所有的幸福只被命运这轻轻一挥手之间,便倾倒的撤撤底底。而且那是一次很微妙的车祸,林海虽然死了,但是他被认定为了车祸的肇事方,还必须要赔偿给对方一笔数额庞大的金钱。


  林青萍忍受着丧夫的悲痛,也承受起婆家对她种种毫无道理的指责。为了担负起丈夫死后的赔偿,她咬着牙想把研究所抵押给银行时,却惊讶地发现丈夫在生前已经把研究所抵押了出去。向银行借贷了一大笔钱。这笔钱是何时所借?又用在什么地方?林青萍竟然是一无所知。而在这个时候,一个有黑社会背景的信贷公司又找上门来──林海在向银行抵押贷款的同时,竟然还从这个地下钱庄借了一大笔钱。


  自己的丈夫究竟有多少行为是自己不知道的?林青萍不得不这么想。而他又为什么向自己隐瞒这么大的事?失去丈夫的痛苦和丈夫对自己的不诚实相比,难以说清哪一样对她的打击更重。


  可是一直哭泣伤悲也于事无补,她先是拿出了所有的积蓄,又卖掉了住房,还清了赔偿金,银行的贷款则能用研究所来抵偿,但是地下钱庄的钱她已经无能为力了,只能乞求对方让她分期偿还。只是这些有黑社会背景的人不同于银行,想从他们那里求得延期的代价是更高额的利息,而这正是林青萍所无法负担的。


  林青萍亲吻着儿子的脸,为他擦着眼泪,紧紧地抱着他,现在她唯一的财富就是林睿了,为了儿子她也要自己勇敢,紧强地去面对这一切不幸。


  “呼!”门猛地被踢开了,四个凶神恶煞的青年冲了进来。


  林青萍慌忙护住儿子,问:“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欠债还钱啊,你废话还不少!”领头的男子抬脚踢翻了一张椅子,“听说你有钱还给银行,却没钱还给我们老板是不是,你也未免太瞧不起人了吧!”


  他们是信贷公司的人。林青萍一下子明白了。她有些惊慌失措地说:“我没有还钱给银行!只是把研究抵押给他们而已!请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尽可能快把钱还给你们的!”


  “抵押品!”那个男子冷笑着,一挥手把一排试管推倒在地上,玻璃试管“唏哩哗啦”碎了一地,把林睿吓得一头钻进了母亲怀里。那个男子的目光正好落到他身上,不怀好意地说:“那么我们也要一点抵押品很合理吧!”


  林青萍双手护住儿子:“你们不要乱来!”


  “你放心,把你儿子押在我们那里,我们保证好好给你喂着他,不打不骂,最多你拖的太久了不还钱,我们切他一个指头送给你。小弟弟,你说好不好?”他抻手托林睿的下巴,把林睿吓得哭了起来。


  “别碰我的孩子!”林青萍尖叫着拍打他的手,“我会想一切办法还你们钱的!”


  “不过说起来……”另一个青年打量着林青萍,舔着嘴唇说,“这位大姐年纪大点,长得可是挺‘可口’的啊,只要你愿意,弄钱的办法不多的是,要不要小弟弟教教你啊?”


  林青萍搬起一摞书向他们一丢,拉着林睿往外跑去,四个男子胸有成竹地跟在后面,也不急着追,反正这里四面无人,到了晚上连出租车都找不到,一个女子带着孩子能跑到哪里去?但是他们跟到门口,却清清楚楚地看到林青萍母子上了一辆出租车,飞驶而去。


  “是我们来时坐的车!那个小子竟然没有走!”


  “呸!”领头的男子咒骂了一声,“你们还记得那个女人住哪么吧?到她家去找!不信她不回家!妈的,那个开车的死小子,最好别让我再遇上他!”


  林青萍坐在车上,惊魂未定地频频回头,终于确定了他们没有跟上来之后,才安下心来向周影道谢。


  “没什么,”周影救她们母子确实是出于无意,如果不是为了阻止火儿“没有将必方分类到最高级”的生物研究所烧掉的打算,他早就回去接刘地了。


  “周先生……”林青萍端详了他一会,忽然问,“您是住在楼上的周先生吧?”


  “……”周影看看她。


  “我前天刚刚搬到你楼下,你还帮我抬家俱。”林青萍卖掉原来的住宅后在租金低廉的桃源小区租了一套房子,当她搬家的时候,因为对搬家的讨价还价,搬家工人竟然扔下最后几件家俱一走了之,就是这位住在楼上的周先生帮她把东西抬了上去。当时来来去去的邻居不少,肯帮忙的却只有这个男人,所以林青萍对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哦……”周影隐约还记得那件事,对了,当时令他停滞不前下来帮忙的原因不是这个女人的无助,而是她身边的那个孩子,周影想起来了,从反光镜里向林睿看去。


  林睿脸颊红通通的,微微皱着眉头,靠在母亲身上,一付昏沉沉的样子。


  果然是那个孩子。周影无声地叹了口气,问:“请问去哪里?”


  “桃源小区,我们回家。”林青萍一边说一边拌了搂儿子,却发觉他身上热得烫手,“小睿,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他好象在发烧,要不要送你们去医院?”周影善意的提醒。


  “我只是感冒了吧,不用去医院,回家睡一觉就好了。”谁都可以看得出他在强忍着难受,但是这个孩子还是乖巧地这么说。


  “去医院!我们去医院!”林青萍叫起来。


  车到了医院门口,周影拒绝了林青萍的钱,“邻里之间帮忙是应该的。”他看着林青萍母子走远,又叹了口气。


  “影,那个小家伙快死了吧!”火儿大声问出来。


  “嗯,”周影点点头,“他的魂魄已经开始失散,日子不会很多了。”


  “人类真可怜,一下子就会死掉:长个病也会死,被车撞也会死,被火烧也会死……所以才应该把他们分在最低等的一类!”它还在对生物分类的事耿耿于怀。


  周影看着人群出入不绝的医院,又叹了口气,发动车子说:“我们回去找刘地吧。”


  周影开回原地停下车,刘地早就不见踪影了,火儿埋怨着:“怎么样?我都说他不会呆在这儿等我们的,已经走了不是。”


  “没……走……”刘地拖长了声音,装出一付阴森的表情,蹬着眼,吐着舌头,把双手在胸前耷拉着从地下冒出来,阴惨惨地叫着:“还~~~~~我~~~~命~~~~来~~~~”


  “装鬼吓妖怪,你也太无聊了!”火儿白了他一眼。


  “好歹装个害怕的样子出来让我高兴吗!”刘地学着电影里僵尸的样子伸着双手,直着腿跳着过来问:“不是说不用来接我的吗,怎么又回来了?”


  “可我说过要来接你。”周影在这种事上一点也不懂变通。


  “我要是走了你不白跑一趟。”


  周影说:“反正我回来过了,你走没走是你的事。”


  “唉……你的脑袋还是这么呆。”刘地坐上车边说,“要不是看到它们,我还真走了,你们猜我刚才看到什么妖怪?”


  “什么?好不好吃?”火儿最关心就是这个。


  “我刚才看到……”


  红色的车慢慢驶去,从路边的草丛中,那只小小的九尾狐伸出头来,不能置信地睁大了眼:“必方?!我刚才看到了一只必方!它怎么可能出现在这个地方?”它看着周影的车驶去的方向,东张西望一番后,快速跟了上去。


  火儿白天一直在公园的树上睡觉,一直到天快黑了才往回飞,准备陪周影去工作。


  “嗨,必方!”


  火儿四处张望,一只雪白的小九尾狐正趴在一个人类孩子遗忘的皮球上向它招呼,“嗨,来跟我一起玩吧!”


  “送上门来的晚餐。”火儿眯起眼睛,“竟然还有见了我不逃的妖怪,今天运气不错。可惜个头小了点,不一定能填饱肚子。”它飞过去落在那个皮球上,上上下下打量着小狐狸,“要从怎么吃才好呢?烧烤还是生吃呢?”


  “我们来玩吧?”小狐狸不知死活地建议着,“跟我一起玩一会儿吧?”


  “我才不跟食物玩!”火儿不屑地说,“我要吃了你。”


  “那么你跟谁玩?”小狐狸天真地问,“我们都是小孩子,小孩子应该跟小孩子玩。”


  “跟谁玩?”火儿侧头想了想,好象一直一来都是它自己一个玩耍,别说别的妖怪的小孩子,连大妖怪见到它多半也逃走了。周影好象从来没“玩”过,而刘地玩的那些项目,“呸,呸,我才不跟他玩呢!”


  “我们来玩吧!来投球啊。”小狐狸滚着皮球向场地跑去,火儿想了想,也跟了过去。“玩完了再吃也来的及吧?反正它也跑不了。”


  直到中午,周影才看见火儿慢悠悠地回来,不等周影问它这一天一夜去了哪里,它就先叫起来:“饿死了,饿死了!快点做饭给我吃!我一会儿还要出去玩!”周影帮它煮了一锅肉,它一口气吃光,转眼又飞得无影无踪了。


  火儿有时候也会自己出去乱跑,但是象这次这样连续数天不回家却从来没有发生过。而且自从那天开始它整天呆在外面,偶尔回来一趟也只是找东西吃,马上又飞走。连周影也不禁开始担心起来。


  “小孩子长大了,最会有这样的时期啊,说不定恋爱了,通宵上网啊,参加帮派了什么的,一下子就不回家了,父母担心也没用。”刘地躺在沙发上,端着个酒杯说,令周影觉得自己果然找错了商量的对象。


  “喂,不如我们跟着它看看,看它到底去干什么?”刘地兴冲冲地建议。


  “不行,它知道了会不高兴。”周影马上就拒绝了他的歪主意。


  “那就问它啊,跟踪它又不行,在这里瞎猜也没用。”


  “好吧,我下次问问它。”周影有点迟疑的回答,他拿起外衣说,“我们走吧,到点了。”


  “……还要我陪你去工作,我已经整整陪了你五天了!”刘地叫起来。


  “可是我只有你一个朋友,你不陪我谁陪。”


  “求求你别拦着我,我现在就去把那些劫匪找出来吃掉,不然我快发疯了!”


  “明天再找吧,今天先工作。”


  “……救命啊,我不想去……周影,我们绝交吧……”


  周影躲在树的影子里,看着火儿兴冲冲地飞过去,忙跟了上去。虽然心里明白这样作不好,当时也一口否绝了刘地的提议,但是当他问起火儿这些天去哪里,火儿只丢下“去玩”两个字后,他终于还是出此下策了。火儿根本不怀疑有谁会跟着自己,勿勿忙忙地飞到一个无人的公园里,一边还唠叨着:“对不起,我回来晚了啊。”


  “对不起!”周影睁大了眼睛,火儿也会向别人说这三个字,他仔细看着,一只白色的小九尾狐正站在一个秋千架上迎接火儿,“我们今天玩什么?”


  “去划船吧!”


  “我想再去打一次保龄球。”


  “先划船!”


  “先打球!”


  “……猜拳决定!”


  “包袱、剪子、锤!”


  “我赢了!”


  “你出慢了,耍赖!”


  “你才耍赖!”


  “明明是你!”


  “乒乒乓乓!”火儿和九尾狐扭打在了一起,弄得尘土飞扬,但是等周影紧张地想走出去的时候,它们的争斗已经停止了,一起坐在地上笑起来,“干脆我们去偷鸡吃吧。”九尾狐建议,“上次吃的烤鸡不错,这次我们去吃炸鸡怎么样?”


  “老是吃鸡都吃腻了,不如去抓只妖怪来吃!”火儿提议,“你最近有没有看见什么好吃的妖怪?”


  “……我还是想吃鸡。”


  “好吧,反正我也不饿。”火儿宽容大度地作出了让步,“但是吃完了先去划船。”


  “然后去打球。”


  “然后荡秋千吧?”


  “然后去打游戏机……”


  “然后……”


  他们一边计划着一边跑远了。周影看着他们,露出了笑容,原来火儿只是交到了一个朋友。火儿一直和周影相依为命,从山林到城市里,它一向孤孤单单地,其它的妖怪见了它只是害怕,谁也不来跟它作朋友。周影自己虽然孤僻,至少还有刘地这个朋友,火儿却什么都没有。它总是独自玩耍,独自找乐子,平时虽然看起来十分骄傲,看不起别的妖怪,其实它心里是很想要一个朋友,一个玩伴的吧。


  这一定就是刘地说他看见的九尾狐,它的胆子真是很大,竟然不怕火儿。正是因为它是个天真单纯的小孩子,所以才不知道害怕吧?看来火儿交到了一个不错的朋友。周影趁着火儿没有发现自己,悄悄地走到了,留下火儿去跟它的朋友尽情的玩耍。


  火儿和小狐狸并肩坐在公园的石凳上,各捧了一只炸鸡在吃,火儿口里说着不饿,还是三下五除二地把自己那只解决掉了,斜着眼去打量小狐狸的那只。它发现小狐狸根本没有在吃,而是呆呆地看着前面。


  “你不吃了,来,给我,别浪费。”有着充分的节约美德的火儿马上把它的炸鸡夺过去。


  小狐狸竟然没有和它争夺,还是呆呆地看着前面。


  “你在看什么啊?”火儿一边吃一边含含糊糊地问。


  在公园的儿童区,一个孩子正在滑梯上玩耍,他往下溜时,旁边的一名女子张着手,紧张地护着他,当他溜到了下面那女子却又把他抱起来放到上面,好让他再玩一次。“妈妈,呵呵,妈妈……”孩子开心地笑着,在滑梯上向她挥着手。


  “两个人类而已,有什么好看的!”火儿嘟囔。


  “火儿,你妈妈是什么样的?”小狐狸忽然问。


  “不知道,我还是一颗蛋的时候它就把我扔了,”火儿还是继续吃,对这个话题没有丝毫兴趣,“我从来没有见过其它必方,听说它们全住在昆仑界。”


  “可那是你妈妈啊,你不想知道它是谁?它是什么样子吗?”


  “不想!是影把我孵出来的,我知道影就行了。”──这是它们这一族的习性,从蛋壳里孵出来时接受了谁的灵气,就认谁作父母。


  “可是妈妈怎么可以让别人取代!妈妈是,妈妈是……”小狐狸有点激动地叫起来,却又找不到合适的措词,“比谁都爱你,照顾你,教导你,为你作一切事的只有妈妈啊,你怎么一点都不关心呢!”


  “可它没有那样对我,而是把我扔了啊!”火儿不明白它干吗这么激动,“而且你说的这些影都作了啊,我要个妈妈来干什么用?”


  “是吗……”小狐狸抵下头,“那么现在我们两个一样,都是没有妈妈痛爱的孩子……”


  火儿大口大口地把炸鸡吃完,心想:“妈妈?我才不想要那种东西呢,影比一个‘妈妈’好,对了,他刚才不是跟在我后面吗?什么时候不见了?”它丢下炸鸡骨头四处张望,“真奇怪,也没说找我干什么就不见了。”却没有看见身边的小狐狸正大滴大滴地落着眼泪……


  “影,你知不知道妈妈是什么?”难得回家来的火儿吃着周影为它做的饭,突然问。


  “妈妈?”周影皱眉想着,“就是母亲,生育者,雌性……”他是连性别都没有影魅,父母这一类的角色对他来说只是名词而已。


  “可是它不是这样说的……”火儿回忆着小狐狸的话,“不过算了,影和我一样,根本没有妈妈,所以一定也不会懂。”


  “……火儿,你是不是想寻找自己的妈妈了?”周影忧虑地问,自己果然是不能取代亲生父母的,火儿终于也开始考虑这件事了。


  “我才不想要呢!”火儿奋力伸着脖子把一大块肉咽下去,“是小狐狸昨天说到妈妈的事,然后就哭了,我才想知道妈妈是什么。”


  周影故意问:“小狐狸是谁?”


  “你昨天不是一直跟着我吗?没有看见它啊,它是我的朋友。”火儿自豪地宣布。


  “……”周影尴尬地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原本躺在一边装作睡着了的刘地毫不掩饰地大笑起来。


  “对不起,火儿,我不是……”


  “嗯,饱了。”火儿一抹嘴,它根本没在听周影的话,丢下一句,“我出去玩了!”就飞走了,临走之前还没忘了在狂笑中的刘地头上踩上一脚。


  “哈哈哈哈哈哈……”火儿的一脚都没能止住刘地的大笑,他抱着肚子在沙发上滚来滚去,越笑越厉害。周影难堪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你的表现,你的表现……哈哈……简直……哈哈哈哈……和人类的父母……哈哈……一模一样……哈哈哈哈……”


  “我只是怕它去闯什么祸。”周影找借口。


  “它反正天天在闯祸,哈哈哈哈……”


  “别笑了。”周影终于恼羞成怒,抓过锅子丢在他头上。


  刘地终于艰难地止住了笑问:“怎么样,它交了个什么朋友?”


  “狐狸,九尾狐。”


  “这么巧,该不是我看到过的那只吧?”刘地自主自语。他这几天一直在寻找九尾狐的下落,却没找到他们在哪里落脚,本来还以为他们只是路过,已经离开了这座城市,没想到火儿到先和他们扯上了关系,“他们住在这城市里居然我会找不到,这太奇怪了。到是那只蠪侄一直老老实实地住在城里,除了吃过一次人以外没有什么大举动。”


  “你好象很关心九尾狐的事?”周影看着刘地,以前他对别的妖怪不是这么关心的。


  “我欠那个种族一个人情,总想还给他们啊。”刘地承认说,“喂,带我去见见火儿这个朋友行不行?”


  “先问问火儿吧。”周影不想再作出不尊重火儿的事了。


  “好啊,我们现在去问它行不行。”


  “……你明知道它现在就和那只小狐狸在一起。”


  “我怎么知道那么多。走吧,走吧,我们去问问火儿可不可以见见它朋友。”


  周影摇摇头,他拿刘地这个家伙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因为周影坚持过人类的生活,不是必要的时候不施用法术,所以他们不得不步行去那个公园。刘地张着双手,作出要飞的样子,站在路沿石上跳着往前走,周影的视线却落在路边一个人身上。


  路上车流繁忙,林青萍呆呆地往前走,周影及时的一把她拉回来,一辆大货车从她刚才站的地方驶过,司机丢了一句:“不长眼啊!”


  林青萍花了好一会儿才认清眼前的人,喃喃地说:“周先生……”


  “你这么走路很危险啊,”刘地笑嘻嘻地插嘴说,“要小心一点喔。”只要是和女性有关的事,他是怎么也要说上几句,搭个茬的。


  “小睿他,得的是白血病……”林青萍看到了熟悉的人,号啕大哭起来,“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孩子……”


  周影叹口气,他早就知道那个孩子得了不治之症,先后两次看到他,都发觉他的魂魄已经开始离身体了,终于他的母亲还是得到了人类医生的诊断结果了。


  “我一定要治好他的病,就算卖血,卖器官我也要救他!”林青萍与其在说给周影听,不如说是在坚定自己的信心。当她振作起精神,迈着尽量稳的步子往回走去,身后的两只妖怪同情地看着好──同情,但是无能为力,人的魂魄一旦飘散了,周影和刘地这样的妖怪也无法救治。不过当林青萍走远之后,周影和刘地已经把这件事放到了脑后,在人类的城市里,这样不幸的故事每天、每分钟、每一秒都在上演着,如果因此而付了过多的同情的话,就连妖怪也会受不了,妖怪们有妖怪们自己的烦恼要处理。


  火儿和那只小狐狸在玩着一个简单的游戏:小狐狸蹦来蹦去的躲闪着,而火儿就去抓它的尾巴。小狐狸有九条尾巴,但是火儿只有一只爪子,这样说起来好象也算公平,所以它们就乐此不倦的这么玩着。


  刘地看了一会说:“真的是我看见的那只。”


  周影也看着玩的兴高采烈的火儿,这只九尾狐是谁对他来说并不重要,火儿得到了一个好朋友才是重要的。


  “九尾狐应该是家教很严的啊,怎么会放任一个小孩子整天在外面玩?”刘地嘟囔着他的疑惑。“而且我根本没有发现它的家人,它的家在哪里……”


  “我这几天一直跟踪火儿和那只小九尾狐。”刘地这么宣布,使周影听完一下子跳了起来。


  “你为什么这么做!”


  “你听我说完就明白了。”刘地难得认真地说话,“首先,没有九尾狐家庭,来到我们这里的只有那一个小孩子而已。”


  周影一时还不了解刘地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火儿和小九尾狐分手,各自回家,我本来一直守在旁边,想看看九尾狐到底住在哪里。可是发现那只小九尾狐绕一个圈子,竟然又悄悄地跟在火儿后面。然后,有一只蠪侄──就是我说过的那只──又跟在了那只小九尾狐后面,它们就这么一个跟一个,一直到了你住楼下面。火儿回了家,九尾狐就在楼下的冬青丛里藏着,蠪侄则在远一点的地方,直到火儿出来了,它们才又重复一遍刚才的行为。快到公园的时候,九尾狐抢先跑到里面去,装作在等火儿的样子,而这时蠪侄就已经走了。这几天以来,它们每天都是这样,甚至有几次,小九尾狐跟火儿跟的不够紧,蠪侄立刻就开始攻击它,一付要制它于死地的样子。那只小狐狸到也真机灵,好几次都在千均一发的时候逃了过去。”


  “为什么是这样呢……”周影不解地自主自语,他原本以为那只小九尾狐只是某一个妖怪家庭的孩子跑出来跟火儿玩耍,就象人类的孩子相互交朋友那么简单。九尾狐和蠪侄是什么关系呢?它这样接近火儿,又是为了什么?


  “事情不那么简单吧?”刘地明知道周影心里在想什么,偏偏要再问一次。


  “它想要火儿干什么!?”周影的脑子并不是一直那么单纯的,至少涉及到火儿,他的思维就会变得很敏锐。


  “现在还看不出来,不过可以肯定一点,火儿现在作了那只小狐狸的护身符,没有它的活那小狐狸一天都活不下去。”


  “那只蠪侄和小九尾狐是敌人吧?”周影心想,小九尾狐刻意地接近火儿多半就是想利用它对付这只蠪侄吧?周影到不担心火儿对付不了蠪侄,而是那只小九尾狐这样费尽心机结交火儿,到头来却是为了利用它的行为让他不舒服。这是火儿第一次交朋友,周影不希望它以被利用收场。“我要去跟那只九尾狐谈谈。”周影站起来说,“如果可能,让它离火儿远一点。”


  “你这个样子简直象个在为子女的事发神经的父亲。”刘地指着他下结论。


  周影才不管自己象什么呢,匆匆出门去了。


  “去跟那只小狐狸谈谈,怎么谈啊?他这么笨嘴笨舌的,不会是想……喂,周影,再怎么样也别向小孩子动手啊……”刘地叫着追了上去。


  周影躲在一边,一直到看见火儿离开了,才走出来拦住企图跟在火儿后面的小九尾狐。小九尾狐先东张西望一番,确定后面没有跟踪者后,才正面面对着周影,充满了警惕地看着他。周影虽然有一肚子话要指责这只九尾狐,真正面对着它,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你就是火儿总是在说的那个影魅?”小九尾狐先开口问,它前半身低伏在地上,双眼连眨都不眨地盯着周影的眼睛。


  “……你……”近距离看这只小九尾狐就觉得它看起来有些疲倦和憔悴,华丽的皮毛也缺少光彩,只有一双眼睛寒光闪闪,不象一个小孩子的样子。那种眼神中有种东西,使周影隐约觉得一股寒意。周影向它鞠了一躬,礼貌地说:“请你不要再来找火儿了,你们并不是适合的朋友。”


  小九尾狐后退了半步,尖声尖气地叫:“你凭什么管我们交朋友!你又不是火儿的父母!”


  “如果你们只是交朋友的话我当然管不着,可是现在……火儿虽然很强大,但是也很单纯,我不希望它交的第一个朋友以被子骗收场。必要的时候,我会不惜使用武力的。”周影说完这些话,不再看小九尾狐的表情转身离开,他还想赶在火儿之前回到家,无论如何不能让火儿发现这一切,剩下的事交给刘地去办就行了。


  “哼!”小九尾狐看着周影的背影不服气地撇撇嘴,好不容易事情有发进展,怎么可以因为这个影魅的威胁放弃。它四下看看,又向火儿的方向跑去。


  蠪侄一直跟在小九尾狐后面,等到火儿飞远了,周影也走了之后,它抓住时机追上去,但是不等它走出几步,刘地从面前的土中冒了出来:“嗨,好久不见,今天一起去喝一环吧。”


  “地狼。”


  “还记得我啊,真荣幸。”刘地嘻皮笑脸地说,“怎么了,又想去欺负那只小狐狸吗?”


  “我在这里住了一阵子,已经听说过你的大名了,这个城里的妖怪都很怕你,所以我决对不想得罪你,你来找我有什么事,请直接说好了。”蠪侄不卑不亢地说。


  “那我就不拐变抹角了。”刘地抱着手臂说,“我想请你离开这里。”


  “离开?”


  “就是离开这个城市,永远别再回来。”刘地好象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要求过份。


  “……”蠪侄沉默了片刻说,“行,给我三天时间。”


  明明对方已经作出了让步,刘地依然不依不饶地,“就三天,三天之内不准再去找那只九尾狐,三天以后别让我再看到你,永远别再回来,不然……”他吹了声口哨,不怀好意地打量对方。


  “地狼,你应该明白我并不怕你,只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我会走的,而且保证永远不再回来,但是请你不要再提其它的要求了,我已经对你表示了最大的尊重。”蠪侄说完,隐没在公园的树丛中。


  “地头蛇?”刘地自主自语地,“我喜欢这个称呼,我也喜欢这个家伙。这么有趣的家伙却要赶他走真是太可惜了啊,本来可以跟他好好玩玩的……周影啊,看看我为你作出了多大的牺牲,我真是太讲义气了。”他伸伸手臂,深深地为自己的义气感动。


  小九尾狐跑出没多远,又被刘地拦住了去路,它“呼呼”地叫着,盯着刘地。


  “你就是火儿的‘朋友’?”刘地笑咪咪地摆出一付人贩子拐带儿童时专用的温和表情,“我请你吃糖好不好?”


  “傻瓜。”小九尾狐不屑地白他一眼,想绕过他继续走。


  刘地一把抓住它的几条尾巴,把它拽了回来,拎得和自己头部一样高:“小孩子不要拒绝长辈的好意喔。”


  “放开我,你要干什么!”小九尾狐四肢乱乱动,气愤地叫着。


  “你就别再演戏了,”刘地伸出左手捂住它的嘴,“同样的花招对我用两次可没用。”小狐狸狠狠地瞪他一眼,把念了一半的咒文咽了回去。刘地却不放开它,看着它的眼睛,他们想互凝视了一阵子,刘地才又说:“真是的,小小的孩子家,那是什么表情啊。”“不关你的事!”


  “我明白,我明白,被那只蠪侄欺负的缘故吗,你们两个种族本来就象猫和狗一样,天生的冤家对头。不过你放心,那只蠪侄很快就会离开这里,到时候你就安全了。”


  “什么!”本来一门心思在想着怎么脱身的小九尾狐一下子睁大了眼,“你说它要离开!!”


  “高兴吧!”刘地得意洋洋地说,“我在这个地方可也算的上是地头蛇呢,要赶一个两个妖怪离开是很简单的事。你以后可以放心地在这里住下去,也可以回青丘之国去──那里才是九尾狐的故乡,你的亲人们应该都在那里吧?如果说你要继续和火儿做个玩伴,我和周影也不是很反对,但是小小年纪就学着对朋友耍心机可不行!”刘地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很严厉,“虽然是为了自保而出的下策,但是一开始就抱着利用的心态去交朋友,你的妖品会越来越差,这么一来下去你长大后就会变得跟我一样狡猾、恶劣了!象我这样的妖怪有一只就够了,我可不想再有一只来和我竟争!你最好记住我的话,我这可是为你好!”说着举起手,重重地在小狐狸屁股上打了几下。


  小九尾狐原本脑子里只有“它要离开这里了”这句话,一直到刘地的手打在它身上才回过神来,“哎呀!”它叫了一声痛,气呼呼地嚷起来“你竟然打我!”


  “这叫爱之深,责之切啊,你看我是多么关心你啊,乖乖,好孩子。”他象摸小狗一样摸摸小狐狸的头,当小狐狸一口咬过来的时候又在它牙上弓单了一下,才把它放在地上,挥挥手说,“把正蠪侄三天以后就会离开这里,也承诺了不再找你,你安全了。别再骗火儿!听见了没有,不然下次我还会打你屁股的。”


  小九尾狐站在原地,直到刘地的身影完全消失了才挪动步子,向着和它原本的目的地相反的方向跑去。


  “我想要游戏机,”火儿一边吃饭一边提要求,“还有我要带朋友回来玩,它喜欢吃鸡肉。”


  周影又给它添上一盆肉,问:“你很喜欢那朋友?”


  “那当然,它是我的朋友!”火儿毫不犹豫地说,“我们在一起玩的很高兴。”


  “是吗……”周影终于还是没有开口。


  “我吃饱了,我要出去玩了。”火儿一扔下饭碗就想走。


  “火儿,你想什么时候带它回来?”


  “什么时候都行,你要准备好很多鸡肉啊。”火儿只是急着要走。


  “火儿!”周影提高声音叫住了它,“你不要去了,那只九尾狐已经不在那里等你了。”


  “???”火儿头上冒出一大堆问号。


  “是我不许它在那里等你的。”


  “什么?”火儿瞪大了眼。


  “我认为你们不适合作朋友。”周影本来可以不说这些的,但是他不想欺骗火儿,或许让它知道真相才是最好的选择。


  “影,你!”火儿身上的火焰一下子从明红色变成了金色黄色,气呼呼地飞过来,“你说了什么!你干了什么!”


  “它并不想和你作朋友,有一只蠪侄在追杀它,它利用你在保护自己而已。我并不是说它这样一个小孩子想要自保不对,只是,我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看到你被利用。”


  “不信!”火儿大叫一声,“我不信!!”


  “……”周影低下了头。


  “它没有必要骗我!它要我杀一只两只别的妖怪的话,我随时可以帮它杀!”


  “如果它一开始就告诉你想让你保护它,你还会跟它成为朋友吗?”


  火儿皱起眉头,努力的思索着,它这些日子一直忙着和小九尾狐玩耍,一点也没考虑过别的事情,认真地想了又想。


  小九尾狐刚刚从草丛里探出头来,就看到蠪侄已经转过身来等着它了。


  “那只地狼逼我答应不去找你,他一定想不到其实这一路上都是你在跟着我吧!我不去找你,你也自然会来找我的!”蠪侄冷笑着说,“不是我要对付你,而是你要来跟踪我,对付我啊!聪明的家伙就是有这样一个好处──他们总喜欢自以为是。”


  小九尾狐发觉自己的跟踪被对方发现,已经无法脱身之后,勇敢地摆出了攻击的姿式,愤恨地看着蠪侄,蠪侄挥动一下利爪,又说:“这次你能找上必方来试图对付我,下次就更能找别的什么来,本来觉得你也不够用来塞牙缝,现在看来,还是早一点把这个祸患铲除的好,今天你就准备认命吧。”


  小九尾狐毫不示弱地吼道:“今天我就要你给我妈妈偿命!”


  “又是这一句,你跟踪了我近100年,说来说去都是这一句。我吃过的狐狸那么多,怎么知道那顿饭是你妈妈。”蠪侄眯起眼睛说,“不过你自己去我的肚子里一只一只的认吧。”


  小九尾狐全神贯注地作好攻击准备,一百年来它都跟在这只蠪侄后面,走遍了数十个空间世界,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报仇雪恨,但是越报仇心切,它就越是警戒自己要小心行事。它知道自己的法术,能力比起这只蠪侄来还远远不如,所以小心地避免被对方发现,耐心地等待机会,本来直到今天为止,它从来都不打算和仇人拼命,但是看现在的情形,也只能背水一战了。


  “妈妈……”小九尾狐喃喃地叫出这个词,“不是为您报仇,就是我去您身边。”


  青丘之国,位于朝阳谷北面,是个四季如春,物产丰盛的国家,在那里的山林之间居住着九尾狐,由于青丘之国的居民把九尾狐视为吉祥的象征,所以这个种族在那里得到了很高的地位,过着安静祥和的日子。这只小九尾狐的故乡,就在那一片有着温柔曲线的丘陵之间。


  它的家庭不象其它的九尾狐家庭,是祖祖孙孙好几代,多的能达上百口居住在一起,而是只有它、母亲和外婆的三口之家,家庭成员的数目并不能决定家庭是否幸福,这个家庭有着所能想象的一切各谐与美满,直到那个凶手突然来临,把这些全部粉碎之前,这只小九尾狐一直认为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九尾狐。


  它还清楚地记得那是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它这天上午刚刚随母亲去过城镇购物,那里的居民看到它都很欢喜,大家送给了它一大堆食物和小玩具,于是那个午后它就坐在门前不远的草地上,边晒太阳边摆弄那些玩具。


  蠪侄是从树林中走出来的。


  小九尾狐侧着头看对方,只以为它是一只比较特别的狐狸。


  “别碰我的孩子!”当蠪侄将要触及小九尾狐时,它的母亲尖叫着冲过来把蠪侄撞开,之后,双方交错的法术耀花了小九尾狐的双眼。在这场战斗中,小九尾狐只明白了两件事,蠪侄象狐狸,但是狐狸的仇敌,以及自己的幸福生活永远回不来了。


  袭击它们的这只蠪侄并不特别强大,所以它不敢去对负大的九尾狐家族而选上了这个只有三只的家庭,也是因为这样,小九尾狐才有机会被自己的外婆推进密林,逃过一劫。


  母亲和外婆的残骸,已经夷为平地的家,满是鲜血的草地,冰冷的月亮挂在天上,秋虫在吟唱着残酷的歌曲……这一切是小九尾狐有生以来最深刻的记忆。


  一个小小的孩子,这个时候该何去何从?小九尾狐没有听从外婆最后的话,到有亲威关系的九尾狐家族寻求庇护,而是选择了另一条路。


  “我要报仇!”


  当随着朝阳的光茫从脑海里生起这个念头时,小九尾狐也同时想到,为了避免九尾狐们的报复,蠪侄不会在青丘之国停留太久,那么,自己将要到哪里寻找它报仇?在它离开这里之后,即使自己找到了帮助自己报仇的同类,又到何处搜寻仇人呢?天地这么大,它不去哪一个空间世界,都将难以寻找。它当机立断的决定就是“跟上它”。


  这一跟就是100年。


  一百年来经历了多少风霜,学到了多少教训,奇怪的是小九尾狐并没并怎么记牢,它总是恍恍惚惚地觉得自己还是一百年前那样,是个小小的孩子,高兴的时候随时可以在母亲怀里打个滚儿似的,正是因为记忆中的这个母亲在,所以一切辛苦、伤痛都算不得什么,时光的流逝也算不得什么。


  只是它的对手并不因为它从岁月的磨历中得来的经验而给予它任何机会,那是一只头脑的高强远远在力量之上的蠪侄,小九尾狐不论力量还是智慧都还不是它的对手,它原本以为自己要报仇还要等上更久的时光。当火儿出现在小九尾狐的眼中时,它惊讶于自己的发现──一只生活在人间界的必方。它对于必方的畏惧很快就变成一种渴望,对必方那强大力量的渴望。在必方的眼中,一只蠪侄和一顿已经摆上桌子的饭菜之间,大概并没有很大的曲别。


  它冒着被吃掉的风险接近火儿,发现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外表强大、霸道的火儿还是个单纯的孩子,而且它耍要朋友,小九尾狐顺顺利利地便和火儿成为了形影不离的密友。


  当小九尾狐觉得时机成熟要向火儿要求帮助的时候,周影出现了。


  “是的,我早该想到了,我是什么亲人都没有的了,可是火儿它有,它有一个象父亲、兄长一样关心它的对象。而不会有任何父母愿意看见自己的孩子受利用的,因为我的妈妈,在这种时刻也会和影魅做相同的事。自己的事还是要自己面对,”它看看九张脸全是杀气的蠪侄,心想,“不论是什么事。”


  小九尾满身是血,动作迟缓,但是眼睛里的寒光似毫没有减少,蠪侄迎着这种目光,每一击都又重又狠,因为它急于了结这个对手──火儿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付情景。


  蠪侄举起爪子,准备给它最后一击,小狐狸满眼仇恨、毫无惧色地看着它,这时火儿箭一样的扑了下来,把侄重重地撞到一边,对小狐狸叫:“你没事吧,我来救你了!”火儿一边叫着一边用翅膀一击,又把蠪侄拍了个跟头。


  蠪侄迅速爬起来,看看火儿,又看看它身后的周影和刘地,大声叫:“地狼,你说过我三天之内离开,就不伤害我!”


  刘地耸耸肩:“我这样说过吗?不记得了啊,反正我说话一向不算数的!再说我也没伤害你啊,我只是在这里看着你被火儿伤害还行吗!”


  “你!”蠪侄也没有时间和他理论了,就地一滚,躲开了火儿又一次攻击,转身想要逃走。因为小狐狸气息奄奄地躺在地上,所以火儿和刘地、周影都没有追的打算,一起过去看它。


  “不要跑!”本来连呼吸都很困难的小狐狸竟然一下子跳起来,向着蠪侄冲上去,一口咬住了它的脚腕。蠪侄一抬脚把它踢出去了十几米,转身再逃。小狐狸不依不饶的双冲过来,吼着:“我不会让你逃走的!我要你给我妈妈偿命!”


  “我来帮你!”火儿马上过去帮忙,“我替你吃了它!”


  刘地拽住了也想过去的周影,摇摇头说:“让他们自己解决。”


  蠪侄虽然法力不弱,但是完全不能和火儿相比,不一会就气喘吁吁,动作也慢了下来,忍不住叫:“灵兽,我跟您素不相识,无怨无仇,我和九尾狐的恩怨,您又何必插手?它只是在利用您对付我而已,您又何必中了它的圈套!”


  “它是我的朋友!”火儿很骄傲地宣布,“我就是要帮它!我就是要吃了你!”


  “火儿……”周影低下了头。


  他还需要记得那时,思索了一阵子的火儿抬起头,清清楚楚地说:“不,它是我的朋友,我现在知道它开始是骗我了,可我还是想和它一起玩,我还是不生它的气,所以我要去帮它的忙。”


  火儿是对的,朋友不仅仅在于对方的行为,而更在于自己对朋友的看法,自己是不是愿意为对方尽力,而不是对方出于什么目的。


  “我向你道歉,火儿,我不该干涉你交朋友的自由,我愿意和你一起去找它,现在就邀请它来我们家作客。”


  周影就是为了这个原因和火儿一起来的(刘地则纯粹是为了凑热闹,这点不必怀疑),结果却看到了小九尾狐和蠪侄之间的生死之搏。


  火儿的加入使战局发生了逆转,但是周影和刘地看着,还是充满了紧张,因为那只小九尾狐已经伤势颇重了,战斗中再有任何闪失,对它都会是致命的。可它偏偏却不肯让开,坚持搏斗着,一边还对火儿叫着。


  “你别杀它,我要亲手为妈妈报仇!”小狐狸叫着,冲到火儿面前。火儿既要攻击蠪侄并使它不能向小狐狸攻击,又要注意攻击的力度,不能打死了它,觉得束手束脚的,终于忍不住大叫一声,用爪子拎起小狐狸来,挥动翅膀,炙热的火焰横扫而过,蠪侄顿时倒在地上,浑身焦黑,呻吟挣扎,但是无力动弓单了。火儿把小狐狸往地上一放说:“行了,行了,你杀它吧,杀完了可要给我吃啊!”它说完得意地东张西望,觉得自己真是厉害极了。


  小九尾狐向蠪侄扑上去,它终于等到这一刻了。


  原来看起来已经昏迷的蠪侄在它走近之后突然跳起来,一口咬住了它的脖子──蠪侄知道自己因为这只小狐狸而难逃一劫了,所以它要拖对方一起死。火儿一爪向蠪侄的头蹬下来,蠪侄的头立刻四分五裂,连牙齿都纷飞出去,小九尾狐怒吼着,扑在蠪侄身上撕咬,直到把它的尸体咬成无数的碎片。


  它“呜呜”地哭了起来,终于放下了100年来的负担,喃喃地叫着:“妈妈,外婆……妈妈……”自己也倒在了仇敌的血肉上。


  “喂,你别死……”火儿惊慌地叫起来,“影,刘地,你们快救它啊!”


  小九尾狐的伤势十分严重,刘地和周影倾尽全力依旧无法救醒它。到了第四天,它的呼吸越来越弱,体温也越来越低,刘地和周影谁也不说话,心里却都明白,自己能做的已经做完了,现在只是在等待那个时刻来临而已。


  “都怪你们!如果我一直和它在一起就不会这样!!”火儿气冲冲地叫着。


  刘地握紧拳,狠狠地砸在桌子上,周影双手一直抱着小九尾狐,什么话也不说,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们的多疑和自以为是造成的,如果它真的死了,不但火儿不能原谅他们,他们自己也无法原谅自己。


  忽然有凄切的哭泣声断断续续地飘来,传进这间屋子,就象在提早宣告噩耗一样,使他们的心里发紧,哭声越来越悲伤凄凉,无论谁听了都会恻然不忍,偏偏在妖怪们的耳朵听来,又是格外的清析。


  “小睿……我的宝贝……你睁开眼……看看妈妈啊……不要丢下妈妈一个人啊……”


  周影闭上眼。


  “妈妈……”小狐狸听到女人的哭声,忽然挣动一下身体,“妈妈不要哭……”


  “你怎么样?”火儿着急的叫,它抓住刘地的衣领说,“你不是总说自己很厉害吗,快点救它!不然我永远不原谅你们!”


  “妈妈……”小狐狸支撑着身体向门口爬去,“妈妈在哭啊……”


  “那不是你妈妈,你现在还不能动!”周影忙按住它。


  “妈妈在哭……”小狐狸的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来,“妈妈在为我哭……”


  这时林青萍的哭声更加凄切了,看来他的孩子真的不行了。


  “对了!”刘地灵机一动,抱起小狐狸来就往外跑。


  “你要干什么!放下它!”火儿追了上去。


  “我要救它!”刘地大声说,“让它附在那个孩子尸体上!”——依附在新死的尸体上确实是妖怪鬼魅们可以使用的一种采补方式,顺利的话这只小狐狸应该可以得救,只是那个失去孩子的女人就太可怜了,周影不由这么想。


  “幸运的话,她还可以保住自己的儿子。”刘地说。


  “什么意思?”


  刘地不再说话,全神贯注地看着林青萍怀里的孩子。那个孩子的三魂七魄早就飘散了,只剩一下具肉体在慢慢地停目生机,刘地看准了时机,在他断气的那一瞬间念动咒语,把小狐狸投了进去。


  “小睿,小睿……”林青萍用力抱紧儿子,无助地叫着。


  小狐狸微微有了的第一个知觉,就是那双温柔而有力的手臂,那离自己那么近的心跳声,那不断落在脸上的吻和眼泪……“对了,这就是啊……我想了一百年,却只能在梦里想起来的事……妈妈……在这么近的地方……”他奋力地睁开眼,看到了林青萍悲痛、关切、那么深刻的目光,“妈妈别哭,妈妈……”


  “小睿,你醒了!”林青萍又惊又喜,“你别怕,有妈妈在!妈妈立刻送你去医院!”


  “对,有妈妈在就好了,我什么都不用怕了……”小狐狸这么想着,靠在林青萍温暖的怀里闭上了眼……


  小九尾狐附在林睿身上已经过去了半个月,凭借着刘地周影的法和人类医生的治疗,它的伤势已经痊愈了,但是它对刘地周影的怨狠好象还没消失,把头扭向窗外不看他们。


  “好了,没事了,你现在结实的很了。”刘地完全不管对方多讨厌自己,给他治疗完后,在他头上摸了几下,气得他一甩头。


  “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周影把带来的烤鸡、炸鸡、蒸鸡、辣子鸡等放在床头,说:“虽然火儿很希望你留下,可是青丘之国才是你的故乡,你愿意的话我和刘地可以护送你回去,在那里你一定可以找到一个家的。”


  “嗯……”小九尾狐只是不置可否地答应一声。


  “不行!”火儿一下子把头伸过来,“我不答应,我们还有好多地方没玩过呢!你可以住我家!”


  “那么那么女人可就可怜喔……”刘地看着窗外,医院庭院中,林青萍正提着饭盒走来,“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活下去,又失去一次孩子……”


  林青萍的脚步声到了门外,三只妖怪一起从病房中消失了,小九尾狐抬起来头,看着走进来的这个女人。


  林青萍手中牵着“林睿”,母子俩有说有笑地,在楼梯上和周影不期而遇。


  “小睿,不记得周叔叔了吗?叔叔帮过我们那么多忙。”母亲温柔地提醒儿子。


  “周叔叔好。”林睿露出天真可爱地笑容叫,“谢谢周叔叔照顾我们!”


  周影及时的一把抓住楼梯扶手,才没有让自己一屁股坐到地上。


  “周叔叔再见!”林睿再向他挥挥手,蹦蹦跳跳地上楼去了。林青萍含笑看着他的背影说:“差一点就因为医院的误诊以为他得了绝症,幸亏命运之神没有这么残酷的捉弄我们。我已经在一所学校里找到了工作,再兼上几个夜校的话就可以慢慢的把债务还上。经过了这么多事,这个孩子变的很懂事,只要他还在我身边,什么苦也值得了。”


  “是啊,他是很懂事。”周影只能挤出这么一句话来。


  林青萍对他笑着点点头,也上楼去了,只听见林睿在叫着:“妈妈,今天我来做饭吧,我会炒西红柿。”


  “你在医院里不见了,我们还以为你已经悄悄回青丘之国了呢,怎么会……”趁林青萍不在家,林睿来到楼上,乘巧地坐在沙发上,听着火儿提问,笑着说:“我已经出院了啊,住院要花很多钱的,我家没有钱。再说你看,我全好了。”


  周影问:“可是你为什么还在这里没有走?”


  “我妈妈在这里,你要我去哪里呢?”他说着,眼泪一下子涌出来。


  “她是……你妈妈……你们长的一点都不像,她一条尾巴都没长。”火儿嘟哝。


  “你们知道吗,她真的是我妈妈啊!”“林睿”抹着眼泪说,“她就是我妈妈啊,比谁都爱我,把我看成她最珍贵的宝物,照顾我、吻我,说我是她的宝贝,可以为我做任何事!努力的时候就赞扬我,我做错了事就责骂我……我终于找到我妈妈了!”


  “这跟我作的有什么不一样啊,也没见你叫我‘妈妈’……”刘地嬉皮笑脸地说。


  “哼!”林睿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看着他,想上去咬他一口。


  “可是……”周影担心地说,“毕竟你们不是同类啊……”


  “谁说我们不是同类!”林睿大声叫起来,“她就是我妈妈!我也是她的儿子!如果谁来打扰我们,可别怪我不客气!”他看看表,“我得回家了,妈妈就要回来了,火儿,有空来我家玩!地狼,你永远别来,我不欢迎你。”说完径自走了。


  “看起来挺幸福的啊!”刘地称赞说。


  “但是纸里怎么包住火?那个女人总有一天会发现他不是她的儿子的!”周影不是不放心。


  “那有什么关系,即使发现了她也会爱他的,真的,‘妈妈’就是那样的,只要自己的孩子,就算没有血缘也一样爱,我娘也是那样的……”周影第一次听他提到自己的母亲,向他看过去时,发现刘地眼里竟然有泪光……


  “就是这样吧,火儿得到了朋友,那个女人得到了儿子,九尾狐得到了母亲,一切都很完美不是吗……”他在一瞬间用嘻笑掩盖了失态,倒在沙发上抱起一个大靠垫,慢慢睡着了。


  “是吗?”周影不解的摇摇头,送火儿出门去访问它朋友的新家之后,开始了自己一天的修炼……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03-12-11 18:48:26 | 显示全部楼层
原作者可蕊 转自墨音阁论坛


巫咸之Yao(不死Yao)


“……那个法师看自己的咒文和黑狗血没有效用,连忙一口气焚烧了七道灵符,召来了疾厉雷,那真是天地变色、日月无光。闪电一道一道打在身边,但是那只妖怪毫无惧色,纵身向前,和手持桃木剑的法师展开了肉搏,大战数百回合之后,终于一口咬在了他的脖子上……”

“然后呢?然后呢!”火儿的单爪抓在沙发背上,张着翅膀,向前倾着身体,眼睛瞪得大大的,急着追问。

在火儿对面的沙发上,刘地正缩在三人坐位的长沙发的一角,尽量把身体往角落里挤着,大声说:“然后我就把那个法师当作午餐吃掉了……喂,你别靠过来,保持距离,我可一点都不想和你坐在一起。”

“什么嘛,”火儿失望地摆摆翅膀,“每次故事结局都是‘然后我就把那个强大的对手吃掉了’,一听就是在吹牛!”

“才活了不到三百年的小鸟懂什么!你一共见过几种妖怪啊!”

“我见过的多了!我们住在深山里的时候,周围有很多怪物,你这种住在城市里的家伙才没有见过世面!对不对影!”

周影正躺在客厅另一边的那排落地窗下面,夏日午后的阳光灸热地照在他身上,他眯着眼睛,一边享受着几天的阴雨连绵后难得的阳光,一边听着刘地和火儿斗嘴。

现在在这个屋子里的三名“生物”没有一个是人类。

必方“火儿”是一只灵兽,本来它这样的灵兽只有神、魔、仙才可以驱使,但是因为某些缘故它却一直跟着影魅“周影”,还是一只幼鸟的必方把抚养它长大的影魅当作父兄看待。

影魅原本是被人类视为异物的妖怪中最低等的一种,是从沼泽的湿气和原始森林的阴气中生出来的,没有形体,没有思维和意识的魑魅,但是这一只却经过机缘巧合和自己的艰辛修炼,得到了形体、思想,得到了“妖”的地位。因为它的目的是最终修成正果,成为神、魔、仙当中的一种,所以幻化成人形,来到了都市中过一名人类的生活(“做人”是妖物们试图修成正果的必修课),给自己取了一个“周影“的名字。

在数月前,一只窫窳在这个城市里吃人,结果因为它的行为过于不加掩饰,使人类社会广泛注意,因此严重影响到了周影的生活,所以周影和另外一只妖怪联手把它除掉。因为那件事件,周影结识了他唯一的朋友刘地——一只地狼。

地狼已经在这个城市居住了七百多年,完全适应了人类的生活。它既不想象周影那样辛苦的修炼,也不想象窫窳那样肆无忌惮的乱来,他的生存目的就是“享乐”,尽情享受人类文明带来的娱乐,整天吃喝玩乐,和人类“雌性”交往,偶尔吃个人打打牙祭,是个和周影的认真、执着相反,有点吊尔郎当,什么事都不在乎的家伙。他幸福的生活在认识周影以后增添了一样苦恼,就是那只名叫“火儿”的必方。必方原本是能降妖驱怪的灵兽,所以,即使火儿还只是个小孩子,地狼也没法不畏惧它。

就象今天,刘地已经被火儿纠缠了一天,逼他讲故事听。刘地已经讲得口干舌燥了,偏偏还不敢拒绝它。

“再讲一个,讲个有意思的。”必方催促着地狼。

“反正你也不信。”

“再讲一个能让我信的。”

“……周影,管管这只鸟!”

周影连眼睛都没睁——有光才有影,光越亮,影越浓,阳光正是影魅重要的力量和生命力来源,他懒得把时间用到为刘地和火儿调解纠纷上。

“再讲一个,快点!”

刘地看了一眼事不关已的周影,再看这只最喜欢听故事的必方,它看起来马上就要扑到自己身上来了,叹口气说:“为什么不去找周影讲给你听?你是他的责任才对吧!”

“影的事我全知道,我想听没听过的故事!”火儿对此充满了自信。

“也不一定吧?比如前些日子你跟小九尾狐去参加他们学校组织的旅行了不是吗,当时发生的那件事你就不知道。”

“刘地!”一直不开口的周影忽然叫起来,“如果是那件事的话,不要再讲下去了!”

“什么?你还在对那件事耿耿于怀啊!那又不是你的错。”

“不是错不错的问题,只是……只差一步死的就是我。而且我竟然……总知我想再提这件事了。”

“一念一差,云泥之别,所以死的是他不是你啊!”

“……总之,别再提了……”

“什么啊?什么啊?”火儿扑着翅膀在屋子里飞来飞去,“你们到底说什么?为什么我听不懂!快点告诉我,快说!”它飞到刘地上方威胁说,“不然我就落在你头上!”

“喂,喂,是周影不让我说,怎么怪我!你去找他呀!”刘地用手挡着脸,遮蔽必方身上因为着急而发出的刺眼的光。

“影……”必方立刻飞到周影身上,啄着他的手。

“不行!叫他讲别的给你听!”

“我就要听这个!就要听!”火儿在周影身上乱蹦乱跳的。

“我不想再提这件事!”

“那么,刘地……”

看到火儿的注意力又回到自己身上,刘地连忙说:“是周影不让我说,我可不会出卖朋友。”

“哼,你们联合起来欺负我……”火儿开始生气了,身上的火焰“蓬“的一声,从明红色一下子变成了金黄色,“反正我非听不可!”说着它突然飞到周影头上,重重地一翅膀拍下去,猝不及防的周影立刻陷入了昏睡。

“好,影睡着了,现在你讲出来他也不会听到了!”

“啊……”刘地咧着嘴,担心地看看昏迷中的周影,再看看步步逼进中的火儿,它那双炯炯的火眼正死死盯着自己……

刘地从昨晚认识的女性家里出来时天已经大亮了,点上一根烟,招手叫来一辆出租车,坐进去时突然想起来,自己已经大半个月没有去找周影了。这一阵子他一直在人类女性中周旋往来,享受“恋爱”的乐趣,未免有些冷落了朋友。

“今天早上就去找他聊天吧。”刘地这么想着,对司机说:“去桃源小区。”

周影居住的地方,是一片旧式的居民区,清一色全是这个城市里如今已经很少见的六层居民楼,楼群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有些难以呼吸的样子。这里住的大部分都是外地来的打工者,来自天南海北,人物五花八门,就连周影这样的妖怪住进来也一点都不显眼。其实刘地知道,这个桃源小区住的妖怪可不止周影和火儿两只,在那些鸽子笼般的窗口后,他们知道的、不知道的妖怪总还有那么几只存在,因为对于想混迹于人群的妖怪们来说,这个地方实在是很理想的居住地。

刘地双手插在口袋里,哼着说不上调子的小曲,摇摇摆摆地爬楼:

“城市大了什么事都有啊,

一只妖怪住在五楼(周影楼下住的是九尾狐林睿,也是一只妖怪)

两只妖怪住在六楼

还是一只英俊的妖怪在爬楼……

我们中午是吃个人

还是去吃肯德基

多半是得吃清水煮菜叶了吧?(周影以白水煮菜叶作为主食)

……”

一边唱着没头没脑的歌,刘地终于来到了周影住的顶楼。周影喜欢阳光,选择居住的地方也一定要是四周毫无遮挡的房子,而在这种建筑物动则几十层上百层的大都会,六层楼又可以有如此充足的阳光的房子确实不多了,所以这里虽然是个龙蛇混杂的地方,周影还是很满意地住了下来。

刘地知道周影在上午从来不出门,所以连门都没有敲,穿过墙壁径直进入了屋里(地狼是在大地中生活的妖怪,可以轻易穿过泥土、岩、水泥和部分金属),出乎他意料的是屋子里竟然一个“人”也没有。

刘地抓抓头:“怎么会不在?”

他隐约记起几天前遇到在人类学校念小说的九尾狐林睿,他说要参加学校组织的旅行,而且他还要带“好朋友”火儿一起去。“喔!对啊!”刘地一拍头,“必方一定跟林睿旅行去了。可是周影呢?难道他也跟去了?”刘地四下打量屋子,他认为周影不是那种对旅行感兴趣的妖怪,除非是担心必方闯什么祸。“可是有林睿在根本不会有什么问题,那家伙不只长着九条尾巴,连脑袋都象有九个那么多呢!”

那么周影能去哪里呢?

刘地伸个懒腰,在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沙发躺下来,打个呵欠,心想:就先睡一觉等他回来吧。这时,他的目光却被平放在茶几上的报纸吸引过去。

那是一张这个城市的日报。

刘地拿起来,在头版的位置刊登着这样一条新闻:我市发现大型古代遗迹。

新闻的大概内容就是说,位于市郊的村庄发现了一处古代建筑遗迹,经专家初步鉴定,已确认其属于夏朝以前,遗迹现已出土的文物都是十分罕见的,专家怀疑是用来祭祀的神庙或祭坛,对于了解当时的文化、宗教等都有重要意义等等。

刘地的注意力没有放在这些文字上,而是看着新闻旁边附加的一张图片上:黑白图片拍摄的,是一座半埋在土里的石台,石台上半露着几个古怪的文字,图片的注解说明,这是一种初次发现的、尚无法破译的文字。

刘地看着这些文字,不禁轻轻读出声来:“巫咸之国。”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种记忆中的文字了,一瞬间有些恍惚。

记得年幼的时候,父母常常拿着用这种文字写成的书籍教他法术,也教他古代的传说、诗歌。而如今,刘地的家族已经和这种文字一样,掩没在漫长的时间中了。刘地凝视着这张照片,脑海中对于“巫咸之国”的记忆自动的闪现出来:“有灵山、巫咸、巫郎、巫姑、巫盼、巫彭、巫真、巫礼、巫抵、巫谢、巫罗(十巫)从此升降,百Yao爱在。”十位巫师上登天梯,采百Yao而炼不死Yao,下传神意,按天帝的旨令统治百姓,他们住的地方,便以他们的首领名字命名,称为“巫咸之国”。

“原来传说中的巫咸之国是在这儿?”刘地心想,“不,据我所知,巫咸之国处于天界昆仑与人界之间,根本不在这个人间界中,这个遗址应该只是人类纪念‘十巫’的地方吧?人类总是可以从历史中找到我感兴趣的东西呢,等他们把遗迹整理好,我也去看看吧。”

刘地随手翻着报纸,没发觉其它感兴趣的内容,心中想:“周影不在家,会不会和这张报纸有关呢?”

“巫咸之国……巫咸之国……百Yao爱在……食之不死……”刘地一下从沙发上跳起来,“周影他……难道是想……”他抓抓头,不会是自己想的那样吧?周影总不会去找那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巫咸之Yao”了吧?刘地知道周影的生存目的就是“修成正果”,那么被他知道了有一种吃了就可以长生不死的仙Yao存在,他会跑去找也很正常。只是那种东西有可能存在吗?因为发现了一个遗址就去找,未免太虚无飘渺了点,不过刘地了解周影,影魅是个想法呈现一条线的家伙,他真会因为一条新闻就去也说不定。

刘地径自用周影的杯子倒了水来喝,思忖着:要在这里等他回来呢?还是去那里看看帮不帮得上忙?他看看窗外,反正今天天气不错,就去效外散散心吧。

原本应该处于生长期的麦田被推土机什么的弄得一片狼籍,几堆土后面,就是考古的现场——这一片麦田倒不是因为考古才弄成这样的,恰恰相反,是人类要在这里兴建工厂,把一片好好的田地弄成这样,才发现了这片古迹。刘地看着兀自从土堆掩埋中探出绿叶的麦苗,耸耸肩。

考古的现场十分忙碌,数十个人紧张有序地工作着。使用了隐形术的刘地站在旁边默默看了一阵子,他不喜欢人类肆意地改变环境的行为,但是尊重这些认真工作的人,没有做出打扰他们的行为。

“影……”刘地四处张望,“他没有来过这里吗?”他再认真的看一遍这个地方:这是由许多半埋在土里的石墙组成的遗迹,只看这些基墙也可以想像当年的建筑群一定很宏伟,刘地把手放在石墙上,仿佛在侧耳倾听什么,过了一会,他点点头:“是吗,在下面。”

如果此时刘地没有使用隐身术,看到他的人一定会吓一跳,只见原本站在那里的刘地缓缓降下去,就好象他脚下踩的不是土地而是流沙一样,不一会整个人就被大地吞没了。

刘地现在站在距离地面大约两米多的一条地下通道中,漆黑的通道有些潮湿,很多地方还在滴着水,滴水声在通道中回荡,颇有些恐惧电影的气氛。

“就好象随时会有怪物跳出来一样,”刘地还是双手插在口袋里,摇摇晃晃地走着,“不过,我自己就是妖怪啊,那么我要不要跳出去吓个什么人呢?”刘地不禁对这里没有什么人可以供他恐吓有些失望。

黑暗、阴湿、狭窄的通道和地下泥土的腐败气味都对刘地没有什么影响,应该说,这才是真正属于他们“地狼”这个种族的环境,他们本来就是住在泥土中的种族,喜欢混居在人类当中,生活在阳光、蓝天之下的刘地是他们当中千年不遇的怪胎。

“一只妖怪,一只妖怪……”刘地继续唱着他自编的“妖怪歌”,沿着倾斜向下的通道走向地下更深处,转过了一个拐角之后,前面竟隐约出现了了火光。刘地皱起了眉头——周影是影魅,他和刘地一样不需要照明也可以看清事物,也就是说也就是说他不需要点火,那么在前面点火照明的是谁?难道周影没有来这里?还是来这里的不止周影一个?

刘地收敛起一向吊而郎当的样子,几乎是无声无息地向光亮处靠近。

这是一个相对地道来说比较宽敞的“大厅”,大厅里扔着一支尚未熄灭的火把,摇拽的火光把一切照的越发的含糊不清,而“大厅”四面的壁上全是刀、剑、斧、木仓的痕迹,地上到处有掉落的泥土和白色纸片。刘地拾起脚边最近的一张纸,纸剪作简单的人形,上面用朱砂红字写着古怪的符文。

“周影!周影!”刘地把纸人丢到地上,向着墓室里喊,“你没事吧?周影!”

空荡荡的墓道里只有他的回声而已。

刘地跺跺脚,使用这种纸人作法的一定是人类的法师,周影是个思想单纯的家伙,如果他面对的是狡猾多诈的人类是会吃亏的。刘地顾不得许多,四肢着地,化做他的原形——一只黑色的狗形妖怪,沿着墓道飞奔起来。

一路奔来,到处都是博斗的痕迹,刘地曾经亲身和周影博斗过,也和他联手对付过猰貐,十分熟悉周影的战斗方式,他清楚地分辨出哪些战斗的痕迹是周影留下的那些不是,单以这些痕迹来看周影虽然没有处在下风,但是也决对没讨到便宜。刘地知道周影的天性和原形注定了他善守而拙攻,一直以来必方“火儿”都是他的“护身符”,有火儿在再加上周影自己的本事就可以对付大部分对手,可是现在火儿跟九尾狐去旅行了,周影是在孤身和对手奋战的。

“周影!周影!”刘地听到前方传来兵器相击的声音,又叫了几声,想让对手知道周影来了帮手而有所顾忌。果然他的声音刚传过去,前方就恢复了安静。

刘地纵身跃入泥土之中,完全隐藏了自己形体的前进,凭着残留在空气中的气味他已经可以肯定周影的对手是一个人类法师了,刘地有生以来的700 年中曾多次和人类法师斗过法,深知这种人物的狡猾难缠,提起了十二分的小心。“不过……”他边跑边舔舔嘴唇,“这些家伙一般说来都是很好吃的呢!”

透过泥土,刘地终于看见了周影,也看到了他的对手。

这是又是一座“大厅”,周影已经显现了原形——一条黑色的人形影子,背靠着墙壁站着。在大厅中间,几个纸人化作的盔明甲亮的武士手执大刀、长戟正在和火把摇曳不定之下形成的影子搏斗。周影的目光穿过“战场”,紧紧盯着自己的对手。那个人在另一边,也是紧贴着墙壁,由于事先听到了刘地叫“周影”的声音,所以他防范周影之余也警惕着周边的通道。在忽明忽暗并且不停晃动的光线下看不清他的样貌,但是可以感觉他是个挺年青的男子。

“以他的年纪来说这样的法术已经很不一般了,但是……太愚蠢了,竟然把自己的背贴在墙上……”刘地这样想,“现在的人类法师都没有什么和妖怪斗法的经验啊,想当年……”刘地象个老头子一样自言自语地咕哝着,一边伸出了利爪。

刘地从墙壁中突然出现,这名人类法师的动作竟然异常敏捷,在千钧一发之际就地一滚,躲过了刘地的致命一击,只是被他的利爪抓破了衣襟而已。

“又是一只妖怪。”他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挥手撒出数道灵符,立刻狭窄的地洞中又出现了几名武士,向刘地逼近。

刘地纵身从这些武士头顶跃了过去,无声无息地落在周影身边,问:“你怎么样?没事吧?”

周影摇摇头。

“你要来干种事也该事先和我商量一声啊!我怎么说也比你多活了四百年,总是比你有经验吧!”刘地和周影背靠背对付敌人,口中埋怨着。

“可是这段日子根本找不到你。”

“啊……”刘地想到自己这些日子一直在和女人鬼混,确实没有和周影联络过。他抓住武士刺来的一戟,顺势一带,把那名武士拉近自己,挥爪削掉了他的头,武士立刻化作了纸人飘落在地。回过头看看在认真战斗的周影,低声说:“对不起。”

周影手中执着他自己影子化成的长刀砍倒一名对手,接着手臂一伸,影刀化成了无数飞刀,向那名人类法师射去,一边对刘地说:“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我看见了你桌子上的报纸……”

不等他们把话说完,躲过了周影飞刀的人类法师又撒出了六七个纸武士。

“这个人类是什么来头,怎么这么纠缠不清啊?”刘地一连撕碎了两名对手,问周影。

“不知道。他突然冒出来,就喊打喊杀的!”周影语气中有几分气愤,“我根本不认识他。”他可能以为什么理由都没有就打斗在一起是件很不可思忆的事吧,或许还要花上很长的时间他才能够学习着明白,“非我族类,其心必殊”有时候就是人类理由。

“妖孽,受死吧!”人类法师大喝一声,掷出了几个木偶。木偶落地变成比纸武士还要高大强壮的武士,而且这种人偶比纸做的要结实的多,刘地的利爪抓在上面,只是抓下了许多木屑,而周影的影子也只能吹出“咚咚”的声音,形成不深的刀痕而已。

“可恶的人类!”刘地险些被一个木偶击中,咒骂一句,说:“周影,我们也该动真功夫了,免得被人类小瞧了。”他纵身跃起来,瞬间消失在洞顶的泥土之中,与此同时,周影的身影也从有到无,不知消散到何处去了。

人类法师手执灵符,全神贯注地注意着周围,他知道地狼和影魅不一定会从哪一道阴影中突然出现。他自幼随祖父修道,几十年下来随手收拾的妖物也不在少数,但是今天遇见的这两只影魅和地狼确实不是等闲之辈,他也不由得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来。

“疾!”法师大喝一声,一道灵符向脚下的泥土射出,随着一声嚎叫,地狼从土中翻滚出来,他的皮毛被附着在身上的灵符灸烤,发出“滋滋”的声音,痛苦地在地上打着滚。法师又发出一道灵符,地狼被死死地盯在地上,连连长嚎、抽搐,却不能再移动了。法师的戒备却没有因此而稍减,又开始搜索那只不知藏匿于何处的影魅。

一条黑影闪电般地扑出来,法师来不及发出灵符,便挥动桃木剑去刺,黑影敏捷地从剑下钻过,利爪在法师手臂上一抓,顿时血流如注,剑也落在地上。

“地狼!”法师看清楚眼前的对手之后失声叫出来,“那么我刚才禁住的是……”

不等他说完,转过身去看一眼,背后的“地狼”便跳了起来,舞动影刀刺下来,法师向前一冲,狼狈万分地勉强躲开。

“周影,快点走!”刘地伸手拉住周影,一起冲过了这个地下“大厅”,法师刚刚从地上爬起来,便感到整个洞穴一阵摇晃,大块的土石纷纷掉下来,把这个“大厅”的前后两个出口都牢牢地塞堵住。

“哈哈哈哈!”刘地大笑起来,“竟敢和我作对,你就在里面慢慢地把自己挖出来吧。”

刘地和周影一前一后在地道中前进,地道越来越低矮、狭窄、阴湿,他们的速度却丝毫不受影响。

“你是想到这里找什么‘巫咸之Yao’吧?那种东西就算存在也不见得会在这里啊。”刘地向周影泼凉水。

“来找找看又不会有什么损失。”

“浪费时间还不是损失。”对刘地来说,用在吃喝玩乐以外的任何时间都属于被浪费了。

“这次不浪费,”周影回过头来认真地说,“我听那名人类法师提到,他们家庭世世代代守护埋藏在这地下的‘灵Yao’已经几千年了。恐怕十巫真的是有什么留在这里呢。”

“几千年前东西,就自原本有现在也不一定还在,就算还在也不一定能用。”刘地继续泼凉水。

“去找找年又不会有什么损失。”

“是啊,是啊,真服了你了……”刘地懒洋洋地说,“反正十巫留下来的东西怎么也不可能是美人或美酒,想到这些我就一点也提不起兴致来……”话虽这么说,他的脚步可一点也没有放慢,一步不离地跟着周影。

这条地道越走越长,以刘地粗略的估计也走了超过十里,因为一路倾斜向下,他们已经身处至少地下几十米的地方,如果是人类走进来的话,早就因为浑浊的空气窒息而死了。

刘地几步赶到周影前面,做了个手势要他停下,吸吸鼻子说:“空气的气味变了。”

周影顺着地道向前望去,依旧黑漆漆的望不到尽头,他分辨不出和先前走过的地方有什么不一样,但是刘地的感觉是十分敏锐的,周影略感紧张地等着他的结论。

“法术的味道。”刘地一边闻一边走,周影觉得他比任何时候都象一只“狼狗”的样子。刘地向前走了大约二十步,口中念念有辞,伸手向前虚空一划,一道法术做的屏障显现出来,雷电在淡兰色的屏障上流动着,来往穿梭,刘地向周影说:“五雷符,踩上去的话连骨头都烧焦了。”

刘地和周影分头寻找,把贴在四处的五张灵符撕了下来。虽然经过了数千年时光,朱砂的符咒还是鲜红可辨,刘地手一扬,几张符咒化做了飞灰五雷的屏障随着咒符被毁也烟消云散了,露出了前面的道路。

“既然设下五雷符来防御,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东西。”

刘地看了周影一眼,他可没有周影那么多的信心。周影是那种决不瞻前顾后,一条直线往前走的人,刘地却是凡事都往坏处想,总要先把最坏的可能都想遍了,才开始行动的人。“既然开始就出现了五雷符,越往里面会越不得了吧。”在他看来,就算‘巫咸之Yao’真的存在,为了它冒这种险也是不值得,但是他不是为了‘巫咸之Yao’,而是为了周影才来的,周影要继续前进,他就舍命陪君子。

突破了“五雷符”设下的屏障后如同走进了另一个世界一样,不但浑浊的空气一扫而空,而且洞穴的高度、宽度也在增加,逐渐变成了一条两人多高,数米宽,石板铺地的地下长廊,刘地和周影一路走过,贴在墙上的咒符一路自动发出光亮,待他们走远又自动熄灭,以次递接,令人恍忽中仿佛走在现代科技建造的、有声控照明设备的建筑中一样。

走在这跨越了几千年时间的光明中,刘地和周影的感受截然不同。和从虚无幻化而来的影魅不一样,地狼是一种有悠久传统,完整的家庭体系的妖怪,刘地自幼生活在这种依照古礼生活、起居的家庭中,接受的也全是来自远古时代的教育,虽然现在的他已经挣断了和自己种族一切关连,但是走进这样的时光倒流般的场所,所有的记忆往事都自动地闪现出来。对刘地来说那决不是令人愉快的事。

“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怎么又想起来了呢?”刘地吁口气“很久了……”

“周筥……也曾经生活在那样的时代吧?”周影自言自语地说。他对那些遥远的人类王朝,遥远的文化的知识全是来自周筥,所以看着这些符咒,看着石板上的雕刻的应龙、大风时,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那们人类老者,“周筥他的时代,人们修建的也是这种含蓄大方,宁可深藏于地下,也不是高耸入云,刺破苍天的摩天大楼吧?”

不知不觉中,刘地和周影都越走越慢。

“妖孽!受死!”

刘地打个寒颤,从回忆中清醒过来,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那名人类法师已经从后面赶了上来,一边挥舞着桃木剑,一边口中念念有辞,但是他的注意力却不在刘地和周影身上,卖力地向虚空中攻击着。刘地回头一看,身疾眼快地一把拉住周影,自己不由吓出了一身冷汗。在前面,就距离刘地和周影几步远的地方是一个无底的深渊,在其中烈焰翻腾,火舌一直舔到刘地的脚边来。这不是自然形成的景物,而是出自高强的法术,即使是妖怪们落入其中,恐怕也会和触及“炎火之山”的火焰一样,立刻就化为飞灰。刘地和周影方才就象被什么牵引着一样,一边沉于回忆之中,一边向这里走下去。

等周影也清醒过来,看看前面的路,脸色变得比刘地还要苍白。

人类法师显然也和他们一样:完全沉浸在幻境当中,一边舞剑和什么东西搏斗,一边越过他们身边,继续向前。

“如果不是他发出声音,我们已经掉下去了。”刘地说着伸出手,在法师一只脚已经迈到下面时抓住了他,拖他回来,抬手甩了他几个耳光把他打醒过来。

法师一清醒过来,看到刘地和周影站在自己前面立刻抽出灵符,拉开架子。

刘地向他身后努努嘴,示意他看过去。“我可是不计前嫌救了你的命,再恩将仇报的纠缠的话可别怪我不客气。”

法师看到身后的深渊,一时也吓得说不出话来,但是定定心神之后还是毅然说:“谁要你们妖怪来救,我宁可死也领你的情。”

刘地耸耸肩,沿着深渊边沿开始寻找通往对面的路,不再搭理他,周影跟在他后面,对在那里咬牙切齿地法师扔下一句:“实在不能接受刘地帮你,就自己跳下去好了,当做他没有帮过。”

“我以为自己就够恶劣的了,想不到佻这家伙比我还歹毒。”刘地拍着周影的肩称赞他。

“我只是告诉他一个解决事情的办法。”

“……”

法师看着两只妖怪笑着走远,不由地握紧了双手,眼里都快冒出火来了。

一边是烈焰翻滚的深渊,一边是大声咆哮的法师和他操纵的人偶,刘地嘻皮笑脸地对周影说:“哎呀呀,早知道就不救他了。”

“小心!”周影提醒他注意木偶劈来的一刀。

刘地轻松地跳在一边,飞脚把那个木偶踢倒,说:“干脆照你说的,再把他扔下去就好了!”

一个偶人被周影劈倒,跌入了深渊里,就象落入水中的石子一样,在火海中溅起了小小的浪花,几片火焰卷住它,瞬间就消失了,连灰烬都没有留下。刘地对法师招着手说:“来,来,看到了吗?一下子就消失了,连痛都不觉得,不要再磨蹭了,你也快点下去吧!”

“地狼,该下去的是你!”法师恨之入骨地瞪着刘地,一连向他扔出了数张符咒,刘地“哈哈”笑着避开。

“小心!”周影大喊一声,随着他的喊声,深渊的火焰猛地冲出数道火光,象掀起了翻天巨浪一样,火柱消散,留在深渊烈火上方的,是数只巨大的火鸟。这些凤身、独爪、青眼的灵兽拍动着翅膀,盯着前面的两只妖怪,一个人类。

“必方!”人类法师和刘地一起脱口而出。

“不,”周影纠正说:“那只是必方留下的影子。”

他们忘却了搏斗,一起仰视着这强大的灵兽数千年前留下的影子。必方炫丽的羽毛变幻着色彩,羽翼卷动热浪,仿佛是活生生地活在眼前一样,周影朝夕和火儿相处,可是他也是第一次意识到,三百岁的火儿还是小孩子,但是再过七百年,它也会成为眼前这样强大、夺目的灵兽。

“必……方……”眼前的四只必方的影子一起纵身长鸣,挥动翅膀,灸热的烈焰扑头盖脸的袭卷下来……

在长长的通道当中,已经远离那处深渊了,必方的叫声仍然在耳边传递着,在地下的通道中反复回荡,令人心悸。法师跪在地上,急忙拍打着衣服上的火焰,他的头发、眉毛都被烧焦了不少,半边脸薰得漆黑,十分狼狈。刘地从他身后的墙壁中钻出来,已经化作了原形,身上也有不少皮毛被烧焦,坐在后爪上舔着受伤的地方,比法师的样子好不了多少。周影则从墙壁的边影里出现,他的样子比起别外两个总算好一些,外表看不出什么伤痕,但也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他们全都没有料到,必方几千年前留在这里的影子还能使用法术伤敌——连时间久远的身影还能使用这么大的法术,真正的必方究竟强大到什么地步?他们简直无法想像。

“太可怕了。”刘地喘着气说,“周影,你还是放弃吧。”

“不!”周影难得地绝决。

先从地上一跃而起,又向立脚点必方鸣叫声传来的方向走过去的,却是那名法师。周影紧接着也跟了上去。“两个笨蛋。”刘地踢踢脚下的石子,还是跟上了周影。

走到可以感受到火光的地方他们就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步子。

刘地靠着墙壁,用一条腿站着悠然地问:“你们要怎么过去?”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

周影化作一条影子,贴着洞顶想飘过去,但是必方的四个影子中的一个断然地攻击了他,使他狼狈地冲了回来,人类法师则画了几个召唤祝融的符咒,大概他希望火神的力量可以让必方迷惑,但是必方对火神的符咒一样毫不留情,要不是他滚动地及时,这一次他就逃不掉了。

“你们看,我说过了吧?”

刘地的声音使影魅和人类法师在一瞬间产生了同仇敌恺的感觉——他们都在想冲过去揍这只隔岩观火的地狼一顿。

“我以为你已经够了解影子了——它们只是一些影子而已,不是吗?”刘地还在说着,丝毫不在乎别人的感觉。

“那是‘必方’的影子。”

“我也以为你够了解必方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办法了?”

刘地一竖大拇指,“你了解我倒是真的了。”

周影和法师的目光一起集中到他身上。

“但是,在过去之前……”刘地看着法师,“你是谁?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法师骄傲地说:“我家世代修道,守护此地,降妖除魔,我来这里就是为了保护灵Yao不受你们这些妖怪沾染!”

“事到如今何必说谎,”刘地抱着手臂站着,“没有我们的帮助你也一样过不去,大家把话说明白,然后相互合作才是正确选择。”

法师有一丝被看穿的狼狈,挺起胸膛大声说:“我齐智远自幼发誓要斩尽天下群妖,借助先辈灵Yao来提升自己的法力有什么不可!反正决不能让灵Yao落入无耻的妖怪手中!”

“周影是为了私利夺取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你是为了私利违背祖训,也不知道谁更无耻一些。”

“别把我和妖怪相提并论!”

“是,是,同样的事人类干就总有理由,妖怪干就是无耻、该死,我知道了还不行……”刘地嬉皮笑脸地说,“那你要不要和我们合作?”

法师没有吭声。他知道自己无力凭一己之力过去,但是也不愿意亲口说出和妖怪合作的话来。

“好,就这么定了,大家合作到过了这道深渊之止——过去之后依旧是要拼个你死我活的敌人。”刘地击了一下手掌,说,“我来告诉你们怎么过得去……”

深渊里的火焰熊熊地燃烧,不知疲倦地翻腾着,必方的四个影子还傲立在火焰上方,展现着它们的强大身姿。当一条黑影从通道内窜出来时,它们当中的一只立刻发动了攻击,然而击中之后的目标不象象以往一样化成了飞灰,而是爆烈开来,撒出了大量的水——刘地从地下的水脉里取了水,利用齐智远的偶人带了过去——大量的水和烈火接触,顿时烟雾腾腾,整个洞穴里充满了灸人的水雾,放眼全是一片白茫茫地景象,就连必方的视线也无法看透这一切。在水雾当中,黑影接二连三地跳动着,必方的影子们急切地反击,结果这些都是带着水的木偶,它们攻击的结果就是使洞窟里的水气越来越大,视线越来越不清楚。

如果是真正的必方,它们一定会做出更适当的反应,但是这些残留的影子却无法作出明确的判断,当水雾遮住它们的视线时,它们一起鼓动翅膀,拍打出巨大的热风烈焰向水雾吹去,企图把雾吹散。

四只必方的力量在洞窟中激荡出了天崩地裂般的声势,不仅水雾瞬间消散于无形,连在下面深渊中燃烧了数千年的火焰也经受不住这样的力量,在必方的影子们一轮攻击之下,被烈风卷起,片刻充满了整个洞窟,然后也熄灭了。

“必……必……方……”必方影子齐声高叫,随着火焰的消失也消失了踪影——它们本来只是必方借由深渊里的火焰留下来的影子,火焰和必方的灵力相互依存才能经过几千年的时间留到今天。必方的影子为了驱除水雾扑熄了火焰,影子就失去了凭借,也跟着火焰消失了。在被瞬间的火焰烧得到处一片焦黑的通道中,那些发光的符咒都被烧掉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必方最后的叫声久久地回荡着……

周影化作一团黑影,把刘地和齐智远保护在自己身后。影魅可以吸收光和热,虽然不能对抗必方的力量,但是在火浪袭来时保护同伴还绰绰有余。刘地从他背后伸出头来吐吐舌头,“好厉害啊。”

当作灯使用的符咒消失后的黑暗对刘地和周影没有什么影响,他们拍拍身上的灰尘就往前走去。齐智远却只能燃起自己的,只能照亮丈余的符咒,他看着眼前深不见底的深渊,再看向不知有远的对岸,不由皱起了眉头——如果他的偶人还有的话就可以背他过去,但是刚才他已经全部用完了。

刘地和周影轻轻松松地飞到了对面,刘地一面还回过头来对他挤挤眼。

刚才为了对付必方使用偶人时,就是刘地不停地在旁边催促:“再来一个,不够啊,再拿一个来!”如此这般,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就把所有的偶人都用掉了,现在看来,这也是这只地狼早就计划好了的吧!

刘地和周影到了对岸,释释然地越走越远,仿佛认定了齐智远已经不可能追上去一样,一边还在大声地说笑着。

齐智远咬咬牙,纵身向对岸跃去,以他本身的功夫跃出数丈不成问题,但是黑暗的洞窟使他的判断产生了偏差,眼看离对岸只差数寸,但是他的气力已经用尽了,身体开始向下坠落,他举剑向壁上刺去,想止住下降的势头,但是桃木做成的剑怎么可能插的进坚硬石壁,就要身不由己地落下无底深渊的时候,一只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

刘地一边故意慢腾腾地拉他上来,一边说:“约好的是‘合作到过了这道深渊为止’,现在你还没有过来。”他把齐智远提上来,放在地上,装模作样地帮他拍拍身上的灰尘,俯身在他的耳边说:“从现在开始,合作关系解除,你如果再妨碍我们的话,我就……”他在自己的脖子上用两个手指一划,作了个割脖子的动作。

齐智远看着刘地的背影,不由地握紧了拳头,咬紧了牙……

过了深渊,又走过了一条长长的走廊,前面出现了两扇紧闭的石门。门上分别雕刻着必方和应龙,石刻的灵兽用宝石镶嵌的眼睛阴冷地看着面前的两只妖怪。

“你先留在这里,我进去看看。”刘地说着,化出原形,用一条大狗的样子钻进了石门。

周影站在门外,心里极度紧张,连齐智远追了上来都没有发觉。

修成正果,这个原本只是一件名词的事第一次如此真实地展现在他面前,有这种层层防范的地方,里面一定是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如果真的是巫咸之Yao的话……如果是真的……

刘地进入石门之后,发觉巨大的石门掩住的,竟然是一间仅容转向的小小房间,房间从上到下,地板、墙壁全都刻满了用意不明的符咒,房间正中摆放着一个石架,石架分成二百多个小小的格子,里面即使是用来放东西的,也盛不了什么很大的东西,小小的、只有手指长、数寸宽的东西,“比如说,盛Yao的Yao瓶……”刘地喃喃说。但是格子里面全是空的,刘地围着它转了一圈,才在侧面最下角的一格里找到了一只陶瓶。

“只有这一个了吗?”

小小的陶瓶,长约数寸,做工精致,刻满龙飞凤舞的图案,瓶口封着朱红色的封泥,封泥上金字的咒语闪闪有光。刘地用大爪子把它摇了一下,里面确实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晃动。

几道闪光冲着刘地射来,刘地把陶瓶叼在嘴里,连跳带滚地躲开,但是闪光还是连续不断地打下来,他想要潜到地下,却发现被符咒的力量所困,他无法在这里间屋子里施展法术。

“刘地!刘地!”听到声音不对,周影扑上去敲打石门,但是一股力量把他弓单了出去。周影爬起来,化作影子想从门缝里钻过去,但是一样被弓单了出去。周影不死心地一次一次扑上去,但是结果全都一样。“刘地!你怎么了!快点出来!”门里面的爆炸声更加频繁,周影更加着急,扯着嗓子叫起来,“刘地!”

“你叫那么大声干什么,我又不聋!”

石门豁地打开,刘地以人形出现,口中咬着陶瓶,双手推开了石门,他身后的闪光还在打下来,有几道闪光越过他的肩头打出来,周影慌忙跳起来避开。刘地走出房间,里面才募地恢复了平静。

刘地身上到处是一道道的伤疤,但是他的背上用自己的血画了一个大符咒——那是他看到虽然电光乱闪,但是石架丝毫无损,所以模仿石架上的符咒画下来的,想不到真的有用。他一下子倒在地上,把陶瓶扔给周影,吐出一口气。

周影接住陶瓶,打量着,喃喃地说:“这就是巫咸之Yao……”

刘地挥挥手:“吃吧,吃吧!吃了你就长生不死了。”

“你的伤……”

刘地“哈哈”一笑:“这算什么。”

“可是这是你拿到的。”

“我才不希罕这东西呢!你不是想修成正果吗?又担心火儿有一天会成为别人的灵兽吗?这下子就没有问题了!”

“嗯!”周影欣喜地点点头。

“躲开!”周影抓住刘地向旁边一跳,齐智远的一道灵符在地上炸了一个大炕。

“把灵Yao交出来!”

“不。”

一道巨大的网从洞顶罩下来,刘地和周影猝不及防,一起被罩在里面。网上挂满了铃子,贴满了灵符,罩住他们之后一明一暗地发着光,细细碎碎地响着。齐智远冷笑:“齐家世代相传的捕妖网,看你们怎么逃身!”说着手一抖,刘地被他连人带网拽了过去,周影却象一抹轻烟一样,从网孔里飘了出去——他是影子,怎么可能被网网住。

“站住!不然我杀了这只地狼!”

周影手中握着那只陶瓶,停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刘地身上被贴上了两张灵符,无法动弓单,齐智远在他腿上一踢,令他跪倒一条腿,一只手扯着他的头发,使他仰着头,齐智远把桃木剑指在刘地喉咙上说:“把东西放下。”

周影握紧了手指。

齐智远手腕用力,剑刃刺进了刘地的皮肉,虽然他有意避开了气管、动脉,但是木剑的钝刃冲进数寸,还是伤害不轻,剑一拔出来血立刻跟着喷出来。刘地却没有象他预想的那样挣扎呼痛,而是挂着一抹冷淡的笑容扫了他一眼。比起和自己争夺巫咸之Yao的影魅,这只地狼的态度更让齐智远感到气愤,他迎着刘地的目光,倒转剑柄向他头上砸下去。血顺着刘地的额头流下来,刘地甩甩头,血花四溅,他却索性“咯咯”地笑起来。

“把巫咸之Yao放下,不然……”齐智远向周影继续发出威胁时才发现,影魅已经消失不见了。

“可恶!”齐智远咆哮一声,连续向周围扔出咒符,可是毫无反应,无嶷,周影已经不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了。

“他在哪儿?”齐智远踩着刘地问。

“我怎么知道。”刘地自嘲地一笑。他的脸上就自始至终没有失去笑容,即使发现周影独自带着灵Yao逃走了之后也一样,还是那副吊尔郎当的、满不在乎的样子。

“你们不是朋友吗?就这么丢弃朋友独自逃离,这就是你们妖怪的友情!你们这些冷血无情的东西!”用刘地来交换是他得回巫咸之Yao的唯一机会,现在周影不顾刘地而去,他实在无法掩饰心中的失望,一脚一脚踢在刘地身上,咒骂着,“妖怪就是妖怪!该死的东西!无耻的东西!”

“阁下又高明到哪里去?别忘了我救过你两次,你现在又在做什么。”刘地冷嘲热讽说“难不成你一心想比妖怪还象妖怪。”

“闭嘴!”齐智远尖叫起来,他把曾经受到这中地狼的救助视为奇耻大辱,刘地却偏偏要一再地提起,他用剑柄连敲数下,“你给我叫!大声叫那只影魅回来救你!”

“呵呵……”刘地又笑起来,“如果是你带着巫咸之Yao,你的伙伴向你求救,你会回来牺牲灵Yao救他吗?”

“我不信你真的不怕死!”齐智远手起剑落,刘地的一条手臂被砍落在地。

刘地闷哼一声,几乎痛昏过去,失去一条手臂在平时对他来说可能算不了什么,使用适当的法术加上自身的再生能力,用不了一个月就可以再生长出来,但是被符咒制住的现在,身上又到处是桃木剑留下的伤口,刘地连自己止血都做不到。他尽量端正身体,不让自己歪倒,侧着脸,依旧挂着笑容说:“不错,我不怕死。”

齐智远拽他起来,一边推着他向前走一边说:“我不会让你这么轻易死掉的,我就不信找不到那只影魅!”

刘地虽然尽力让自己稳住步子,但是随着失血越来越多,他的脚步也踉跄起来,当他终于摔倒在地时,齐智远得意地笑起来,用剑捅着还想挣扎起来的刘地:“怎么样,妖孽,被朋友背叛之后死在这里,很不甘心是吧!你再笑啊,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刘地垂着头,用单手撑着身体,不让自己整个趴在地上,慢慢地说:“我已经活了七百多年,经历了数个人类朝代,我的亲人、朋友早就死得干干净净,我曾经吃过上千的人类和妖怪,也曾经亲口咬死了几十个族人和两个亲哥哥,吃喝玩乐我什么都享受过,背叛、忠诚、爱恨情仇我什么都经历过,如果你也可以活这么久,看这么多,你就会明白,世界上没什么事是年示开的,背叛了、出卖了、死了,算不了什么……”他斜过头看着齐智远,神色凝重,但是嘴角竟然还是挂着一丝笑容,“你可以是我这辈子见到的最后一个个人,我给你一个忠告。想做一个好法师,先试着学会体会一下妖怪的心里在想什么吧,就象妖怪想修成正果必须先作人一样,法师不明白妖怪的想法怎么成为‘天师’。……我见识过许多法师,吃了其中一些,也和一些成了朋友,我知道你的法术高强,天姿聪明,可是你现在这样成不了最优秀的法师……成不了。”

“谁要听一只妖怪的教训!”齐智远的内心深处明白刘地的话很正确,他的话和祖父说过的很象,这使他更受不了——这只地狼竟然比他更知道怎么做一个好法师。

“本来是想给你一些帮助的,”刘地还是那副懒洋洋地神情,“一辈子做了这一件好事你还不领情,我可真伤心啊。”

“我总有一天会成为一名‘天师’,斩尽群妖的,这就不用你操心了!反正今天你也要成为被我除掉的妖怪之一了!”说不得着举剑向刘地头顶刺下来。

刘地淡淡地看着剑尖,连眼睛都没有眨。

“住手!”

齐智远立刻停住了手,极力掩饰着自己的兴奋抬头看。

周影站在十几步外,手里举着陶瓶:“我把灵Yao给你,放开刘地。”他现在很为自己丢下刘地逃走的行为羞耻,看到刘地的断臂和头上脸上的鲜血,越发的自责,歉意地看向刘地。刘地脸上第一次收敛了笑容,深沉地看着他。

“放开他,我把东西给你。”周影催促,他急于查看刘地的伤势,也急于结束这一切。

“给他半颗灵Yao就可以了。”刘地的声音又恢复了那种讥讽的口气,“我都被他打得半死了,全给他我们太吃亏了。”

周影没想到他这种时候还能笑得出来,不由眼圈一红。

周影把陶瓶放在地上,缓步向刘地走过去,齐智远看清楚陶瓶上的符咒封口并没有被破坏,才放开刘地向那边走,临走之前还踢了刘地一脚。

周影把刘地扶起来,手忙脚乱地为他止血。刘地任凭他在自己身上忙活着,闭上眼,仰面向上,长长出了口气。

“对不起,刘地,都是我不好……”周影结结巴巴地说着,“我只是想,只要我吃了那个灵Yao,法力提升后就可以回来救你了,我不是想丢下你不管……”

“没什么……”

“我拿着灵Yao看了很久,却害怕万一这种灵Yao吃了无效怎么办,就算有效,万一不能立刻生效怎么办。我越想越害怕,觉得还是直接它把你换回来比较保险……可是我没想到他竟然对你下这样的毒后。”

“反正我也没死,你回来了就好,其他都无所谓。”刘地半坐起来,“反正我常常在鬼门关上打转,哪天一不小心跨进去了,自己也认了。”

周影情绪很激动,泪水一直在眼眶里要转。刘地扶着他的肩站起来,轻描淡写地说:“今天先回去吧,哪天我再来和他算帐。”话说着淡淡的,目中却露出冷酷来。

“站住!”齐智远大喊一声。

他已经除去了陶瓶上的符咒,打开了封口,把一枚拇指肚大小,黑色的丸Yao擎在手里,冷笑着说:“你们别想逃走!等我服下灵Yao,看我怎么用你们祭剑,怎么斩尽天下群妖。”

刘地耸耸肩,虽然有气无力地,还是忍不住要讥讽他几句,“你家世代守护的东西你就吃了吧,别扯到我们身上,关我们什么事?”周影扶着他转过身,缓缓向外走去。

“我叫你们站住!”齐智远在刘地冷言冷语下实在难以保持冷静,一把把灵Yao塞进口中,吞下去,“今天这里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

周影挡到刘地面前,手一伸,他自己的影子化作一把单刀落在手中。不管这灵Yao的效力如何,他都要保护刘地不再受伤。

齐智远气势汹汹地逼进过来,虽然吞下去的灵Yao什么反应也没有,但是他仍然要把这只地狼埋藏在这地底。

周影感到刘地抓在自己肩上的手越来越用力,最后刘地拉住周影,自己走到前面去:“让你来杀他我可不甘心,这个人类要我自己来吃。”

“刘地!”

“我四肢都被折断时还能咬死对手,断一条胳膊算什么!”刘地大吼一声,伸展剩下的手臂,五只利爪从手指皮肤中弓单出来。

齐智远对和自己抢夺灵Yao的影魅原本也没有十分的憎恨,他一心想置于死地是这只地狼,刘地自己走出来正合他意。他感到一股火热的感觉从丹田中升起,明白灵Yao正在发挥作用,得意地拉开架势,暗想:就用你来试试这巫咸之Yao的效用。

刘地微微闭一下眼,眼睛中猛暴出寒光。

齐智远突然狂叫一声,跪倒在地,青蓝色的火焰从他的口鼻眼嘴中冒出来,接着火焰冲破了他的皮肤,在他全身燃烧,他手舞足蹈地挣扎着,却没有任何办法抵御这来自体内的火焰。刘地看着他的挣扎,略一吃惊,接着嘴角露出充满讽刺的恍然的笑容。

周影一把拉住刘地,把他拖后几步,不让他离齐智远太近。其实这时火焰已经熄灭了,因为已经没有了可以供它燃烧的“东西”——齐智远化作了几点黑色的焦末,堆在地上,一阵洞穴中的阴风吹来,就连这点痕迹也不见了……

周影和刘地对视一眼,毕竟是数千年前的东西,它的效力发生了变化也是有可能的,周影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还是感叹,只差一线,服下这枚致命“灵Yao”的就是他了。

“巫咸之国的十巫的工作不只是采百Yao而炼不死Yao,而且还要下传神意,管理国家……他们不是一个治病救人的医生团体,而是一个国家啊!对于政治来说,毒杀也是很常见的事吧……”刘地缓缓地说,“这颗‘灵Yao’原本就是做这种用途的也说不定。”

数千年前,人、神、妖共居的国家发生的事已经无从追赶溯了,这颗灵Yao究竟是因为时间而产生了变异,还是一开始就是用于“毒杀”的用途,这其中的答案也许刘地和周影永远也无法得知。

“刘地,我……”周影觉得自己必须向刘地说些什么,可是开口之后又不知怎么说出来。

刘地摇摇头:“你毋须自责,别为没有发生的事难受。”

“你还不如打我一顿,咬我一口,你这样不介意我更难受。”

“咬你?没血没肉的咬来干什么?”刘地白他一眼,“我是真的不介意。”他见周影低着头,沮丧的样子,接着说:“以前也为出卖啊、背叛啊这类的事生气、伤心来着,后来见得多了,经得多了,早就习以为常了,不可能再大惊小怪了。不过,你能回来我很高兴,真的。”

周影的心里却觉得黯然:刘地并不是不“生气”,而是根本不在乎周影做出这样的事,是不是也就证明了刘地对周影本身并不在乎,他并没有把周影当作真正的朋友来看待。不过这是咎由自取,自己不是果然在关键的时刻背叛了他吗?刘地是周影的第一个朋友,也是唯一的朋友,现在看来就要因为这次愚蠢的行为失去了。

“如果当时你不回来,我真的无所谓,我早就不在乎什么东西了,可是……你却回来了……”刘地把手卡在周影脖子上,一字一字地说,“所以,如果再有同样的事发生而你却丢下我独自逃走的话,就算追到天涯海角、碧落黄泉,我也要吃了你。因为我可以不在乎一切,却还没有学会不在乎‘朋友’的背叛!”说完身体一晃,跌倒下去……

“我再也不会‘背叛’任何人了……”周影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听着刘地对火儿把“故事”讲完,“那种滋味并不好受。”

“不是告诉过你嘛,别为没发生的事自责,还有,不愉快的事三天之内一定要忘掉它!”

“有些事想忘也忘不了……而且,记着比忘了好。”周影始终无法释怀。

“唉……”刘地摇摇头,趴在沙发上,打个吹欠,“受不了你这死脑筋!过去和将来都不会发生的事,你记他干什么?”

“将来不会发生!绝对不会!”周影大声说。

“那不就完了吗……”刘地懒洋洋地拖长语调,手一点,桌子上的杯子自己倒上水跳到他手里。讲了这么半天,他可实在口渴的不得了了。

火儿还在回味刚才的故事,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评论说:“这个故事还不错,有影参预的故事果然比你自己的好听。”

“是……吗……”刘地抱着一个大靠垫,把脸埋在里面,嗡声嗡气地说。

“来,再讲一个一样好听的。”

它这句话令原本快睡着的刘地一下子跳了起来:“还讲!”

火儿也在杯子里喝几口水,抖抖翅膀,换个姿势,做好继续听故事的准备。

“啊……”刘地惨叫一声,“周影,救命啊……”

周影摸摸自己还在隐隐作痛的头,抓起外衣说:“我要去工作了,时间到了。”

火儿对他摆摆翅膀:“你今天自己去吧,我不陪你了。”

“周影,是谁说再也不背叛朋友的!”刘地跳过沙发向周影扑去。

周影象没听见一样落荒而逃,门“砰”的一声在刘地面前关上,火儿守在门口,伸长了脖子看着他,“来,再讲一个故事吧!”

“周影……”

下午放学回来的九尾狐林睿不解地抬起头,刘地的惨叫正在楼梯里回荡着……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03-12-11 18:49:24 | 显示全部楼层
原作者可蕊 转自墨音阁论坛


帝流浆

时间还是下午六点,但是因为天阴得很浓,雨又下的很大,所以天色看起来好象已经入夜了一样。在这种时候,这种天气里,大厦的楼顶上却出现了一条人影。

这是一名平凡普通的人类男子,他的肩膀上却停着一只形状古怪的“鸟”:独爪、青眼、鹰般大小,外型象传说中的凤凰,它的羽毛是由燃烧中的火焰组成的,雨点打在上边很快就被蒸发了,使它的身体被一团水气缭绕着。这就是“影魅”周影和他的火灵兽“必方”火儿。

周影在自己身体周围使用了避水咒,而火儿对这样的暴雨根本不在乎。他们扬头看着天计算着时间,虽然雨已经下了一天一夜,但是在今天晚上月亮出来之前一定会停的,因为住在这个城市里的妖怪不止周影和火儿两个,大家都绝对不愿意错过庚申年七月十五的月光。

一只黑色的大狗忽然从楼板里冒出来,向周影飞快地奔跑,它的身体虽然露在楼顶上,但是四只脚爪还陷没在大厦的钢筋水泥中,这毫不影响它奔跑的速度,快要接近周影时前肢抬起,化作了一个长发、利爪的妖怪,接着又变作了一名高大英俊的人类男子。它就是“地狼”刘地,周影唯一的朋友,显然就连他这样热衷于吃喝玩乐的家伙,也不愿意错过今夜。

刘地来到周影身边,两个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刚刚还瓢泼一般的雨忽然停止了,天上的阴云象被什么东西一下子抹掉了一样,迅速地向西边的天空退却,转眼就消失地干干净净。

“喔,是那只僵尸,她的性子可真急啊,不过她来干这种事最合适不过了。”刘地嘻笑着说。僵尸又叫旱魃,象化身为立新市市立医院的医生南羽的这一只这样,修炼了数百年的旱魃如果愿意的话,轻而易举地就可以使一州一县赤地千里、滴水无存,由她来停止这一场风雨确实是十分合适。

天气豁然晴朗之后,刘地和周影都依稀看见远处错落的数十座摩天大厦顶上都隐约地出现了“人影”,大家的想法都是一样,想在没有遮挡的地方接受庚申年的月光。

“啪”的一声,一只白色的九尾狐也跳上了楼顶,就地一滚,变成了一名十岁左右的男孩子,他长出了口气说:“我妈妈好罗嗦啊,我用法术让她睡着才溜出来,幸亏没有耽误了大事。”这是从青丘之国来的九尾狐林睿,他口中的妈妈却是一名普通的人类妇女,这对母子虽然不是同类,但是生活的十分幸福。

刘地、周影和火儿跟他笑着打个招呼,他们都没有花费时间寒暄,因为这时月亮已经升起来了。

明亮的月亮升出了地平线,当城市里人类的脚步匆匆,无暇欣赏这美丽的明月时,在等待多时的妖怪们眼中,在今夜月光中仿佛有千亿颗橄榄似的光团,被银线的月光系着,垂落于大地。

“帝流浆!”

妖怪们纷纷开始捕捉、收集这些名叫“帝流浆”的东西,把它们融合进自己的体内。

※        ※        ※        ※        ※

除了天生的妖怪种族和人类以外,动物、草木成妖,必须接受月光的精气,而且必须是庚申年七月十五的月光,因为这一天的月光中含有“帝流浆”。草木动物接受了它,才能脱胎换骨,得到思维,才能开始修炼法术。而妖怪们吃了它,则一夜的修炼相当于吸取日月精华数十年,所以没有任何妖怪会错过六十年一次的机会。

在人类不曾察觉的晚上,妖怪们度过了六十年一次的节目。太阳东升之时,经过了一夜辛劳的妖怪们才停止了它们的“庆典”。

“呼……”林睿坐在地上吐口气,“好累啊。”

刘地走到栏杆前看着已经开始运作的城市感慨地说:“不知道会有多少生灵,在今夜成为我们的同类。”

周影赞同地点点头,他完全明白昨夜是一个“诞生”的夜晚,他举起火儿大声说:“火儿,生日快乐!”

“影,生日快乐!”火儿在他的上蹭蹭头,笑眯眯地说,“我们又看到了一次帝流浆。”

“喔,火儿过生日吗?”林睿冲过来把火儿抱进怀里,“我要送你什么礼物呢?”

“我想要新床、故事书、VCD 机、零食和上等牛肉……”火儿毫不客气地说,可怜的林睿已经开始翻看他瘪瘪的钱包了。

“你们过生日?”刘地拍着周影的肩问。

“嗯,我们已经见过六次‘帝流浆’,今天刚好三百岁了……”

         ※       ※       ※

深山大泽,人迹渺然,是动物和妖怪们的家园。在这片原始森林中的一个沼泽边,朝阳透过茂密的树叶缝隙照到水面上时,一大群影魅又生了出来。

影魅是一种由沼泽的湿气和原始森林的阴气凝结成的魑魅,没有思维,没有形体,在原始森林中随风飘荡,朝生暮灭。每一天都会有大批的生成,每一天也会有大批的死亡。然而今天,阳光的力量消退之后,却有一只影魅没有死亡。

有光才有影,影魅的生命来源就是阳光,当阳光沉没,影魅们短暂的生命也就到了尽头,可是这一只影魅缩在岩石旁边,看着自己的同类一一的消失却不能理解这一切。它只知道自己靠着的这个东西会发出象阳光一样的温度,象阳光一样的能量,只要靠着它就象太阳还没有落下时一样。

没有思维能力的影魅要到很多年后才会明白,它所依靠的东西是一枚必方的卵。

必方是“灵”的一种,是属火的灵兽。它们平时生活在一个叫“昆仑”的空间中,只有修成正果的“神”、“魔”、“仙”才能够把它们召唤出来,以供驱使。不知道为什么,一枚必方的卵会被遗落在人间界的森林中。必方的卵是靠灵力来孵化的,在影魅依靠这枚卵活下来的同时,它那微弱的灵力也使必方的蛋壳内有了某些活动。

死亡,对于依靠着必方的卵生存了两天两夜的影魅来说,是他来到世间之后理解的第一件事。它靠在卵边,眼睁睁地看着无以计数的同类早晨出生,太阳落山后灭亡,它紧紧地依偎着卵,即使太阳升起了也不敢离开。它不明白“死亡”是什么,但是在数万计的同类的消失却已经使它明白了什么是“死亡”。到了第三天早上,必方的卵发出轻微的声音,先是裂开一条缝隙,然后伸出一只尖嘴,最后,蛋壳裂也两半,一个会动的小东西哆嗦着站起来。

影魅注视着这个刚刚从蛋壳里出来的小东西。它很象在空中飞来飞去的那些东西,但是它只有一只脚,而且它的羽毛散发着温度,影魅靠着它就象靠着那只没有孵化的蛋一样,感觉舒服。影魅下意识地向它身边靠了靠,在这时候,又有无数的在沼泽上空飞舞的影魅死亡、消失了。

“必,必必,必方,必方……”小东西鸣叫着,依偎在影魅身边,它们种族的幼兽刚被孵化出来的时候不能进食,是要依靠父母的灵力来生存,这只幼兽没有父母在身边,它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这只灵力低微的影魅。但是影魅的灵力根本不足以维持它的生命,随着时间的流逝,它的声音越来越低,身体的颜色也变成了暗红色。

影魅无法理解这些,也不知道这只叫“必方”的幼兽正在接近死亡,它只知道自己所依靠的这个温暖的地方正在消失,夕阳已经沉没,而自己的生命也会随之消失。自己继续存在的办法,就是这只幼兽必须活着——这是没有思维的影魅存活了三天以后,产生的第一个念头。

当必方和影魅一起在生死线上挣扎时,月亮升起来了,山林里的妖物们在沸腾,必方和影魅当时都不明白,这天是庚申年七月十五,它们得到了六十年一次的幸运。

“必、必、必方……”必方的天性使它明白月光中的东西可以延续它的生命,它努力的伸长了脖子,去扑捉这些东西。它费尽力气,终于吞下了一个,然后又一个……它的身体的火焰开始明亮起来,也重新恢复了影魅喜欢的温度。影魅不解的看着它的举动,过了良久才明白,它想要这些在月光中漂浮的东西。

“只有这只必方活着自己才能生存下去。”这是影魅心中隐隐约约明白的道理,所以它也开始捕捉月光中的“帝流浆”,如果把这些东西给必方自己就可以活下去,它的念头就只是这样。

影魅的思维能力使它无法明白,它是没有形体的影子,根本无法“抓”住任何东西,帝流浆一颗一颗的飘落,影魅每次看准了一颗,它都会穿透它的身体,然后融合、消失,影魅一次一次的努力都以失败告终。但是它根本不懂得失败的含义,也不知道放弃、退缩这样的情绪的存在,它就是想要捕捉帝流浆给必方吃,然后自己也可以活下去。它也不会明白,随着一颗颗帝流浆融合在它的身体里面,正在使它的身体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月亮渐渐沉下去,影魅在最后一颗帝流浆落在地上之前握住了它。影魅依旧无法明白自己已经因为帝流浆脱胎换骨,拥有了身体,它只是很高兴的把它终于抓住的这颗帝流浆送到必方的嘴边,高兴的看着它吃下去……

         ※       ※       ※

一只外形象鼠一样的妖怪狙如沿着山崖跑过,紧跟着它刚刚发现的一群猴子。不一会,猴群中开始了残酷的战争,它们相互扑咬、撕抓,一只咬住了另一只的脖子,虽然对方用爪子抓破了它的胸膛也没有松口,另一边猴王早就被几只公猴围攻,它咬死了好几个敌人,但自己也被撕扯的稀烂。就连母猴怀中的小猴也向母亲又踢又咬,母猴们则相互投抛小猴,有的甚至就把自己的小猴扔在地上践踏……没过多久,这群猴子中就没有一只活着的了。

狙如洋洋得意地欣赏这一切。

这是一种战斗力弱小,但是拥有使生物心中充满杀机法术的妖怪,它最喜欢的就是挑起战争,然后躲在一边看着其过程。它来到那个小型的战场,嗅嗅挂在树枝上的残肢、肉片,又在地上的尸体上咬几口,在沾满鲜血的草地上打个滚,真是万分的满足。

一条身影忽然向它的喉咙扑来,它奋力地躲避还是被咬中了喉咙,在听到自己气管破裂声的同时,它发现咬断自己脖子的竟然是自己的影子,不过它已经没有时候去想“为什么?”了。

黑色的影子从地上站起来,化作了一个人形的黑影。他提起狙如的尸体,一只必方立刻从树梢飞下,落在他肩上,就着他的手大吃起来。

影魅已经完全的拥有了形体和思维,必方也长到鸽子大小,如果他们懂得计算日期就会计算出,他们已经漫无目的在这座森林中游荡了二十多年。

影魅摸抚着狼吞虎咽的必方,心中思忖:如果一只狙如不够填饱肚子,不知道它会不会吃地上猴子的这些尸体。

“吃”,这是影魅很难理解的一件事。阳光足以提供他需要的一切能量,而且必方和他在一起,他的法力即使在夜间也可以增长,他不需要通过“吃”来维持生命。但是必方需要,森林里其它的动物和妖物也需要,通过影魅的观察,很多动物每天都在“吃”,难道“吃”就是它们生存的目的吗?

不管影魅多么不解,他还是要为幼小的必方寻找食物,并且渐渐发现“食物”和“食物”的不同,青草、树叶和水果必方不吃,动物的肉它会吃一些,而妖怪和魑魅魉魍它就吃的很开心。

“嗯,很好吃!”必方吞下最后一口满意地说,“可惜少了点。”说着对地上的猴尸摇摇头,它可不想吃这种东西。

最近影魅尽量为必方捕猎妖物为食,反正他的法力已经不错了,必方渐渐也能帮上一些忙,一般的妖怪他们都可以手到擒来。他们理智的不去招惹大妖怪,反正因为必方的存在,大妖怪们也不来沾惹他们。

今天影魅的运气很好,狙如之后很快就捕到了一只环狗。必方吃得饱饱的,蜷在影魅怀里睡着了。影魅坐在巨树最高的树枝上晒太阳,静静地坐在阳光下是他唯一的爱好。

“你好。”

影魅抬起头来,一名老人正颤微微地站在面前的树枝上对他打招呼。影魅从来没有和必方之外的生物说过话。

“这里风景不错,”老人在他身边坐下来,“你倒有些眼光。”

“风景……”影魅不知道“风景”指什么,这里只是可以毫无遮挡地晒太阳而已。

“最近有很多妖怪被你杀了是吧?”老人切入了正题。

“那些食物吗?”

“你杀它们只是为了吃?”

“它吃。”

“这座森林里有很多食物,为什么要吃同类!”老人的声音严厉起来。

“它喜欢吃。”

“只是因为喜欢就杀害它们!”老人暗暗握紧了五指。

“它们也在吃,吃猴子,吃鸟,吃虎狼,吃青草……大家吃东西,也被吃。”影魅尽力用掌握的语言表达它理解到的东西。

老人有些诧异地打量影魅,握紧的又松开了:“如果有一天你自己成为食物呢?”

“我不吃东西,也不能成为食物。”

“那只必方被吃呢?”

“必方?”

老人指批他手中的必方。

“不行!”影魅收紧了手,“它不行,我不允许。”影魅隐约地意识到,对他自己来说,这只必方和可以成为“食物‘的其它生灵不同。

“哈哈哈哈……”老人大笑起来,“活了这么久,第一次遇到你这么有趣的影魅。”他从树梢跳下去招手说:“来,我们走吧。”

影魅看着他突然说:“我见过你。”他记起来有一次遇到很多妖怪聚集在一起,被它们敬畏地簇拥着的就是这个老人。

影魅坐在月光下,手里拿着一本书,上面写满蝌蚪般的文字,他膝上放的另一本则用最高级的油墨印着方块字。人类的文字有很多种变化,影魅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那么善变,但是学习文字的过程让他觉得很愉快。

“‘人类’是什么?”

“看着我,我就是一个人类!”

影魅看着醉卧在河边青石上的老人,再看看一本画报上的泳装女性,“人类……”影魅摇摇头。然后认真地开始读那本上古的法术书。他把这本书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老人终于停止了如雷的鼾声,揉着眼睛来以他身边,“起来,我们今天开始练习变化形体。”

“首先变成人类。”

“人类?哪一种?”

“我!先变成我!”

变化成人类的课程比影魅想像中要难一些,他很快就可以变成“老人”“女性”或画册上有的任何一个人,却整整一天都无法凭空变成一个人。

“喂,为什么女性会有胡子!”

“手!那是人手吗!”

“人类的耳朵怎么会向上长!”

“你是人还是狗!那么长的舌头!”

“白痴!”

“笨蛋!”

“……”

老人重重地坐在地上,呼出一口气说:“快被你气死!不过,这一次终于象个样子了。”

影魅变成的人类男子站他面前,虽然眼睛稍嫌大了一点,看来象兔子多过象人,但是整体来说已经可以接受他是一个人类了。

“现在保持这个样子十天不许变,你得学着做人了。”影魅拉拉让他觉得束缚的人类衣服,又坐下来安静地看书。老人在旁边绕有兴趣地看着他,原本以为收伏这只影魅会花些力气,没想到它竟然如此听话,不论自己教什么他都认真急切地接受。

“应该帮你起个名字了。”

影魅因为他说话的声音抬起头来,专注地听着。

“你是影魅,就叫……唔,就叫影吧。”这种起名字的方法实在是草率得可以,好在影魅也不会提出什么意见,他只是伸出手指,在松软的泥土上写出了一个“影”字,然后又抬起头看着给他起名字的人。

“对,就是这个字。从今天起你就是‘影’。就算有一千一万只影魅,你也不再和它们相同了。”

“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影,影,影……”必方吵吵闹闹地从树上飞下来,嘴角还沾着猎物的血——它最近开始自己出去捕食了。奇怪的是,这个原本挑食挑得不得了的家伙,对自己抓来的猎物却不论什么都吃得津津有味,也不总是这个不吃那个不吃了。“名字,名字,影子,影子……影,影子……”它绕着影飞了几圈,叽叽喳喳地把这个名字叫了几十次,最后落在老人面前的岩石上,斜着头,眯着眼问:“那我呢?我的名字呢?”

“反下这里就你一只必方,没有名字也不会被弄混了。不过……”老人看必方真的被逗急了,口风一转说,“你要名字的话,就让影帮你起一个吧。”

“火……火儿。”影在这方面学得倒是很快,老人暗暗叹口气,他原本是希望这个学生能比他自己更有创造力的吧。

“火儿……”必方微微有点不满意,它认为自己应该配得上更响亮、更了不得的名字。“不过算了,既然是你帮我起的。”火儿表现着自己的宽容大度,在影身上擦擦嘴,开始睡早餐之后的上午觉。

影把它抱在膝盖上,忽然问:“你呢?你的名字?”

“我,我叫周筥,因为我原本是周朝时候,一个编竹筐的,哈哈哈哈……”

“……原来是这样……”影现在明白自己的名字是尊循什么原则而来的了。

“影,快追!”

火儿猛地从空中扑来,击倒一个敌人后对着逃走的几只大叫。影随着它的叫声,象一道闪电一样冲出去,和逃走的敌人的影子结合在一起,将对方干脆利落地解决掉。他站起来数了一下:“七只都在这里,没有漏网的。”

他们在追杀的是一种红眼、白尾、看起来象小哈巴狗,名叫哆即的妖怪,这种妖怪能引起火灾,本来一只两只的出现还没有关系,可是象这样七、八只凑在一起,就会惹来很多麻烦,短短几天之内,已经有两片山林被它们烧成灰烬,而动物、植物甚至妖怪因为而丧生的不计其数。

“可是我们为什么要做这种事?”火儿一边吃一边絮絮叨叨地说,“整天被他差来遣去的多管闲事。”

妖怪们一向是奉行“事不关已,高高挂起”主义的,周筥最近却经常吩咐影和火儿做一些类似这样的事。“反下你也吃得很开心。”影拍拍抱怨的火儿。在他心里忽然想到,当年周筥主动找上他和火儿,目的是不是也和这些行动一样呢?他原本是……想杀了我们吗?

“是这样吗?你原本是打算杀了我们吗?”影认真地看着周筥问。

周筥不能置信地张大嘴说:“什么?你到现在才发现!”

影不知为什么感到一种难以解释的情绪,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周筥看他黯然地低着头,想要离去,“扑嗤”一笑,叫住他说:“怎么,不高兴了,你能学会‘不高兴’也不容易啊。”

“我没不高兴。”影下意识地回避自己心里的异样。

“喔,还学会说谎了,这进步也太快了。”

“我……”

周筥拍拍影的肩说:“看来,到了跟你好好谈一谈的时候了。”

         ※       ※       ※

影独自坐在河边,静静地思索刚才周筥说的话:

“你现在已经不再是那咱虚无飘渺的影魅了,你已经拥有了生命。”

“生命……”

“对,你虽然是妖怪,但是生命就是生命,不论是人、动物、植物还是妖怪都一样,不应该有什么贵贱之分,你处身在这个天地中,活着、能思考、能有情感,这就是你的生命。”

“是这样吗……”影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些。

“一个生命总要有它的目的,为什么存在,存在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是什么?”

“你不用一副烦恼的样子,这些事不用专门地费脑筋想,时候到了,你自然有一天霍然开朗,什么都清清楚楚。”

“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我的目的是什么?”

“……这种事怎么能问别人……”

“你也不能告诉我的话,我怎么可能知道?”

“我不是说过,这种事不用急嘛。在这之前,应该先学会用自己的脑子想事情,不要老问别人该怎么办,学会表达、感受自己的喜、怒、哀、乐,学会自己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学会什么是对,是错。”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并不重要,‘你自己’认为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这才是最重要。明白吗?自己的看法最重要。”

“自己的看法啊……”影想着,发觉自己正一边思考,一边无意识地拾起小石子向河里扔着。一只蜻蜓被他投的石子吓得掠出了很远,又开始点击着水面,当一只鸟的影子投下来时,蜻蜓慌忙地向树丛中飞来,山雀扑了个空,在水面上折了个身,又飞上了天空。不等它找到新目标,一只山雀猛扑下来,把它擒在爪下,向山峰的方向飞去了。影目送山鹰消失,眼光落在不远处的灌木丛中,刚刚逃离山雀袭击的蜻蜓误撞上了一个蜘蛛网,正在拼命的挣扎,一只硕大的蜘蛛已经慢慢爬了出来。

影伸出手,把蜻蜓从网上拿了下来,蜻蜓飞走之后他还在看自己的手,刚才蜻蜓在手指间挣扎的感觉还留在上面。

周筥正在远处看着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影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放这只蜻蜓飞去,蜘蛛只有吃昆虫才活得下去,而蜻蜓自己不是也要以别的昆虫为食吗?

“喂,影!”

影回过头来,周筥向他招着手:“你过来,我想我可以教给你一些法术了。”

夏天的暴雨滂沱,一连数日,吃不住水份的山体终于化作了泥石流,向着山下直冲而去。

“避!”影大喝一声,施用的“避水法”形成了一道看不见的墙壁,把滚滚而来的泥石流挡开了一点,使之微微偏离原来的方向,火儿紧接着拍动翅膀,放出了大量的火焰,又把泥石流的流向移动了一些,影刻不容缓地又冲上去……他们就这样轮番出手,终于在泥石流冲下山坡之前把它引到了他们想要的方向,泥水、石块、树木、草枝……一切以势不可挡的气势冲进了那片沼泽地。

“呼……”火儿落在影的肩头,重重出了口气,“累死了!”

影看着气势汹汹地泥石流扑进沼泽,虽然很累,但是还是为自己和火儿能阻止它冲到山下的植物繁多的森林而庆幸。

旁边的树丛中隐隐传来了窍笑声、私语声,影知道在那里有很多住在原本要被泥石流冲毁的树林里的妖怪。从影和火儿开始出手阻挡泥石流时他们就在那里,大概是一边看热闹,一边准备在影失败后逃跑,却没有一个出来帮助实际是在为他们保护家园的影和火儿。影的心中又生出了一种情绪,现在他已经知道了,这种情绪叫作“生气”。

“可恶的家伙!”火儿忿忿地叫起来,“竟然一起躲在那里看笑话!正好又累又饿,随便捉一只来作晚餐!”说着张翅向树丛中扑去。被火儿惊动的妖怪四散逃窜,火儿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追了上去。影一点都不在乎火儿会追上谁,会吃了谁,他慢慢地绕过泥石流肆虐的山坡往回走,不知为什么,竟然已经不再觉得生气了。

“如果想杀掉某只妖怪,是对还是错?”

周筥本来要举到嘴边的茶杯,在听到影的问题后又放了回去:“为什么想这么做?”

“什么原因也没有,不是为了吃,也不是为了自卫,就是在一瞬间很想这么做。”影老老实实地双手放在膝上,坐在周筥对面,看得出他真的很困惑。

“是因为他激怒了你吧?”周筥一语中的,“有杀意可不一定是要为了吃,为了自卫,还可以为了很多其他原因——他令你生气了,这就是原因之一。”

“那么,这是对的吗?”

“是对是错要问你自己,每个人,每个妖怪的答案可能都不一样。我的答案和你的答案,甚至火儿的答案也不可能一样,你明白了吗?”

“……不明白。”影知道自己从周筥那里得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转身走出了周筥的木屋。他习惯性地来到河边,抱膝看着河水发呆。周筥在一百年前开始教他法术,同时其它的“世界”,关于神、魔、仙,关于精娇柔怪和人类的知识,但是他不再告诉影应该怎么做,要怎么做,对还是错……这样的命令或答案,所以在影的心中堆积了一个个“为什么”,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越积越多。

“影”,火儿慢悠悠地飞回来,因为吃的太饱连说话都懒洋洋地,“你最近怎么了?看起来很烦恼?”

影把它抱在怀里,这个任性任意的必方也会关心别人,让影有些感动,“我没事,就是有些心情想不明白为什么。”

“心情啊……”火儿嘟哝,“吃个饱,睡一觉,什么烦恼都没了。”说着蜷起身子,缩起翅膀,开始实行自己的主张。

影伸直腿,让火儿睡得更舒服些,“要是能象火儿一样就好了,什么烦恼都不会有。”可是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那样的烦恼呢?周筥看起来是没有什么烦恼的,火儿更是无忧无虑地过日子,其它的妖怪、动物,影也没看见他们有自己这么多想不通的事。难道是因为自己是一只影魅,智力就是比别的种类低,所有才有这么多事想不通?影伸展一下四肢站起来,如果是因为种类的缘故,那自己也无可奈何,烦恼也没什么意思了吧。

影和火儿沿着山羊踩出的小路往回走,他们刚刚为周筥到远方送信回来。火儿习惯性的抱怨着周筥对自己的差遣,唠唠叨叨的说着。

“嗨!”

“嗨!你听见了嘛!快来帮帮忙!”

影回过头来,看见一只妖怪站在山崖上向他挥着手,“快来帮帮忙!”

“午餐!”火儿欢呼一声,准备向那只妖怪扑去。

“火儿,先等一下。”影忙按住它,“他是来向我们救助的。”

“我们凭什么要帮它!”

“过去看看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吧?”影这么想着,飞向山崖。

火儿不满地埋怨:“影真是太任性,到嘴的午餐又飞走了!不过我宽宏大量,跟他去看看好了!”也跟着飞过去。

站在山崖招呼的是一名化身作穿着长裙的人类的妖怪,影分辨不出它的原形是什么,一边打量着它一边问:“你叫我们干什么?”他的心里倒是有几分佩服这只妖怪,根据经验来说,敢于主动和必方打招呼的家伙除了周筥从来没有再出现过。

“你来帮一下忙”,这只妖怪不由分说拉住影就走,“快来!我自己救不了它们!”

影不知道它要干什么,只好跟着它走。一直走到一片空地上,影终究也没看见什么需要救助的对象。

“你干嘛还呆着啊!快帮我救它们!”那只妖怪嗔怪说。

“什么?救谁?”影东张西望。

“你在往哪里看啊?这里,你脚底下啊!”

影低下头,看到旁边一片被野山羊群奔跑咬嚼过的灌木丛,一片狼籍的样子,“救……它们?”

“植物也是这片山林的一部分吧?你们不是一直在帮助大家保护这里吗!难道植物就不在你们的保护范围之内?枉费我还把你当作英雄来崇拜!”那只妖怪不快地说起来,“天地万物之中,只有植物是只需要阳光、水、土、空气就可以生存,而且还提供其它生命养份的,怎么可以瞧不起它们!”

“我连水、空气、土都不用都可以活着,而且也不用吃其它生物。”影认真地说。

“吃其它生物有什么不好!”火儿站在影肩上不满地说。

听了影的话,那只妖怪忍不住笑了出来,继而侧着头认真地说:“嗯,你说的对,你是比植物还要高级的。”

影脸微微一红,他知道对方不是在称赞自己,而是在讽刺自己而已,毕竟影魅是妖怪中最低等的一种。“你要我干什么?”他只想快点做完,早些脱身。

“帮我把它们扶起来,你会使用覆土咒吗?”

“会。”

“我帮它们重生枝叶的时候,你用覆土咒保护它们的根。”

“好。”

那只妖怪一伸手,折断的灌木从土中站出来,影保护着植物的根,而它仔细地用法术修覆植物的枝叶。影第一次发现,要使植物繁茂需要的法力,竟然比治疗动物或别的什么消耗的更多。

当把一片灌木全部都救活时,月亮已经悄悄露出了脸庞。火儿大概饿了,早不知道飞到什么地方去找食物了。影拍拍手上的泥土,准备离去。

“请等一下。”

影回过头来,“还有什么事?”

“能源能再陪我一会?”

“?……”

“只要陪我到明天早上就行。”

“我要去找火儿了。”

“如果我快死了呢?你愿不愿意陪我最后的时间?”

“死……”

“我快死了!我的生命只到明天早上而已!”

“……”

“我是一棵黄棘,明天,就是立秋了不是吗?”

影知道这种植物妖怪奇特的特性,它们的本体每天春天发芽,就会生出一只妖怪来,但是到了立秋这一天,这只妖怪就会死去,但是黄棘树本身不死,等到春天又会生成新的妖怪。这是一种奇怪的、不能繁殖,即短命,但又长生不死的怪物。

“我第一次看到黄棘,”影看着它,“我原本以为那只是书中记载的东西。”

它坐下来,拍拍自己身边的岩石示意影也坐下,说:“看到快乐要死的黄棘,很新奇吗?”

“也不是,不过反正明年春天你就会活过来,也没有什么关系吧。”

“明年春天……”黄棘嘴边露出一抹苦笑,指着山下的沼泽问,“那里每天都会生出新的影魅,那是你吗?”

“那当然不是我。”

“那也不是我。”

影过了几秒才意识过来:“每年生出来的黄棘都不一样,也就是说,你们只是可以活三季而已。”

“对,我们可以保有上一代的知识,却不能保留记忆和情感,我们只能活这么久,而明天,就是我的期限了。”它说得有几分懒洋洋地。

影在它旁边坐下来,虽然不知道它为什么要自己陪伴它,但是陪陪它也没有什么损失吧。

“为什么?”黄棘直直地看着影,反复说着这三个字,“为什么?”

影不解地看着它。

“为什么你可以活下来!”

“我?”

黄棘别过头不去看他,说:“其实我们黄棘也是有办法活下去的。”

“什么办法?”影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帮上它的忙?

黄棘回过头来盯着他,一字一字地说:“帝流浆!”

“帝流浆……”影明白这种事是可遇不可求的。

“六十年一次的机会……也就是说每隔六十上我们才有一个可以活下来!而你,你却得到了这样的机会!为什么?”

“因为那天刚好是‘帝流浆’的日子。”影不明白它为什么这么激动——自己能够活下来和它不能之间,一点关系都没有不是吗?

黄棘猛地伸出手卡住影的脖子,无数的根茎从泥土中伸出来,向影的身上插下去,口中喊着:“为什么!为什么你就可以活下去而我却要死!为什么!”

影化作一团影子,轻而易举地从它的攻击下脱出身来,他伸出手发出一道火光,把黄棘弓单出了十余步,摔在地上。植物化身的妖怪最怕火,影这几百年来可没有白白修炼,对付这种小妖怪,他已经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找到对方的弱点,一击得手了。

黄棘被影的法术打倒,一时爬不起来,影此时要结果它的性命易如反掌,可是他犹豫一下,心想反正它也只能活到明天早上了,转身准备去找周筥,顺便看看火儿回去了没有。

黄棘坐上爬起来,呜呜地哭着,向影的背影喊:“求求你别走,求你陪我到明天早上行不行?反正我只能活到那时候了,又不能浪费你很多时间,你就不能行行好吗!”

“你刚才想杀我。”影提醒它刚才自己的行为。

黄棘只是低着头哭,什么话也不再说了,当影再次迈步要走时,它又乞求说:“真的不行吗?”

影走回来,在它身边坐下。

黄棘握住影的手,说:“我很害怕死亡,怕得快疯了!请你相信我,我真是的很敬佩你这么多年为这片山林做了这么多事的,可是在那瞬间,我……就好象在恨所有可以活着的东西,我恨不能大家全死掉才好……”

“是吗。”影无法理解这种心情。

“你有没有特别害怕一件事过?如果觉得害怕你会怎么办?”

影摇摇头:“我不知道害怕是什么。”

“真好……”黄棘看着天空中的月亮,“我一直在害怕,都忘了好好地生活,所以现在更怕了,还有几个小时,我的时候就用完了,马上就……”它边说边发抖,身体缩成了一团,“不如现在就死了的好,反而不用这样一直害怕了!”

“就当作明天什么都不会发生,把它忘了吧。”

“忘不了,忘不了!”黄棘摇着头。

“你想这么一直害怕到天亮吗?”

“让我睡着吧,一直睡到天亮,就当什么都不会发生,对,我要快点睡着。”它靠到影的肩头闭上眼,不住地说着:“快睡着,快睡着。”

影伸手在它额上一按,它立刻陷入了沉睡,在睡梦中微微露出了笑容——影使用的不是令它昏睡的法术,而是一个幻术,让它可以看到它想要的生活。影看看天空中的星辰计算一下时间,不知道天亮之前的时间还够不够让它做个美梦。

影就一直让它依靠着,他第一次知道生命对于死亡可以有这么多恐惧,在这之前他从来也没有想过死的事情,那么自己曾经杀死的妖怪,在死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害怕?自己也会死,是不是到那个时候自己就会明白“害怕”是什么了。

当第一缕阳光照到影身上时,靠在他身边的黄棘不见了,那里生长出了一株枝叶青青的树,结着鲜红的兰草般可爱的果实,开着小小的黄花。影知道到春天,这里会再次生出一只妖怪,只是那不再是他认识的这只而已。影在树干上拍了下,站了起来,心里开始想火儿这一夜哪里去了?自己没有回去,周筥有没有担心?

“影。”周筥从一棵树上跳下来。

影睁大了眼睛,“喔!”了一声,自己刚刚想到他他就跳出来了,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是棵黄棘啊。”周筥打量着那棵树,“本来以为你终于学会和女人约会了呢,原来是棵黄棘。”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失望。

“女人?”

“它啊,”周筥拍着影的肩膀,一脸诡异,“别装傻了,我亲眼看见你抱着‘她’坐了一夜——就没干点别的?”

“你看了我们一夜?”影皱皱眉,“不过它是女人吗?你给我看的画册上,女人是这样子的……”说着他用手指在空中划出几个幻影:三点式的、半裸的、全裸的女人,“女人不是应该这样的吗?”

“这个吗……哈哈,哈哈哈哈……”周筥抓着头尴尬地笑。

影不解地看他,完全不明白他在笑什么。

“周筥,”在一同往回走的路上,影突然问,“死是什么?你会死吗?你害怕吗?”

“死就是……休息。”

“休息?”

“死了并不代表不存在了,相反,只要你认真地活过,就没有任何事可以让我不存在。我当然会死,可是我并不害怕。”周筥拍拍影的肩,“很快你就会明白了。”说完抢先向前走去。

影看着他,想想他说的话,莫名地增添了一丝不安。

一天早上,影和火儿一早就被周筥叫醒。他们来到周筥的木屋时,周筥一脸严肃,盘膝坐在木屋前的草地上。

火儿打个哈欠:“臭老头,一大清早又要支使我们干什么啊?”

周筥垂下眼帘问:“你们还记不记得,我们相处了多久了?”

影想了一下回答:“两百多年吧,谁也耐烦去记这些。”

“两百年了,我能教的已经都教给你了。影,你有天生的机缘,你的道行将来一定可以超过我的。”

“你为什么说这样的话?”

“记不记得你曾经问过我,我怕不怕死?死是什么?”

“那是几十年前的事了,你为什么现在又要提!”

“因为你马上就可以自己看到这一切了——我就要死了。”

“骗人……”影不信地摇摇头,“我不信,你不会死的!”

连一直在打盹的火儿也听出了不对劲,大声叫:“你不是活了几千年的老不死吗!怎么现在说要死的话!又要骗我们为你做什么事吧?”

“对,一定是这样!”影说,“周筥,你想要我们做什么?”

“这么多年来你们已经为这片山林做了很多了,我走了之后,这种事还要不要做全凭你们自己高兴吧。”周筥仰头看着天空,远山,河流,森林,直到眼前的影和火儿,“住了几千年,它也算对得起我,我也算对得起它,现在还是要抛开了啊。”

“周筥!”影一把抓住他的手,“别骗我了!你不会死!”

“我象在骗你吗?”周筥笑着问,“教了你这许多年,连这个也不会分辨?”

影松开手,一下子跪坐在地上,他知道周筥这次没有说谎。

“有聚就有散,有生就有死……”周筥淡淡地说,“我不过是日子到了而已。”

影不解地说:“为什么?以你的道行,早就应该超越生死了!”

周筥说:“与天地同寿不过只是生命的一种结局而已,我当年只是因为要躲避战乱而逃到深山里的,现在我的时代早已消失,那些发动战争的诸侯,征战沙场的兵将早就化作了白骨,化作了尘土,而我还能看着沧海桑田这么多年,我已经很满足了。人啊,最怕的就是贪心不足啊!”

影没有说话,却看到水滴一滴滴落到周筥手上,影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发觉“水滴”竟然是从自己脸上落下来的,他看着自己濡湿的手掌,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你哭了……”周筥慈爱的拍拍影的脸,“傻孩子,有什么好哭的,来,擦擦泪——不过也好,你终于学会‘哭’了。”

影听话的用力抹着自己的脸,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我……我……”

“算了,想哭就哭吧,人生在世总是要先学会‘哭’,然后才能学会‘笑’的。只是我已经没有机会看到你‘笑’的样子了……”

“笑?要怎么做,我现在就……”

“真是傻孩子啊!”周筥笑着说,“不用着急,总有一天你可以学会的,你总可以找到笑的理由的。可惜……可惜……我是等不及了……”

“周筥?周筥?”影看到周筥的神色募然凝固下来,连忙呼叫他的名字,然而周筥始终没有再动,身体的温度也慢慢地散去了。“周筥!周筥!”影晃动他的身体,大声叫着。

“他死了啊。”火儿靠近周筥看看,这么下结论。

影放弃了摇动周筥的动作,眼泪大滴大滴地落着。

“真的死了啊,放着挺可惜的,不如我吃了他吧。”火儿说。

影愤怒地猛抬起头来斥道:“火儿!”他看见的却是火儿眼中滚落下几团燃烧着的火泪,把它脚下的草地都点燃了。“不过看起来就不好吃的样子,我才不会吃这种东西呢!”火儿这么抱怨着,展开翅膀飞走了。它一路飞去,一路的草木都有点点青烟升起……

周筥生前最爱护这片山林,所以影和火儿把他火化后,将骨灰抛洒在了这座山上。转眼事情已经过去了好几天,影却一直坐在河边发呆,这天傍晚,火儿急匆匆地飞来,看他还在那里坐着,叫起来:“影,你怎么还在这里坐着啊!今天是有‘帝流浆’的日子啊!所有的妖怪都在等着月亮出来了!我们也快点去山顶‘抢’占个好地方吧!”火儿拍拍翅膀,这个时候才去山顶寻找没有遮挡的地方确实晚了点,看来它是决心要去抢自己看好的地方了。

“影!快走啊!”

“你自己去吧。”

“你怎么了?”火儿不明白平时总是督促自己修炼的影这是怎么了,竟然想放弃六十年一次的机会。

“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好象丢了什么东西一样。”

“还是因为周筥吧?”火儿聪明地说。

“火儿,你说我们以后要做什么?原本都是周筥告诉我们每天要干什么的,现在我们怎么办?”

“没有那个家伙支使我们更好,可以自由自在的吃东西、睡觉,想干什么干什么!”火儿一点也没有这方面的烦恼。

“是吗……”

“你已经这样好几天了,还要这样下去啊……”火儿停到他肩上,“算了,我也不去了,在这里陪你。”

影抚摩着火儿的羽毛,周筥死去之后这只必方就是唯一让他觉得与其他生物不同的对象了,可是它是一只必方,是不是有一天要回到“昆仑”去?如果有神、魔、仙召唤它去使唤怎么办?

“火儿,如果你被召唤会怎么办?”

“我才不去!我可不喜欢被人支使!”

“可是如果是神、魔、仙……”

“吃了他们!”已经快睡着的火儿迷迷糊糊地说。

火儿吃不了他们!影清楚的知道,一旦有那样的事情发生,自己和火儿除了接受以外都无能为力。想到将来有可能发生这样的事,影不由自主地抱紧了火儿。“为什么会死去,为什么不能拒绝自己不愿意的事?”影喃喃地说:“我不想死,也不想让火儿成为别人的灵兽!”

天刚刚放亮,火儿就被影摇醒了,它睡眼朦胧地问:“怎么了?”

“我要到人类的城市去。”

“什么?”火儿一下子睁大了眼。

“我想要修成正果,所以要先学着做人!”

“人?这种东西我还没有吃过呢……”火儿若有所思地说。

影已经下定了决心,看着远处说:“我害怕有一天自己也会死,也不想有一天火儿成为别人的灵兽……火儿,你是要跟我去还是留在这里……”

“我去!我去!”不等他说完火儿就叫起来,“我早就想尝尝人类什么味道了!”

影本来还担心火儿不愿意离开住惯了的、而且住的为所欲为的山林,听它这么说松了口气。

当天早上,山林里的妖怪们弓单冠相庆,因为那只横行霸道的必方和它的帮凶影魅已经离开了这片深山。

影坐在自己找到的第一个人类城镇的路边,看着手里的身份证上需要填写的内容:“姓名、性别”。姓名?影皱起眉头,周筥没有告诉他他应该姓什么。最后他伸指在空白的身份证上一拂,上面出现了这样的内容:姓名:周影;性别:男……

又过了几十年,在一个人类小镇过着农夫生活的周影,在吵着要住就住最大的城市的火儿要求下,离开了他住的小镇,来到了繁华的大都会……

“我不象你们,有那么多曲折的经历,”周影说完自己的故事,见刘地和林睿都聚精会神地在听,便说,“我这几百年就是过的这么简单。”

“简单?单凭一只影魅站在这里就不简单了!”林睿说着看看太阳,“糟了,我上学要迟到了,下次再聊!火儿,你的生日礼物我会想办法的,拜拜!”他一边挥手,一边消失不见了。

周影看着升起的太阳,深吸了一口气,眯起了双眼。

刘地搭住他的肩:“怎样,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我送你。”

周影摇摇头,对着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要开始上午的修炼了,你要不要一起来?”

“还修炼?炼了一个晚上了!”

“火儿,走了。”

刘地不依不饶地跟上去问:“真没什么想要的?现在你也会哭,也会笑,喜怒哀乐都不缺了……干脆我介绍个女人给你认识吧,不知道女人的好处还算不上真正的‘男人’喔!”

“是美女啊!怎么样?要不要?”

“喂,你别走啊……我说真的……”

刘地追着周影跑进了楼梯间,妖怪们的晚宴结束了,顶楼上又恢复了宁静。

一只昨晚不小心吞下了从天而降的奇怪东西,今天觉得自己身体有些异样的猫蹲在一角,一边用前爪洗着脸,一边似懂非懂得听着他们的交谈。这时主人的呼唤声传来,猫不由脱口而出:“我在这里!今天吃什么啊?”口中传出人的声音,它自己也被吓了一跳,但是它的主人却没有听到,发现它后一把抱进怀里:“坏咪咪,让我担心了一夜!来,回家吃饭吧。”

猫舒服地躺在主人怀里,忽然明白了什么:“那个东西叫‘帝流浆’……”

         ※       ※       ※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03-12-11 18:50:32 | 显示全部楼层
原作者可蕊 转自墨音阁论坛


猫的报恩


“……就是这样,法师,”一名女子心有余悸地说着,“从那天晚上开始,每天一觉都会这样,这一定是有妖魔在作祟,法师,您要救救我啊!”她越说越害怕,情不自禁地发起抖来,“法师,我已经好几天没有睡着觉了,您一定要救救我……”

法师伸出手,制止她再说下去,自己挪动步子,慢慢转悠着,打量着这个房间。

这是一间一室一厅,装潢考究的房子,位于各种现代设施集于一身的高级住宅区,它的女主人是名校毕业,就职于知名公司的时代女性,但是当她身边发生了难于解释的事情时,她还是第一选择的请来了一位法师。

这位法师六十岁上下,身穿一袭月白色唐装,仙风道骨,气宇不凡,确象一位世外的高人。这位高人一向以卜卦为生,偶尔也应人之邀为人驱妖镇宅。但是他至今为止接受过的驱妖事件中,十件到有十一件是当事人自己捕风捉影、胡思乱想的结果。他心里在叹着气:明明是人类自己生出疑鬼,却每次都扣到妖怪身上。不过做完这次买卖,这个月的酒钱又有了,挺合算的。他一边这么想,一边装做四处检查的样子,掐着手指在整间房子里转了一圈。

这个屋子的主人是一名二十三、四岁的女子,秀美的面容上满是惨淡和惊谔,双眼充满期望地跟随着法师,她怀里紧抱着一只猫,仿佛想从那只宠物那里得到一些勇气。她的猫显然不能体会主人的不安,正“咪呜”“咪呜”地撒着娇。“法师?”看着法师在屋子里走了几遭,她鼓起了勇气问。

“放心,一切有我!”法师给了她一个令人心安的回答。他的心里正在盘算着怎么编一个故事,来让这件事结束。

“这是……”他突然警觉地回过头,一股淡淡的气味从他鼻子底下飘过,“有妖气!难道这次真的遇见了……”他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女子赶忙问:“法师?”

“别做声!”法师抽出桃木剑,禹步做法,把几张咒符穿在剑上,只见他将剑一挥,咒符雄雄燃烧起来,法师用燃烧着的符咒虚点四方,接着又抽出几张符咒,“啪啪!”贴在了墙上,口中含了一口清水猛地喷上去,咒符上便显现出了几个朱砂写成、弯弯扭扭,谁也不认得的字来。法师轻摸着汗,出口气说:“好了。”

女子惊喜地问:“法师是说,这里的妖怪已经清除了?”

法师正色说:“这里的孤魂野鬼已经被我除去,这几张符有镇宅之效,贴在这里,和谐信息从此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啊……”女子长出了一口气,把手伸向钱包,“那么法师您的酬劳是……”

法师伸手制止说:“等和谐信息真的家宅安定了再谈酬劳不迟,贫道先告辞了。”说着拱手为礼,出门扬长而去。

“果然是高人啊!”女子赞叹着,她一下子倒在沙发上,开心的把手里的猫咪高举起来说:“太好了咖啡!我们今天晚上可以睡个好觉了。”

“喵呜,喵呜。”咖啡叫着。对它而言,只要在主人的床上,什么时候都可以睡的很好。

鹿九站在周影门前,几次伸手想要敲门,又一次次缩回来。

最初来到这个城市屡受惊吓之后,他自己都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没有马上背起行李逃回山里去,而是继续留了下来。不过他也没有在城市里跟随叔父鹿为马干职业骗子的工作,现在的他在城乡结合的郊区开了一个养殖场,饲养猪、羊、鸡等动物,也种植蘑菇什么的,因为他们一族有使生物大量繁殖的能力,所以养殖场办的红红火火的。只是由于刘地、火儿把他那里当作了“食堂”,所以他的收入一直高不上去。

鹿九不太喜欢到城区里来,但是他这一次确实有事情要求周影帮助。“砰砰!”他终于鼓起了勇气,开始敲门,“砰砰!”

在敲门声响了四下之后,门猛的打开了,火儿气势汹汹地伸出头吼:“谁啊!大白天敲门,不想活了!”

鹿九吓得后退了好几步,结结巴巴地问:“周、周、周影在家吗?”

“不在,他跟僵尸出去了——他在的话还用我亲自来开门!”火儿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问,“你有什么事?”

“没、没事了!”周影不在单独和必方相处太危险了,鹿九转身想走。

“站住!”火儿摸着肚子说,“睡觉睡得好饿啊,你来的刚好,给我进来!”

“~~~~~”

“快点给我进来做饭,不然吃了你!”火儿下着命令,“肉在冰箱里,水在自来水管里,锅在炉子上……你最好动作快点!”

鹿九从冰箱里把肉取出来,忍着血腥气引起的作呕,也尽量不去想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的肉——火儿要吃的不是他他已经很庆幸了,自然不敢说明自己根本不会煮肉。当他提心吊胆的把煮好的肉端上来后,火儿尝了一口,竟然说:“味道不错,比影做的还好吃。”鹿九偷偷出了口气。

火儿吃的心满意足,咂着嘴问:“好了说吧,你来到底什么事?看着你为我做饭的份上,我听听看。”

“我的叔父有时候也为别人收妖……”鹿九看着火儿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

“他自己就是妖怪啊。”

“他是……骗人的……”

“喔,对啊,你叔父就是那只骗子鹿蜀。”火儿点着头说。

“他昨天晚上被请去一家人家收妖,结果那里‘真的’有妖怪,所以他就胡乱在墙上贴了一张符,然后逃走了……”

“逃走了?逃走了?”火儿不能置信地说,“可能是很好吃的妖怪啊,他怎么逃走?”

鹿九不知如何回答。

“后来呢?”火儿对于听故事是不会厌倦的。

“后来他逃走了。”

“我问他逃走以后?”

“……他来找我,因为那个请他驱妖的女人出的酬劳很高,他很舍不得,所以他让我去看看那是什么。”

“你去?你的法力比他高吗?”火儿问。

其实当时鹿为马的话是:“小九啊,你不是跟刘地是好朋友吗?请他去看看是什么妖怪吧。”——我和刘地是朋友?鹿九可不这么想,自己只是刘地欺负的对象而已吧?只是想到刘地每次强迫自己陪他喝酒后自己的下场他也不敢主动去靠近刘地。可是他又不能拒绝叔父的要求,所以想来想去,他还是想来求好脾气的周影帮忙。

“你去了吗?是什么妖怪?好不好吃?”火儿还在追问着。

“……我……我也不敢去……”

“真可惜啊,”火儿咂着嘴叹息,“浪费了这么好的机会。”

“……”

“那么你来找影干什么?”火儿眯着眼看着鹿九,“该不会是……”

“不,不,没事,我要回去了。”鹿九想要逃走。

“哈哈,不用这么见外,我常常吃你的猪,今天影不在,我帮你一个忙也是应该的。”火儿用翅膀拍着鹿九的肩膀说,“不过我们先说好,不论发现了多么好吃的妖怪都要归我吃,另外你还要再付给我十头猪。”

“……”

“走吧,走吧,那只妖怪在哪里?”

鹿九来找周影就是希望事情能和平的解决,如果去的只有火儿,那么事情的结果就只会有一个——那个妖怪被火儿不论青红皂白的一口吞下去。这样的事鹿九只是想象都毛骨悚然,可是他一样不敢反抗火儿的要求。被火儿催促着出了门,走到五楼时却看到林睿拍着一个篮球,“砰砰”地跑上来,他一眼看到鹿九头上站的火儿,问:“火儿,你要去哪里?今天我妈妈值夜班不回来,你来我家玩游戏吧?”

“我要去捉妖怪啊!”火儿得意地宣布。

鹿九灵机一动:如果周影不在,在火儿胡闹起来的时候能够劝阻它的,也只有林睿而已,他连忙叫:“林睿,你要不要一起去?”

“捉妖怪?”林睿侧着头,眼珠子转动着,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鹿九把事情的大概向他简略地说了一遍。

“真是没用,”林睿撇撇嘴,“你们叔侄真是妖怪的耻辱啊!”

“林睿一起去吧,他会付二十头猪作为酬劳的。”火儿自动把酬劳增加了一倍。

“我可不喜欢吃生肉,”林睿说,“都给你好了。可是今天妈妈不在家,我要自己做饭吃啊,没有办法跟你们走。”说完了看鹿九没有反应,看着他的脸又说,“好可惜啊,我今天晚上要自己做饭!”他看看火儿压低了声音伏在鹿九耳边说:“你想让我跟火儿去?是吧?”

火儿伸长了脖子想听他在说什么。

“……你,你想吃什么?”鹿九总算弄明白了他的意思。

“肯德基!”林睿大声说,狐狸的本性在这种时候表露无疑。

晚上九点,林睿和火儿一直吃到里肯德基关门,也吃光了鹿九口袋里所有的钱,这才双双满意地抹着嘴,跟着鹿九来到了闹妖怪的女子家里。

女子因为这几天来因为惶惶不安而一直没有睡好过,今天一旦放下了心来早早便睡了。林睿一挥手,施了个法术让她睡得更熟,然后三只妖怪出现在房间里。熟睡中女子身边的一只猫一下子跳起来,躬着身子向他们发出了“呜呜”的叫声。

“哪里有妖怪?”火儿咂着嘴东张西望。

“据说妖怪每天都会在她睡着后出现,弄乱她的东西……”鹿九也是东张西望,只是出发点和火儿截然不同。

“那你找它出来!在哪里?在哪里?”

“……我不知道啊……我叔父说他确实感觉到有妖气。”

“那只老骗子的话可以信吗?如果你骗了我的话,我可是要把你!!哼哼!”火儿的威胁是很有力度的。

林睿四处观察了一会说:“确实没有妖气,但是也很难说。如果是妖气很弱的妖怪的话,我们三个一起出现早这里,很轻易就把它的妖气掩饰过去了。我们等吧,既然它之前几天都来捣乱,今天应该也会来才对——鹿为马的那张符可不会有什么效用。”

“妖气很弱的妖怪?那可不好吃。”火儿失望地打个哈欠,“不过看在鹿九那五十头猪的份上,我也陪你们在这里等吧。”

鹿九:“~~~~~~~~~”

那只名叫咖啡的猫一直瞪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紧盯着他们,听他们说话,听到这里长出了口气说:“原来你们是来捉妖怪的,喵呜,快点把它捉出来吧,喵呜,我主人这几天很害怕呢,喵呜,虽然我什么也没看到,喵呜。”它从床上跳下来,用两只后爪站着,挥挥前爪说,“你们快点捉吧,喵呜,我还有事要为主人做,不陪你们了,喵呜。”它径直走到衣橱边,打开橱门拖了一个盒子出来。

火儿、林睿、鹿九面面相觑,一起盯着它。

咖啡打开盒子,取了一大团毛线编织的东西出来,一抬头看见他们在看自己,不高兴地说:“干什么啊?喵呜,没看见过猫啊!喵呜!”

“你是猫?”林睿一把把它提起来,拎到自己眼前看着,“怎么看也是只猫妖啊。”

“放开我!喵呜,你这只臭妖怪,喵呜!”咖啡四爪乱舞,试图抓林睿一爪。林睿把它扔到地上,它立刻摆出攻击的架势,“呼呜呼呜”地叫着:“就是你们这些臭妖怪在吓唬我的主人吧?喵呜,我咖啡决不放过你们!喵呜!”

“……不是你在吓唬她,和她捣乱吗?”

“你没听到她说是妖怪吗?喵呜!是你们这样的妖怪,喵呜!我咖啡可是世界上最听话乖巧的猫,喵呜,这是我主人说的,喵呜,不会错的,喵呜!”

“你觉得你自己不是妖怪是什么?”

“我?喵呜,我当然是一只猫,喵呜……”咖啡很有些得意地说,“我是最漂亮、最高贵的猫,喵呜,这是主人说的,不会错的,喵呜。难道你们看不出来,喵呜。”它白了林睿一眼,“连猫都不认识的笨蛋,喵呜,不理你们了,我还要为主人帮很多忙呢!喵呜。”说完它把那一大团毛线物品展开,又拿出几个毛线团,坐在沙发上用两只前爪捧着,似模似样地编织起来。

咖啡手里的毛线物品不长不短的,说是围巾又是个圆桶形,说是毛衣又没有肩、领、臂的区分,说是手套太大,说是毛裤吧又没有腰胯……上面到处都有断出来的线头,四面乍着,有的地方织得太紧,拧成了疙瘩,有的地方又织得太松,成了一个一个的窟窿。林睿、火儿和鹿九看了半天,谁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只见咖啡虽然是用两只爪子,但是织得飞快,不一会就织了很大的一段。它一不小心把线团落到了地上,滴溜溜地滚了出去,它马上欢呼一声扑上去,又蹬又咬的和线团“玩”起来,忙活了好半天才一下子想起了什么,忙拖着其乱不堪的线团回来,继续开始编织。

“请问……”鹿九终于忍不住问,“你这是在干什么啊?”

“喵呜,在织东西。”咖啡连头都不抬。

“可是这是什么东西啊?”

“毛衣啊!喵呜。”咖啡白了这个不但不认识猫,连毛衣都不认识的蠢妖怪一眼。

“这是毛衣。”鹿九、林睿和火儿恍然大悟:原来这不是鱼网,而是一件毛衣啊。

鹿九诺诺地说:“那个女人找我叔叔除妖的原因就是因为一件毛衣,据说是她想为她的男朋友织的,可是每天晚上都会变的和她临睡前不一样,连毛线都变的乱七八糟的。”鹿九看着还在努力编织的咖啡说,“她又找不到外人进来过的痕迹,所以才认为家里有妖怪,每天都不敢睡觉。”

“那么就是这只妖怪干的了。”林睿又一把把咖啡提起来。

“你才是妖怪呢,喵呜!”咖啡气愤地叫,“我咖啡是一只猫!喵呜!”

“我当然是一只妖怪!”林睿说,“不过你也是,猫妖!我想你大概是前些日子吃了帝流浆变成妖怪的吧?现在你的主人雇人要除掉你,为了火儿的五十头猪,你认命吧!”

“主人……要除妖是说……喵呜……要除掉我……”咖啡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主人……要除掉我……喵呜~~~~”它的声音发着颤说,“主人……不要我了……喵呜。”

“因为你每天晚上都把她精心编织的毛衣弄乱,所以她快被吓死了,现在……”林睿看着这只猫,心里盘算着怎么处置它。

“哇~~~~~~”咖啡猛地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哭声,“主人不要我了~~~~喵呜~~~~我不想活了~~喵呜~~~~我要去死~~~~哇~~~~~主人不要我了~~~~喵呜~~~~~”

“谁叫你每天晚上吓唬她,活该!”火儿毫无恻隐之心地说。

“我没有吓唬主人~~~喵呜~~~~咖啡最喜欢主人了~~喵呜~~~~”

“明明是你在弄这件‘毛衣’,还想否认!”

“呜呜~~~~我只是看主人每天晚上都熬夜,喵呜,生怕赶不上那个男人的生日,喵呜,所以我才偷偷帮主人的忙,喵呜……主人把我从垃圾箱里拣回来,喵呜,每天给我吃鱼干和牛奶,喵呜,让我睡在她身边,喵呜,说我是世界上最可爱的猫,喵呜,我最喜欢主人了,喵呜,为了主人我什么都能干,我一定要让主人和她喜欢的男人结婚!喵呜,为什么主人突然不要咖啡了~~~~~明明刚刚她还说她最爱我的,喵呜~~~~”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林睿有点弄明白是怎么会事了,拎着那件毛衣说:“可是你把毛衣织成这样,她会认为是恶意的破坏也很正常啊。”

“喵呜,我哪里织的不好!喵呜,我明明和主人织的一模一样!喵呜!”

当看到咖啡指出这件毛衣哪些是它主人织的,哪些是它织的后,大家一起点头——确实一模一样。“这女人的男朋友可真可怜啊!”林睿耸耸肩说。

“主人不要我了啊~~~~~喵呜~~~~”咖啡还在哽咽着,抱着那团“毛衣”又大哭起来,“主人不要我了~~~~~喵呜~~~~”

“现在怎么办?”鹿九手足无措地问。

“怎么办?反正妖怪我已经找出来了——能被这种妖怪吓成这样的,也只有你们叔侄了!简直是妖怪的耻辱啊?”林睿感叹说,“现在鹿为马可以放心的去收钱了,至于这只猫……火儿,你要不要吃它?”

“不吃!它根本没有什么法力,猫有什么好吃的!”火儿对这只猫妖不屑一顾,“还有五十头猪在等我吃呢!吃不完的话就先存在那里,一只生两只,两只生四只,四只生八只……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最后就有吃不完的猪了……”火儿精打细算着。

“那么它怎么办?”鹿九看咖啡哭的很可怜,不由动了恻隐之心,完全没有留意在火儿的计算下,自己的养猪场就要归它所有了。

林睿看着咖啡,抓着头发说:“是啊,也不能不管它。喂,猫妖!”

“我不是猫妖!喵呜!我是猫!喵呜!”本来还哭的淅沥哗啦的咖啡立刻抬起头来反驳。

“如果你不想你的主人不要你,我到是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喵呜。”咖啡跳起来,跑到林睿的脚下蹭来蹭去,“咪咪”地叫着,娇媚的不得了的问:“什么啊?喵呜。告诉我啊,告诉我吗!喵呜。”

“首先,你以后永远不能让你的主人知道你是妖怪。”

“我本来就不是妖怪,喵呜!”

“另外,你得把这些件‘毛衣’和这间屋子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好让她觉得什么也没发生过。”

“这个容易,喵呜。”咖啡马上开始行动,就见它飞快的把毛衣中它织的部分拆掉,把地上散乱的毛线滚成团,把它们全放回盒子里,把盒子放进厨子,然后用尾巴扫扫地上的线绒,果然一切恢复原状,一共用了不到十分钟。“还有什么?喵呜。”咖啡满怀希望地看着林睿。

“这样就行了,”林睿说,“只要你以后不再给你主人找麻烦,不让她觉察到家里有妖怪,她就会以为鹿为马那张符管用了,再也不会找人除妖了。”

“你是说主人会象以前那样那么爱我,喵呜,每天说我是最漂亮、最可爱、最高贵、最温柔、最聪明的咖啡吗?喵呜。”咖啡兴高采烈地问。

“如果有人每天这样对我说,我一定尽快吃了他!”火儿作了个恶心的表情,对鹿九声明。鹿九也觉得每天听这样的话的话,简直比让火儿盯着还难受。

“不过咖啡,我告诉你喔,用你的爪子是织不好毛衣的。”林睿教训说。

“为什么?喵呜,我用爪子可以和主人织的一样好,喵呜。”

“……她织的不不能用来作标准吧……”

“喂,咖啡,你真的想学织毛衣的话,我到是可以帮你找个好老师。”林睿很是得意的说。

第二天,林睿的母亲林青萍为儿子织着毛衣时,发现儿子带回来一起玩的那只猫正眼都不眨的盯着自己,“小睿,看好你的小朋友啊,它扑上来的话会把毛线弄乱的。”

“不会,它是想跟妈妈学织毛衣呢。”林睿拍着猫说。

“猫学织毛衣?你这个孩子就是想象力太丰富了。”

林睿开心地笑起来,也跑过去,托着腮看着母亲为自己织的毛衣:浅绿色的毛衣上衬着淡黄色的花纹,胸口的地方用艺术的字体织了“LR”两个字母。现在这件毛衣只剩下最后的两只袖子没有完成。林睿喜滋滋地看着,忽然说:“妈妈,我觉得自己可以穿这么好的毛衣,好幸福啊。”

“你这孩子……”林清平眼眶一红,“妈妈不能象人家的妈妈一样买名牌的羊毛衫给你,只能让你穿织的毛衣。等到把你爸爸欠下的债还完了,我一定买最漂亮的羊毛衫给你,免得你在学校里比不过你的同学。”

“不是啊,我觉得妈妈织的毛衣比‘鱼网’……不是,比他们买来的羊毛衫漂亮多了!而且全班的同学都穿着买回来的羊毛杉,只有我才有妈妈亲手织的毛衣,他们羡慕我还来不及呢!(哼哼,谁敢看不起我,就吃了他!)”林睿扑到妈妈怀里撒着娇,他真心的珍惜现在的幸福。

三天后,林睿穿上了新毛衣,自认为学了一身本领的咖啡踌躇满志地回到家里,坐在沙发上舔着爪子,等待着主人睡着后大显身手——织一件真正的毛衣给她看看,她就不会以为家里有妖怪,而是认为家里有神仙了吧?

“咖啡!”主人一回来就把它高举起来转了个圈,又紧紧搂在怀里,说:“我今天终于鼓足勇气把织好的毛衣交给他了,他没有拒绝啊!我太高兴了,咖啡你也为我高兴是吧!”她用力吻了咖啡几下才把它放下来,“我来做顿大餐庆祝吧!咖啡,你想吃什么?牛奶炖虾仁还是鱼片粥?”

咖啡呆在沙发上,看着主人在厨房里忙活,脑子里分析着她刚才的话:毛衣送给他了=已经织完了=不用自己帮忙了=自己学的东西没用了……

“哇!?”它抱住一个靠垫大哭起来,“讨厌!主人!喵呜,我还没有显露身手呢,喵呜,我明明学的那么认真,喵呜~~~~~”

它的主人在厨房里,只听到猫在乱叫着,一边回忆着把礼物交给他的情形,一边想:“他会感到惊喜吧?连咖啡也在为我高兴呢……”她抱着锅铲,沉浸在甜蜜的思绪里,浑然听不见客厅里猫的哭声……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03-12-11 18:51:50 | 显示全部楼层
原作者可蕊 转自墨音阁论坛


  不论到什么时候,医院这种场所里总是人来人往,让人不由得惊异为什么身边会有这么多为疾病所痛苦的人,让人不由得想到,人类的肉体是如此的脆弱这一个事实。一直凝视着这一切的话,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想到死亡的事?不能不去想到人类的寿命的极限。为什么会死?为什么只有短短的几十年?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想要去做,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没有经历,还想看这个世界更多的精彩,还有爱着的人和会在身后悲痛欲绝的人,所以我不想死,我知道你也不想,我们的祖先,我们的子孙后代也是这样,大家都是人类,所以都不想面临死亡,所以想要更长久的生命,更长久的时间,即使吃其他的生灵,吃同类,吃这个星球,吃自己,也要活着,也要继续追求长生的梦想……

  周影跑进医院,林睿站在几名医护人员旁边,象所有的十岁人类男孩遇到这种情况时一样,啜泣着,用手不住地揉眼睛。他身边一位好心的护士用手帕为他拭脸,并且帮他把书包提在手中。他一看到周影便迎上来,哭喊着说:“我妈妈……我妈妈……”


  那名护士立刻走向周影问:“请问你是伤者什么人?”


  “邻居。”


  “你可以为伤者的手术签字吗?”


  “可以,但是我想先见见伤者。”


  “好,你跟我来。”


  周影向林睿使个眼色,跟着这位护士匆匆而去。


  独自站在医院大堂里的林睿慢慢地擦掉脸上的泪水,表情越来越深沉,眼睛透出了寒光,他的手越握越紧,自言自语地吐出了几个字:“我要杀了他们!”


  “林睿!”林睿回过头,看见刘地正快步的跑过来,连刘地也收起了平时的吊而郎当,关切问:“你母亲怎么样?”


  “她下夜班时被车撞到,肇事车逃走,结果她半个多小时后才被发现。我用法术给她治疗过,妈妈现在没有生命危险,但是我的法力不够使她痊愈,人类的医生还要给她动手术。现在周影已经进去了。”林睿条理分明的说。他现在的样子一点也不象一个十岁的人类男孩,眼睛里闪烁着吓人的光芒。


  刘地一点头:“我也去,我的治疗法术比周影强!”


  刘地和林睿紧跟在周影和护士后面跑进病房。林睿的“母亲”林青萍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一名医生和几名护士围在床前。


  “伤者右腿小腿骨折,手臂有严重擦伤,脑部受到撞击有脑震荡现象,但是她的内脏没有损伤,不需要动手术。她的伤我已经处理过了,接下来留院观察就可以了。请亲属为她办理住院手续。”坐在病床前的女医生边看手里的X光片边说。说完抬起头,目光和刘地、周影、林睿以及隐形站在周影肩上的必方“火儿”遇在一起。


  一名护士不放心的说:“可是南医生,伤者被送来的时候明明在吐血,而且她的腹部还有一个洞。”


  “伤者口中有血是因为她咬破了自己的嘴唇,腹部只是一条很轻的伤口而已,只需要简单的处理。”这名因为古板的打扮而看不出年龄的女医生冷淡而平静的回答,又看着林睿他们,“你们是伤者的亲属吗?她的伤势并不严重,我想不用多久就可以出院了。现在她打了镇静剂后睡着了,你们先帮她办理住院手续吧。”


  林睿关切地冲到病床前查看他母亲,周影则有些警惕的打量着这位“南医生”,刘地却笑着说:“那我们应该好好的感谢这位医生为她‘治疗’了!还没请教您高姓大名?”


  “南,南羽。”


  一名护士对刘地和周影问:“请问哪位去为伤者办理住院手续?”


  刘地在周影的肩上推了一把:“我留在这里,和‘南医生’谈谈伤者的情况。”


  周影点点头,对火儿使个眼色,火儿飞到病床前的架子上落下,周影跟着护士出去了,其他的医护人员也相继离开,除了守护着母亲的林睿外,只剩下刘地和南羽医生面对面的站着。


  “耗费了不少法力好心为她治疗,你们竟然一副大敌当前的样子。”南羽有几分不屑地说,“我还有别的病人,没空奉陪了。”


  “你为她治疗我们很感激,但是陌生‘人’的好意和恶意一样需要防范。”


  “我希望她早日些出院,”南羽说,“因为只有她出了院你们四个才会离开。我可不愿意这个医院里这么多的妖怪出现。”


  “我也一样,”确定母亲没事之后的林睿抬起头来大声说,“我也不希望我妈妈住在有吸血僵尸做医生的医院里。”──九尾狐能看破任何妖怪的原形,不论对方作了什么样的变化,这是它们一族天生的能力。


  “那样最好。”南羽结束了交谈,走出病房。


  刘地和林睿互看了一眼:“吸血僵尸做医生?很聪明的选择,医院是有很多‘食物’、又很容易吃到的地方啊!”


  南羽站在病房门外,远远地看着林睿和刚醒来的林青萍亲热地说着话,她对此颇有几份诧异,人类母亲和妖怪儿子的组合怎么看也很怪异,但是其中又透露着说不出的和谐。


  “妈妈,我又考了第一名。”林睿正抱自己的卷子给母亲看,“而且这些鸡汤是我自己炖的喔,你快尝尝看。”


  林青萍仔细地看了考卷,又大口地喝着儿子做的汤,目光中充满了对他的自豪和心慰。


  “今天上课的时候啊,我后面的文立一直在说话,于是老师就用粉笔扔他,结果她一下子把装粉笔的盒子打翻了,于是大家都笑她,一起帮她到处捡粉笔,课都耽误了。”林睿指手划脚地给母亲讲学校里的事,“还有啊,今天老师要我参加长跑队,可是我一点都不喜欢跑步,就跟他说,要回来和妈妈商量,等老师来问你的时候你要记得说不行啊。”


  “你这个孩子真是……”


  “这叫随机应变啊。”


  ……


  南羽看了一会儿,一名护士走过来说:“南医生,许院长找你。”


  “我马上去。”南羽跟着护士走了。


  当南羽看着林睿母子的时候,刘地和周影也在远远地看着她。


  “我竟然完全不知道这里还有这样一个妖怪……”刘地感慨说,“而且她的道行很高。”


  周影实事求是地说:“至少比我高强,我一直到走进病房里,她开口跟我说话时才发觉她是妖怪。”


  “……我也是。”难得刘地会承认别的妖怪比自己强,“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恶意,你最好留下火儿在林青萍身边,小心总没过份的。”


  “我知道。”


  “送我去时空酒吧,”刘地大言不惭地要求着,“我跟女人有约会,等有空的时候再来调查一下这个僵尸。”


  周影嘱咐火儿留下来后和刘地并肩向外走,不放心地说:“对方没有不利于我们的举动,你最好别把人家惹火了。”


  刘地回给他了一个令他更加不放心的笑容。


  “呵呵呵呵,南医生,坐,坐。”开场白还是许院长那一串招牌式的干笑,南羽淡淡一笑在他指的座位上坐下来。“南医生,是这样的,后天有一个手术,本来是应该陈医生主刀的,可是这几天陈医生的手臂疼,怕手术中有什么闪失,所以你看你能……”


  南羽点点头说:“可以,我这几天没有什么手术,请先把病人的病历给我看看。”


  许院长不等她说完话,已经把一份病历推了过去。


  南羽手中拿着这份病历边走边看,却被一个油滑的声音叫住了,南羽静静地看着他:“陈医生,有事吗?”


  “哈哈,没什么,只是听说又要麻烦你替我做个小手术,所以想请你一起吃顿饭,我今天晚上刚好有空。”


  “我值夜班。”南羽随口说,她不耐烦和这种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说话。


  这个男子叫陈余学,是这所医院院长的儿子,因为父亲做医院院长便理所应当的进了医学院,毕业后又在这所医院做了医生。陈余学在这所医院工作了四年,也算得上是名声鹤起的青年才俊,只是这四年中南羽已经至少在他“手臂疼”的时候代替他做过三十次难度较高的手术,而从其他几位医生的私语中,南羽知道他们也曾在这位“青年才俊”手臂疼或者发烧什么的时候代替他做过手术,而这些事惯例是由许副院长一手安排的,那么这位青年才俊有几次手术是自己动手做的呢?南羽边微笑着边走──在人类中生存了这么久,想这样的事是她喜欢的消遣。


  身后陈余学大声训斥了一名碰到他的病人一番,引起了几个走了南羽身边的护士、医生的窃窃私语,“……陈院长那么严谨、认真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儿子……”


  ──这大概是这所医院中所有的员工一致对这对父子的看法。


  确实,陈余学的父亲陈定是个出色的医生,也是个口碑极佳的院长,待人接物严肃认真但不失尊重,所以在别人眼中,陈院长有这样一个儿子实在是一件值得叹惜的事。对此,南羽的看法有和大家异曲财共之处──一只城府极深的老狐狸生出一只只会乱吠的狗儿子,确实有值得得叹惜之处。


  “她叫南羽,在那家医院里已经做了二年医生──不过我估计实际时间要长的多,她一定是把别人的记忆和人类的档案资料一起修改了。”刘地向周影、林睿说着他对南羽的调查,“但是这几年医院里并没有病人失踪或被吸干血的记录,也许也是她做了手脚,但更大的可能是她以血库的血为生,没有伤过人。到是这几年有不少妖怪进了那家医院觅食,结果再没出来过。”


  “那就是说她不会对我妈妈不利了?”林睿只关心自己的母亲。


  “我看她没有恶意。”周影说出自己的看法。


  刘地却说:“我看她是对人类没什么恶意,但是对妖怪就不一定了。”


  “她的道行很高,我们尽量不要和她发生冲突的好。”周影小心翼翼地建议,因为他在刘地脸上明显地看见了“闯祸”的前兆。


  刘地沉思地说:“我在想,她打扮成那么老板的样子,也就是说她用的是原来的样子,不是幻形,原来的样子需要用老板的打扮掩饰的话,也就是说她的样子漂亮到需要掩饰吧?漂亮的女‘人’啊……”


  周影和林睿一起摇摇头。


  林睿站起来说:“即然这样我也就不担心了,我先出去了,待会我到医院看妈妈,就说是周影送我去的,你可要记得替我圆谎。”


  “还没找到?”刘地和周影知道他想去寻找撞伤林青萍的那辆车、那个司机。


  “怕僵尸对我妈妈不利,这几天没去找。”林睿口气淡淡地,“放心,他跑不了的。”他曾经为了替生母报仇,只身追踪仇人一百年,这次撞伤林青萍的凶手要是落在他手中,还不知道令有什么下场。


  周影叹息说:“那个司机或许还是去向人类的警察投案自首的好。”


  “据说是撞伤人后就逃走了,没有管她,如果不是有林睿和南羽先后用法力给她治疗,她早就死了!”刘地把手里的笔记向天上一扔,懒洋洋地说,“这样和故意杀人有什么区别?活该他遇见林睿。”


  南羽叫住出租车,拉开车门看到周影,一时两个人都呆住了,相互看了半天,南羽才径直坐进了车里。


  “请问去哪里?”周影刚刚把林睿送到医院后,没想到回头拉到的客人就是南羽,心里不由有几分紧张。


  “海滨西路72号。”南羽若无其事地说。


  车内一片沉默,周影和南羽都不再说话,直到快到目的地时,南羽才突然问:“那只九尾狐真的是那个人类的儿子对吗?”


  周影肯定地回答:“他是。”


  “那就好。”南羽微微笑了一下。


  “到了。”周影停下车,“车费九元,谢谢。”


  南羽即没有说什么,也没有露出惊诧的表情,依照他说的数目给了钱,下了车。这反而轮到周影有点意外,一般是妖怪坐上他的车的话,在他说出车费时对方总会表示不解,问一些妖怪为何要靠工作赚钱一类的问题,或者虽然不说什么,但是用奇怪的眼光看着他。南羽是第一个什么表示都没有的妖怪。周影不由抬头看着南羽,看着她走进了路边一座房子。


  那是座老旧的两层小楼房,楼房有一个小小的院落,种满了各种花木,这些植物茂密到院中的小径都满了枝叶,楼房的外墙上都爬满了爬山虎,一眼看过去,除了玻璃门窗整座房子都是绿色的,只是这样生机勃勃的植物更加衬托出了那座建于三、四十年代房子的老旧和阴晴,如果是刘地看到南羽住在这种地方,多半会大发感慨说些这里真适合僵尸居住之类的话,但是周影却觉得,南羽有那么高的道行,又已经在这座城市里住了好几年,她是完全可以让自己过得更舒服的,不是说她要象刘地那样贪图享受,至少她可以住得更舒适,而且周影觉得,她即使不做医生也是可以轻易得到血浆的,可是周影看到的,却是她很认真的在履行医生的职责。


  总知,她和别的妖怪不一样。周影驾车离开的时候这么想。


  南羽透过窗户看着红色的出租车驶走,心里却有着和周影一模一样的看法。


  “我再也不到医院那种地方去了!”火儿大声宣布,“为了朋友也不再去了!那里的东西简直不能吃!”它在医院里呆了四天,回来后一边狼吞虎咽地吃饭一边气呼呼地说。


  刘地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天天吃周影做的饭你竟然也有吃不下的东西?!天啊,那么那家医院的伙食岂不是吃了会死人!难道那里以前死的病人不是医不好死的,而是被饭菜毒死的!”


  “哼!”火儿对于医院这种地方是一点好感都没有了。


  由于已经确定了南羽没有恶意,所以也不需要火儿继续留在医院里了,而且林青萍的伤势已经基本好了,今天就准备出院,林睿已经和周影说好了要去接她。


  “砰砰!”“咣啷!”


  五楼传来了一阵响动。


  周影皱皱眉头。段日子以来,楼下常常会有这样的声响传来,果然紧接便是千篇一率的踹门声,几个男人粗野的吵骂声,摔东西的声音……周影和刘地一起叹了口气──可惜,今天只有林睿自己在家里。


  几分钟之后,林睿拍打着手走上来,说:“真讨厌,那些讨债的家伙又来了。”他因为一直没有找到撞伤母亲的犯人,所以这几天脾气特别糟,看来那几个讨债的男人适时的充当了他的出气筒。“这也算是为世界和平做了贡献。”刘地耸耸肩,在心里这样称赞那几个人。


  “我们走吧。”林睿在那些人身上施展了一番拳脚,又想到母亲快要出院了,心情总算有了好转,向周影说,“我要先去买鲜花来庆祝妈妈出院。”


  ──有时候事情的偏差往往是这样发生:如果不是大家对南羽放下了心,让火儿离开了医院的话,或者林睿没有为了讨母欢心去买鲜花而推迟了几分钟去医院的话,有些事情就会完全不一样了。


  林睿一手抱着一大束色彩亮丽的鲜花,一手拉着周影,蹦蹦跳跳地走进医院,外表行为看起来完全是个人类男孩子,一边还在说:“周叔叔,我们回去的时候去买菜,晚上庆祝妈妈出院吧。”


  周影忙不迭的点头,每次听到林睿叫他“周叔叔”,他都会有短时间的思维短路现象发生。


  当他们两个这样聊着无关紧要的话题来到林青萍的病房所在的楼层时,一走出电梯,便看到了几名医护人员匆忙地跑过去,还有几名病人站在走廊上,大声地议论。


  “那是我妈妈的病房!”林睿惊慌地说,他把花一丢冲了过去,周影仅仅来得及用幻影遮住他,以免让周围的人类看见一个十岁男孩用5秒100米的速度奔跑的情景。当他拾起那束花,跟着走进病房时,看见得是这样的情形:几名医护人员正围在病床边抢救躺在上面的女性,各种仪器闪着灯,显示着各种常人看不懂的数据,更增添了一种紧张气氛。那个女人面色苍白,嘴唇青紫,呼吸十分微弱。


  周影回过头,林睿正紧紧得抱着林青萍的胳膊,母子两人相互依靠着站在看热闹的人后面,林青萍正惶然地说:“她只是喝了一口我杯子里的水……只是喝了一口我杯子里的水……”周影的目光和林睿遇在一起,林睿的眼睛里是对差点失去母亲的恐惧和越来越难掩饰的杀机。


  中毒的女人是这几天她一直在医院里照顾妹妹的林青萍的姐姐林海萍,当时林青萍想要喝水,她为妹妹倒了水之后怕烫,体贴的先尝了一口,就是这一口水令她倒了下去。被投放在林青萍杯子里的是一种致命的剧毒,如果不是她的姐姐浅浅的一尝而是她自己将水一口气喝下去的话,恐怕连抢救的余地都没有了。


  医院里的投毒事件不但令医院方面一片慌乱,也引来了大批警察和记者。当林睿用挂着泪珠的、可怜兮兮的表情叫了两声:“周叔叔”之后,周影便乖乖地出面去为他们母子应付这些人了,对他而言,这样和人类周旋是世界上最累的事情。当他好不容易从那些人手中脱身出来,迎面便遇上了刚刚从病房里走出来的南羽。


  “她没事了。”南羽温和地主动打招呼。


  “喔,那就好。”周影其实并不怎么关心这个中毒的人类女子,必竟那是和他无关的人。


  “九尾狐先回去了吗?”


  “嗯,他要陪他母亲。”


  “他不会放过那个下毒的人吧?”


  “我想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一旦执着起来,就很吓人。”周影回想起九尾狐还没有成为“林睿”时,数月前的眼神,其中包含的那种令人不寒而傈的杀意。现在的他终于有了笑容,眼睛里也有了应该属于小孩子的天真,但愿他不要因为这件事,又恢复成原来那付样子。


  “请转告他,如果找到犯人,请在这家医院以外的地方动手。”南羽这么说完,转身走了。


  “在这家医院之外……”周影看着她的背影,“难道说凶手在……”


  “她这么说,凶手当然是在那家医院里了!”林睿叫起来,“我要去把他撕成碎片!”


  刘地按着他的头把他按回座位上说:“你干吗说火儿的台词啊,只有它才会这么不管三七二十一的。”


  正蜷着身子在周影怀里撒娇的火儿斜眼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咳咳,只有象火儿这么强大才能随心所欲的行事,而我们就必须瞩前顾后了!”刘地义正辞严地说。


  火儿嘟哝一句:“这还差不多。”又缩回了周怀里。


  “那个僵尸即然这么说,就一定知道凶手是谁,而且知道凶手就在那家医院里,所以才会来警告我们不许在她的地盘上动手。”林睿说,“我要去那家医院,直到把他找出来为止,不然我妈妈说不定还会受到袭击!”


  有了这次的投毒事件,可以肯定上次林青萍被车撞伤也是有人蓄意的结果,所以林睿现在高度紧张,生怕母亲再遇到什么不测,以至于处于一种神经过敏状态,就在这天下午,他还在林青萍下班的路上把一个不小心骑车碰了她一下的老太太扔出了几十米,要不是刘地及时的帮他善后,那些人类还不知道哗然成什么样子。因此刘地和周影都一至认为这件事情还是早点结束的好。


  可是为什么有人要想要林青萍死呢?她只是一名普通的人类女子,丈夫死后孤身扶养着一个儿子,还要努力的工作以偿还丈夫留下的庞大债务。这样一个人为什么有人处心积虑地要杀死她呢?


  “仇杀,谋财,谋色,情杀,杀人灭口,变态杀人──这个没什么理由,还有,杀错人了。”刘地扳着手指头数人类杀人的原因,“连下两次手,估计不审杀错人,谋色的话,她也没什么姿色可言(林睿看他的目光达到0度以下),情杀的话,她没婚外情吧?(目光到达绝对零度,小宇宙爆发中……)”刘地三下五除二解决掉扑上来的林睿,一边从他嘴里往外拔着自己的手指头一边继续说:“变态杀人一般不会认定一个人下手,而那个女人也不象会惹下生死冤家的样子。只剩下谋财和杀人灭口了。”


  “吾(我)闷(们)嘎(家)末(没)坎(钱)!”由于嘴里还死死咬着刘地三根手指头,林睿的声音含糊不清。


  刘地用脚蹬着林睿的身体往外拨自己的手,一边说:“不对,你们家有钱,你‘爸爸’生前借得那一笔钱哪去了?总不会凭空没了吧?”


  “他不是我爸爸!”林睿大声反驳,他这一张嘴,刘地趁机把手从他牙上抽了出去。


  刘地舔着血淋淋的手指感叹:“用人牙都能咬成这样,你属狗的啊。”


  “你才是狗!”


  “我是狼,地狼。”刘地骄傲地说,“别把我们和那种只会摇尾巴的东西混为一谈。”


  火儿在周影耳边说:“他长的明明象狗是吧?”只是它这样的耳语声实在太大了,到象是故意想让刘地听见一样。


  “火儿……”刘地转向必方,准备誓死维护自己的种族尊严,林睿立刻跑过去和火儿并肩站着,摆出大干一架的样子。


  “好了,好了。”周影急忙站出来打圆场,自从林睿和火儿建立了对付刘地的同盟后,这是就他们开辟成了第一战场,在短短两个月里周影已经换了四次家俱,三台电视,七个窗户和三十六块玻璃了,他开出租车收入有限,而且还没有为刘地他们的破坏去抢人类的银行或者偷金库的打算,只有尽力的去阻止这种战争的发生。“还是林青萍受到人身威胁的事比较重要。”


  这句话果然有效,林睿立刻转变了注意力,大声说:“我一定要保护妈妈!”


  “我知道,我知道,”刘地躺回沙发上说──他能躺着或趴着的时候决不会坐着,这也是他主动为周影家的沙发买回了一大堆软垫子的原因──“可是总得先找到那个凶手为什么这么做?是谁吧?”


  林睿自言自语地说:“为什么并不重要,反正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问题是那个家伙是谁?”他说完握紧拳头,磨了磨牙。


  “总要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才能找出他是谁。”刘地说,“一个是图财,就是你‘爸爸’那笔钱的下落(林睿向他一口咬下去);一个是你妈妈最近有没有看见什么不该看的,听见什么不该听的。”


  林睿思索着说:“没有吧。”


  “有也不会跟小孩子说啊,”刘地推推他的头,“也有可能她自己根本没有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呢。”


  “哼!”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刘地的分析确实有道理,而且他对人类的了解也是林睿、周影和火儿无法比拟的,林睿不甘心地问:“那你说怎么办?”


  刘地不无得意地吩咐说:“你不用管别的,每天跟着你妈妈,保护她就行──可别再大惊小怪,把靠近她的人全丢出去了!我去调查你‘爸爸’把钱用到什么地方去了(林睿抓住他又是一口)。而周影,你去找那个僵尸打听,她好象知道凶手是谁。”


  “我去……”周影为难,“我要怎么开口问她?”


  “我们当中就属你跟她最熟,你不去谁去?”


  “我只见过她三次。”


  “比我们已经多了两次了,而且你还知道她住的地方不是吗?有火儿在她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去吧,去吧。”刘地不怀好意地笑着,显然另有不可告人的打算。


  走出手术室,南羽脱下手套丢在一边。三个小时的手术中,名义上是主刀其实是在帮倒忙的陈余学出了四次漏子,如果自己不是妖怪而真的是人类医生的话,那个躺在手术台上的病人已经死了至少两次了。


  门外,病人的家属还在感恩戴德的感谢陈余学,而他也毫不脸红的接受着这一切。


  人类啊,明明那么珍惜自己的生命,却又多么容易把生死托付错了人。南羽的嘴角露出浅浅的笑意,陷入了思考当中。


  当南羽回过神来的时候,穿过人来人往的走廊,视线和正站在那里看着她的周影遇在一起。


  “啊。”南羽平静地招呼。她执起桌上的水瓶将一只杯子注满清水,放在自己对面的位子前,向周影做了个请的手势。


  周影迟疑一下,还是走了过来。一踏进南羽这间办公室,不知道她施加了什么法术,外面嘈杂的声音全都被挡在了外面,医院里人来人往的忙碌也交成了某种哑剧。当周影回过头去看着这一切时,有些明白南羽刚才在认真地看些什么了。


  “人类的出生、死亡、痛苦、欢乐、希望和绝望,在这里全都可以看到。”南羽说。


  “是吗。”周影不确定地说,“只是一部分吧?关于人类的事,在什么地方都看不完全吧?”


  “对,一部分而已……”南羽因为他的直率失笑,“可是那是最真切的一部分──我这么认为。”


  周影一直试图了解人类,可是他至今对人类的认识还是那么虚无飘渺,所以无法体会南羽所谓的“最真切”是什么。


  “死亡,是生灵们最畏惧的事,妖怪,动物、植物、神民……人类也是。所有的生灵们不论他们原有的生命是多少,都会拼命地想活的更久。而医院就是人类用来延长自己生命的场所……”她正说着,一架单架车从门口推过去,车上躺的人类被白布覆盖了起来,而亲属沉痛地跟随着,声泪俱下。“……可是,还是一样,躲不过的……”南羽端起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人类、妖怪都一样,终有一死。”


  周影看到她的嘴唇上沾到了一滴红色的液体,慢慢滑落在她苍白的皮肤上,十分的触目──她的杯子里盛的,竟是鲜血。周影低头凝视着自己面前杯子里的清水,不知道她刚才所说的话,是警告还是威胁。


  “你找我有事吗?”南羽转向周影。


  “凶手是谁?”周影直视着她问。


  “九尾狐让你来的?”


  “请你告诉我们,免得林睿整天精神紧张,惹事生非。”


  南羽笑着摇头,正要说什么,却突然站起来,神色凝重下来。


  周影跟着她站起来,他也察觉到了异常,地面在难以发觉地微微颤动,空气中也有某种不属于人类波动传过来……


  “又来了。”南羽皱起眉头。


  “不是人类,也不是妖怪,……”周影不解地看着南羽。


  南羽匆匆走了出去,施展一个法术,隐形穿过医院里耸动的人群,周影犹豫着,想到了林睿和刘地嘱咐的事,还是跟了上去。


  南羽一阵风似的走着,转过几条走廊,走过几道楼梯,方向一直向下,直到穿过了地面,走进了一条地下的走廊。由于她一直没有反对周影跟着,周影也就老实不客气地一直尾随着她。当学着她的样子穿过一道隐蔽在角落里,加了双重锁的门时,周影心里的异样却更加强了。


  “他们把门没成那样,就是为了不让别的人类发现,因为这里有不能让别的人类发现的东西。”南羽说着,打开了一扇门。


  那扇门沉重的铁门打开的一瞬间,一条人类的手臂猛地伸了出来,扣住了南羽的脖子。那条手臂运足了力气,肌肉一块块地鼓起,好象要把南羽的头从脖子上揪下来一样,如果他抓住的是一个人类女子的话,大概真的会发生那样的惨剧吧?因为周影清楚地看见那个“人”的另一条手臂一拳锤在南羽头边的墙上,竟然把水泥浇铸的墙打了个大洞。但是南羽不是人类,这种力量的袭击对力大无穷的僵尸来说算不了什么,她平静地抬起手,向那个“人”的肩膀一推,应手发出了一声象枯木折断似的声音,那个“人”的手臂显然已经断了,却依旧挂在南羽脖子上,手指依旧扣得紧紧地。


  南羽把他的手从自己脖子上拉下来,轻轻地说:“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可是还是请你回到幽都,等得到一个灵魂之后,再来这个世界吧。”随着她的说话,那个人缓缓倒了下去,南羽扶住他的身体,使他平躺在地上,轻轻叹息一声。


  周影看到那个“人”的心口部位有一个小孔,一直透到了他背后,这是出自南羽之手吧?大约连痛苦都来不及感觉到的时候他就死了。但是周影无法确定他是不是一个人。


  他身材十分的高大,总得超过了两米,而脸庞却十分怪异,五观全部挤在一起,生在脸的中间,而皮肤也是一条一条的,布满了裂开的血口,就象他的皮肤包裹不住他的身体一样,有的地方结了痂,有的地方血还在渗出来。


  “这不是人类。”这是周影的第一个结论,可是也没有见过听过这样的妖怪,难道是自己所不知道的某种生物?


  “不要看他,那什么都不是……”南羽把桌子上的不知什么东西推到地上,“哗啦”一声,那些用玻璃试管装着的东西碎了一地。“那不过是人类为了追求长生,犯下的错误之一而已。”


  “长生……”周影重复着这个在他的想法里和只有短短几十年生命的人类有些扯不上关系的词。


  南羽轻笑着说:“不会以为只有我们在不停地修练,追求更完善、更长久的生命吧?当初是用了天地间所有的生灵的灵和魂把人类创造出来的,所以只有人类才有三魂七魄那么多,所以也只有人类是和其他一切生灵最接近的,无论是神民、妖怪、动物、植物……每一种生灵,和他们最相似的生灵都是人类。所有的生命都畏惧死,都梦想着长生,人类自然也就比其他生灵都更想长生了。”


  “是吗……”南羽显然是象刘地一样很了解人类的,周影甚至觉得,或许她还要更接近人类,“可是他们这究竟是做了什么?”周影对于地上那个“人”还是不解。


  南羽看着他,露出了明显带着悲哀的眼神,使周影无法再追问下去。


  南羽一边和周影说话,手中一直没有停下来,她把多支试管打破,又从一个密封的容器中倒空了许多黏稠的液体,接着把一些她从好几本笔记,资料中抽出、撕下的纸张放在一起,手指一拂,纸张猛烈地燃烧起来,转眼化作了飞灰。


  “很多次了……”南羽突然说,“他们一直犯错,所以我要不断地替他们善后。”也许因为她觉得周影与别的妖怪不同,也计她很想和别人(妖怪?)说说话,竟然开始跟他说起了事情的祥情,“那是一个克隆人。”她说完后看着周影,仿佛在问他知不知道什么是克隆人。


  “克隆人?是的,最近人类的各种话题常提到这种东西。”周影开始在记忆里搜寻关于克隆人的印象,“人类为什么要克隆自己呢?制造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东西,就代表自己可以继续活下去了吗?我无法理解这种想法。”


  “不是,”南羽面无表情地说,“他们是想把克隆人的器官移植到自己身上,让自己的身体永保年轻。”


  周影微微张开嘴,过了一会才说:“这不是和采补一样?”


  “……因为克隆人一诞生的时候全是婴儿,而婴儿的有些器官是无法移植给成年人的,而他们也不愿意花费时间把这些‘器官’抚养长大,所以他们在做出了克隆人之后,又开始研究使婴儿快速长大的办法。而他,就是失败的作品。一次又一次,他们先生产出并不完整的克隆人,然后他们用来生长的办法又使实验品变成了怪兽,而我就不得不来替他们善后。”南羽在一名被“实验品”打昏的医生身上施展法术,即为他疗伤,也抹去他部分记忆。


  “不管他们如何?”周影直觉地对这些人类生出厌恶。


  “我喜欢人类。”南羽这么回答。


  周影不由把心里的想法直接说了出来:“你很象刘地。”


  “刘地……那个地狼?”


  “对,他也吃人,但是他真的很喜欢人类,总是无法扔下人类的事不管。只是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象你这样承认。”


  “哈啾,哈啾!”


  刘地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他揉揉鼻子,自言自语地咕哝:“最今有流感,难道我感冒了?不过我是妖怪啊,为什么要感冒?还是因为昨天一起过夜的那个妖怪女子毛皮太丰厚,对皮毛过敏了?可我自己的皮毛多么华美、厚实啊,我怎么不过敏?明白了,因为有个家伙在说我


  是有个家伙在说英俊的地狼坏话


  还是有个美女在思念我呢?


  啦啦啦啦啦……“他又开始自编歌曲来唱,并且把双手插在口袋里,倾着身子看眼前这座房子。


  位于偏僻的路段,已经经历了些岁月的房屋静静坐在黑暗中,门口一块招牌依旧写着“中信生物研究所”几个字,但是里面早已人去楼空了。自从林青萍将生物研究所结束之后,这些房屋还没有被再次租出去,所以空放在那里,一丝生气都没有。


  刘地老实不客气地穿地墙壁走了进去。


  “地狼,地狼总是这么英俊,


  为什么你总是这么英俊,


  啦啦啦啦啦啦……”他一边走一边唱歌,对于这里没有人的情况来说,听不到他的歌声应该是件幸运的事。


  虽然嘴里没闲着,刘地的双眼也一直没有松懈搜寻自己要找的目标。当他推开挡在一扇门前面的一大堆杂物,扭断锈迹斑斑的锁,打开门露出后面通向地下的阶梯后,耸动鼻子嗅了嗅,满意地点点头,大摇大摆地向下面走去。


  地下是个实验室样的地方,摆满了试管、仪器以及其它一些这类的东西──如果此时刘地知道周影在市立医院里看到了什么,他就会发觉他看到的这个地方或许设施、装璜简陋了一些,但是跟周影现在所看到的事物何其的相似。


  “林青萍应该也不知道这个地方的存在吧?”刘地自言自语地问,接着又自己回答:“她当然不知道对吗。”


  这里就是林海那笔钱的去向所在了,那么他背着妻子在这里做的,究竟是什么呢?


  刘地一边这么想一边开始四处张看,乱翻着那些实验资料,把仪器里的试管一根根拿出来察着、闻气味,这么忙活了半天,他把看完的一本笔记本扔到地上,突然纵声大笑起来,笑得手里试管都拿不稳,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哈哈哈哈,人类,哈哈哈哈,人类啊……哈哈哈哈,这样的事,也只有人类才做得出来吧!哈哈哈哈……”


  直到实在笑的失去了力气,他才在那摆满试管的桌子上坐下来,一边一根一根地把那些试管往地上丢,一边想:“那么,还有一个地方需要去……”


  当人类医生醒过来时,南羽和周影已经离开了那个地下室,他们并肩缓缓走在医院的长廊里。


  “真的那么喜欢人类吗?”周影虽然看地出南羽很爱护人类,可是他还是对妖怪如此珍惜人类很不解,特别是南羽还是一个以吸食血液为主食的僵尸。


  “我必须喜欢……”南羽思考着这个问题,长长地叹息一声后,说出来这样的答案,“因为我曾经吃过人。在我刚刚从尸体变僵尸的时候就开始吃人了,吃了很长时间──不吃别的东西,只吃人类。吸他们的血,吃他们的肉,啃他们的骨髓。不论是男人、女人还是老人、孩子,不论他们反抗、哀求,还是恐惧,我全把他们吃掉了。所以现在我呆在人类的医院里为人类治病,保护他们的安全,只是因为这一切全是我亏欠他们的。”


  “可是人类不是也吃其他生物吗?而且吃的毫无歉意,就象妖怪吃人类一样,是天经地义的事。”周影不太同意这种心态,如果都象她这样,占妖怪总数百分之九十的吃人妖怪都够成立一个什么“爱护人类协会”了吧?


  “可我不是人类,我不想和他们一样!”南羽正容说。


  “嗯……”周影没有异议,他想要学着作人,但是有很多事,很多人也会让他有“我不想和他们一样的念头。”


  “……即使吃了九百九十九个恶人,那也是在吃人,即使其中只有一个无罪无辜的人,所犯下的过错也抵得过毁灭了一个城市……”南羽仰头望着天,回忆起自己是从什么时候不再为了“食用”而杀生的,那个时候的悔恨一直还留在她的心头。


  “你是因为迷惘才留在这里吧?”周影在一瞬间仿佛看到了南羽的内心,直言直语地说,“不是因为愧疚,而是突然发现自己喜欢着一直用来当作食物的人类,而不知道何去何从了吧。”当南羽看着他的时候他又说:“因为我也是那样,虽然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也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这么做,但是忽然又会觉得自己不想成为那样,所以常常会觉得迷惘。”


  南羽思考了一会儿,一笑说:“大概想做自己最想做的事,都会觉得迷惘吧?”


  “也许……”周影也笑了一下。


  “那么你来这个城市中是为了什么?”南羽发问。


  周影迟疑了一下,他总是因为这个问题受善意的嘲弄,刘地、林睿和瑰儿都是这样,虽然他已经对这样的结果习惯,并且也不怎么在乎,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希望南羽也这样做,但是迟疑过后,他还是说:“我在学着做人,因为我想修成正果。”


  “是吗,”南羽认真地说,“那太了不起了,一不要有非凡的毅力才能坚持吧?”


  “……”周影深吸了一口气。虽然自己的行为并不需要别人的认同才能进行下去,但是一直在努力,一直在追求的事能够得到称许和鼓励,还是一件令他心头一热的事,“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


  “你也是,是第一个对我说,我对人类所作的一切不是出于仁慈或别的什么,而是出于迷惘──你说的很对,所以也请相信,我对你说的也是对的,只要一直努力,就总有达成的一天。”


  南羽的笑容让周影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他也不由自主的笑起来,虽然一直对“快乐”这件事不太了解,但是现在他认为,能和南羽这样一边说话一边并肩前进是件很“快乐”的事。


  “你就这么回来了!把去的目的忘的一干二净!”林睿大叫大嚷着,“本来以为你会比较可靠呢,结果和那只地狼一样!”


  周影自知理亏,没法和他争辨。和南羽一直聊了几个钟头,回来之后还沉浸在那种愉悦的心情里,却把自己要问她的事忘的干净彻底,不是一进门就被林睿追着问,他已经忘了自己为什么去找南羽了。他试着岔开话题,问:“刘地还没回来吗?”


  “早回来了,不过又出去了……”林睿无奈地往沙发上一坐,“他说今天晚上和女人有约会,有事明天再说……”他斜眼看着周影,“我竟然会指望你们。”


  “早知道我跟你去,”火儿火上浇油地说,“我决对会让她招出来的。”


  “就是,我们一起去,不靠那两个家伙了!”林睿用拳一砸桌子,“让她知道火儿的厉害!”


  “对,让她知道我厉害!”


  “不行!”周影大声叫,“明天我再去一次,她一定会告诉我的。”他令天之所以没有带火儿去,是因为一开始他就是想请南羽告诉自己,而带火儿去的话,就她象是要强逼她说一样,他尽量的想尊重对方,现在他为自己做了正确的选择而高兴。


  “明天?那你今天晚上干什么?”林睿不依不饶地问,“别告诉我你要去工作,如果你把工作看得比我妈妈重要,我就拆了你那辆破车。”


  “我刚回来。”


  “现在去,不然我和火儿去,”林睿摆出耍流氓的架式。


  周影和他对视了一会,终于做出了妥协,“我现在去。”他抓过外衣,心中对于马上又可以见到南羽愉悦其实多过了不耐烦。……


  “嗨,美女!”


  刚刚走出医院的南羽抬起头。


  “嗨,美女僵尸!”刘地站在路边摆出一付很帅的架式,向南羽招呼着。


  南羽象没看见他一样,径直向前走。


  刘地自顾自地说:“你下班了啊,慢走喔。”说着穿过南羽身边,向医院里走去。


  “你要干什么?”南羽一下停住脚步。


  “我来看病,最近人吃多了,牙疼,哎哟,哎哟……”刘地装模作样地捂着腮。


  “那里没有给你看病的医生,还是我来帮你看吧。”南羽说完,转过身来。


  “喔,我喜欢女医生,比男的好!”


  电光火石的一闪,刘地和南羽交换了位置,刘地的利爪没有撕裂南羽的身体,南羽手术刀也没能刺进刘地的肌肉。


  “不错。”刘地称赞对方,“你的道行比我高,可是我敢打赌,你的实战经验一定不如我,不是我吹牛,我可一向喜欢惹事生非的──怎么样?要不要试试。”


  “不必了,我相信你是个常常生事的家伙。”南羽站在刘地面前,挡着他去医院的路线说:“只要你不进去,就不必。”


  “还是想打吗,说什么不必。”刘地油腔滑调地说,“反正医院是公共场所,你凭什么不让我去?我也有身份证,有人权的。”


  “你凭什么要进,我就凭什么不让你进。”


  “哎呀,真是的,跟雌性动手违背我善良的天性啊。”刘地一边说,一边拉开了架式。


  南羽双手各执了一柄手术刀,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刘地。


  “竟然这么护着人类,那么你最好让我过去,不然周围这些人类可就要倒霉了。”说着他利爪一挥,一道疾风掠过,一座数米高的广告牌轰然倒地,发出了一声巨响,周围的人类一片喧哗,幸而刚好没人路过那里,才没有发生悲剧。刘地用冷酷的眼光看着南羽,伸蜷了几下指爪。


  “你不会。”南羽说,“周影说过,你喜欢人类。”


  “那个大嘴巴!”刘地呼出一口气,又恢复了那副流里流气的样了,“看来只好用正常的方式解决了。”他伸了一下手臂,十只利爪从皮肤中弓单出来。


  南羽握紧了手术刀。


  “住手!”


  当刘地和南羽一起开始动起来时,周影突然跳到了他们中间,他张开双手拦在他们面前,刘地的利爪和南羽的手术刀一起插在了他身上。这种攻击对周影构不成什么伤害,他的身体在攻击之下化成了一团黑影,接着又凝聚了起来。


  “你不要紧吧?!”南羽心有余悸地问。


  刘地却用力在他头上打了一巴掌:“你在干什么啊!突然跑出来,没看见我在教训这个僵尸啊!”


  “不行,你们不要再打了,”周影还是张着手拦在他们中间,“因为我不愿意看见你们争斗。”


  南羽看着他,眼睛中有光茫闪动。


  刘地却又狠狠给了他的后脑勺一巴掌:“什么不想看见‘我们’争斗啊!这种时候你应该毫不犹豫、义无返顾地冲上来帮我才对吧!我们认识多久了!我们是不是朋友?你竟然见色忘义、重色轻友、没义气……(以下剩略五千字)”


  “我不想看见你们争斗……”周影又重复一遍,眼睛里流露出忧伤,“我真的不愿意。”


  “行了……知道了……”刘地为他的毫无幽默感叹口气。


  这时,他们周围已经开始出现看热闹的人。当有一个人停下来驻足观看的时候,就会自然地引来两个人、三个人,然后越来越多。刚才刘地和南羽的争斗虽然不会让这些人类看见,但是两男一女站在马路中间,其中一个是周影那样平常无奇的男人,一个是刘地那样出众抢眼的男人,两个人又在吵吵闹闹的,这就已经能给围观的人们提供足够的娱乐了。


  “看三角恋!”


  “是婚外情吧!”


  “那两男人……”


  “……打呀!打呀!是男人就动手啊!”


  “已经打了,可那一个没还手!”


  “心里有鬼!”


  “世风日下啊……”


  三个妖怪面面相觑,终于逃跑似地冲出了人群。


  “哈哈哈哈……”刘地放声大笑着,“人类真是太好玩了!三角恋,婚外情,他们就知道这些吗?”他边笑边看着南羽说,“可是有些妖怪啊,偏偏就喜欢这样的人类,还要处处护着他们。”


  “不需要你管我的事。”


  “可是……”刘地拖长了声音,“事情牵扯到了我的朋友家里养的那个‘恶棍’的朋友的母亲啊,你看,这也是我的事啊。”


  “……你说火儿是恶棍,它知道了又会大闹一场的……”周影小心地提出异议。


  “它不是恶棍吗?还是说恶霸比较准确?”


  “……”周影觉得自己要一辈子担当刘地和火儿的调解人身份了。


  “总知……”刘地继续自己的话题,“事情已经这样了,你要怎么做?你护不了那些人类一辈子的,有我,有林睿还有火儿,你又不会分身术(说到这里他确定一下“你不会吧?……不会!那就好。”)法术再强你防得了我们三个吗?”


  “没有必要,我本来也不想保护那个人,我只是要救另一个人面已。所以现在不行,最少还有一天,不,二十二个小时,在那之后随便你做什么,在那之前……”南羽骄傲地仰起头,“我不作任何让步。”


  “救人……真不象妖怪该说的话,”刘地抓着下巴装作沉思的样子,“你说要去吃个人吗我还可以考虑。”


  “刘地……”周影知道刘地这种得寸进尺、欺人太甚的脾气永远也改不了,但是不知为什么他不太愿意刘地和南羽弄僵了。


  “你怎么一点幽默感都没有!”刘地又狠狠打了他一拳。


  “……”有刘地这样的榜样,周影恐怕永远弄不明白什么是幽默感了。


  “不过,你要救的是个什么样的人?该不会是个没‘出生’过的人吧?”


  “看来你真的是什么都知道了。”南羽说,“即然这样我也说明白,给我一天时间,我只救一个人。其他的人,我不想再管他们了。”


  “早该不管了……”刘地慢悠悠地说,“那就一天,说定了。”


  “一言为定。”


  “看看时候也不早了,不如我们一起找个地方喝一杯,大家都住在这个城市里,也该时常联络一下感情吗。”刘地一淡完了正事,马上开始进行自己的兴趣爱好(对他来说,这才是正事也说不定)。


  南羽皱一下眉头,毫不掩饰地表示出对刘地的不喜欢,“不必了,这件事结束之后,我们还是象一前一样,不要有什么联系的好。”


  刘地摆出那副气死人不偿命的笑容,搭着周影地肩问:“形同陌路?我?还是我们?”


  南羽没有理睬他,向周影说:“明天的这个时候,可以开车来这里等我吗?我需要你送我去个地方。”


  “好。”周影忙不迭的答应。


  “那我先走了。”南羽向周影摆摆手,看都不看刘地地走了。


  周影看着她走进了川流的人群,忍不住提出心里的疑问:“刘地,你们在说什么啊?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


  “……”


  没听见回答。


  周影回头去看,却发现刘地正着腰,气势汹汹地对着他。“你要……干什么?”周影不由后退了半步。


  “干什么?”刘地扑上来卡住他的脖子用力晃着,“你这个家伙竟然比我受雌性的青睐!我决不接受!说,你用了什么手段!”


  “……这又不是我的错……”


  “那也不行,我受不了!”


  “刘地,别不讲道理啊……”


  “就是不讲道理!”


  “刘地……”


  “赔偿我的精神损失!”


  “……”


  林睿和火儿正在桌子前摆弄一个盒子,一看刘地和周影进门林睿就跳起来,急着问:“怎么样,知道是谁干的了吗?”


  “刘地已经知道了。”周影忙说,必要的时刻,周影也是会推卸责任的。


  “刘地!”


  刘地拍拍林睿的头,他反到对桌子上那个盒子更感兴趣,问:“那是什么?”


  “炸弓单!”火儿兴奋地说,它一直在摆弄那个东西,连头也顾不得抬,“而且还有十分钟就会炸了喔!”显然它十期待这一刻的到来,“我还从来没见过大爆炸呢。”


  “炸弓单?爆炸?”周影一下子有点反应不过来。


  “有人放在我家门口的。”林睿说,“我没让妈妈看见,拿到这里来了。竟然连定时炸弓单也用上了,那些人真是卑鄙!”


  “……你想让它在这里炸……”周影下巴都掉下来了。


  “我在试着拆它呢,拆不了就当那些人送错了楼层吧。”林睿若无其事地说。


  “别拆啊!”火儿急着说,“快炸,快炸,我等着看呢!”


  “快丢了它!我没钱再换一次家俱了!”周影生气地叫。


  “我帮你去银行拿点……”林睿自顾自地拆着那个炸弓单,“为了帮妈妈还债我去观察过好几次地形了──可惜怕我妈妈问钱的来历,没敢下手。”他手里持着剪刀问,“剪红的就停,绿的就炸,怎么办?”


  “绿的啊,快剪啊!快炸啊!”火儿激动地跳来跳去。


  “喔,炸吧,炸吧,我也好几年没看过炸弓单爆炸了,”刘地毫无责任地说,“这里是六楼,炸了正好砸在五楼上呢。”


  “咋嚓!”林睿果断地把红线剪断了。


  “啊……”火儿瞪大了眼,“为什么不让它炸!你赔我一个炸弓单!”


  “这个还可炸啊,”林睿把炸弓单塞给火儿,“下次带到离我妈妈远一占的地方再让它炸吧。”周影为那个远离林青萍的“地方”感到可怜。林睿接着问:“快告诉我凶手的事!他是谁?在哪里?”


  “说来话长啊……”刘地往沙发上一倒,大模大样地一摆手,“口渴死了,倒杯水来再说……”


  林睿不情愿地倒了杯水放在他面前。


  “事情的原因是这样的……”刘地喝了一口水后把杯子向桌了上一放,摆出说书先生的架式说,“林海──也就你爸爸(林睿把茶壶扔过去)──开办生物研究所的同时,曾经和市立医院的院长陈定等人一起研究克隆人的技术。”


  “那又怎么样?”对于这种人类的高科技妖怪们都无动于衷。


  “那是违法的啊!”刘地用一种守法公民的腔调说,“所以他们的试验是在秘密进行的。想当然的,陈定提供资金和场所、设施、你爸爸提供技术(林睿这次丢了一张椅子过来)。后来他们的实验成功了,人也克隆出来了,陈定却在这个时候翻脸不认人,把你爸爸一脚踢了出去(林睿一连扔了两把水果刀)。你爸爸(林睿自己扑上去了)这样当然不甘心,一气之下他就借贷了一大笔钱,开始自己继续进行研究。”刘地从口袋里拿出一本笔记本晃着说,“而且这一切之所以瞒着妻子,是因为同样身为一名科研人员的林青萍一向反对克隆人的实验,认为那是不道德、违背人伦的事!他大概是想在自己的试验成功之后,扬名天下,财源滚滚了再向妻子坦白吧?总之,这就是他借货的那大笔的钱的去处。”一边说刘地一边用幻影向大家展示那个地下室和试验设施。


  “白痴!”林睿下结论,“人类总是那么愚蠢。”


  “想活下去是生的天性,怎么可以困此嘲笑他们呢。”周影在这件事的观点上接近南羽。


  “你一天用多少时间修钱?”林睿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十二个小时,怎么了?”


  “我至少也要每天修炼九个小时,而就算刘地那样的,至少也要四个小时以上吧?但是他吃人和妖怪,可以用采补来补足时间上的差距——每天的修炼,这是我们妖怪维持长生的起码方法。”


  “我这样的怎么了?我比你们聪明,所以不用花那么多时间。”


  “这就是我们比人类长生的原因,也是为什么只有人类能创建这样庞大、复杂的社会的原因──他们从一开始就选择了我们不同的路──我们的时间用来追求修行和进化,而他们的时间用来来追求生活和享受。现在却又去搞什么追求长生的技术,太没意思了吧!”


  “万事殊途同归,他们用他们的科技追求长生也没什么不对啊。”


  “哼……可是牵扯到了我妈妈!”──这才是他气愤的原因。


  “可是林海不是死了好久了吗?怎么又来三番五次地袭击他妻子?”周影向刘地问。


  “你们终于想起正事了……”刘地说,“还不是因为那个陈定把林海踢出去之后,下一步的实验就做不下去了,偏偏被他骗了的林海憋着一口气,竟然把这个实验独立完成了。这一下可以想像陈定的心情了吧?再去求林海合作,林海不会愚到又被他骗一次,所以他就动了狠的。他一开始估计是利诱,不成又威胁──反正人类都是这一套──最后就……”他用两根手指,作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就是说林海的死也不是意外了,可是那关我妈妈什么事?为什么又扯上她?”林睿对这个素末蒙面的“爸爸”的死因毫无关心。


  “因为林海死了,可是陈定没有得到想得到的东西啊,不向他老婆下手向谁下手?还有一点──这一点只是我的猜测──林睿得了绝症,可是却依旧好好活着。”他的目光停在林睿身上,“他们当然不知道这里的是你,而是会认为林青萍掌握了某种连血癌也治的好的技术吧。直接找她要,连林海的死也会被揭出来,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刘地用一种“你们明白了吧?”的眼神看着大家。


  “不明白!”火儿第一个说,“不要跟我说什么一堆克隆啊,技术啊这些妖怪用不到的东西──他能克隆妖怪出来给我吃才算本事!你就说是谁下手伤害小狐狸的妈妈就行了?是陈定吧?我现在就去烧他的医院!”


  “火儿说的对,我才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总知他伤害了我妈妈,我现在就去把这个炸弓单塞到他肚子里去!”他眯着眼,狠毒地说。


  “爆炸和吃人,一举两得!”火儿高兴地赞同。


  林睿把身体一晃,呈现出九尾狐的在形,纵身跳到了火儿背上,他们刚要出发,刘地却弓单两个指响,拦住了他们:“你们现在还不能去。”


  “为什么?”


  “我答应了僵尸,给她一天时间救一个人,所以现在不能去。”


  “什么!?”林睿愤怒,“万一她要救那个陈定怎么办?”


  “不是,是另一个‘人’。”


  “我不信!越早去越好,免得又有什么花样!”


  “我是为什么答应的啊!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死狐狸!”刘地继续拦着他们,“这可是她开出的不再插手的条件!”


  “管她插不插手,我们还怕她不成!”火儿永远是目中无妖的。


  “可我已经答应她了。”


  “我们又没答应,你不去就行了。”


  “谁都别想让我食言,你们不准去!”


  “非去不可!”


  刘地沉下脸来,举起一只手,“不行!”


  火儿和林睿一起盯着刘地,眼看又要大打出手,周影走过去和刘地并肩站在一起,说:“这次是你们太任性了,我站在刘地这边。”


  “真是的……”火儿马上放弃了揍刘地一顿的打算,“那不是还要等上一天。”


  “只是一天而已。”周影好言安慰它。


  林睿从火儿背上跳下来,恢复了人形,不快地咕哝着:“我去陪我妈妈,明天再说。”准备下楼去。


  “我陪着你。”刘地替他拉开门。


  “你干什么啊?”林睿白眼看他。


  刘地笑眯眯地说:“就是说这一天之中,我会一直看着你的,不然你前脚出门,后脚就去医院了!你这点小聪明我都看不透,年纪还不都活狗身上了。”


  “你本来就是狗……”林睿被他识破了打算,悻悻地说,“你可千万别让我妈妈看见你。”


  “放心,没有错不了的事,走吧!”说着冲周影挤挤眼,跟林睿走了。


  周影知道,自己的任务就是看好火儿。不过他对到是不担心,必竟火儿不是个任性的孩子(555……孩子果然是自家的好啊,连火儿在他眼里都是好孩子,我在我妈眼里一定是天上有地上无的吧?),他自己也没觉察到,他心里此刻在想的,是明天和南羽见面的事。


  一个婴儿刚刚从培养液中取出来,挥舞着拳头哭了一阵子,然后沉沉地睡着了。


  “这是最成功的一个。”给这个婴儿做完了各种检查,许院长放下手中的记录说,“他可以说是一点缺陷都没有。”


  “太好了,爸爸!”陈余学高兴地叫起来,“这下您的病就可以治好了。”


  陈定白了他一眼:“那有那么容易,快速生长的技术解决不了就无法进行手术。我的心脏……也不知道等不等得了那么久……”


  陈余学一时无言,把火发到旁边一名工作人员的身上:“林青萍那边处理的怎么样了!办个事竟然用这么多时间!”


  “我,我……已经从黑市弄了个定时炸弓单放在她门口了……”


  “哪为什么还没炸!”


  “行了!”陈定训斥儿子,“住到我们的医院都又让她活着出去了的是谁!到这么大了还什么事都办不好,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他叹口气又问,“林海试验的资料找到了吗?”


  “……”没人回答他。


  “一群废物!我要不是心脏不好不能跟你们生气,我还不……”


  “院长,其实我还有一套新的方案,不如我们试试吧?”


  陈定用手触着那个婴儿,“唉,万一失败了,就太可惜了……不过,也没别的办法了,你先试用你的方案,其他人继续找林海的实验方法,继续培养新的个体,另外,林青萍要尽快除掉,等她从林海的记录中察觉我们的存在就麻烦了──她的儿子也别放过!”


  众人一起答应着,正要准备执行他的命令时,却看到那个婴儿被一双手抱了起来。


  “南医生!”认识她的人一起叫出来。


  南羽小心地把婴儿抱在怀里,温柔地哄着他,使他重新睡着了。


  “你怎么进来的?”陈定警惕地问。


  “我只是来带走这个‘人’的。”南羽抱着婴儿摇晃着,“我至少想救出一个人,所以在他出生之后,来带他走。”


  “不管你在说什么,放下他!”


  南羽看着向自己包围过来的男人们,无奈地叹息一声:“你想‘杀’我第三次吗?”她严厉地看着陈定:“第一次是十年前,你在手术中失误害死了一个病人,因为那个病人是个高官,所以你把责任推到当时在这个医院的我身上,并且把我从楼上推下去,违装成自杀。必竟那次的手术我也认为自己有责任──如果我没有贪恋画那副图画而及时赶到的话,病人不会死,所以我原谅了你;第二次是四年前,你们盗卖人体器官,以为我知道了真相而杀人灭口,我觉得你们虽然盗用了用死人的器官,但是毕竟救活了一些活着的人,这也不是说不过去,所以又原谅了你一次,只是修改了你们的记忆和资料,继续过我的日子。现在,我把这些记忆还给你吧……你还要对我开木仓吗?”南羽看着掏出了一把手木仓的陈定问。


  “妖……妖怪……”陈定脑海中一下子涌上的关于这个女人的记忆使他陷入了恐慌,惊喊起来,“你这个妖怪!”说着,一连开了数木仓。


  婴儿被木仓声吓得大哭起来,南羽连忙哄他:“乖乖,不哭,不哭,好宝宝……”她一边哄孩子一边对陈定说:“对,我是妖怪,而且我已经活了1000年,所以我能体谅你们人类追求长生的心情,一直活下去,一直保有年轻的身体,不只人类,我也想这样,所以,我再原谅你一次。而且……”她向陈定走过去,陈定吓得连连后退,“你……你……要干什么?”


  南羽的手按上了他的胸口,过了片刻说:“我已经把你的病治好了。那么,这个孩子对你没有用了吧,我把他带走了。我们妖怪为了修行和长生,吃人,吃同类,而你们人类竟然连‘自己’都不放过……不过,我虽然原谅你了,你却对其他人做了不可原谅的事。他就要来了,向他偿还欠下的债的吧,我可没有义务保护你们。”南羽对他们讥讽地一笑,抱着婴儿消失了。


  陈定捂着胸口,刚才明明已经因为惊吓而开始作痛心脏竟然正常地搏动着,难道,真的治好了?难道……不是幻觉……他看到周围的人和他一样不解,而且,那个婴儿也真的不见了。


  “不管是不是真有妖怪,即然那个试验品丢失了,就赶快开始培养下一批。我们实验可不仅仅为了我的身体,而是为了人类文明的发展进步,是可以造福全人类的伟业!”他一口气说完这些话,自己心里也觉得松了口气。


  “啪啪啪。”


  门口传来了鼓掌的声音。


  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子带着天真的笑容站在那里正鼓着掌,他的肩膀上面还停着一只外表古怪的鸟。“说的太好了!充分地体现出了你的卑鄙无耻。”


  有了南羽出现的经历,陈定先用木仓对准了他才回:“你是谁?”


  “林睿,林清萍的儿子。”林睿象所有人类男孩那样,连跳带蹦地走路,边走过来边说,“可别说你不知道我妈妈的事喔。”


  “原来林海的儿子!”陈定用来指着他的木仓也放下了。


  “不是,我不认识林海,我只是妈妈的儿子。”林睿带着无比可爱的神情说,“我是来把这个东西还给你们的……”说着他举起了那个炸弓单,“是你们放在我家门口的没错吧。”


  “炸弓单!”一片惊叫声响起来。


  “别担心,看,我已经把它拆了……”林睿把自己剪断的线路给他们看,当他们松下一口气来之后才又眯着眼睛说,“可是,火儿可以一下子就让它炸掉喔!”


  “对!我来炸!”火儿跃跃欲试。


  林睿对着陈定父子和其他人笑得灿烂极了:“那么各位请准备好,1、2、3,炸了喔!”


  “轰……”


  南羽小心地搂着婴儿,坐上了周影的车。


  “这个孩子就是你救的人?”


  “嗯。”南羽温柔地哼着小曲让孩子睡觉,“他刚才被‘造’出来,和以前那些不同,他没有任何先天的不足,完全是一个‘人’,所以我才把它带出来。”


  “那么要把他怎么办?”


  “送到孤儿院去吧。他是个人类,当然应该由人类来为他负责。”


  周影开着车,从反光镜里看着南羽一直在哄那个孩子,“宝宝,快睡觉,乖宝宝,快睡觉……”他再一次感觉到,南羽喜欢人类。和刘地的喜欢不同,和林睿、瑰儿的喜欢也不同,她是确确实实又不明白为什么的喜欢着人类,对于妖怪们来说,这是很难理解的事,恐怕比周影的想修成正果更觉得可笑。


  “我们一样,是和别的妖怪不同的呢。”南羽仿佛猜到了他的念头。


  当把婴儿放在孤儿院门口,按响门铃之后离去时,周影和南羽已经把彼此当作知己看待了……


  “砰砰”“咣啷”


  楼下又传来“熟悉”的付债声,周影叹口气,今天又是林睿自己在家吧?


  十分钟后,林睿气定神闲地跑上来,心情象每一次地下钱庄在他独自在家时来“讨债”之后一样良好。“我妈妈去接我阿姨出院了,我要去买点菜回来庆祝,帮我把那些家伙扔出去,别让我妈妈回来看见了。”


  “为什么不把事情全部解决好,还那些债对你来说不难吧?”周影不明白他为什么对这些高利贷这么宽容。


  “我已经在还债合同上做过手脚了,一个月还一千,还完为止(一个月还一千,他们欠的钱不是要还一百年?)。如果我一下子拿一大笔钱回去,妈妈会怀疑的,我准备过个一年半载再让那个信贷公司倒闭,这样就天衣无缝了──而且这些家伙隔三差五来一次,也是不错的消遣。”他从周影钱包里拿了几张,又嘱咐,“别忘了修改他们的记忆,让他以为自己身上的伤是撞了车,滚了楼梯什么的。”林睿挥挥手走了。


  看来林睿已经完全适应人类的生活了——至少他知道买东西要给钱而不是去偷了,而且这件事结束之后,他们母子终于可以开始平静的日子了吧。


  “哈啾!”


  走在繁华大街上的刘地打了个大喷嚏。


  “谁又在想我啊?”他揉揉鼻子咕哝,继续看手里的报纸:《市立医院发生爆炸,多各医护人员死伤》“……这次爆炸发生在地下实验室,估计是由于设备老旧造成的,由爆炸引起的火灾因为扑救及时,没有蔓延到地面,所以除了包括院长陈定在内的七名医护人员死之外,住院的病员和其他工作人员没有任何伤亡……”


  “哈哈哈……”刘地笑起来,“有趣的新闻……”他一边走一边把报纸揉成团,丢在了地上,又把林海的笔记本也一起丢掉,向路边一个单身的女子快步走去。


  “乱丢垃圾,真没公德心,”一对情侣正依偎着走过。女子一边抱怨一边把报纸从洁净的人行道上捡起来放进几步外的垃圾箱,男子则捡起了那本笔记本。他丢掉前随手一翻,却因此无法把它丢到垃圾箱里去。


  “那是垃圾,别看了,多脏!”


  “不是!”


  “快扔了吧!”


  “……这是,克隆……人……”


  “你说什么啊?!”


  “我是学生物的,不会看错,这真的是……”


  不远处,刘地已经搂着那位刚刚结识的女子走远了,而这一双情侣则对着那本笔记本,开始发呆……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03-12-11 18:55:06 | 显示全部楼层
原作者可蕊 转自墨音阁论坛


  道士抚着长髯训示徒弟说:“春节期间为师要回故乡一趟,我不在的这些时日你要勤加修炼,好自为之,知道吗?”
  “是,师傅!”蹲坐在他面前的一只黑色的大猫郑重地回答。
  “黑冰啊,你原本是一只普通的野猫,竟然能获得六十年度的帝流浆的机会化身成妖大为不易,要知道现在城市中的家畜过于弱小,能够修行的万中无一了。所以你要自重身份,勤加努力,不要再让自己堕落到和野猫混为一谈,为师不在身边的日子也不可懈怠,明白了吗?”
  “是,师傅!”黑冰挺起脖子,大声回答,心中颇以自己成了妖怪为傲。
  “好了,为师去了,节后我便回来,你自己保重。”道士说完身体化为烟雾消失了。
  黑冰注视着师傅消失的地方良久,心中充满了敬佩和羡慕,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达到师傅这样的道行呢?它站起来骄傲地把尾巴竖得笔直,迈着标准的猫步走了出去。
  “喵呜,喵……呜呜……”咖啡大声叫着,死命抓着主人的名牌时装不放。
  “好咖啡,乖咖啡,我知道是我不好,可是我没法带你坐飞机啊,你就在宠物旅馆住上几天吧,我三天就回来,会好好补偿你的!”主人温柔地哄劝着爱猫。
  “喵呜……”咖啡见使性子没有作用,转为了情感攻击,它用含着泪水的大眼睛看着主人,哀哀地叫,用头蹭她的手,“喵呜……喵呜……”
  “咖啡!呜呜……”主人也忍不住哭了,“我对不起你,可是,可是……”
  “和谐信息,您不是说要赶五点的飞机吗?”宠物旅馆的服务人员对这种饲主与宠物生离死别的场景已经司空见惯了,礼貌地提醒她,“您放心,小猫咪在我们这里会得到最好的照顾的。”
  “我真的要走了……”主人看看挂在墙上的表,含着泪把咖啡从衣服上摘下来,递到服务员手中,“咖啡,我会想着你的,呜呜……”她咬咬牙,捂着嘴哽咽着跑了出去。
  “主人……”咖啡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的背影,被人放进了笼子里都没有察觉,“主人竟然真的把我丢下了,喵呜……主人自己出去玩把咖啡丢下了,喵呜……哇……我不干,喵呜,我讨厌主人,喵呜……”它在笼子里放声大哭了起来。
  时值春节,居住在大城市里的人们很多要回到各自的故乡,回到亲人身边过节,他们当中路途遥远的无法携带上自己的宠物,所以在这段日子里,宠物旅馆的生意异常的红火。店里一排排的笼子中都住满了各种小动物:猫、狗、鸟、仓鼠甚至兔子、乌龟、刺猬,应有尽有,这些被主人寄放在这里,本来就都惶恐不安的动物们被咖啡这么一哭闹而更加不安,纷纷嚎叫、哭喊起来。
  咖啡好不容易哭累了,睡上一觉,醒来接着哭,累了又睡,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再次醒来的时候终于冷静了下来,叹着气,整理着自己的皮毛,虽然十二万的不甘心,但是现在也只能等着主人回来接自己了,主人……呜呜……主人……
  “这只猫真是特别麻烦,”一名服务员打开笼子给咖啡放进水和食物来,一边对同事这么说着,“每次都是它带头闹,而且给它换了好几种食物了,它都不吃。”
  “喵呜!”咖啡怒气冲冲地看着她,等她要是再敢伸进手来就给她一爪,但是她和同事说笑着,继续给其它动物分发食品,走远了。“哼,我怎么会吃这种东西!喵呜!主人都是给我吃鱼、虾和鸡肝,喝牛奶的,喵呜!”它不屑地扫了一眼那盘猫食。
  “主人为什么把我丢在这里呢?喵呜,为什么要把我留给这些坏女人欺负?喵呜,她们想要饿死我!喵呜,想要渴死我,喵呜,竟然让我这样的淑女和狗住在同一间屋子里,喵呜,我实在是世界上最可怜的猫,喵呜……”它在心里把自己刻划成可怜的受虐动物,于是就加倍的伤心了。
  当服务员们熄了灯相继离去之后,咖啡一骨碌从笼子中爬起来,它下定了决心,大声说:“我不要在这里待下去了,喵呜,我要出走,喵呜,我要去做只流浪的野猫让那个坏主人着急,喵呜!”
  它虽然不是什么神通广大的妖怪,但是吃了帝流浆之后早已不是普通的家猫了,身上或多或少有了一些异能。只见它把爪子按在笼门上,用人类的语言说:“打开,喵呜,打开,喵呜。”当它念到第四次,门锁一声轻响,笼门“啪”地打开了——它早就发现了自己有这种开锁开门的能力,并且常常用它溜出门去玩或者偷冰箱里的东西吃,这次终于又派上用场了。
  咖啡从笼子里轻巧地跳出来,走到店门前又使用了一次那种能力,宠物旅店的卷帘门开启了一条缝隙,它钻了出去,大摇大摆地踏进了城市的夜色。
  咖啡对于被主人捡回家抚养之前的日子记忆很模糊,而且它在主人家里过得是养尊处优的日子,在它学会用法术自己开门之前除了屋子里,它只去过楼顶的平台散步,所以刚一看到外面的世界感到很新奇,它用猫类天生的谨慎小心打量着周围:车流不息的道路,霓虹闪烁的店铺,来往不止的人类……这一切乍看是挺新鲜的,可是看了一会儿也就腻了。
  “咕咕,”肚子叫了几声,咖啡从路边绿化带的冬青下钻出来,准备顺着一股飘进鼻子中的食物香气去弄点吃的。
  “哼,臭主人,我自己也能过得很好,喵呜,你看着吧,喵呜,我已经闻到炸鱼的香味了,喵呜。”它信心十足地向那家炸货店走去。
  黑冰坐在高架路的护栏上,用深邃的目光俯视着下面匆忙繁乱的人类世界。
  黑冰原本是出生在宠物店中的名种猫,出生后一个月便被买走,在它还是幼猫的时候也曾经倍受主人宠爱,并且还因为它全身黑色,四爪雪白的特征为它取了个名字叫“黑冰”。但是当小猫渐渐长大,个性不再那么娇气可爱之后,主人也渐渐厌倦了饲养它,于是趁着一次搬家的机会把它用绳子套在了树上,没有带它一起走。当时黑冰拼命叫着,想引起主人注意,又苦苦等待了一天两夜,希望主人、至少是它最喜欢的小主人突然出现,来带它回家,可是到了第三天,黑冰在漫天大雪中花了整整一天时间咬断绳子之后,它已经不再想以前主人的事了,想的只是即使是只靠自己,它也能活的下去。
  随着时间的推移,它学会了做一只野猫的全部技能,自由自在地过起新的生活,直到那一天那个满月当空的晚上,发生了那件改变了它一生的事。
  现在黑冰已经知道了,那个东西名叫“帝流浆”。
  “黑冰,你已经不再是一只动物了,而是比人类还要高级、聪明的妖怪!不要做出有失身份的举动!”当它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把身上生出的特别的能力当作觅食和与别的野猫争夺地盘来用时,师父突然出现在它面前。他问了黑冰的经历,对已经觉察到他不是人类的黑冰说了那番话,“我们妖怪连人类都不屑一顾,岂能和野猫争食!”
  “比人类还要厉害?还要聪明?”黑冰一阵头晕目眩,在它的意识中,人是这个世界上的主人,是可以掌握世界上一切事物的、象神一样的存在。
  “对,我们妖怪——你现在已经是妖怪了——比人类更了不起!”
  “我比人类了不起!”黑冰有种口干舌躁的感觉。
  “你可以比人类更了不起,但不是现在,你想要成为真正了不起的妖怪还要学习很多东西,还要经过很艰苦的修练,我可以教给你这一切,而你,愿意吃苦吗?”
  “是!”黑冰兴高采烈地叫。
  跟随师傅修练也快半年了,黑冰学习着各种基本的法术,吐纳练气,吸取日月精华,自己觉得自己在这段日子里象脱胎换骨了一般,但是它可不敢因此自傲,深知离一个真正的妖怪还差得远。
  “也许一百年,也许二百年我才能修练出一个人身,可是你们……”黑冰看着人类喃喃自语,“你们连一百岁都活不到,人类也不过是世间的匆匆过客而已,我以前竟然会把你们看得那么了不起,真是太愚蠢了。”
  黑冰怀着身为妖怪的傲气观看着人类的繁忙,良久,觉得肚子有些饿了,才准备去找吃的。现在的它当然不屑于去吃垃圾箱里的剩饭,虽然只会初步的法术,人类的食品店已经可以来去自如了,它想起了很适合自己口味的一家炸货店,决定“今天去吃点炸鱼和鸡翅吧。”
  “这个太咸了,喵呜,这个太老了,喵呜。”咖啡边吃从炸货店里偷来的炸鱼和炸肉边说,“唉,如果不是真的饿了,喵呜,我可吃不下这么粗糙的食物,喵呜。”
  几只野猫不知从什么地方象鬼影一样跃出来,围在四周向咖啡逼进,从喉咙深处发出威胁声。
  “你们要这些东西,喵呜,”咖啡看着自己吃剩的食物,“给你们吧,喵呜,我已经不想吃了,喵呜。”它高傲地竖着尾巴,准备去找更适合自己胃口的东西吃。
  “呼呼!”野猫们发也低吼声,依旧向咖啡围过来。
  “淑女是不会和野猫打架的,喵呜。”咖啡大摇大摆地往前走。
  野猫们各自摆开了攻击的架式,准备教训这只擅自闯入它们地盘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家猫。
  “滚开!喵呜!”咖啡嘴里忽然传出了人类的声音,把野猫们吓了一大跳,“滚开!死猫!不然要你们好看!喵呜!”它每次遇到向它挑衅的同类都会用这一招,而且每一次都很奏效。
  果然,多疑的猫们听到人类喝斥的声音,略一犹豫便各自跳到了角落里。
  “哼,我可是大家闺秀,喵呜!”咖啡伸展一下自己的爪子,“打架可是会弄花指甲的,喵呜!”它扭头向着这条小巷外走去。
  黑冰弄到了自己想吃的东西,正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享用,却看到了巷子里奇怪的一幕,它原本以为是一场野猫之间的大战,后来发现被围在中间的是一只脖子上系着蝴蝶结的、娇里娇柔气的家猫,它心里想,这只家猫这下要受到教训了。曾经它也为自己是这一片的野猫之王而自傲,但是现在它对所有的猫都一视同仁,自己已经是妖怪了,当然不会再去管猫的事。
  可是当它要带着食物离开的时候,却惊讶地听到了咖啡用人类的语言训斥那些野猫。
  “它不是猫!”黑冰看着大摇大摆走着的咖啡,虽然只是淡淡的气氛,但是黑冰觉察出来了,“和我一样,它也是猫所化成的妖怪,是我的同类……”黑冰除了它的师傅和师傅的一个侄子之外,从来没有见过其他的妖怪,这次竟然可以遇到一个种族、道行都和它一样的妖怪,实在让它感到惊讶。猫和猫之间的关系本来永远是淡淡的,但是黑冰已经不是猫了,它很想和这个妖怪认识一下,开拓自己在妖怪们中间的交际圈。
  它把食物丢在地上,用庄重的步子走到咖啡面前,点着头用人类的语言说:“你好,初次见面,我是黑冰。”
  “喔,”咖啡看了它一眼,论理来说淑女是不应该接受在路上遇见的异性搭讪的,但是这只黑猫长得还挺帅,而且也很有家教的样子,“我叫咖啡,喵呜。”咖啡矜持地回答。心想自己今天没有洗澡,漂亮的蝴蝶结刚才也沾上了油迹,形象看起来一定大打折扣,唉,真是倒霉,遇见这样的帅猫应该在自己刚刚洗得干干净净,撒过香水,魅力十足的时候才对啊。
  “你也是刚刚化成妖怪的吗?”黑冰问,“我是在上次帝流浆降临时成为妖怪的。”
  咖啡猛地往后一跳,躬起腰,竖着尾巴,摆出攻击的架式:“原来你是妖怪!喵呜!竟然装成猫的样子来骗我!喵呜!”
  “在说什么啊,你不也是妖怪!”
  “谁是妖怪,喵呜!”咖啡猛冲上去,迎面给了黑冰两爪子,又迅速跳到了安全的地方,继续戒备的姿态——咖啡最恨的就是被称为妖怪,黑冰偏偏冒犯了它这一点,一段刚刚开始萌芽的友情就这么掉进了谷底。
  无缘无故地被抓了两爪,黑冰顿时也生气了:“你居然敢抓我!”
  “臭妖怪!喵呜,我最讨厌妖怪了!喵呜。”
  “讨厌妖怪?你自己又是什么?”
  “你看不出来我是一只猫吗!喵呜!”
  “你以为说着人话然后每句结尾加上个‘喵呜’你就是猫了!你哪里不是妖怪!还不是和我一样!”
  “臭妖怪!谁和你一样!喵呜!”
  “竟敢辱骂高贵的妖怪,死猫!”
  “妖怪就是怪猫,喵呜,就是可怕的怪物,喵呜,还敢说什么高贵,喵呜!我们猫族才是最高贵、可爱的动物!喵呜!”
  “猫,动物、家畜、低等,想和我们妖怪相比,再过一万年吧!”
  “呼!”
  “呼!”
  引以为豪的种族遭到侮辱,它们都生气了。
  黑冰亮出了爪子,咖啡也开始甩动毛蓬胀起来的尾巴,相互注视着,发出威胁的声音,准备大打出手。它们相对着转了一圈,又转了一圈,却谁也没有先动手。终于黑冰先说:“算了,我可不想用法力对付野猫。”
  “我也不想弄花了我的指甲,喵呜。”咖啡也表示了退让,如果它们的对话到此为止,那么这两个有着相同命运的同类即使作不成朋友,到也不至于成为了敌人,但是偏偏咖啡又加上了一句:“我这样尊贵的猫,喵呜,是不屑于和妖怪斗的,喵呜!”
  “你说什么!竟然敢说猫比妖怪尊贵!”
  “那还用问,喵呜,看看我和你就知道了,喵呜。象我这种气质高雅的猫怎么是你这种低俗的妖怪可以相比的,喵呜!”
  “死猫……”黑冰“呼呼”地叫着,“我要好好教训你!”
  “怕你吗?喵呜!”
  “那么依照妖怪的规矩,决斗吧!”黑冰郑重地说。
  “那是妖怪的规矩吗?喵呜,那是猫的规矩吧!喵呜!”
  “你怕了!”
  “谁怕!喵呜!决斗吧!喵呜!”
  “好,三天后的早上六点,我在动物园门口见面,决一生死!”
  “哼,决斗就决斗,喵呜!”咖啡气势汹汹地说,“到时候你可别逃走!喵呜!”
  “彼此彼此。”黑冰冷冷地扫了咖啡一眼,转身走出了巷道。
  “臭妖怪!喵呜!你等着,喵呜,我会好好教训你的,喵呜!”咖啡还在它身后躬着背大声叫嚷着,“我要让你知道猫比妖怪高贵得多,喵呜!”
  不过话说回来……当黑冰的身影完全消失了之后,咖啡发热的头脑一下子冷静了下来,思忖着:它可是个妖怪啊,一定也会那些古怪的妖法,我要怎么才能打得过它呢?凭实力我是不怕它的,我可是从来也没打过败仗的猫(它从来也没和别的猫打过仗),可是妖法这种东西……说起来,我也认识几只妖怪呢,那只妖怪的话,应该比这只猫妖强吧……
  “砰砰砰!”
  “砰砰砰!”
  大年三十的一早林睿便被敲门声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敲门声一直响着,“妈妈怎么还不去开门?”林睿迷迷糊糊地想着,“对了,妈妈一早就去买年货了……”他不甘愿地爬起来,抓过毛衣套在头上,拖着鞋子去开门。
  “谁啊?”妈妈是交待过自己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一定要问清楚,不能给陌生人开门的,当着妈妈的面的话林睿是绝对会这么做的,只是反正现在妈妈也不在家,这些麻烦事就省了吧。可是打开门之后,门外却没有人。
  林睿抓抓头,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了,“好久没来你家了,喵呜,装饰的还是这么没有品味,喵呜,”咖啡已经从他脚底下大摇大摆地进了屋。
  “咖啡猫?(林睿和火儿给咖啡起的外号)”他好久没有见到这只坚持自己是猫的妖怪了,“你来我家干什么?幸亏我妈妈不在家,如果让她看见你这样的猫的话,我一定宰了你!”物以类聚,林睿越来越象他的朋友火儿,睡着时被吵醒的话脾气就很糟。
  “喵呜,”咖啡拿出它拿手的撒娇本领,在林睿腿上蹭一蹭,“我饿了,给我东西吃,给我牛奶喝吧,喵呜。”
  林睿看这只娇生惯养的猫身上脏兮兮的,倒象真的受了很大的委屈,便给了它一杯牛奶。
  “那么,你教我法术吧,喵呜,”咖啡喝完牛奶舔着爪子说,“我大后天要和一个妖怪决斗!喵呜。”
  “喷!”林睿把喝到嘴里的一口牛奶全喷了出来,咧着嘴看着它,“你?跟妖怪决斗……”
  林睿手里拎着努力反抗着的咖啡来到五楼,他只敲了两下,门就自动打开了,屋里的男人背对着门口坐在沙发上,正在茶几上摆弄着什么,头也不回地问:“狐狸你来干吗?拜年的话嫌早点吧?我可是不会给你压岁钱的。”
  “火儿呢?周影呢?为什么只有你在这里?”林睿东张西望地问。
  “瑰儿非要庆祝新年,拉周影出去买东西了。火儿去僵尸那里,据说有新鲜的妖怪提供。”刘地懒洋洋地回答,“而我在替他们看家。”
  “都不在,没办法,那就你吧!将就着也能用。”林睿无奈之下,只能作出最坏的选择了,只能怪咖啡运气不好了。
  “干什么?我声明,我忙着呢,没空!”刘地一直没有抬头,忙着在那里连写带画。
  “你在干什么啊?”林睿好奇地趴在沙发背上,探过身去看,见刘地正在一张纸上连写边涂一些人名和时间,也不知什么意思。
  “我在安排春节期间的约会次序啊,小孩子是不懂的,去,去,一边去跟你的猫玩去。”
  “这些全是你的女朋友啊?”林睿颇感兴趣地翻翻那些纸,看到那几张纸上最少有五十个以上的女性名字,简直是人妖不限,老少不限,国籍不限,应有尽有。
  “怎么可能!”刘地叫起来,“我的女朋友怎么可能只有这几个?!这只是春节期间邀我一起过节的几个而已,我正在安排约会的时间顺序呢。”
  林睿耸耸肩,岔开话题说:“我有件事拜托你喔。”
  “不是说了吗,没空,我这几天要马不停蹄才行!……你说初三下午四点是约阿美好呢?还是约阿丽好?”
  “只是教这只咖啡猫一点法术,用不了多久吧?”林睿把咖啡拎起来给他看,“而且……它的主人我见过,可是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呢。”
  “女人?还年轻漂亮?”刘地终于肯抬起头来正眼看一下他们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把它交给你了!我要跟妈妈去姥姥家过年,没空管它了!拜拜了!”林睿趁机把咖啡向他怀里一丢,一阵风似地卷出了门出去。
  刘地看着林睿已经消失的门口,再看看膝盖上的咖啡,眨眨眼,“怎么了啊?”他用手弓单弓单咖啡的鼻子问:“喂,猫妖,你和狐狸在搞什么鬼?”
  “谁是猫妖!喵呜!”“唰唰”两爪,刘地英俊的鼻子上多了咖啡的几条“指纹”。
  “死猫,你活腻了!”刘地一拳把它打在沙发上,“说,是不是和狐狸串通了来破坏我的约会的?是的话剥下你的皮送给女朋友做手套!”
  “死妖怪!喵呜!”咖啡毫不示弱,躬着腰咆哮,“快点教我法术,喵呜!我可没有时间在这里浪费了!”
  “教法术?”刘地抓抓头,“好象刚才也听见狐狸这么说过……你想跟我学法术?”
  “对!快点教!喵呜,我后天就要去和那个妖怪决斗了,喵呜!”
  春节的前一天,商场里的人群简直拥挤到了可怕的地步,刘地站在门口喃喃自语:“我是知道这个城市里的人很多了,可是怎么就多成这样?好象买东西全部不要钱似的!”他对被施了隐形站在他的肩上的咖啡说:“喂,可别掉下去,掉下去就被踩成猫皮了!”
  “喵……呜……”咖啡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人,声音都打颤了,四爪牢牢地抓住刘地。
  “好!瑰儿一定拉着周影在这里买东西,我们冲进去!”刘地用手一点,一个人类眼睛看不见的小小光球出现在眼前,飘浮着向商场内而去,这个小法术可以帮助他们在人山人海中找到周影,然后刘地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式,冲进了商场中的人群。
  进了商场的大门,刘地越发为一个建筑物中可以塞下这么多的人感到不可思议,他现在根本不用自己走,只要调整好方向,人潮就自动会推着他走,他这么被“推”上了自动电梯,再推上了二楼、三楼……“咦,这么多人也有好处嘛!”刘地自我感觉良好地这么想。
  上了五楼,这里是买电器的地方,人相对楼下总算少了些,刘地凭着高高的个头从人群上看过去,远远便看见了周影坐在角落那一排给顾客休息的长椅上,他身边坐满了一样被妻子或女朋友押出来逛街的男人,也和他们一样,脚边大包小包推满了袋子,乖乖地在那里等着妻子、女友来认领。
  “扑嗤!”刘地一看周影脸上那个和周围男“人”一模一样的表情,忍不住笑了出来。
  “喔,是他吗?喵呜。”咖啡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边,直觉地发现到了周影——它或许不知道,作为猫这种动物,天生就有可以看透异类的眼睛,天生就有可以感觉周围一切变化的能力,而当它已经成为了智力、能力都至少和人类相当的“妖怪”之后,这些天生的本能自然也跟着提高了,或许从这一点看来,猫实在是一种很适合成为妖怪的动物啊。
  “他,哈哈哈哈……”刘地再也忍不住地大笑起来,抓下肩头上的咖啡用力晃着,“你看到了吗?他那个样子?哈哈……”
  “喵,呜……呜……”咖啡在他手中用力挣扎着。
  在旁边的人看来,这个外表英俊的男子则完全是个神经病:两手虚空乱抓乱晃,还在放肆地大笑,前仰后合。两秒钟之内,原本拥挤不堪地电梯口便以刘地为中心出现了十平方米左右的空地,一位富有社会责任感的中年妇女已经开始热情地招呼起商场的保安了。
  周围的人这样一散开,刘地更清楚地看见了不远的柜台上,瑰儿正在挑选相机,不时拿起一台来,向坐在那边的周影瞄一下,每一次她这么一比划,周影就无奈地向她苦笑一下。这种情形使他们看来实在就象一双人类的情侣。
  “南羽就很危险了……”刘地抓着下巴这么评论。
  “那么,什么时候学法术,喵呜!”咖啡好不容易从刘地手中挣脱,又抓着他的衣服爬上他肩头,不耐烦的问。
  “这就去!”刘地在它鼻子上弓单了一下,向瑰儿走过去。没走了几步,他却被另外一件事吸引了目光。
  “走啊,喵呜。”
  “……”
  “走啊!喵呜!”
  “……”
  “走不走!喵呜!”
  刘地又迈步开始走,走向的却是和瑰儿、周影相反的方向,他一直穿过人群,经过时在一名男子身上一拂,别人不知觉间,十几个钱包已经从男子身上掉在了他的口袋中。“我可没有偷钱包,我只是从偷钱包的人身上拿他偷来的钱包而已哦!”他这么嘟嘟囔囔地向咖啡为自己的行为解释。
  张倩在一个橱柜边挑选着MP3,一直和另外两个女孩子叽叽嚓嚓地说着笑着,根本没有觉察身边拥挤的人群中,刘地正随着人群靠近她。
  “这个,是你的吧?”
  张倩回过头来。
  刘地手中拈着一个钱包,笑着给她看。
  “啊!”张倩抬头看着他,确实应该是不相识的人,可是他的面容,他的神情,甚至他那么懒洋洋的口气,为什么都这么熟悉。她根本没有注意到钱包,眼睛只是盯在刘地脸上,旁边的朋友忙伸手拽拽她。
  “我知道自己英俊的一塌糊涂,可也不至于比这个还有魅力啊。”刘地晃动着手里的钱包。
  张倩的脸一下子红了,讪讪地接过那个钱包,“这,这好象是我的,可是,我的钱包,我的钱包……呀,我的钱包!”她这时才发现,自己的皮包被划了一条很长的口子,里面的钱包早已不见了。
  “看,是你的吧!”刘地俯下身,侧着头看着她说,“我决不会看错的,这么精美,有品位的东西,就应该是象你这样气质高雅的美人来使用的吗。”
  “谢,谢谢。”张倩接过钱包。不知为什么,她一点也不讨厌刘地的举止言谈——她不是应该最讨厌长得太英俊、举止轻浮、喜欢向异性搭讪的男子的吗?”我要怎么谢谢你呢?”
  “那就跟我约会吧!”刘地贴过来说,“还有请告诉我你的住址、电话、三围、爱好、有无男朋友……”
  “张倩,快走!”原本还对帅哥有几分好感的两个朋友一左一右,拉起张倩就跑,一边还在告诫她,“你别和这种人说话!说不定就是他偷了你的钱包,然后借机来和你搭话呢!”
  “就是啊,仗着有一张好看的脸!”
  “这年头可是什么人都有!我们这样的美少女一定要小心!”
  “他为什么惟独没有问我的名字呢?”张倩一边听朋友们絮叨着,一边忍不住回过头来向刘地看了一眼,刘地还在那里,靠在那个柜台上看向自己这边,只是当他和张倩眼神交汇的一瞬间,脸上的嬉皮笑脸已经淡淡的、柔和的微笑代替。
  “原来他有那么温柔的神情……”张倩这么想着,在临下电梯的一瞬间最后一次回头,看到他一直那样注视着自己,嘴唇轻轻张合着,仿佛在无声地念出自己的名字来:“张倩……”
  “张倩……”
  “死妖怪,你到底在干什么!喵呜!”咖啡狠狠地一爪抓醒了刘地。
  “死猫!你敢抓我!”刘地立刻还了一拳,一点都不怕背上虐待动物的罪名。
  “你到底在干什么!喵呜!那两只妖怪已经走了,喵呜!”咖啡气呼呼地叫。
  “什么?”刘地抬起头来,发现周影和瑰儿果然已经不见了。
  “白痴妖怪!喵呜!”
  “死猫,怎么不早说。”
  刘地好不容易从人潮中象挤牙膏一样把自己挤到商场门口,这里的周影和瑰儿果然已经不见了。“呼……”刘地长出了口气,“又是缩地术,死周影,口口声声说学做人,这种时候就忘不了要用法术!”
  “我怎么办?喵呜!你快点给我教法术!”咖啡从他肩上跳下来,用力抓他的腿。它被林睿丢给刘地,又被刘地带着走来走去的急于脱手,心中已经十分不满了。
  “这城里妖怪多着呢,你急什么!走,带你去医院……”刘地看着远处楼房空隙间可以看见的红十字标志,盘算着去市立医院的路程要比去周影家近多了——他现在已经急于把这只猫丢给其他人了。
  刘地依旧把咖啡放在自己肩上,摇摇晃晃地走,走在路上,路边的一栋建筑却吸引了他的目光。那是一片新建的居民区当中的一栋楼,在新颖、时尚的建筑上,不知为什么却有一个一个的洞,就象把一块块砖抽掉了一样,拳头大的洞,整整一座七层的建筑全都布满了。
  “好新奇的建筑风格啊,”刘地感叹,“住在里面的话,夏天蚊子一定很多吧?”
  “我想那是适合我们猫居住的,喵呜,这样出入就会方便得多了,喵呜。”咖啡发表它的意见。
  “都说要爱护动物,爱护成这样也离谱了吧?”刘地抓抓头。
  人类的建筑物上为什么会有很多洞,这不关猫的事,也不关妖怪的事,所以他便这么人一句我一句地胡说八道走了过去,当他们走过的时候,刘地忽然感觉到了什么,一下子停住脚步,回头看着,咖啡也直视着楼区,背上的毛不知不觉地都炸了起来。良久,刘地耸耸肩:“不关我的事。”他带着咖啡继续走他的路了。而在这片居民区的另一座楼上,一个洞也突然出现,一双闪着光亮的小眼睛在洞后眨动了一下消失了,一个个洞又用很快的速度出现了起来。
  当刘地门也不敲,大摇大摆地穿墙而入,南羽不知把什么东西快速地收进了抽屉里,抬头问:“你来干什么?”
  “别这么拒妖于千里之外啊。”刘地涎着脸凑上来,“我来给你拜早年啊,让我看看,你刚才藏了什么?是不是给我的礼物?”
  南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这么小气……”刘地咕哝着在桌子上坐下一,他知道再靠上去的话,保不准南羽会一剑刺下来。
  “你到底来干什么?”
  刘地拎着咖啡向桌子上一丢,“送只宠物给你玩。”
  南羽说:“我还不至于要养妖怪来作宠物。”
  因为刘地当它是礼物而在向他攻击的咖啡立刻转向南羽,一爪抓下来:“谁是妖怪啊,喵呜!”
  南羽一抬手,咖啡被她挡了个跟头。当咖啡再次想扑过来时,南羽从旁边拿了一支一次性针筒摆在面前,咖啡立刻跳回刘地肩上,虽然还是不服气地叫着,却不敢再过来了。
  “你不是兽医吧?怎么这么会对付猫?”刘地拍着咖啡的头问,咖啡趁机狠狠地咬住他的手,把对南羽的气出在他身上。
  “你到底来干什么?”
  “来找你教这只猫的师傅啊……”刘地把林睿将咖啡莫名其妙地丢给自己的事说了一遍,然后耸耸肩说:“我的日程可是已经排到初七了,如果我抽时间来教这只猫的话,可是会令五十多位女性度过伤心的春节的哦。你最爱助人为乐了,怎么样,你来教它吧?”
  “不行,我的法术不能随便传授。”南羽一点都没有同情心地说。
  “不会吧!这么小气!”
  南羽不再说话,轻笑着看着他。
  “唉,算了,算了,当我没说,”刘地也知道南羽说的是实情,只好站起来说,“我还是去找周影吧,他一定不会拒绝我的——还是朋友好啊……对了,春节期间有什么安排,周影和瑰儿已经在筹备着过节了,而我也很乐意陪伴美女一起欢度佳节的哦!”
  “我值班!”南羽冷淡地说。
  “真是的,都过节了病人为什么还生病呢!”刘地理直气壮地说着,又伸手拎起了咖啡,向南羽挤挤眼后走了。
  在他走后,南羽取出了抽屉里的东西,苦笑一下,摇摇头。她手里拿着的,是一条丝巾,她正在上边刺绣一副“山鬼”的图画,这一份绣品开始的比较晚,所以刚刚完成了三分之二,既然其他的已经都准备好了,还是把它完成了吧……南羽又开始刺绣,却不知为什么有一瞬间的恍惚,停下针线,呆呆地看着窗外……
  周影家的门口已经装饰一新,挂上了两个红灯笼,还贴上了对联: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横批:万事如意。只是现在对联中那个“人”字被用口红打了个“X”,在旁边改上了个“妖”字。
  “天增岁月妖增寿,”刘地念了一遍,“不错,挺押韵的。”他话还没说完,门“砰”地打开了,幸亏刘地敏捷地向后一跳,才没有被门打在脸上,火儿翅膀上卷着一只笔冲了出来,它理都不理刘地,用翅膀向对联上一拂,“人”和“妖”这两个字都消失了,然后它用大笔一挥,原来那个“人”的位置上出现了一个“灵”字。它在对联上改动了一番,然后摇头晃脑地念:“天增岁月灵增寿,春满乾坤食满门,万事如意——真是好对联。”
  “灵增寿也就罢了,食满门……”刘地正想踏进门的时候咧了咧嘴。
  进了屋子,发现自从瑰儿回来之后已经大变了样的房子又发生了新的变化,屋子里搬了几盆鲜花,茶几上也多了插着鲜花的花瓶,原来瑰儿在电视机柜上摆的F4的明星照片换成了周影和火儿的合影(哪个摄影师这么大胆,敢给他们拍照?)照片上的周影直直地盯着镜头,一副不知道手脚怎么放的样子,火儿站在他头上,笑得却灿烂的一塌糊涂。床罩和沙发座套也换成了喜庆的颜色,屋子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地,一台新买回来的音响正在放浒歌曲,厨房里锅铲交响,大概瑰儿正在做饭,而周影还是坐在窗前的阳光中修炼。
  “终于象个家的样子了。”刘地评价着。
  “是吗。”周影对这些事永远没有自己的意见。
  “给你一只猫。”刘地把咖啡塞给他,“再加上宠物就更象了——不对,你们家有火儿了,它一定不准别的宠物来争宠!”
  “谁是宠物!”火儿飞过来给他一下。
  “你来的正好。”刘地揪住它:“这只猫是狐狸带回来的,你是狐狸的朋友吧!那它应该是你的责任才对!”
  “要给我吃的吗?”火儿打量一下叫起来,“这不是咖啡猫吗!”
  “喵呜。”咖啡盯着火儿拍来拍去的翅膀,克制着自己扑上支部交一口的冲动。
  刘地把咖啡要学法术的事又说了一遍,火儿立刻抢着回答:“我,交给我!”它拍着咖啡的头说,“你运气真不错,我是这个城市里最厉害的,跟我学就对了。我保证让你成为最了不起的妖怪!”
  “我不想做妖怪!喵呜,我只要打败主那只该死的妖怪就行了!喵呜!”
  “都一样,都一样!”火儿踌躇满志地说,“那么,要从哪里学起呢?我先来拟定一个教学计划!”它常常听林睿吹嘘自己的母亲是一名教师,教师有多么多么了不起,现在得到了机会,它准备好好过一下教师的瘾。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副没有镜片的眼镜架在脸上,火儿咳嗽一声:“跟我来,我们上课了。”
  “是,老师!喵呜。”咖啡被它唬住了,老老实实地跟了过去。
  刘地一摊手:“解决了。我要去约会了!”
  “刘地!”瑰儿从厨房里伸出头来叫住他,“你今天晚上要来吃年夜饭啊!我弄了三十多个菜。”
  “三十多个菜?”刘地抓着下巴说,“可是我也约了三十多个女人啊。”
  “重色轻友!”瑰儿扔锅子过来,“如果你今天不来,以后就别再来了!”
  “你也想要我来?”刘地见周影也在看着自己,便向他问,“那么……”他在权衡周影和女人哪一个重要,“女人还有五十几个,周影却……而且瑰儿也在,再把南羽拉来的话……”刘地盘算着,答应下来,“我晚上会来的,现在先去约会!”
  “上课了!”火儿清清嗓子。
  “是,喵呜。”
  “首先,你要选定一个人作为目标!”火儿用笔在它充当黑板(白板?)的墙上画了个人形。
  “选定一个人做为目标,喵呜。”咖啡认真地听着。
  “然后,你要分析他属于哪一种类型。”
  “分析类型,喵呜。”
  “人有很多种,想要分析他们的没有捷径,唯一的办法就是累积经验,多吃!”
  “累积经验,多吃饭,喵呜。”可是累积经验和多吃饭有什么关系?咖啡开始听不懂了。
  “吃人的时候要注意,有一部分人是根本不好吃的……”
  “吃人的时候要注意……喵……呜……吃人?……”
  “人最好吃的部分是内脏,但是有一部分人……”火儿讲得口沫横飞,一低头却发现自己的学生趴在地上不动了。“呼”他身上的火焰一下子灸烈起来,“上我的课也敢睡觉,太不把我火儿老师放在眼里了!给我起来!”向着咖啡一翅膀拍下去。
  “哇!呜!”火儿刚一靠近咖啡就一下子蹦了起来,嘴里嚷着,“吃人了!喵呜,吃人了!喵呜!”开始在房间里上蹿下跳,顺着窗帘爬上去,又跳到衣橱上,再跳上吊灯,再跳下来落在电视机上,又踩着周影的头跳上了沙发,把头埋进一大堆垫子下面,一边发抖一边叫:“吃人妖怪……喵呜……吃人了……喵呜……”
  “……”瑰儿听到客厅里的吵闹,端着锅子跑出来看,“火儿,你的学生怎么了?”
  火儿不解地说:“它好象听到我教给它的功课以后就晕过去了。”
  “你教它什么了啊?”瑰儿把咖啡抱出来,小心地哄着它,“好了,好了,小咪咪,没事了,好可爱的咪咪啊,没事了喔,乖乖。”咖啡毫不客气地蜷进她怀里,“咕噜”“咕噜”地撒着娇。
  “宠物……”火儿不屑地撇撇嘴,“教个吃人就这样了!”它挥挥翅膀,“我把你逐出师门了,懒得教你这种白痴,”它兴味索然地拿下镜框一丢,飞到周影身上,把头埋在翅膀低下,准备睡上午觉了,根本不理瑰儿在心疼地叫:“我新买的墨镜,镜片哪去了?”
  瑰儿一边做菜一边切了几片鱼给咖啡吃,也帮它倒了牛奶,温柔地问它:“小猫咪你怎么了啊?为什么一定要学法术呢?”
  “好温柔的妖怪,喵咪……”咖啡这两天来好不容易得到一点关心,都快哭了,“好象我的主人啊……喵呜……”
  “哦,是这样啊。”瑰儿听了咖啡说的理由之后又在它盘子里放上几个虾仁,“小猫咪好勇敢啊,连妖怪也不怕!”
  “当然,喵呜,我可是最了不起的猫,喵呜!”咖啡的心情变得好了起来。
  “那么我来教你吧!”瑰儿把煤气关上,解下围裙拍拍手。
  “真的?喵呜!”咖啡惊喜地问。
  “当然,我可是很厉害的!”瑰儿难得有在别的妖怪前吹牛的机会,自命不凡地说,“来,我从攻击的法咒教起。”
  “是,喵呜。”
  “首先,要选定一个目标。”
  “首先选定目标,喵呜?”不会又是选一个人吧?咖啡不由提起了心。
  瑰儿东张西望一下,拿起一个苹果说:“就这个吧。”
  “呼……”咖啡偷偷出了口气。
  “然后……”瑰儿把苹果摆在了桌子上卡着腰说,“你要调整身体里的法力,把力量凝聚起来,凝聚在指尖上……”
  “把身体里的力量凝聚在爪子上,喵呜。”咖啡抬起一只爪子凝聚力量,指甲都因为太用力而伸出来了。
  “然后对准目标,一指!”瑰儿对准苹果点去,大喊一声:“疾!”
  咖啡紧张地捂住了眼,等着法术的奇迹。
  一秒,三秒,十秒……
  咖啡从爪子后面露出眼来问:“苹果死了吗?喵呜!”
  “哈哈……”火儿在周影怀里打着滚笑,“哈哈……”
  瑰儿脸一下子红了,讪讪地说:“这么高难度的法术本来就是很难成功的!”她使足了力气,又向苹果一指,大喊一声:“疾!”
  一声巨响,顶上的吊灯整个落下来,向咖啡当头砸下,咖啡全凭着猫类的敏捷才及时钻进了沙发底下,捡了一条命。吊灯重重落在地上,“哗啦唏哩!”碎片乱飞,这下连一直闭目修炼的周影也睁开了眼,不知所以地看着地上的碎玻璃,再看瑰儿。
  瑰儿的脸更红了,向着苹果连连点去,口中吆喝着:“疾,疾,疾!”
  “砰!”玻璃茶几也在劫难逃。
  “砰”周影一抬手,挡住了打向自己的法术。
  “砰!”咖啡整个儿飞出去,一头撞在墙上,顿时头破血流。
  “啊,小猫咪!”珠儿尖叫着冲过去救它。不等瑰儿靠近,咖啡连头上在流血都顾不得,连滚带爬地躲到了周影身后,周影把咖啡拿起来,用手在它伤口上一拂,在咖啡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它头上的伤已经消失了。
  “这里只有你是妖怪吧,喵呜,他们都是别的东西伪装的吧,喵呜。”咖啡死死抓着周影,再也不肯放开爪子。
  “小猫咪,我还可以教你别的法术啊。”瑰儿温柔地说。
  “喵,喵……喵……”咖啡死命抓住周影。
  瑰儿失望地嘟着嘴,回厨房里去了。
  “学法术的话,应该先培修元神和肉体。”周影把咖啡放在阳光充足的窗前说,“我先教你怎样吸取阳光的精华。”
  这次终于不是听见“首先,找一个目标”这样的开场白,咖啡松了口气。
  “日月之光中,包含着天地的精华,我们妖怪从中吸取这些精华所在,提升自己的法力。现在你用心看……”周影把手放在咖啡头上,引导它去看阳光。
  “一个,一个小小的……喵呜。”咖啡惊奇地看见了天天都晒的太阳光中的小小的金色颗粒。
  “对,就是这个,现在,放松呼吸,随着自己的呼吸把落在你身上的东西融合进自己的身体中。”
  第一次让阳光的精华进入皮肤进入血液的感觉仿佛是全身都要燃烧起来一样,但是又让身体十分舒服。“这就是法术,喵呜……”它有些感动地向周影问,但是这样一说话的当口,阳光中的精华却不见了,在它眼中出现的,又成了普通的阳光。“没有?喵呜!怎么没有了?喵呜!”咖啡急张地抓住周影叫起来。
  “刚刚开始要全神贯注,不然是看不见的。时间久了,你的法力提高了,身体也习惯了,不用眼睛看一样可以进行这种修炼。”周影认真地解释说。
  “是吗?喵呜。”咖啡认真地注视着阳光,那种东西果然又出现了。
  “坚持不懈,必有所成。”周影鼓励咖啡,然后自己重新开始了修炼。
  “这倒不错!”咖啡这么想着,晒着太阳便可以长本事,很适合猫!它认真地收取着日光的精华,开始了平生第一次修炼。
  “有二十个小时了吧?喵呜,我的本事现在有多大了呢?喵呜。”
  “该吃饭了吧?喵呜,我闻见香味了,喵呜。”
  “我站了有几天了?喵呜,为什么太阳一直不下山呢?喵呜。”
  “连尾巴都僵硬了,喵呜。”
  “想睡觉,喵呜。”
  “……”
  咖啡认真待了没多一会便不停地胡思乱想着,终于偷偷睁开了眼睛,瑰儿还在厨房忙着,周影还坐在一边修炼,火儿翻着身,肚皮朝天,在周影膝盖睡得正香,睡梦中还砸着嘴吃东西。咖啡看看表,二点二十分,自己才修炼了二十分钟。“难道已经是好几天以后的下午二点了?喵呜,不知道耽误了决斗没有?喵呜。”咖啡虽然这么想,但也知道这不可能。
  “还是先试试我多厉害了吧!喵呜。”咖啡兴冲冲地站起来,对准瑰儿放在那里的苹果,用爪子一指,大叫:“疾,喵呜。”
  苹果对它毫不理睬。
  “疾!喵呜!”
  ——瑰儿至少还打破了一个吊灯,一张茶几和咖啡的头,可咖啡什么都没弄坏。
  “你这个骗子!喵呜!根本没有用!喵呜!”咖啡气愤地向周影扑上去,用爪子挠他的脸,“快教给我真正的法术,喵呜。”
  “这就是最基本的法术。”周影皱起了眉头,“连基础都没有打好,怎么学别的呢!”
  “那为什么一点用都没有?喵呜!”
  “你才炼了这么一会,这种法术要持之以恒才行。”
  “多久?喵呜,一天?喵呜!”
  “两天?喵呜。”
  “难道要十天?喵呜!”
  周影一边听它的问话边摇头,终于说:“大约一百年吧,就能看出显著的成果了。”






都市妖奇谈 --万兽猫最高(下)


“一百年……喵……呜……”咖啡觉得自己象是要再次昏倒了,“一百年是多么久,喵呜……”自己现在一岁半,一百年就是六十多个自己的活的时间,就是……
  周影奇怪地看着它——它真的连基本的时间观念都没有,不知道一百年有多久吗?
  “有没有快一点的法术,喵呜……”咖啡几乎是哽咽着说。
  “快?”周影对于现在吃不得苦的年青的妖怪一点也没有办法,“如果吐纳和吸取日月精华相结合的话,五十年就能有小成了吧。”——你要十分认真的话,周影在心里加上这一句。
  “……”咖啡这次真的昏倒了。“我大后天就要去决斗了!喵呜!要再快!喵呜!”
  “三天学会法术?”这次轮到周影昏倒了,“这怎么可能!”
  “你不是妖怪吗!快把最容易学会的法术交出来!喵呜!”咖啡张牙舞爪地,快要发狂了。
  “没有,”周影实话实说,“法术需要长时间的修炼和累积,你想速成的话也只会象瑰儿刚才那样,弄得乱七八糟。”
  瑰儿在厨房里一边切菜一边竖着耳朵听周影对自己的评价,不由嘟起了嘴,但上马上又笑着摇摇头,把手中切好的菜倒进锅里,哼着歌儿开始做下一道菜。
  客厅里咖啡还在威逼周影:“快想,喵呜,想不用那么多时间就学会法术,喵呜!”
  周影咬着嘴唇认真地想:“五行之术,至少要五十年;御雷术,三十年;御五鬼大法,三十年;太极八卦,妖怪学起来比人类更耗时间,至少五十年;炼一个法宝,一百年左右才能成形;炼丹制Yao,要十年功力……”
  咖啡听得头昏脑胀,问:“还有吗?喵呜……”
  周影为难地摇摇头。
  “哇……你们这些没用的妖怪,喵……呜……连这么点事都做不好……喵……呜……哇……”咖啡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哭声。
  “世上没有可以一蹴而就的事。”周影试图这么安慰它。
  可是这对伤心欲绝的咖啡不起什么作用,它用爪子抓着周影的腿大哭大叫:“我要输给那只妖怪了,喵呜!我要丢尽猫的脸了!喵呜,我要成炒妖怪的食物了!喵呜!都是因为你们这群笨妖怪,喵呜,明明自称妖怪却什么都不会,喵呜!”
  周影手足无措,拍着它的头试图先把它从腿上弄下来。咖啡的爪子隔着衣服死死抓住周影,一边“哭”一边偷看他的反应——平日它出这一招的话,它的主人早就妥协了,可是周影象感觉不到疼似的。这下咖啡真的气哭了,“要我在决斗上丢脸我宁愿不活了,喵呜!我要去死,喵……呜……”
  “吵死了!”火儿原本睡得香甜的觉被吵醒了,一肚子火气地从周影腿上跳起来,“我现在就吃了你吧,竟然敢打挠我睡觉!”
  “呜呜……你们这些笨妖怪,喵呜,不能教我法术就想杀猫灭口,喵……呜……”咖啡上窜下跳地冲着火儿大叫,“卑鄙的妖怪!喵……呜……没用的妖怪!喵……呜……”
  本来还只是想吓唬它一下的火儿真的生气了,向它冲了过去。咖啡在这种时候却又很机灵,钻到了周影胳膊底下,用周影挡着自己继续鬼叫。
  火儿怒冲冲地叫:“我非吃了你不可!出来!”
  “不!喵呜!”
  “不我就没法子吗?影让开!让我火烧妖猫!”火儿冲过来,把翅膀伸到周影胳膊下掏猫。
  “呜……杀猫了……喵……呜……”咖啡拿准了周影不会让开,扯着脖子叫。
  “火儿!”客厅里的吵闹终于惊动了瑰儿,她看到这种情形大喝一声,挥锅向火儿拍下来,“你为什么欺负可怜的小猫咪!”
  “我欺负它!”火儿瞪大了眼,“我还从来没被妖怪欺负过呢!它竟然戏弄我,我非吃了它不可!”
  瑰儿想把咖啡抱过来保护,火儿想把它弄来吃掉,可咖啡理智地知道周影比瑰儿更能保护自己,死命抓着他不放,口中继续叫嚷:“杀猫来口啊……喵……呜……”屋子里吵闹成了一团,加上盘子、锅碗声和火儿气愤引起燃烧的沙发,瑰儿锅子中飞出的热油,周影名符其实地陷身于水深火热之中。
  ——刘地抱着一大包东西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情形。
  “喔,喔!喔!”刘地瞪大了眼,“今年最后的战役啊!”他在那张没有着火的沙发上坐下来观看,拍着手鼓励说:“加油!加油!”也不知道他在给谁鼓劲。
  “因为你带来的猫……”周影看着他解释。能在如此的混乱之下如此心平气和的说话,实在非周影莫属。
  “喔,这样吗?是我的责任啊,”刘地不是会逃避责任的人,他过来拍拍瑰儿,“什么东西糊了。”
  “啊!”瑰儿叫着冲进了厨房,“我的宫爆鸡丁!”
  “喂,那只猫是狐狸带来的喔。”刘地又拍拍火儿。
  “小狐狸……”火儿停止了和咖啡的撕扯,“他带回来的应该是他先吃才对,我不能抢朋友的食物。”——当然是因为猫并不好吃,好吃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好了吧?”刘地对着终于能从纷乱中站起来的周影说。
  周影把咖啡拎给他:“还你,我们教不了它。”
  “不会吧!你和火儿也算城里数的着的啊,一只猫都教不了,太丢脸了吧!”
  “你教吧。”周影又把咖啡往事前递了递,他到不觉得教不了这只猫有什么不对或丢脸,毕竟它的要求实在难以满足。
  “我是来吃年夜饭的,哪有空?”
  “骗子,喵……呜……妖怪全是骗子,喵呜……”咖啡又开始扯着啜子假哭,“欺负可怜的猫啊……喵……呜……”因为它发现这一招对于妖怪和主人一样有用。
  “受不了了!我还是要吃了它!”火儿用翅膀捂住头,大声叫着:“它象个警车一样吵!”
  “还给你。”周影也皱起了眉头,向刘地递还这辆“警车”。
  刘地看着四肢乱刨,发出大约难以想像地声音的猫,禁不住向后撤撤身:“非得我接手?”
  “本来就是你的!”火儿冲过来,“快叫它闭上嘴!”
  “行了,我来教你!别嚎了!”刘地张着手叫。
  “真的,喵呜。”立刻一滴眼泪也看不见了。
  “真厉害!”火儿佩服地低语,“下次影不给我满意的答复,我也用这个法子试试。”
  咖啡还在那里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刘地,“不是又教我‘吃人’吧?喵呜。”
  “不是,你以为你学得会吗!”
  “不是假装教我,喵呜,其实是用吊灯砸我和打破我的头吧?喵呜!”
  “……我又是不是瑰儿。”
  “不是要用什么一百年吧?喵呜。”
  “当然,马上就行。”
  “你早教我不就完了,喵呜。干嘛转一圈找三个白痴妖怪,喵呜。”咖啡高高地竖起尾巴,骄傲地走到刘地面前。
  夕阳半没,瑰儿把屋子里的灯打开。瑰儿正在收拾桌子,布置酒菜,她整整心活了一天,准备了二、三十道菜,摆满了一张大圆桌。刘地带着咖啡从另一间屋子里出来,也不知道这几个钟头他在里面教了咖啡什么,只看到咖啡一副得意的样子,自信地一塌糊涂。
  “准备吃饭了?”刘地先俯在桌子上闻了一圈,“瑰儿的手艺实在没得说的。”
  “那当然。”瑰儿放好最后一副碗筷,得意地说。
  “一、二、三、四……八副碗筷?”刘地不解地问。
  “是啊,”瑰儿掰着手指数,“周影,火儿,你,我,小猫咪,南羽和小文,小赤,是八个啊。我听说林睿去了外婆家,所以没打算请他。”
  “是吗?”刘地本来正在盘算怎么把南羽也弄了来掺和一下呢,他真的想不到瑰儿会请南羽,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请了南羽?”
  “周影已经去请她了啊!”瑰儿理所当然地说,“大家都住在城里,她又是周影的朋友,一起过年多热闹。现在……”她把桌子全部摆好以后,张开双手,念念有辞地说,“把小文和小赤叫来吃饭。”
  瑰儿念过咒语后十秒,二十秒,一分钟……什么都没有发生。
  “十次才成功两次的法术你也好意思用!”刘地“哈哈”大笑着说。
  “可她今天已经召唤了十一次了!”火儿一边偷吃一边说。它对于同为灵兽的赤豹、文狸不屑一顾,丝毫也不愿意它们出现在自己家里,恨不能瑰儿永远不成功。
  “哈哈……瑰儿,你的纪录又刷新了!”刘地兴灾乐祸地笑着,一边也和咖啡加入了偷吃的行列。
  “不!准!吃!”瑰儿大喝一声,挥动锅子把他们三个从桌子上打下去,她乍着腰站在桌子前面,“小赤和小文没来之前,谁都别想吃!”
  “呜……`那要到明年了,我们要饿死了!”刘地装作虚弱的样子倒在沙发上。
  第十二次召唤;
  第十三次召唤;
  第十五次召唤;
  第二十次召唤……
  瑰儿坚持不懈地努力着,刘地开始装睡,咖啡打着吹欠,火儿饲机又偷吃了几口。
  第二十二次召唤;
  第二十五次召唤……
  瑰儿嘟着嘴甩甩手:“一定是今天做饭做得太累了。”
  第二十六次召唤;
  第二十九次召唤……
  周影推开门走进来,身后跟着南羽。
  “喔,这就是召唤灵兽的法术吗?我第一次看到。”南羽看着瑰儿,新奇地说。
  瑰儿脸微微一红,全神贯注地念出了第三十次召唤。房间中的空间开始扭曲,产生了一团团的波统计表,先是一只文狸,接着是威武的赤豹跳进了屋子中。
  “小文,小赤!我好想你们啊!”瑰儿扑上去,抱住它们的脖子了边亲了几下,“我来给你们介绍我的朋友们……”瑰儿向两只灵兽指点一屋子的妖怪,“周影,我最好的朋友兼邻居……”
  周影向它们点点头。
  “火儿,它也是灵兽,很可爱吧!”
  “哼!”火儿不理它们。
  “刘地,最聪明的妖怪!”
  “哈哈……一不小心就让大家知道我的优点了!”刘地一点都不知道什么叫谦虚。
  “南羽,她是这里最有道行的妖怪。”
  “能够见到两位灵兽大驾,南羽十分荣幸。”南羽是这屋子里唯一知道“礼貌”这种东西存在的妖怪。
  “对了,还有小猫咪。”瑰儿把咖啡举起来,“看看,多漂亮的,摸起来毛茸茸的。”
  “喵呜,”咖啡紧张地盯着赤豹,小心防范着这只过大的“猫”。
  其实屋子里的妖怪们,包括看起来不可一世的火儿在内,大家都在心中绷着一根弦,面对着这一双灵兽,文狸和赤豹虽然不是必方那样强大的灵兽种族,但和两只成年的灵兽站在一个屋檐下,还是不由他们不紧张。
  灵兽们也在打量他们。
  “各位,”赤豹先开了口,“瑰儿还是个孩子,而且过于天真,我们又不能常常跟着她,所以今后要麻烦各位平日多多看顾着她些!我先谢谢各位了。”说着它和文狸一起向大家鞠躬。
  周影他们连忙还礼。
  大家已经明白了,这两只灵兽与瑰儿之间的关系和周影与火儿完全不同,火儿是这个家里的孩子,小霸王,它生活的重点是撒娇、任性和被宠爱。而赤豹和文狸则是瑰儿的父辈,它们看她长大,曾经和她母亲一起照顾她,教养她,它们关爱她并为不能时刻跟在她身边而担忧。这里站着的不是两个强大可怕的灵兽,而是一双关心子女的父母。想到这一点的妖怪们纷纷松了口气,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轻松了下来——万一来的是两只“火儿”,大家现在不再为这个曾经令他们不寒而栗的念头担心了。
  “准备吃饭了!”瑰儿兴高采烈地宣布。她一整天努力的成果得到了大家的交口称赞,这令她颇为得意。“大家快坐下,我把酒打开!”瑰儿撤除掉施加在饭菜上为饭菜保温的法术,“我买了香槟、啤酒和可乐,大家喝什么?”
  妖怪们,灵兽们围着桌子坐下来,虽然其中的几个认为这顿酒席还缺少一些关键的东西:比如烈酒和以人类或其他妖怪为作料的菜,但是绝大多数的参“吃”者都已经认为这是他们曾吃过的,最丰盛、美味的一餐了。
  桌子上摆满了美味的饭菜,电视机里插放着春节晚会,远处的夜幕中升起耀丽的烟火,衬上“噼噼啪啪”的鞭炮声——虽然多年前已经颁布了禁令,可是总有一些认为没有烟火、鞭炮的春节太寂寞的人们坚守传统,兼为别人带来娱乐,为警方带来忙碌的——即使坐了一屋子的妖怪,这看起来还是一个标准的人类春节。
  刘地在座中夸夸其淡,调动了所有的气氛,周影则是最认真地听众,南羽刚刚向大家分派了自己带来的礼物:数副精工的绣品。火儿的是一副绣了一只可爱火鸟的手帕,瑰儿的是一条绣着徐悲鸿《山鬼》的丝巾,刘地得到的也是手帕,但是上面只绣了个篆书“地”字,没有其他花纹,简洁大方。只有周影自己一个就得到了一大堆——一套可以套在车座的座套,上面精心地绣了山水。
  “你在可儿把它放在车上。”周影静静地接过去时,南羽这么说。
  “好象差极远啊……”瑰儿进厨房去为大家端菜时看着自己的手自言自语,“我连针都不会拿……不过……她眯着眼睛对着不锈钢锅子上映出的自己的影子笑,“我也很可爱对吧。”她端起最后一道菜走出去,宣布:“各位,菜上齐了!晚饭是水饺,然后我们也出去放烟火——我全准备好了。”
  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给大家留下美好回忆的节日,因为瑰儿精心的准备和打理,因为刘地一段段精彩的演说和一个个笑话,因为周影总是能认真地倾听每一个人,因为南羽的大方举止和才忆,因为火儿的无理取闹(?)和文狸、赤豹的稳重大度,当然因为还因为有毛茸茸的可以抱在怀里的可爱猫咪。妖怪们明白,自己一定会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一直清晰地记得这个春节的。
  午夜十二点钟声响起,南羽赶回医院值班之后,文狸和赤豹也告辞了(都市里的空气和秩序都令它们不舒服),喝了一箱酒的刘地虽然一直声称自己没有醉,但是也已经伏在沙发上睡着了。送走了瑰儿,周影和火儿也回卧室去休息了,只剩咖啡自己坐在窗台上,看着黑暗中乱七八糟的屋子,又看看外面依旧有烟火升起的夜空。
  “主人……”
  这个晚上确是过的很愉快,在主人身边不能永远也不会有可以飞行在空中放烟火和坐在桌子上吃饭的机会,可是……
  “我还是想和主人一起过节……”咖啡眼眶里滚下泪水来,它拼命用爪子“洗”着脸,可就是不争气地流着泪。“我想回家,我想和主人在一张床上睡觉,我想吃主人煮的牛奶虾仁……”
  主人这时一定在什么地方愉快地过着节吧,而自己有家难归,以后就要和这些妖怪们一起生活了吗?”我被抛弃了……主人不要我了!”咖啡一忍再忍,终于哽咽了起来。“我以后再也不偷吃,不在沙发上磨爪子,不捞热带鱼,不刨花盆,不咬主人的手机,不乱出门玩,不自己开电视,不爬窗帘,不欺负邻居家的孩子和狗了……呜呜……主人不要不要我啊……呜呜。”它哽哽咽咽地哭着,终于下定了决心,决斗之后要回家去找主人,只要自己表现的乖巧一点,可怜一点,主人一定不会把自己扔在外面的。“呜呜,我好想回家……”在家里天天睡在主人身边,睡在温暖柔软的床铺上,而现在却要在冰冷的窗台上过夜。火儿正在床上熟睡,边睡边从这头滚到那头,连周影也被它蹬到了角落里,如果咖啡敢上去,多半会被它踢到窗外去,而刘地伸长了四肢占着沙发,酒气冲天,就算求咖啡也决不去靠着他。
  “呜呜……”咖啡低声哭泣着,终于也哭累了,慢慢进入了梦乡,做起了一个主人带着美食来接它回家,并且向它陪礼道歉的美梦。
  大年初一整整一天,刘地放弃了所有的约会对咖啡进行魔鬼训练,他们在屋子里关着门,也不知道他教了咖啡些什么,只知道教得起劲,学的卖力,连早、中、晚三餐都是瑰儿敲门之后,他们自己拿去在屋里吃的。
  火儿开始还在睡觉、看电视、玩游戏、吃东西……干它喜欢的日常事物,可是当太阳渐渐落山之后,便开始把好奇心转移到刘地和咖啡待的房子中。它趴在门上听了一阵子,只听到咖啡在扯着嗓子“啊啊,唔唔”地叫着。
  “那头狗到底在教什么呢?难道他教的比我还好?”火儿的好奇心一旦被勾起来了就什么事都做的出来。它现在就打算把门一脚蹬开冲进去。
  “火儿?”周影看着它的古怪举动,第三次叫它。
  “干吗?”百分之三百不耐烦的回答。
  “我要走了,你今天跟不跟我走?”
  “走?”火儿一拍头,是,周影工作的时间到了。它在陪周影和好奇之间犹豫了二秒钟,便飞到了周影肩上。“走吧,走吧,打猎去了!”——周影每天工作的时间便是火儿狩猎的时间,遇见不顺眼的乘客,按照它和周影的约定不论对方是人类还是妖怪都要强迫他们以肉抵车费的。火儿已经一个月没有遇见合适的猎物了,所以急于再去狩猎。
  “大年初一还去工作!”正在向刺绣挑战的瑰儿举着扎了十几个针眼地手问。
  “嗯。”周影答应着,走过去帮她把伤治好,嘱咐一句,“我不在家你就别扎了。”便走出了门去。
  “什么别‘扎’了!人家是在刺绣。”瑰儿咬着指甲嘟起嘴,“我是没有人家那么多才多艺,也不用这么说我啊。”她抓起绣得乱蓬蓬地作品看看,咕哝一句“抽象派作品。”便丢在了茶几上。她自己坐在屋子里,眼珠转来转去,终于也落在了刘地他们待的屋门上,“喔……学法术啊,”她蹑手蹑脚溜了过去,趴在门上听。
  “喔,喔,喔!”咖啡正大叫着。
  瑰儿吓了一跳,忙向后一闪。
  “啊,啊,喔!”声音隔着门也隐约可以听见。
  “不是说练法术?这不是在练发声吗?”瑰儿不解。
  周影一般会工作到天亮,火儿当然也是那时才会回来,瑰儿自己看了一会儿电视,有些无聊,不知不觉中竟然睡着了,等她再朦朦胧胧地睁开眼,却看到刘地他们已经从屋里出来了。
  “现在我们开始实战演习。”刘地吩咐着,“你先用我教的第一招!”
  “是!”咖啡大声答应着,大吼一声向桌子上摆的一样东西扑去,“刷”“刷”两爪,“皮毛”纷飞。
  “呀!”瑰儿尖叫着跳起来,“我的‘兔子’!”被用来做咖啡的练习对象的,正是瑰儿心爱的毛茸玩具,当瑰儿的目光落到那间做为教室的屋中时,又有更大的声音叫了一声“我的小熊,我的鳄鱼、我的小猪!”她收集的几乎所有毛茸玩具都躺在那里,一个个支离破碎,里满的棉絮飞散的那处都是。
  “再用第二招!”刘地还在大声训练着咖啡。
  “是!”咖啡大叫一声,扑向玩具兔子,一口咬在它的脖子上,牙齿狠狠地陷了进去,咖啡“唔唔”地叫着,用力甩着头,把玩具兔子撕烂。
  “你们在干什么!”瑰儿冲过去抢救自己的兔子,和咖啡争夺着,“你们竟然把我的宝贝们!把我的宝贝们!”
  “好,现在用第三招!”刘地指挥若定的说。
  咖啡向瑰儿迎面一抓,接着后腿猛蹬,借势在空中翻了个身,又张口咬下去,一串动作一气呵成,足可以得9.99分。瑰儿好不容易躲过了这些袭击,不由站在那里发呆。
  “哈哈哈哈,我教的怎么样!”刘地洋洋得意起来。
  “哼,这哪算什么法术!这还不是打架!”瑰儿不服气地说。
  “在两天之内把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家伙教会法术?这神仙也做不到吧!这不如教它怎么用自己的本能去决斗。”刘地把鼻子翘的高高地说,“另外我也教了它法术啊!咖啡,露一个给她瞧瞧。”
  “是!”咖啡答应着,郑重地摆出一个架式大声叫“啊,窝,饿,一,乌,淤……”
  “原来是在学小学语文,难怪听起来象发音练习。”瑰儿眨眨眼说。
  “不对!”刘地冲咖啡大喊一声,“念咒!”
  “疾!”咖啡一挥爪子叫。
  瑰儿吓得一闭眼,可是咖啡喊过之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很好!”刘地称赞说,“再来,下一条法术!”
  “劈!”
  “不错!继续!”
  “震!”
  “好,这次不错,以后就照这个样子去做。”
  瑰儿满腹狐疑地看着他们:“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啊!明明只是教它大喊大叫而已,这叫什么法术!”
  “大喊大叫而已!”刘地大喊大叫起来,“你以为教它容易啊!你知不知道光是让它不说那个‘喵呜’花我多少功夫!还而已!真是不尊重我的劳动成果!”
  “对喔,我说是觉得不对劲吗!”瑰儿终于找到自己从刚才就感到的不同是在什么地方了。原来是咖啡每说一句都要加上的那个“喵呜”没了,“我说怎么听到你们在做发声训练呢,原来是为了这个啊!可是即使这样,它也还是不会法求啊?只会吆喝有什么用!”
  “会吆喝就行了。”刘地一下子从空中交出三张咒符来。“到时候把我的画贴在它身上,只要它会吆喝,就能用。”
  “原来是这样……”瑰儿点着头,“要用作弊的办法去赢,不亏是刘地,也就你想的出来。”
  “那当然了!哈哈哈哈,”刘地马上接受赞扬。他伸个懒腰说:“行了,训练到此为止,明天带你去实习,后天就可以决斗了!现在去睡觉。”转向瑰儿张开手,“瑰儿,我们也睡吧!”
  “砰!”一声巨响之后,刘地出现在了茶几底下。瑰儿打个哈欠:“我真的要去睡了——你最好尽快把我的宝见们修好,要不然我们明天早上就吃蒜蓉狗肉。”说完,背着手走出门,回对门自己的家去了。
  咖啡因为牵挂着要去“实习”的事,天亮没多久便醒了,在屋子里紧张地走来走去,又一遍一遍的演习自己学来的招式——这时瑰儿已经把她的宝贝玩具全藏好,它只好在那里对沙发靠垫下手,弄得满屋子棉花。刘地却若无其事的呼呼大睡,一直到吃了午饭还不肯起来。
  “他能教你什么!”火儿兀为自己咖啡在自己的课上“睡觉”的事耿耿于怀,一边吃刘地的那份饭一边说“你决斗时一定会输,然后就被对方吃掉了。不过你放心,我会再吃了那个妖怪给你报仇的。”
  “我偏要赢!喵呜!”
  “不准加”“喵呜!”刘地在睡梦中丢了只鞋过来。
  “我们到底什么时候去‘实习’!”咖啡急着问。
  “美女……唔……”刘地翻个身,抱着枕头又睡着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当刘地终于爬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夕阳半没,周影和火儿要出门去的时候了。
  “你说要去‘实习’,竟然睡了一整天!”咖啡愤怒地叫。
  “我教了你一夜,当然应该睡一整天!”刘地吼回去,“你一分学费都不交,毛病倒不少!周影,送我们出去‘实习’”。
  坐上了周影的车,火儿忍不住问:“你们去‘实习’什么啊?”
  刘地淡淡一笑:“捉妖。”
  周如的车停在一片新建不久的居民区旁边,这片居民区有一个与众不同的显著特点——这是刘地和咖啡亲眼见过,周影在收音机听过,火儿在电视新闻里看过的——就是楼体上有一个一个的洞。现在这些楼上的洞比刘地和咖啡看到的时候更多了,分布在这个居民区的十几栋楼上,使这些楼看起来象一种叫做“筛子”的物品。
  “来这里干吗?”
  “捉妖!”
  本来正和周影开车要走的火儿听到了“捉食物”这句话,立刻竖起了耳朵(它有耳朵可竖吗?)逼着周如把车开了回来。它扫视周围一眼,问刘地:“食物在哪里?”
  刘地一指楼群:“这些洞决对是妖怪所为的,咖啡,捉住这个妖妖怪就算你出师。”
  “我去找来吃!”火儿立刻向楼群飞去。刘地一把揪住它的尾羽:“这是给猫的‘实习’题目。”
  火儿把脸贴进他,瞪着眼说:“可是我饿了,我想吃!”
  “你刚吃了晚饭!”
  “这是宵夜。”
  “猫是狐狸留下的!你这个没义气的家伙!”
  “好吧,”听到是林睿的委托,火儿只好让步了,“让它走,但是捉回来归我吃。”咖啡正在地上拼命洗脸,一边发抖,火儿在它背上蹬了一下,“快去!”
  咖啡一下子蹦起来,抿耳朵看着黑呼呼的楼群,好不容易开始迈步,却是在一步步地向后倒退,一直退到车边,钻到了车底下。
  “给我去!”刘地拽出它来向楼群中一丢,“这是最适合你的了,抓不到它别回来见我!”
  咖啡小心翼翼地在楼群中挪动,在它看来,每一个阴影,每一块砖头都象随时会扑上来的妖怪一样。它夹着尾巴,贴着耳朵,用无声无息地步子走路,准备逛上一圈说“没见什么”就回去交差。
  事情却偏偏不称它的意。
  刚刚转过一座楼,便听见“咔嚓”一声,有什么走了过来。
  “妖怪!”咖啡在心里大叫一声,连滚带爬地钻进了最近的楼道中。
  几团亮光慢慢移进,渐渐传来了说话声,脚步声。
  “这究竟是什么质量问题?!”为会么刚盖好不到两个月的楼会这样!买主们都在吵着退钱并要求赔偿!你说该怎么办!'
  “这……这确实不象质量问题啊。”
  “那是什么问题!人为的!天然的!风化了!”
  “这……这……”
  “你不用在那这了!如果弄不清原因,保险公司不赔的话,你赔?我请你们公司来盖楼,不是签了质量合同的!”
  “等一下陈总,这怎么能算质量问题啊!”
  “那你说是什么!”
  “……”
  说话声渐渐远去,“原来是几个人类,”咖啡“呼”地长出了口气。
  “呼……”另一个吐气声从身后传来。
  “谁……”咖啡扭动僵硬了的脖子去看,一双幽幽的小眼睛也正在看着它。“妖——怪——出——来——了——”咖啡觉得自己连举足逃走的力气都没了。
  “啊——”那双小眼突然发出了一声怪叫,转身就跑,不小心在楼梯上摔了个跟头,爬起来接着跑。
  “它逃走了!”咖啡不信地眨眨眼,“它看见我就逃走了!”它鼓起勇气,点燃斗志,举起爪子向逃走中的妖怪大喊:“疾”刘地留在它身上的符咒立刻发动,正好命中那个拼命自楼上逃窜的妖怪,使对方一个跟头摔了下来。
  “成功了!”咖啡欢呼一声,“原来我这么厉害!”它信心百倍地扑了上去,口中大叫着:“猫爪!”“猫牙!”“猫蹬腿!”三记绝招招呼过去,那只妖怪惨叫一声,瘫倒在地。咖啡已经看清对方是个瘦小的“人类”男子模样,它想都不想地又上去一顿爪牙攻击,咬住对方甩着头,“呼呼”地叫。
  “啪啪啪!”刘地拍着手走过来,“干的漂亮!让你对付这只老鼠果然是最佳选择。”
  咖啡本来还在为自己的初战得胜得意非凡,听到这句话,斜着眼向自己口中的对手看过去——对手已经在它的攻击下显出了原形,那是……
  “老鼠啊!”咖啡怪叫着把对方丢了出来,“肥皂,溶液、消毒水!”它叫着跑起来,“老鼠啊,细菌啊!”
  “你到底是不是猫啊!”刘地接住那只老鼠,看着用自己外衣用力擦着嘴的咖啡。
  “猫又不是捕鼠的工具!”咖啡气呼呼地叫,“主人说了,老鼠身上有很多细菌,绝对不可以碰!你居然骗我去咬这种东西!啊,脏死了!脏死了!我要得病了!”
  “真是什么主人养什么猫!”——这是刘地唯一的评价,他拍拍咖啡,“那不是老鼠,是妖怪!”
  “妖怪!”
  “你没咬老鼠,咬的是妖怪明白了吧,现在你已经能对付妖怪,你出师了!”
  “我,打赢了妖怪……”咖啡看看地上的老鼠,再看看自己的爪子,渐渐明白过来,“我赢了!哈哈哈哈,就是的,妖怪算什么,还是猫厉害?!”
  老鼠妖怪渐渐苏醒过来,又渐渐化作了那个又干又瘦又黑,乡下农民模样的人类,在三个妖怪,一只灵兽的注视下瑟瑟发抖。
  “我是说过要吃不错,可是为什么看起来这么不好吃呢……”火儿愁眉若脸地说:“你们不会逼我非吃了它不可吧?”
  “……谁会逼你干这种事,”刘地拍拍还在用爪子拽着刘地衣服擦嘴的咖啡,“实习结束,你毕业了行了吧,可以放开我的衣服了吗?”
  “可是我咬了老鼠啊——呜呜呜——”咖啡提起来就伤心。
  刘地耸耸肩,拎起咖啡来向周影,火儿说:“走了。”
  “那它怎么办?”火儿虽然不想吃,浪费了又不甘心地看着老鼠。
  “让它走吧——真是奇怪的妖怪,天天在这里打洞玩。”刘地真想不通为什么这只老鼠一定要坚持不懈地在这里打洞打了好几天。
  “哇呜——呜——各位大爷,可怜我上有老下有小啊——”老鼠终于弄清楚了发生了什么事──自己被一群厉害的妖怪抓住了,它双膝往地上了跪就开始磕头,边号啕大哭,“各位大爷,行行好啊,小的上有100岁老母,下有3岁的儿女啊!各位大爷大发慈悲,不要吃了小的啊,各位大爷……”
  火儿的眼睛跟着他的磕头频率上下,一会就觉得头都晕了。
  “各位大爷行行好,各位大爷行行好,千万别吃小的啊……”
  刘地不由自主地把手伸进了周影的口袋,拿出了钱包来,口中解释着:“不知道为什么,我一听见人家叫‘大爷行行好’我就想掏钱。”
  “那为什么掏我的钱?”周影虽然这样不解却没有说出来,只是说:“原来妖怪也有以乞讨为职业的,我从来没想过。”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吗!”刘地把钱递过去后说。
  “钱……”老鼠颤抖着手接过那张百元大钞,“这位大爷不但不杀我还……”它的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来,“至少可以给老娘买件象样的衣服回去了……”
  “你……是妖怪对吧?怎么这么象逃荒的呢。”刘地皱着眉头问。
  “小人不是逃荒的,确实是妖怪,家住潍县的鼠妖张二十七,本是前来这里打工,无奈遇雇主不良,昧下小的一年的工钱,以至无法归乡,滞留于此……”他说的声泪俱下,“小人一家今年的年节也就泡汤了……”
  “……”刘地听得嘴都咧到腮了,“真是苦大仇深的被剥削者啊,可你好歹也是个妖怪吧?至于这样让人类欺负吗?”
  “小人出身卑贱,种族名声狼籍,是以自小人祖父辈起便发誓堂堂正正做妖,数代以耕种、打工为生,实在不敢做出欺人杀生之事啊。”老鼠眼眶红红地说。看来他对那个骗他工作一年却分文不给的雇主也痛之入骨,却还是忍了下来,没有把对方怎么样。
  “所以你就来拆他的楼泄恨!”刘地有点明白了。
  “不,不,不,小人不敢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来。”老鼠慌忙说,“这些楼皆是小人参于修建的,即然没有拿到应得的工钱,小人就想把自己做的工收回。”
  “把自己做的工收回?”刘地打量那些筛子似的楼,“就是说,把你干的部分拆掉吧?”
  “是,是,别人辛苦建造的部分小人是万万不敢破坏的,小人只是拿走自己干的部分而已。”老鼠说。
  “有道理!”刘地点着头。
  周影对着那片楼群,总觉得哪里有点“没道理”,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继续在这里收回自己的劳动成果?”
  “不,不,小人自己修的最后一块砖刚刚也拆下来了,本来小人准备再去找一份工作,多少挣几个钱再说,不然,不然是无颜回乡了。可是现在这位大爷给了小的钱,”他用颤抖的手举着那张钞票,“有了这一百元,小的就,小的就……可以多少买点东西回家了……”
  “太可怜了!”火儿忍不住揉着眼睛,“我从没看过这么可怜的妖怪,竟然被人类欺负成这样,太可怜了!来,我把这个钱包给你!”它大方地把从刘地身上弄来的钱包递过去。
  “那么我也把钱包给你!”刘地一把抓过周影的钱包也递过去,狠狠地瞪了火儿一眼。
  “我把这条银项链送给你!”火儿一把拽下刘地脖子上的项链。
  “我把这件外套送给你!”刘地马上剥下周影的外套。
  “这件风衣送你!”
  “这件羊毛衫送你!”
  “这个手机送你!”
  “这支手表送你!”
  “这件衬衫!”
  “这条裤子!”
  “皮鞋!”
  “袜子!”
  “……”
  老鼠手里很快就抱满了东西,“各位大爷,你们实在是大善‘妖’啊……我今天是烧了高香才遇见你们啊……”他感激涕零地哭了起来,“各位大爷,你们的好心会感动老天爷的,好心有好报啊……”这场募捐的最后,他抱着两个钱包(共计五千五百六十三元七角),两套衣服(不含内裤、背心),皮鞋、袜子各两双、手机、手表、戒指、项链、墨镜各一,千恩万谢的离去了,剩下两个只穿着背心、内裤的妖怪站在冬夜的风中……
  “实习还没有结束!”刘地恶狠狠地宣布,“那个该死的建筑商!害我损失了最喜欢的一条项链!”他不能向火儿发泄(他自己的行为也没好到哪里去),于是把目标转移到了无辜者身上,“咖啡,你对付过妖怪了,现在敢不敢再去对付一个人?”
  “人?”咖啡睁大眼,它还沉浸在战胜了妖怪的喜悦之中,一拍胸脯,“人算什么!猫才最厉害!”
  “那好,我们走!”刘地一回头,“周影送我们去……”却看见周影已经上了车,正准备开走。“喂,你去哪里?别丢下我们啊!”
  “回家穿衣服。”周影把自己的样子指给他看。
  “这叫健康美!走走,先去××公寓。”刘地钻进了车里,“暖风开大点。
  “我来帮你开!”火儿“嘿嘿”地冷笑着挥动翅膀,“你想开到几成熟啊?”刘地身上顿时冒出烟来。
  大腹便便地建筑商躺在浴缸里,看起来有点象泡涨了的馒头。“呸呸,”火儿在他上方吐着口水,“今天晚上尽看见难吃的东西。”
  “谁也没求你去吃啊!”刘地抓起桌子上的香烟,不客气地就着火儿点上,“咖啡,上!看你的了!”
  “是!”咖啡大叫一声,向建筑商扑上去。浴缸中的男人正在为新建的楼群变成筛子的事烦恼着,突然见一只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恶狠狠地扑向自己,他用浴巾向猫抽过去,却被猫灵巧地躲开了。
  “吃我猫爪!”这只猫用人类语言大叫着,“再来一个猫牙!”
  “猫……在说话……”被咖啡连抓带咬地疼痛还不及猫会说话带来的冲击大,“妖怪啊……猫在说话啊……”
  “谁是妖怪!”咖啡冲上去又是一击,“再吃我一记猫蹬腿!”
  “妖怪……救命啊……”建筑商顾不得自己光着身子,向门外逃去。
  “你是我的实习作业,哪里走!”咖啡咬着他的脚踝拖回来,一顿爪抓牙咬,直到他倒在地毯上再也不动了。“哈哈哈哈,还是猫厉害,人类算什么!”咖啡爬上他的身体,摆一个胜利的架式。
  “不错,不错。”刘地正从保险箱里往外大把大把地拿钞票,敷衍了事地说:“你毕业了,你厉害。”他很有良心地分了几百张钞票中的一张给周影,“我们走吧,免得被人看见。”
  这时听见楼上呼叫声、打斗声的建筑商的家里人正冲上来,但他们看见的只是赤条条晕在地上的建筑商和一地的水迹而已。这名建筑商不久后便因为遭受到巨额索赔和出现“猫妖”的幻觉两重打击而精神衰弱,入院医治,而他的公司也因为这次事件,在几个月之后宣告破产了。
  当然罪魁祸首们不管这些,他们正坐在车上,讨论回家穿衣服还是去百货公司拿衣服的问题。
  冬日的早晨,阳光微弱地穿过云层落在大地上,数片残破不堪地枯叶在地面上翻滚而过,发出“沙沙”地声音,树叶卷过之后,现出了那只猫的身影。它的眼中闪着坚毅的目光,义无返顾地踏进了公园大门。
  “没想到你竟没有逃跑,真的敢来!”黑猫站在树枝间问,问罢纵身一跃,灵巧地落在地上。
  “彼此彼此!”花猫昂然地回答。
  “那就走吧,”黑冰抢先向动物园中走去,它站在一面指示牌下说,“就按这个路线,先活着走到后门的,就是胜利者。怕死的话,现在退出也不迟。”
  “哼!”咖啡一竖尾巴,“那你就快夹着尾巴逃回去吧。”
  “走!”黑冰一躬腰,箭一般地冲了出去,咖啡生怕落后,紧忙赶上去。
  在指示牌上划着的路线是:狼笼、野猪圈、猴山、鳄鱼池、长颈鹿馆、虎山……跑了没多久,两只猫便接进了第一目标,狼笼。
  笼子里或坐或卧地关着七、八只狼,当两只猫跑近,它们立刻全站了起来,露出獠牙,死盯着对方。不过这也只是它们身为动物的一种本能而已,这种在动物园中出生,被人类饲养长大的动物已经失去了太多野生同类拥有的东西了。至少在野生环境中,动物们会直觉地分辨出谁更强大,不论是狮子老虎,还是熊,它们是决不会招饶“妖怪”的。它们都会明白,“妖怪”是一种比人类还有奇特而且强大的东西。而这些动物园里的狼却在黑冰和咖啡大摇大摆走进笼子之后,向它们包围了上来。
  “死狗!”
  “我最讨厌狗!”
  难得妖怪和猫有了一致的观点,于是两只猫象一阵风似地卷过去之后,留下了一堆瘫在一起的“狗”。
  咖啡拼命地往前跑,生怕落在黑冰后面,但是整天待在家里,运动少的可怜的它跑步怎么可能是野猫出身的黑冰的对手,不一会儿就被甩开了一段距离,当它到达野猪圈的时候,只看到被法术炸开的围栏和半趴在地上的“烤”全野猪。“可恶,要让它抢先了!”咖啡踩着野猪的头冲了过去。
  猴山的猴子们刚刚醒来,开始吵吵闹闹地度过一个祥和的上午,先是那只黑猫从高达几十米的外墙一跃而入,开始是一只猴子想拽拽猫的尾巴,然后两只、三只、十只……猴子们全围了过去,想把这只从来没见过的动物当作有趣的玩具。
  “急急如律令!”黑冰大喊一声,围着它的猴子们横七竖八地飞了出去,其它的猴子都吓住了,不敢再往前走。黑冰深吸了一口气,调节一下呼吸才又往前跑。其实它的法力有限,一天之内可以使用的咒语也就有限,但是养精蓄锐好几天,为的就是今天来对付咖啡,让它知道猫和妖怪之间的差距多在,所以一定要保证一开始就遥遥领先才行。
  咖啡跳进猴山时,黑冰造成的混乱刚刚有些平息下来,聪明的猴子们已经知道了“猫”这种东西不是玩具,而具有危险性,所以不再围上来,而是采取了在远处向它扔石头、果核等东西的战略。
  “滚开!”咖啡用吓唬猫的办法吓唬它们,“给我滚开!”但是猴子们根本不怕人类语言的恐吓,依旧向它毛东西。石头砸在头上好疼啊!咖啡气坏了,而且那只妖怪都对付地了这些猴子,难道自己会不如它。
  “震!”咖啡躬着腰大叫一声,发动了刘地给它的第一张符咒。
  整个猴山一阵地摇山动,象地震了一样地晃起来,猴子们被乱抛乱丢,假山上的石头也向下掉落,果然不亏是地狼画的地动山摇咒,这一来不仅黑冰惊愕地回过头来观看,连动物园的管理人员也被这场“局部地震”惊动了出来。
  “狼!狼怎么跑出来了!”
  “还有野猪!野猪!”
  “快,打电话报警!准备麻醉木仓!”
  “先回屋里去,回屋里去!”
  “挂出停止营业的牌子!别让游客进来!”
  “救命,狼啊!”
  人类在后面大惊小怪地声音并没有打挠两位决斗者,它们一前一后,已经到达了建在室内的鳄鱼池。
  “这里真热。”黑冰这么想着,踩着鳄鱼露在水面上的身体径直过去,“还要住有空调的房子,住在这里的全是些娇气到不得了的家伙吧?”当鳄鱼无声无息地向它游过去时,它已经边摇头惋叹着现在这些动物们的软弱,边跑出门去了。
  第二只猫又进来。
  鳄鱼们已经纷纷游向站在水中间石头上的咖啡,恶狠狠地看着它,它们不会再忍受一次当踮脚石的经历了。
  咖啡正在东张西望,根本没理鳄鱼们:“鱼在哪里呢?老实说昌鱼、鳟鱼、梭鱼、黄花鱼我统统吃过,我还真没吃过鳄鱼,”它舔舔嘴唇,“听名字还不错,可是怎么没有呢?难道被那只妖怪抢在前面全吃光了?”
  “哗啦!”一只鳄鱼从水中窜出来,一口咬向咖啡。
  “啊……”咖啡一声惨叫,连跑在前面的黑冰都听见了,接着一声巨响,鳄鱼馆的墙塌了半片。咖啡湿淋淋地跑出来,用力抖着身上的水,口中还在抱怨:“鳄鱼馆里没有鳄鱼,却有那么一大群着大牙的家伙,害我全身都湿透了,真是倒霉。”
  长颈鹿。
  黑冰一边念叨着这个名字一边进了这个高大的建筑里。长颈鹿的话,就是脖子长一点的鹿吧?它这么想,可是这个很大的建筑里面却什么都没有。
  “明明有动物的味道。”黑冰吸着鼻子,小心地伏低身体,“这里一定有什么,为什么我却看不见!难道……”左看有只大蹄子,右看也有只大蹄子,“难道……”一双巨大的眼睛眨动着,伸到它面前。
  “啊……怪物啊!”
  这次是黑冰的一声惨叫划破天空,接着长颈鹿馆“轰然”一声,墙上出现一个大洞,黑冰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钻进草丛里心有余悸地大口喘着气。
  “长颈鹿,我见过这东西。”咖啡颇有自信地想,因为它的主人一个大大的长颈鹿毛茸玩具,咖啡常和它一起玩(其实是单方面的撕咬、破坏),“那是种吃草的东西,没什么了不起的。”咖啡知识丰富地想。
  “吃草……吃草的……吃草的为什么长这么大啊!”咖啡看见真正的长颈鹿后脚才开始发软,简直好象能吃大象的样子(它也没见过大象,就知道大象因为非常大才叫“大象”的)。
  长颈鹿们已经被黑冰吓坏了,都缩在一角眼睁睁地看着咖啡,咖啡虽然四肢发抖,但还是努力地往外爬,往外爬,十分钟之后,终于成功地从黑冰炸开的墙洞中爬了出去。
  “呼,没有被吃掉。”咖啡长出了口气,确定长颈鹿没有追上来吃自己后,敢地抬头看向着方,“只剩下老虎了!那种东西就是只大点的猫,一点也不可怕,那只妖怪恐怕早就穿过去!它要赢了!”咖啡知道自己已经落后了很多,恐怕是再也追不上了。“哼!哼!哼!”咖啡下定了决心,只要追上去见到了黑冰,就算它已经赢了自己也要使用剩下的一个咒语对付它,然后暴打它一顿,用武力让它认输。
  虎山那片传来黑冰的一声惨叫,接着是法术爆炸声。
  “它把老虎打了一顿过去了。”咖啡心中这么想,但是当它到达虎山时,看到的却是另一种情形:黑冰被一只老虎衔在口中,身上血淋的,看起来已经昏过去了。另一只老虎蹲在旁边,正舔着舌头,仿佛在准备和同伙一起好好享用一餐。
  “怎么会,你是妖怪啊,怎么输给老虎?”咖啡大声叫起来,可是黑冰只是颤动了一下四肢,没能张开眼。“怎么办?”咖啡东张西望,它看到这个样子,自己也吓得不敢跳过去了,“如果它死了,我就算跑过去也不算赢啊!”它咬咬牙,躬起身对着老虎大叫:“疾!”
  最后一道符咒发动,把两只老虎打出了老远。
  咖啡几下窜到黑冰身边,用鼻子拱拱它:“喂,妖怪,你没死吧?”
  黑冰挣扎着睁开眼,看到咖啡站在身边。它作野猫时曾经经历过好几次生死关头,却没想到作了妖怪也会这样,“小心,小心……”它用尽力气撑起身体向咖啡一顶。
  一阵疾风扑来,咖啡被黑冰推开,黑冰却又被一只老虎扑在爪下。
  原来这个虎山中饲养的老虎是三只而不是两只。
  这只老虎身形比另外两只小一些,但是神情更加剽悍,威风凛凛地用爪子按着黑冰。这是一只从野外捕获之后关入动物园的虎,它和那些人类饲养长大的同类不同,有着丰富的捕猎技巧和逃避危险的本能,刚才就是它先利用另外两只虎引开黑冰的法术,然后偷袭成功的,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03-12-11 18:56:14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再声明一次,我非常讨厌医院这种地方,你最好快一点说找我来干什么?”火儿来到医院,大摇大摆地站在灯管上,对着南羽口气拽得不得了地说。
  南羽一边站给跟前的一名病人检查,一边慢慢地对它说:“你小心不要被人类看见听见啊,再等一下就好了。”
  “哼!”火儿开始生气了。
  今天早上,南羽突然“请”它来医院一趟,火儿因为曾经深受医院里伙食的“毒害”过,所以对“医院”这种地方十分讨厌,想也不想就要拒绝她。可是周影却对它说:“你就去看看吧,又不是要去吃饭。”即然周影都这么说了,心胸宽大的火儿当然不好一味地拒绝,可是当它装着一肚子埋怨来到了医院之后,南羽竟然在替人看病,没有马上招呼它。
  “哼,从来没有妖怪敢让我等这么久(已经等了七分钟了),你最好别让我真的生气!”火儿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语。
  南羽一直送病人出了门,才转过身来说:“让你久等了火儿。”
  “知道就好!快说找我干什么!”口气自然气冲冲地。
  “我有点东西,想问问你要不要?”南羽领着火儿走出门去,边说,“昨天有一只朱厌来这家医院觅食。它伤了一个住院的孩子,所以我就把它杀了。我是不吃这些的,想起周影说过你喜欢吃,所以找你来看看。”说着打开一个医院里放死者的柜子,露出一只猿猴似的妖物来。
  火儿眼睛一下子睁大了:“朱厌!真的是朱厌,我在山里吃过,来到这里后还没有见过呢。这个很好吃啊,你真的要给我?!”说着吞了吞口水。
  “当然是真的,我留着又没有用。”
  “南羽,我太喜欢你了!”火儿立刻把刚才所有的不满丢到了九霄云外,用力拥抱了南羽一下,再确认一次地问:“全部都给我是吧?不是吸了血以后?”
  南羽微笑说:“全部。”
  “哇!”火儿欢呼一声,扑到朱厌的尸体上大吃了起来。
  “如果你想吃煮过的,我可以帮你弄一下。”南羽问。
  “不用了……叭唧,叭唧……”火儿一边开怀大嚼一边说:“太好吃了……叭唧,叭唧,我好几个月没吃过妖怪了……”
  南羽看着吃得兴高采烈地火儿,颇为感叹地说:“火儿,我觉得你真的很了不起──不是因为你的强大,而是因为你明明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却可以约束自己的欲望。如果你真的任着性子去干喜欢的事,去吃妖怪和人类的话,这里根本没有谁可以阻止你,这城市里的妖怪很快就被你吃光了吧?可是你却不这么做。所有的生灵都是一样,一是拥有了特别的强大和力量,就会自然而然地想要更多的权利和自由,只有其中最理智、最聪明的才会懂得自律,火儿,你就是这样的,我十分佩服你。”
  “哈哈哈哈,那当然了!”火儿毫不客气地接受了南羽的表扬──虽然它不是很明白南羽的意思,“我本来就是最了不起的!”
  南羽替吃得连嘴都顾不上擦的火儿倒了杯水。
  火儿一痛猛吃,不多会就吃下了半只朱厌,也吃了八分饱,才腾出时间来问了一句:“你为什么不吃呢?这么好吃的东西,如果你要吃的话,我可以分给你半只的一半。”
  “我不吃肉。”
  “那让你吸几口血吧。”火儿大方的很。
  “我是不吸自己杀的生灵的血的。”
  “那你为什么杀他们?”
  “我……不是为了食用。”
  “不为了食用杀他们也太浪费了,”火儿惋惜地说,“你一定浪费过很多好东西吧。”
  “所以说我比不上火儿你啊……”南羽若有所思地说。
  “那当然了!”火儿马上赞同了她的观点,“不过你为什么要做这么浪费的事呢?你应该也是要吃血肉来维持生命的吧?”
  “是血!用别的生灵的血来维持生命,而吃肉只是爱好……吸干血之后再把肉吃掉……曾经我就是这样生活的……”南羽微微闭上眼说。
  “喔,”火儿感兴趣地问,“可是现在不吃了?为什么?”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火儿兴奋地说:“快,讲给我听听!我最喜欢听故事了!”
  南羽看它全神贯注地样子,不一笑。她不太愿意跟别人讲起自己的往事,可是火儿的好奇不是出于想打探别人的隐私,而是出于正直想知道一件它不知道的事,让南羽也忍不住想把自己的事讲给它听听。
  “那时还是人类所说的宋朝,我刚刚从一具人类的尸体变成僵尸……”
  直到黄昏,火儿才慢悠悠地拖着剩下的半只朱厌从医院中飞出来,它吃得饱饱得,南羽又一直在称赞它,并且答应把以后除掉的妖怪全留给它吃,还为它讲了好几个发生在遥远时光中的精彩故事。这个下午真是过的惬意极了,火儿现在已经对“医院”完全改观了,暗暗决定以后要常常来。它一边飞一边想:“赶快回家把食物放进冰箱里,然后讲南羽的故事给影听,他一定会感兴趣的。”──火儿对于周影没有和它一样喜欢听故事的爱好深感遗憾。如果周影也喜欢听故事,以后一定会主动去买故事书和VCD什么的,而不用火儿催他去了吧?不过火儿知道周影一定会对南羽的事感兴趣的,这正是培养他听故事的爱好的机会。
  “是吗?它昨天傍晚就回来了。嗯,我知道了,我去看看它是不是和林睿在一起玩,好,再见。”周影放下打给南羽的电话,叹了口气。火儿一天一夜没有回来,本来他还以为火儿一直在南羽那里呢,因为一般火儿如果这么久不回来,都会告诉他去干什么了的。而且南羽说它走的时候还带着半只朱厌,一般这种时候它会急着回来放进冰箱才对。“难道去了林睿那里和他分着吃了?”周影这么想。
  “火儿?没有来啊!我好几天没见它了!”正在做作业的林睿吃惊地抬起头来,“它怎么了?没回家吗?”
  “嗯,一天一夜没回来了。”周影现在的样子和在为子女担心的人类父母差不多。
  林睿用手指一拂,他的作业本上就出现了和他的字迹写得一样的答案。他把本子一丢站起来说:“我也去找它!我们还约好了一起去游乐场呢,它怎么可能不回家等我?”
  这时外面传来了开门声和女子的声音:“小睿,帮妈妈拿一下东西,妈妈买了你喜欢吃的炸鸡。”
  “妈妈回来了。”林睿吐吐舌头,歉意地向周影说,“那我不能和你去了。”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我去问问刘地,他说不定知道什么。”
  “找到它要告诉我啊!别让我担心!”林睿跟在后面叮嘱一声。等周影走了以后他又拍着头想一下:“不对啊,火儿那么厉害,只有它欺负别人,不可能它会有什么事啊!真是的,都怪周影那副紧张的样子,把我也弄糊涂了。还是妈妈买的炸鸡比较重要!”他打开房门去迎接母亲,把这件事放到了脑后。
  “啊!!!!”刘地捂着头跳起来,把周影吓了一跳。他盯着周影说:“你知不知道,今天晚上我要去四间酒吧,和三个女人约会,还要去吃一个早就选好了的人?”
  “不知道。”周影老老实实地说,“我只是问你知不知道火儿哪里?我没不让你去啊。”
  “这么美好的晚上!这么多美好的事在等着我!你却提起那个瘟神!你是不是故意跟我作对啊?!上次看中要吃的人是被它抢去吃了!再上次抓到的妖怪也是!那一次和一个漂亮的白蛇精的约会因为它逼着我讲故事结果告吹了,对方事后还甩了我一耳光。再那一次和人类的约会因为它说那个人类它想吃掉,结果害我连手都没摸到。再一次(以下省略5000字)……”刘地诉说着自己认识火儿之后的悲惨遭遇。“……现在我已经安排好了今晚的节目了,你又要我去帮你找它!”
  “我只问你见没见过它,没让你帮我找它啊。”周影委曲地说。
  “我可能不帮你找吗?”刘地把头伸过来问,“火儿竟然不见了,它这种家伙竟然也会不见!你说这样的事我可能不帮你找吗?”
  “是吗,这么说你也没有见过它。”
  “走吧,我们去找它吧……我的约会啊……我的宵夜啊……”刘地一边哀叹着一边拉周影一起走。
  周影虽然在方火儿担心着,但是还是忍不住一笑。刘地还是这个样子,虽然心里十二分地愿意帮忙,嘴里也要说出一大堆抱怨来才甘心。
  桌子摆上几碟小菜,再烫上一壶老酒,鹿为马把椅子搬到窗前,准备对月小酌一番。最近他卦摊的生意不错,虽然他侄子鹿九一直不肯帮他做生意(所谓生意就是骗人),但是有几只其他妖怪偶尔会为他打个工,所以这附近的人对他十分相信,还给他封了个“神机妙算”的头衔。时近春节,想卜算自己明年运势的人越来越多,于是鹿为马的荷包里的收入和可以带回家乡去的礼物也越来越多起来。
  “真是不错的酒!”鹿为马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咂着嘴说。
  “是吗?我尝尝。”
  “哇!”鹿为马一跳而起,把椅子桌子全碰倒了,刘地及时地抓住了那个酒壶。鹿为马指着凭空冒出来的刘地和周影,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们……你们……”
  “别怕,不吃你。”刘地就着酒壶喝了口酒,“找你问一件事。”
  “请,请讲,知无不言,知无不言。”
  “知不知道火儿在哪里?”
  “火,火儿?”
  “就是那只必方!”
  “必……方……”鹿为马念起这两个字都心惊胆颤地,“没……没……”
  “想想看!”刘地“鼓励”地拍着他的肩。
  鹿为马被他拍一下就矮几寸,拍一下就矮几寸,最后都快坐在地上了,哭丧着脸说:“您老明鉴,我见到必方逃跑都来不及,怎么还敢打听它去了哪里啊!”
  “说的也是,”周影对刘地说,“他不太可能和火儿有什么牵扯吧?”
  “你不懂,”刘地又喝了一口酒,“这个家伙耳朵可长了,这个城市是有什么风吹草动他比我听到风声都快!火儿不见了这么重大的事件他一定会知道蛛丝马迹的。”
  “哪里,哪里,为了保命而已。”鹿为马听了刘地的“称赞”面有得色。
  “不是在夸你!”刘地打了他的头一下,“快说,有没有什么线索?”
  “没……”他看着刘地的笑容和周影紧张的神情咽了咽口水,说,“我想想,我想想。”
  “快想!”刘地装模作样地一拍手掌。
  “灵兽!”鹿为马慌忙说,“这个城里有灵兽!”
  “我知道啊,就是火儿吗。”
  “不,不是必方。必方是火精,而我看见那个灵兽是在湖水里。”
  周影看着刘地说:“火儿虽然不怕水,但是很讨厌水,它不会下水的。”
  刘地扳着鹿为马的肩说:“说清楚点。”
  鹿为马说:“那是今天早上,我刚刚在公园里摆出卦摊,忽然听见一阵奇怪的响声。我悄悄地过去一看,人工湖里正掀起老大的波浪,从湖底一圈圈地旋转上来,就象开出了一个大旋涡一样,一股凌厉地气息从湖中的旋涡里泛上来。我以前见过必方,我知道那种味道是属于灵兽的,所以头也不敢回的撒腿就跑,一直跑到了公园的另一头才藏到了树丛里,直到那种灵兽的气味不见了才敢出来。”
  “那是什么灵兽?”周影喝问。
  “不知道啊……我怎么敢看!看了的话也就不能在这里和二位说话了啊!不过……”
  “什么?”
  “不过……那是一只大灵兽。”
  “什么意思?”
  “比那只必方大的灵兽,它发出的气味至少有那只必方的一倍!”
  “大灵兽……”周影和刘地对视,火儿还是个小孩子,可是他们曾经看见过成年的必方的“影子”,那只是几个必方几千年前留下的身影而已,就险些把他们逼到绝境。事后他们常常在心里想,成年灵兽究竟多么强大?火儿长大之后也会成为那样吗?现在鹿为马一说到大灵兽,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那“必方的影子”。
  “太可怕了……”周影喃喃地说。如果这个城市里来了那样的东西的话,真的要天下大乱了,“火儿它不是遇见那个灵兽了吧?”
  “也许……”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刘地身上也有点冷,“凭火儿的脾气,它不会向别的灵兽低头的……”
  “大灵兽……”
  “大灵兽……”
  他们再次对视着。
  必方在灵兽中是数一数二的强大的,这次来这里的灵兽估计不会强得过一只成年必方,可是总能比的上“成年必方的影子”吧?那样的话,对付年幼的火儿恐怕绰绰有余,这么一来,火儿不就……
  “哇!天呢!我怎么早没有想到!”鹿为马在一边狂叫起来,“两只灵兽在这里打起来的话,一两个人类的城市一眨眼就变成平地了!不行,我要快点逃走才行!”他手忙脚乱地翻着东西,口中嘟囔着,“明天一早……不,现在,现在就逃走!天啊!天啊!又一只灵兽,这个城市不能待了!”
  他的动作果然快如闪电,不一会儿就打起了一个巨大的包裹,现出马形的原形,把包裹背在身上,撒开四蹄一溜烟地向城市郊外奔去,大概去找他侄子鹿九了。
  刘地和周影谁也没有阻止他。
  “我要去找火儿!”周影决然地说,不管是什么,别说是灵兽,就算神、魔、仙什么的来也别想伤害火儿,“除非我死了!否则……”他握紧了拳。
  刘地在他手上握了一下,深吸了口气。
  “找到火儿了吗?”南羽飞得急匆匆地,险些和刚刚起飞的刘地周影撞在一起。她一看清对方就急着问。
  “没有……”
  刘地把事情向她说了一遍。
  “大灵兽……”南羽一瞬间也流下汗来。她本来以为火儿只是象人类的小孩子一样跑到什么地方玩耍忘记了时间,只是它必竟是从自己那里出来后不见的,所以想来一起找找它,没想到会听到这么惊人的事。她活了一千年,也只见过一次灵兽,那是一只名叫大风的成年灵兽。当时在妖怪们包围下的大风仅是举翅一挥,数千只妖怪就那样灰飞烟灭了,幸亏当时它知道南羽不是和那些妖怪一起的,才放过了她,只留下了一句:“好自为知。”便展翅飞去了。它的英姿一直留在南羽脑海中,它的强大也常常令南羽发抖。只是那只大风是个理智、正直、处事公平的灵兽,南羽这样的妖怪才能在它的手下逃过一劫,其它的灵兽又是不是都和它一样呢?万一……
  “能离开这个城市就早点走吧,接下来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周影关切地向她说。
  “你呢?”
  “我去找火儿。”
  “万一它和那只灵兽……”南羽看着周影坚定的神情,知道他已经作了最坏的打算,便咬着嘴唇说,“我和你一起去。”
  “南羽……”周影不知所措地看着她,“你何必……”
  “停!停!停!”刘地一下子插到他们中间,“什么‘我陪你去’(捏着嗓子学南羽的声音),‘你何必……’(学周影的面无表情),你们当我不存在啊!”
  “……”周影和南羽一起把目光移向别的地方。
  “真受不了啊,鸡皮疙瘩都长出来了!”刘地一边说一边故意站在周影和南羽之间,挥着手说,“走吧,我们一起去。”
  “去那个公园看看吗?”
  “不,不,不,”刘地晃着手指,“想想火儿脾气,它身上带着食物,一定急着回家放进冰箱里,它不会拐弯跑到公园里去的。所以我们应该沿着它从医院回家之间最近的路线再走一次,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周影和南羽一起点头。
  刘地呻吟一声,用手支着身体从地上坐起来,他捂着自己的头用力晃晃,脑子里一片空白。
  “叭嗒……”
  “叭嗒……”
  刘地努力睁大眼睛看向声音的来处。
  前面有一片树丛,声音就是从树丛后面传过来的。
  刘地忍着头疼爬起来,拔开树丛走了过去,叫着:“周影,南羽……你们在吗?”
  树丛后面有一个青年男子正在捆束木柴,那个声音正是他发出来的。他穿着一身古代人的蓝布衣服,头上挽着发髻,手边还放着一把斧头,正忙的满头大汗。
  “干吗,在拍戏呀。”刘地咕哝。
  青年男子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看见了刘地,眼睛立刻睁得铜铃般大,他盯了刘地数秒之后狂喊起来:“妖怪啊!鬼啊!山魈啊!”虽然连滚带爬地,但是逃走的速度到也不慢,一会儿就消失在了树林中。
  “什么啊……”刘地无力地坐在他扔下的柴捆上,“我是妖怪就不会是鬼或山魈,是山魈就不会是妖怪和鬼……有没有常识啊……”他看着自己的手,原来不知道干什么时候已经显现出妖怪的形状来了,难怪那个人看了要逃。“我这样也帅得不得了啊,你上哪儿再找我这么英俊的地狼……真是不懂欣赏……”他用利爪抓抓头,开始想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当时他和周影、南羽一起在空中沿着医院到周影家的路飞行了几趟,却什么也没有发现,是他提议下去步行走一次试试,结果走到一半,突然……
  “对了!”刘地想起来了。
  那时有一股极淡的妖气传过来,于是他们跟了过去,走了很久,到了一个博物馆旁边,妖气还是那么若有若无的,于是他们进了那个博物馆。南羽不能在黑暗中视物,用法术点了一团火光。在火光亮起的一瞬间,一道白光闪了起来,紧紧吸住了他们三个,一直把他们向前拖去。他们各自运用法术抵抗,可是那个力量太大了,远远超过了他们三个。于是刘地挺身而出,用尽全力挡在前面,想让周影和南羽趁机逃走。他又被拖过去几步,白光猛地增强,便昏了过去,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被弄到什么地方来了?”刘地四处张望。这是一座青翠茂盛的山林,鸟语花香,一片美景,“我记得快过春节了啊,树怎么这么绿?南方?那得多‘南’啊,赤道?非洲?澳大利亚?”他一边胡言乱语着,一边,试着用法术测算自己的方位。谁知刚刚一捏手指,一股巨大的力量便把他推了个跟头。
  “哎哟,怎么这么倒霉……”刘地再次爬起,“竟然不能算……这是我没到过的世界……不是人间界,也不是……”他恢复了人形,看看自己也没有受伤,除了有点头昏脑涨,法术也没有受到影响,便纵身跳上一棵大树,站在树梢上四下张望。
  四周全是层层叠叠的青山,在最近的山脚下,有一个依山临水的小小村落。
  “没办法,先到那里看看吧。”刘地双手插进口袋里,摇摇晃晃地向山脚下走去。
  “周影……”南羽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周影坐在床边,关切地看着自己。
  “你醒了。”周影忙扶住她,帮她坐起来。
  刘地被白光拖走之后,周影和南羽并没能因为他的牺牲而脱身,紧随其后也被拖了过去。论道行法力,南羽要比周影高,但是周影本身是一团影子,他抵伤害的能力非常强。所以南羽昏了过去,周影却只是一阵昏眩,很快便恢复过来。他四顾找不到刘地,只好先管眼前的南羽,一直守到她醒来。
  “这是哪里?”南羽四顾一下问。
  “好象……是旅店。”周影不确定地说。
  “好象……”南羽打量着这间屋子里的装饰、家俱,就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了。南羽躺在上面的,是一张木制雕花的大床,床上的用品也是丝绸的棉被,枕头套上还用手工刺绣着花卉。屋子里摆着木制的桌子,木制的椅子,木制的脸盆架和铜盆、铜镜、铜灯台。屋子里没有电灯、电话、席梦思和电视,门是雕花木门,窗是雕花木窗,都紧紧地闭着,上面没有安装玻璃,而是用窗纸蒙着。
  周影用手一拂,四周的门窗墙壁立刻变成了透明的一样,使南羽可以清楚地看见外面。
  临街的一面看到的是人来人往的街道,两边有店铺和摊位,有行人和车马,可是……
  “古代的服饰……”南羽瞪大了眼睛说。
  周影点点头。
  “拍戏的地方?”
  周影摇摇头。
  刚才他从昏眩中清醒过来,就发现自己在这样一条奇怪的街道上,而南羽就在他身边躺着,昏迷不醒。“刘地!刘地!”周影看到周围围了一大堆穿着古代衣服的人类在对着他和南羽指指点点,不由有些惊慌,又四处找不到刘地,就使他更不安了。他抱起南羽走向一家挂着“张家老店”招牌的地方,想找个地方让南羽休息一下,那里的老板竟然不收钞票,幸亏他身上带着几枚硬币,才算住了进来(周影的“点石成金”之术并没有炼到家,他只能将金属变成黄金)。然后就一边守着南羽,一边苦苦思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该不会是……时空转移吧……”
  “该不会是时空转移吧?”刘地卡着腰站在小村庄的路中间,喃喃自语,村里的人全围在四周,象看怪物一样看着他,狗也吠,鸡也叫,小小的村庄一团热闹。
  “不可能啊,人类的科幻电影看多了!”刘地拍拍头,否定了自己的推断,“而且这根本不在人间界吗!”
  “喂,老头!”他一把拽住一个看热闹的人,“这里是什么地方?属于哪一个空间?”
  “这里是宋家庄,属于……空间?”老人打开他的手,“你问的是什么啊?还这么没老没小的!”
  “什么国家?”刘地依旧拽着人家的衣襟不放。
  “蜀国了!还能是什么国家!你这人不是疯子吧!”
  “蜀国?”刘地有点糊涂了。只有人间界曾有过这样一个国家,没听说其它空间有这个名字的国家啊?可是这里又确实不是人间界才对。
  “放手!”那个老者生气了,重重一打刘地的手,“放肆的小子,你究竟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为何穿着如此怪异?再不说明白我可要通知官府了!”
  “你叫我小子……”刘地嬉皮笑脸地摸摸人家的头,“我活了七百多年了,比你的年纪大的大了!”他东张西望地问,“即然是个国家,有皇帝吧?国王?总统?……反正什么都行!他在哪儿?”
  “你还敢对皇上出言不恭,你!”老者举拳向刘地打下去。等他的拳打到刘地站的地方的时候却落了个空,那个穿着奇装异服,举止古怪,放肆无礼的人竟然凭空不见了。老者和看热闹的人群哗然一片,纷纷议论起来,谁也没有注意到人群外面,已经变出了一身周围人一样打扮的刘地正旁若无人地向村外走去。
  “有皇帝就有京城,京城就有有学问的人吧?总得知道这里是什么空间才能想办法离开啊。”刘地叹息着,“而且我可是住惯了大城市的上等妖怪啊,这种乡下小地方我可呆不下去。”
  “蜀国?”
  周影和南羽一起摇头,他们都不知道哪一个空间里有这样一个国家。
  南羽穿着了这里古代的服饰后,呈现出了她所有的美丽,明眸皓齿,雪肤朱唇,气质优雅出众,引得不少路人一直盯着她看。周影也偷偷打量了她好几次。南羽虽然没有变幻外貌,但是认识这么久以来周影第一次发现她如此美丽,大概是因为这种服装比现代的服装更适合她吧。
  “……你说是吗?”
  “……”
  南羽等了一会,见周影不回答,奇怪地又问一次:“这里的一切都象人间界古代的中国,你说是吗?”
  “啊……是,是……”周影慌忙地回答。其实他一直偷偷看着南羽,根本没有听见她问的话。
  “可是这里不是人间界吧?”
  这一点南羽和周影都不太敢确定,因为他们两个都是从来没有离开过人间界的。
  “如果刘地在这里就好了。”周影自言自语地说。刘地的道行虽然不如南羽,但他处事经验丰富,游历甚广,在这种时候比南羽和周影两个加在一起都更有用。只是他在哪里呢?难道他仅比周影和南羽早十几秒钟被白光卷走,就被弄到了不同的地方吗?周影心里十分牵挂。
  刘地是义字当头的朋友,周影有什么事他一向想也不想便冲上去,这次更是这样,在面临危险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自己以身赴难,保护周影和南羽。如果刘地因此受到什么伤害,周影是无法原谅自己的。
  “即然我们没事,刘地一定也安然无恙,他可比我们机灵的多呢。”南羽看出了他的心事,婉转地安慰他。
  周影勉强一笑,停住脚步问:“那么我们现在怎么做?”
  “总得先弄明白我们在什么地方吧?”南羽处理事情也不比周影果断许多,“这里不是人间界的话是哪里?为什么一下子就到了这种地方来?难道穿越空间世界这么容易吗?”
  “据我所知,要有一定的道行,还要配合特定的时间、位置才能到特定的空间世界去才对?”周影回忆着周筥当年的教导,“可是我们不是用自己的力量来的,而是被那道白光拖进来的。”
  “一次拖动三个自己身以外的生灵到这个世界,而且我们三个当时还都在用法术抵抗着,更是难上加难的事吧?”
  “如果是灵兽的话……”周影恍然大悟地说,“如果是那只灵兽就可以做到了吧!”
  “对,灵兽!”南羽点着头。
  “那么火儿很有可能也在这个世界啊!火儿和刘地,他们一定都在这里。”
  “嗯!”南羽说,“我们去找他们吧,先找到他们再决定下面干什么?”
  “砰!”的一声巨响,刘地捂着头叫起痛来。
  “哇,我今天怎么老受伤……这里是什么啊?”他伸手摸着头上的天空。白云正在他脚下飘浮,他至少飞到了五、六千米的高空中,再想飞高一点的时候,却被碰了下来。他用手一直摸着向四个方向各飞出了几百米,头上的那里有什么东西,虽然眼睛看不见,可是却存在着,并阻挡了他继续向上飞。
  “奇了怪了啊!天还加上盖了!”刘地叫起来,“这是什么空间啊,那有这样的道理!”
  可是不管他怎么叫,这个“天的盖子”就在那里确确实实地存在着,他又飞出了几十里远,天还是有那个盖子。刘地抓着下巴:“这里的妖怪和别的什么难道从来不用飞?这多不方便啊……等等!”他猛地觉察到了什么,开始在空中四处顾盼。
  “没有……完全没有其它妖怪什么的气息……这怎么可能……”
  妖怪们的生存力和适应力是极强的,既使是繁华的人类大都市,高贵不可侵犯的神民国度也会有那么一只两只的存在,象这里这样环境优美,居住的又是普通人类的地方更应该是妖怪们喜欢居住的地方,为什么刘地从山林到村庄,再到这一路几千里,一点妖怪的气息都没有发觉到。
  “难道这里的妖怪全是比我道行高很多的,令我觉察不出来?不可能啊,我已经很厉害了啊!”刘地自信地想着,“还是……这里是一个没有妖怪的世界……”刘地这么自语着,看着脚下一片山河美景,一阵寒意爬上了心头……
  “是这样啊,谢谢您啊。”南羽礼貌地向为他们指路的人道谢。她刚刚打听了去京城的道路──火儿不好说,但刘地在这里的话决对会毫不犹豫地向着最大、最繁华、最能得到享受的城市前进吧。南羽和周影就是这么认为,才决定向京城进发。
  “走吧。”周影使用隐身咒护住他们,一起飞上了空中。他们都没有刘地那么张扬的性格,当然不会象他那样一味地向上,越飞越高,也就不可能发现这里的“天加了盖”这件事,但是南羽发觉了另一件奇怪的事。
  “没有……”南羽又飞过一座小镇,忍不住喃喃地说。
  “什么?”
  “没有庙宇。”
  “庙宇?”周影不解。
  “依这里所处的时代来看,人类应该会有宗教和信仰了吧?为什么没有寺庙、道观、祭坛、教堂……这一类的建筑存在?”
  “是吗……”周影对于人类的社会和习惯没有那么了解,可是这一路走下来确实没有看到任何那一类的事物。
  “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人类总会为自己找到一个神,找到一份精神寄托的,照这里的社会状态来说,应该有的……”不论是神还是妖怪,还是风云雷电、生老病死,这些人类无法解释的事物会自然而然地形成人类的宗教。当人类的社会还没有形成的时候宗教的根脉就形成了。不论哪个朝代,哪个时期,人类总是会把自己信奉的神灵请进他们用所有人力艺术和钱财建造的殿堂里供奉的,而这里却没有这些。没有神自然也就没有妖魔,没有……
  南羽不由打了个冷颤,他们究竟来到了一个怎样的世界……
  一个国家的国都总是繁华又庄严的地方,即有繁荣的经济,又有严格的管理,而刘地刚好是一个即会享受繁华又不愿意守任何规矩的家伙,所以他来到这里不出二十分钟,就成为了一个社会治安的危害者。
  “好,我放下他。”刘地一松手,原本被他提在手中的矮胖男人被丢在了地上。他举着双手对手持兵器围着他的士兵说:“我放手了啊,你们干吗这么紧张。”
  “大胆狂徒,竟然敢在天子脚下撒野!”
  “我没干什么啊……你们竟然找了这么一大帮人来,太小题大做了吧……”
  他身后不远,一座被拆成了平地的酒楼的废墟上,人们正大吆喝地把埋在下面的人挖出来,头破血流、鼻青脸肿甚至断腿折臂的人躺在路边呻吟,匆匆赶来的大夫就在路边为这些受伤者治疗着。
  “伤人毁楼,还敢狡辨!兄弟们,拿下!”领头的士兵一挥手,众人立刻向着刘地一拥而上,刀剑拳脚,一起向他招呼下来。
  “我都说自己没钱了他们还硬要,是他们不好啊……”刘地轻轻松松地在人群中跳来跳去,一边还理直气壮地说。
  “无耻凶徒!”
  “拿住他!”
  “小心!”
  “这个家伙简直象只猴子!”
  “先砍他手脚!”
  “……”
  “啊……”刘地张大了嘴打了个哈欠,“饭也没吃到嘴,酒也没喝到嘴,千里奔波之后还要在这里被人类打,我真是太可怜了啊……”边咕哝着边把一个士兵踢了个跟头。
  这一队士兵有十几个人,原本有七八个人围着刘地进攻,其他的人还在围欢和维持路人的秩序,眼看同伴们奈何不了刘地,便一同冲了上来。
  “闹事啊,闹事啊,我要闹事!
  我喜欢闹事!
  闹事多有趣啊,
  啦啦啦啦啦……”
  刘地一边唱着乱七八糟的歌一边打这个士兵一耳光,踢那个士兵一脚,他其实是蓄意的在这里捣乱。这里即然是一个没有妖怪的世界,那么有一只妖怪在这里为非作歹,搅乱社会的话,这个世界的管理者不会不闻不问吧?也许可以把那个将自己抢到这里来的家伙引出来也说不定。
  战斗已经持续了二十多分钟──与其说是战斗,不如说是刘地单方面的在戏弄那些士兵──可是还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不过也别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没有道理只闹一次他就出来啊。”刘地这样安慰着自己,“还是先找个地方吃一顿,睡一觉再说吧。不知道干脆去他的皇宫大闹一场‘他’会不会出来?皇帝的话,应该有很美的嫔妃和宫女吧?还有山珍海味吧?对,就这么决定了……”他一把拉住一名士兵的衣领问:“喂,皇宫在哪里?”
  “皇宫?”那个士兵一愣,随即怒喝,“狂徒,皇上的金銮也是你配问的!”
  “问问又不会死。”刘地边嘟囔边在心里想,估计是那种一眼就认得出来的大建筑,不用问我也找的到。这么想着,他随手把那个士兵一推,准备去皇宫享受他的午餐。就在这个时候,正好有另一名士兵举着长木仓向刘地扎过来,被刘地推开的士兵正好倒向了那个方向。当刘地发现那个用木仓的士兵根本来不及收木仓的时候已经太迟了。“小心!”刘地伸手拉住那个士兵想再把他拽回来却慢了一步,只听他惨叫一声,刚好被扎透了左胸。
  竟然会发生这样的惨剧,士兵们和街上的人所愣住了,连刘地也是一呆,他可并不想杀害无辜的人,慌忙抱住那个士兵用法术为他治疗,希望可以救他一命。
  他的法术没有起到什么作用,那个士兵的呼吸逐渐停息下去,肤色也慢慢发生了异样,开始向黑色变化。
  “难道木仓上有毒?”刘地刚刚这么想,一阵熟悉地气息从手中的士兵身上散发了出来。
  “妖气!”刘地猛地把士兵往地上一丢跳了起来,这时那个士兵已经变成了一只长足的妖怪,虽然奄奄一息了,却还是在断气前用一只长爪缠住了刘地的脚。
  “他是妖怪!为什么他是人形的时候我一点都没有觉察到?不对,他那个时候确实一点妖气也没有,而且……他是妖怪怎么会被那一木仓刺中?怎么会这样死掉?”刘地不解地想着,一时竟忘了身处何地。
  “碰!”
  头上受到的一下重击使刘地顿时失去了知觉,他昏迷之前的最后一个想法就是:“不可能,我怎么会被人类的力量打昏……”
  “抓住了!”
  “这个小子害我们费了不少力气!”
  “可怜徐兄弟,竟然这样殉职了!”
  “别拦着我,我要宰了他给老徐报仇!”
  “小齐别冲动!这个犯人要带回去给大人发落才行!”
  “可是徐兄弟……”
  “放心,大人会秉公处理的!”
  士兵们讨论着,给昏迷中的刘地戴上了铁链和手铁考,路人也在议论纷纷,指指点点,但是他们当中竟没有一个人为地上那个士兵变成的妖怪尸体表现出一丝的惊奇……
  周影坐在旁边看着南羽在河边梳妆,她的身形倒映在水面上是那么美丽,连河中的游鱼都在争相轻轻触碰着她的影子。周影的脚边有数朵火红色娇嫩的花朵,如果摘下其中最美的那朵去戴在她的头间,一定会增添她的美丽吧?──周影已经这样想了十几次,却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不能付诸行动。
  南羽看着他在发呆,故意用手一弓单,把几点水星扫在他脸上。
  周影眨眨眼,不好意思的一笑,讪讪地说:“我们赶路吧,还有好几天的路要走呢。我实在是该雇辆马车的,你这么妖弱的身子,却要你走这么远的路。”
  “我哪里娇弱啊?你别小看我!”南羽嗔怪说。
  “是,是啊,我不是说你娇气……”
  南羽偷偷一笑。他总是这么老实,有时候连玩笑话也听不出来,可是这个男子,确实是可以依托终身的良人呢。“京城一定是个繁华似锦的地方吧?你这样带我回去,你爹娘能接受我这个乡下地方的女子吗?”
  “怎么会!京城的女子远远不能和你相比!”周影着急地叫起来。
  南羽嫣然地笑起来,又问:“你的家在京城的什么地方啊?”
  “山南路167号……”
  “什么?”南羽诧异地睁大了眼。
  周影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头,“山南路167号”是什么?为什么一想到自己的家,脑子里就冒出这么几个字来?自己的家应该在京城槐树巷周宅啊。自己是个商人,去南方做生意认识了误落风尘的南羽,为她赎身用尽了身上的钱,现在正要带她回家见父母。对,就是这样,而且象南羽这样才貌双全,个性温顺的女子,父母也会赞同的!不过……自己的父母应该是年仅四十的中年人才对,为什么一想到父亲,出现在脑海中的竟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难道是自己的祖父?不对啊……
  “影,走吧?”
  “嗯!”周影连忙答应着。去京城的路步行还要好几天,他都已经归心似箭了,要快点让父母见见南羽,对,就是这样,自己要做的事也就是这样而已……
  “大胆凶徒,还不跪下!”
  随着大堂上的一声大喝和一声惊堂木,一名衙役在刘地腿弯处一踢,令他跪倒在地。
  刘地偷偷瞄了瞄大堂上端座的官员,又看看两边持着水火棍分列的衙役,心里一阵混乱。他知道自己是犯是罪才被关进了大牢,今天又被带上了大堂受审。可是自己做了什么?为什么一点也想不起来?
  “堂下下跪何人?”官员开始威严地发问了。
  “小人刘地。”
  “何方人氏?”
  “角县刘家庄人。”
  “所犯何罪?”
  “……不,不知道……”
  “大胆!”官员一拍惊堂木,衙役们立刻一起喊起了官威。
  “我……”刘地用力想着,自己是一名浪荡江湖的混混,因为和父母大闹一场才偷了家里的银子跑到了京城里,可是为什么会被关进牢里?……对了……“我,我砸了一家酒馆。”
  “还有!”
  “我……拒捕……”
  “还有呢?”
  “……”刘地用力皱着眉,“打伤了官差?”
  “哼!你岂至打伤了官差!你是拒捕顽抗之下,打死了一名官兵!”
  “啊……我杀了人?”刘地猛地抬起头来,又被一名衙役重重按了下去。刘地咪起眼睛回忆着,自己似乎杀过人,又似乎没有。“不过是吃个把人而已,有什么了不起?”刘地一惊,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吃人”!人也是吃得的吗!
  “狂徒刘地,闹事伤人,拒捕杀差,十恶不赦!本官判你杖责五十,秋后问斩!”官员大声宣判。
  “问斩!”刘地猛地想站起来,却被几名衙役拳脚相加,又打翻在地,七手八脚地按住他,举起板子打了下去。
  疼痛刺激着刘地的神经,却也让他更加的迷悯了。他知道自己是谁,为什么来到这里,为什么承受这样的责罚,又觉得自己不是那个个,不应该承担这一切。
  “为什么?我为什么要被‘人类’打?”他喃喃自语着。“人类”?这是他脑海中第二次冒出个词了,为什么?
  “这个家伙骨头真硬!挨了五十大板竟然一声不吭!”
  “当了这么久差,这样的我到也是头一遭看见!如此的倔强,难怪会闯下这么大的祸。”
  两名衙役议论着,抬着半昏迷中的刘地扔进了牢房。着地时肌肤一阵巨痛,刘地却硬是咬着牙挨住了。直到听着衙役们的脚步声走远,他才支撑着自己侧着身半躺起来。
  “秋后问斩?”好象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死亡”这个东西什么时候来都无所谓,刘地在心里有这种想法,而且似乎自己很久以来就有这种想法似的。刘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一种坦然,自己的人生应该只有短短的二十几年,心底却有种历经苍桑,活得够本的感觉。
  “管他呢!反正就是死吧……又不是没死过……”
  不对,什么时候有过那种只差一步就踏过鬼门关里去的感觉,而且还不是一次,很多次,很多次,面临死亡,看见死亡、制造死亡……什么时候……
  刘地靠着牢房的灰土墙,缩蜷在铺着的稻草中,终于因为疲劳、伤痛而沉沉地昏睡过去,最后几抹夕阳从狭窄的窗棂中透进来,照在了他的身上……
  “你竟然带这个烟花女子回来,然后告诉我你要娶她为妻!”堂上坐着的父亲拍着桌子冲冲大怒。
  “是的,请爹成全!”
  “休想!你这个不肖之子!竟然还敢如此跟我说话!你,你……你是想气死我吗!”说着按着胸口咳嗽起来。
  旁边的中年妇人忙端了杯茶给他,一边也帮着埋怨:“影儿,不怪你爹说你,你这孩子也……唉,我们周家虽然说不上什么名门大户,但也是清清白白的人家,你要娶个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也不难,怎么就看上这种女人呢!”
  南羽躲在周影身后,不禁瑟瑟地发抖,不知道是出于害怕还还是出于气愤。周家的人不会接受自己,这一点她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只要周影是真心待自己,做妾侍媵婢都没有关系,她有信心在以后的岁月里慢慢地使他们知道自己的本性,使他们知道儿子带回来的并不是一个污淖不堪的水性女子。她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承担误会和慢待,甚至于辱骂,但是都没有想到,这一切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生。
  周影带着她刚刚走进门来,说了没有几句话,两位老人的言语便毫不留情地攻击过来,使她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她只能躲在周影的背后来逃避这一切。
  周影皱着眉头,听着父亲的大发雷霆和母亲的絮絮埋怨,心里有种茫然:“为什么要站在这里听他们的教训?为什么?对,因为他们是我的父母,可是他们真的是我的父母吗?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谁敢这样和我说话!连周筥都没这样对待过我!他们凭什么!对,他们是我的父母……那么周筥又是谁?父母?父母又是什么……”他的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这样一些念头来。
  这几天从外地返家的路上,也常常会生出奇怪的念头,好象自己周围的一切全不是真的身世,父母、家,甚至处身的世界全是不真实的,连自己也不是“周影”,不自己是“周影”但不是这个“周影”。这是什么念头啊!他用力摇摇头,如此荒诞可笑的念头自己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在父母滔滔不绝地话语中,他悄悄向身后伸出了手,南羽轻轻把自己的手放在了他的手掌中。周影握紧了南羽冰冷的手指,紧紧地握住,他想给南羽一丝支撑,也想从南羽那里得到支持。现在对周影的世界而言,只有她是真实的,明明白白,不可怀疑地存在的。
  “总知一句话,立刻把这个下贱女人赶出门去,不然,我就没有你这个儿子!”父亲把茶杯往地上重重一摔,结束了训话。
  “不!”
  “什么!你还敢顶嘴?!”
  “不!南羽不是下贱女子!我带她回来是为了娶她做我的妻子,我不会把她赶走的。”周影看着父亲的眼睛说──他可以肯定,一直以来都是自己为自己拿主意,自己决定自己的未来,而且不管是别人看来多么可笑的事。对,是这样!自己的事从来没有让别人来决定过!
  “你,你这个畜牲!你……你要气死我!”
  “你怎么这样跟你爹说话!”母亲总是偏向自己的儿子的,想把矛头转向南羽身上,以免儿子受到责骂,“都是你这个狐狸精、贱货、窑子里的贱女人!你究竟用了什么办法来迷惑我的儿子!我告诉你,你最好死这条心,象你这样下贱的货色,一生一世也别想进我们周家的大门!”
  “我不是……”南羽咽着泪水,勉强说出了几个字。
  “死贱人!你最好快点给我滚出去!”说着便抬手给了南羽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轻呼,打在南羽脸上,也打在周影心口上。当母亲再次举手打下来的时候,他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放手,让我打死这个小贱人!”
  “住手!”
  “放开我!别拦着我!”
  “叫你住手!”周影加大了手上的力量。
  “哎哟哟……”她忍不住叫起痛来,在周影的一推之下,又后退了好几步,难以置信地指着周影颤声问:“你,你,竟然为了这个婊子向我动手……我是你娘!是你亲生的娘!竟然比不上这相贱女人!”
  “不是,你不是我娘!”周影大声说,“我没有父母!对,我根本从来不曾有过父母!我不管你们是谁,可是你们不可能是我的父母!”他一瞬间有种可以确信的感觉,自己决对没有父母,所以眼前这一对男女也就不可能是自己的父母。
  “影,别为我……”
  周影制止了南羽的话,向着那对男女大声喊出来:“虽然我不知道究竟怎么会事,可是我知道你们全是假的!给我滚开!”
  刘地的伤势本来就不轻,加上这几天根本没有得到过任何治疗,当然就日复一日的更加严重了。他却不肯躺在各种虫子爬来爬去的草铺上,而是倔强地半靠着的墙坐着,脸上还是挂着吊尔郎当的笑容。
  “这种小伤舔舔就好了……”为什么这么想呢?总觉得受了伤应该自己舔一舔,这不是象狗一样?他为自己的想法好笑。反正这几天他就一直这么胡思乱想着,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到这些。
  “喂,吃饭了!”牢头敲打着铁杆,把一个窝头和半碗不知什么内容的菜汤放在门口,一边咕哝着,“小子还挺耐活,明明早该死了!反正是别想活到明正典刑刑了!人家说明明白白的,一定要在牢里要你的命,早早的死了反而好,少受多少活罪。”
  刘地一笑,他知道被自己打死(?)的那个士兵的家人要想在牢里要自己的命,所以这几天无论是牢头还是官差总是故意地折磨自己,一定要治自己于死地。
  不过刘地并不在乎这些。
  他用手捏着窝头,一小块一小块地乱丢着,嘟囔着:“这种东西怎么可以吃,我想吃满汉全席、法国龙虾、日本米理、美国牛扒……XO、白兰地、杜松子、茅台……我到底在说什么啊?”他端起菜汤闻了闻,皱着鼻子说,“这是什么啊,连周影煮的‘猪食’都不如……”
  “周影……”他抬头看着墙外边大树在窗口抱出的长长的影子,“周围都是影子……周影,是谁?是谁?”
  “唉……”他长叹口气,虽然这几天都不想吃牢里的饭菜,可是肚子实在是饿了啊,“好想吃个人啊……”
  吃人?自己怎么又有这种念头了?人怎么可以吃人!只有妖怪才吃人啊!
  妖怪?
  妖怪……我看到过那种东西……妖怪!
  刘地的脑海中忽然想起自己被捕的那一瞬间来。那个象猿猴一样的怪物,那条抓住自己脚的长长爪子……“那是妖怪啊!”刘地不为见到妖怪惊异,却惊异于自己的不吃惊,为什么都觉得见到妖怪是理所应当的呢?
  “本来就是啊,妖怪混居在人类之中,一个城市有那么几只甚至百十只妖怪理所应当啊。”他这么想着,又为自己这么了解妖怪而奇怪。
  “一只妖怪,一只妖怪,
  英俊的妖怪,无以伦比的地狼……
  啦啦啦……”
  刘地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在哼着这么一首奇怪的歌,“地狼……”
  “咔嚓!”手里的破碗被他捏成了几片,顿时把他的手刺得鲜血直流,他把手举到嘴边轻轻舔着,血腥味刺激着他的神经和胃。“真的好饿啊,好想找个人来吃人啊……”
  他站起来,用力一分手脚,原本扣在他手脚上的铁链顿时四分五裂,但是他的手脚也被划出了伤痕。他继续舔着手上的伤口,心想:“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舔一舔就好了,反正我又不是人……”
  “我不认识你们,你们究竟是什么?”周影厉声地向着眼前的男女问。
  “儿子,你疯了不成!我们不是你的爹娘是谁?你不是我们的儿子又是谁?”
  “我是谁?”周影喃喃自语,又看着南羽,“我是谁?”
  “影,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南羽都快哭了。
  周影用力闭了一下眼,仰起了头,大喊一声:“我是谁?”
  “影!你是影啊!”南羽扳着他的肩说。
  “影……”周影看着自己脚下的、南羽脚下的、房子的、树木的、庭院的影子,“影子……我是,影子……来自虚无,无父无母的影子,”他深吸了口气,大声说出来,“我不是人类,我是影魅周影!”
  “影!”南羽抓住他的手,“你在说什么?为什么说自己不是人!”
  “啊,南羽,”周影终于回过神来,发现南羽正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手,忙有些惶然地推开她的手,还红着脸后退了半步,“南羽,你快点想起来,我们真不是人类啊!我是影魅,你是僵尸!我们为了找火儿才来到这里──你不记得了吗?”
  “影,你不要吓我们……”南羽终于忍不住哭起来,“为什么说你和我不是人类,你究竟怎么了啊……”
  “我们真的不是人类。”周影说,“我不知道我们为什么突然变成现在的样子,封闭了法力和妖气,弄行和人类一模一样,也变得以为自己是人类,但是我们真的不是人类啊!我现在全部想起来了。你不记得?你不相信?……那么,你看看我,看着我……”他在南羽面前晃动身体,显现出了影魅的原形,一个黑色人形的影子。
  “啊……妖怪!”
  南羽和屋子里的那对男女一起发出了惊叫。
  “你究竟是谁?我的儿子哪里去了?”那个男人持着一张椅子,壮着胆子向周影问。
  “我不知道。”周影如实回答,“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会以为自己是人类,是你的儿子的,当然也不知道你的儿子是谁?会在哪里?”
  “胡说!一定是,一定是你这个妖怪把他吃了!我苦命的儿子啊……”
  “我不吃人,南羽也不吃。”周影不再理睬这不相干的人类,他现在最关心的南羽,要怎么让她恢复记忆?而且,自己和南羽是为什么竟然以为自己是人类的?偏偏又有人类男女认为自己是他们的儿子,这到底是怎么了?
  “你这妖怪!你吃了我的儿子!”那个男人开始哭叫着,把椅子向周影抛过来。
  周影挥手一指,椅子便粉碎成了粉末,他不想和人类纠缠,拉着南羽的手想带她离开这里。南羽虽然看起来很害怕妖怪样子的他,但是还是跟着他走。
  “你吃了我的儿子!吃了我的儿子!”男子哭骂着,却不知道如何对付周影,也不能阻止他离开,只是急得打着转咒骂,“死妖怪!死妖怪!”他敲打着自己的头,因为一直在盯着周影的背影,不知为什么他自己也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妖怪,妖怪……”
  周影和南羽刚刚走出门口,忽然听到身后一声女人凄厉的惨叫,他回过头来,看见那个曾经以为是自己母亲的女人已经倒在了血泊中,而那个被以为是自己父亲的男人原本站的地方,出现了一个猪身、人脸、长着獠牙和红色尾巴的妖怪,他嘴里还衔着那个女人的一只手臂,正呼呼地咆哮着:“妖怪!我才是妖怪!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合窳!”
  周影把害怕地发抖,连叫都叫不出来的南羽护在身后,手一点,他自己的影子化作一把单刀落在手中,对着这只名叫合窳的妖怪说:“这一切是你在捣鬼吗?”
  他眼角的余光却看见,地上躺着的那个“女人”的尸体,正在慢慢发生着变化……
  刘地穿过牢房的墙,轻轻松松地走了出来,化作一只黑色的大狗,蹲在阳光下舔着自己的伤口,“好可怜啊,竟然被人类打成这样,这一下非得吃他十几二十个人来弥补不可!不过……”他盯着眼前过往的人群,“这些也得是‘人’才行啊……我也不是说妖怪不好吃,只是……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我为什么会以为自己是人!?……呜呜呜……肚子太饿了,我想吃北京烤鸭、狗不理包子啊……”他就这么不着边际地胡思乱想着,直到把自己全身的毛都整理了一遍,才慢吞吞地站起来,叹息着说:“还是得去找东西吃啊,食物又不会自己从天上掉下来……”
  “轰……”街头传来一声巨响。
  房屋、树木、人体乱飞,一个巨大的,人面猪形的妖怪突然出现在那里,手里抓着一条房梁在挥舞,它足有十米高,伫立在街道上空向下俯视。
  “合窳?”刘地看看它,又看看被合窳的怪力扫上天空的人正“噗噗通通”掉在自己面前,喃喃地自语:“真的会从天上掉下来啊……”
  周影一边和合窳周旋,一边还要护着南羽。如果南羽正常的话,她的法术远远高于周影,当然不用他来保护,可是现在的她看起来完全就是一名柔弱、胆小、惊慌失措的人类女子,周影紧紧保护着,生怕她受到伤害。
  合窳手中的巨棍一挥,周影抱着南羽跳起来闪了过去。合窳一下子变的这么巨大,令周影有些不知如何下手对付他,他的影刀缺少足够的坚固和力量,最不善长地就是对付这种庞大物。
  周影向着合窳念出一道咒文,合窳立刻被一团黑影包围了。周影趁机抱着南羽飞身到一个角落,把她推到树丛中,嘱咐说:“在这里,千万别出来。”
  南羽虽然满脸惊恐,还是点了点头。
  合窳甩开了黑影的包围,一抬头,周影正挥动影刀,一刀向他劈下来,合窳毫不示弱,抡着大棍迎上去,两个妖怪激烈地打斗在一起。吆喝声、兵器碰撞声,夹杂着法术使用的声音,响成一片,街道上的行人转眼间逃了个干干净净。
  周影知道自己的法术和战斗力有着先天的不足,所以他曾经花了几百年时间来研究人类的刀法,想以此来弥补他自身的缺点,现在是他平生第一次在没有火儿、周筥或刘地的情况下和别的妖怪搏斗,即让他发觉到了自己的更多的不足之处,也使他明白,自己研究了这么多年人类的武术是件多么正确的事。合窳的法力不如周影,但是战斗中的力量、凶狠程度都比周影强,周影战斗的技巧正好弥补了这一点,两者结合在一起,还是周影稍稍地占了上风。
  周影的身体在合窳一棍打下来的时候飘散于无形,接着从对手脚下的影子中钻出来,影刀贴着合窳手中的木棍反削上去,直取他的手指,合窳左手握拳一拳向周影打下来,周影的另一个咒文已经念出,合窳自己的影子反卷上来,牢牢抱住了本体的手脚。周影挥刀切下,合窳四根手指被削落,木棍也跌在了地上。
  合窳捂着伤口,连连嚎叫着,奋力挣脱了自己的影子,顺手从路边拨出了一棵大树,连泥带土的轮动着又向周影扑上来。这种妖怪一发起飚来力大无穷,把大树挥舞的虎虎生风。这时太阳正被一片飘过的浮云所遮挡,整条街道陷入了一个大的阴影之中,影魅也在此时和这一切融合,不知消失在了什么地方。
  “出来!影魅!我要吃了你!”合窳舞动大树四处乱砸,又用法术胡乱攻击着,弄得树折屋倒,尘土飞扬,“影魅,竟然敢戏弄老子!我要吃了你!你给我出来!”
  周影此时其实就站在合窳的身后,看着对手毫无防范的背部,只要他举刀刺出或者使用一个简单的法术就可以轻松地取了他的性命。可是不久之前自己还一心以为这个合窳变化的人类是自己的父亲,不管那是因为中了什么法术,周影都不想在这时杀了他。
  “算了。”周影收起了刀,心想,“他看来也是被什么法术弄得以为自己是人类,是我的父亲的,就放过了他吧。”他正想走开,却看到南羽不知什么时候从躲身的地方走了出来,正在街角东张西望。
  周影看见南羽的同时合窳也看见了她,他距离南羽要比周影近的多,而且他还清楚地刻这个女人是和那个可恨的影魅在一起的,于是大吼一声,跃起来凌空举树向南羽砸了下去。
  南羽惊叫一声跌倒在地,惊恐地看着合窳,却即不会反抗也忘记了逃走。
  “南羽!”周影惊叫着,但是从他站的地方再冲过去已经慢了一步。
  树被重重地砸下去,树枝、树叶、灰尘、泥土四荡飞扬,当这一切散开之后,显露出南羽还是那样坐在地上,张着嘴、睁着眼,而在她身后站着一个挂着笑容的男子,他一只手插在自己束腰的带子中,歪歪斜斜地站着,另一只手举着,撑住了那棵砸下来的大树。
  “刘地!”周影惊喜地叫。
  “你完了你!”刘地一点都没有重逢的喜悦,毒口利舌地对着周影说,“连英雄救美这么点常规性的行动都做不好,你还有什么前途啊!”
  “你也没事,太好了!”周影说着和刘地完全不同的话题。
  合窳大吼着,又把树举起来砸向刘地,可惜刘地不是周影,他对敌人下手的时候从来不考虑手下留情或着忽发善心之类的事,举手一推,大树从他的肩头掠过砸在地上,不等合窳再出手,他已经窜过去,拍着对手的手臂,手指中弓单出的利爪插进了对方的胸口,挖出了对方的心脏。
  “这几天饿死了……”他边吃边含含糊糊地向周影说,见南羽一直盯着自己,客气地问:“你也来点?别客气!”
  “啊……”南羽凄厉地叫起来,扑进了周影怀里,紧紧贴着他的胸口,闭着眼不敢再抬头,颤声说,“他,他,在吃人!”
  “他吃的那是妖怪。”周影中肯地纠正。
  南羽呻吟一声,昏了过去。
  “干吗,自己又不是没吃过……再来快肘子……”刘地边狼吞虎咽边说,“不要正好,乐得我独享。”
  “为什么我们都清醒过来了,只有南羽还是这样呢?”周影担心地问。
  他们现在坐在一家客栈的房间里,南羽紧紧抓着周影的手臂不放,尽量躲在他背后,显得对刘地十分惧怕,周影因为她这样而十分不安。
  刘地在桌边跷着二郎腿,品着茶、剔着牙,不在乎地说:“这样多好,你多幸福啊,她清醒的话你能捞着和她这么亲近吗!”
  “刘地……”
  “我说实话啊,她现在多么小鸟依人,不比那个冷若冰霜的僵尸好,不如你就趁机这样和她……”
  “刘地!”周影开始不快了。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刘地倒坐在椅子上,双手抱着椅子背,“你有没有觉得到来这里以后,一切都不对劲?”
  “那当然!”周影握着拳头说,“一会儿我们竟然全都以为自己是人类,一会儿人类又变成了妖怪……我简直不明白!我简直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会事!”
  “人类变成妖怪?”刘地耷拉着手臂,侧着头看着他,“那本来就是妖怪吧?”
  周影用力拍着自己的头,觉得想事情都快把头想破了,“混居在人类中的妖怪吗?他们又为什么要冒充我的父母?我和南羽的记忆又是什么时候被偷偷换了?”
  “混居在人类中的妖怪?”刘地皱起了眉头,“真的是吗?可不止你和南羽的记忆被换了,还有我的。我不是也有一段时间以为自己是人类,甚至被人类判了死刑吗?我的记忆又是什么时候被换的?在围捕我的时候死掉的那个士兵临死的时候也变成了妖怪,又是怎么会事?最重要的是周围那些人,他们看见活的妖怪害怕、吃惊,可是看到死的妖怪却一点也不在意,又是怎么回事?”
  周影抱着头呻吟一声:“求求你别再向我提问了,我自己的问题已经快把脑袋涨破了!你比我聪明,你来想答案啊!”
  “这到是一个真理!”刘地赞同周影的观点说,“即然你都这么说了,就交给我这个天才的头脑来思考吧!”
  “第一,我们来到这里之后不久就各自发现这里是个没有宗教信仰,也没有妖怪的地方;第二,我们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开始认为自己是人类了,而且还在记忆中有了做为一个人类应该有的经历、家庭和身份;第三,当我们按着这个人类的身份走下去的时候,竟然会有与之相符合的人来作我们的亲人;第四,作为你的父亲出现的人是只合窳,是妖怪;第五,作为你母亲出现的人和那个围捕我时死掉的人在死后或临死时,也变成了妖怪;第六,这里的人对死了的妖怪并不觉得奇怪;第七,……第七是什么?”他一边数手指头一边说,说到这里却说不下去了,只好问周影。
  周影正听的认真,见他问自己便摇摇头。
  “唉……本来是想凑成十条的,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盯着周影,故作神秘地说,“根据以上几点,我总结了一个结论──这里没有人类!”
  “什么?!”周影不解地反问。
  “这里没有人类!这里有的,全是妖怪!”刘地走到窗边,推开窗看着窗外街道上的行人说,“这个、那个和那个,这里的全部,他们和我们一样,全是妖怪!”
  周影几步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人类社会:那些行色匆匆的路人,那些在路边摆摊的小贩,那个在和卖主讨价还价的妇人,那个因为没有生意而在门口看风景的Yao铺伙计,那个在缠着祖父买糖人的顽童和他那经不住纠缠,终于拿出了荷包的祖父……这一切根本就是人类社会的日常景象,说他们全部都是妖怪,周影实在难以相信。
  “不可能,这么多妖怪全变成人类,还象人类一样生活着,决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他们为什么这么做?根本没有道理!”
  “有道理……”刘地手支着窗沿向外探出身子说:“他们和我们一样,来到这里之后就被偷偷换掉了记忆,使他们以为自己是人类。”他一翻身转了出去,坐在窗沿上,把腿在外面,引得外面路上不少人在看他。他也看着那些人说:“……然后他们就按照人类的样子生活,这么活一辈子,最后在自己还认为自己是人类的时候死去……”
  “不……”周影依旧不能想象这样的事。
  “……我想即便活着的时候再怎么相信自己是人类,一旦死了还是会恢复本来面目吧,所以这里的‘人’死了之后,自然而然就会变回妖怪的样子了,而这里的‘人’当然也就不会因为‘死人’变成妖怪而吃惊,因为那是这里的自然规律。”
  这时,一阵丧乐吹打和嚎哭声远远传来,现阶段人拨麻带孝,手中持着白幡,扬散着纸钱,拥着一口朱红的棺木,从街的另一头走来。这支出殡的队伍立刻吸引了一大群看热闹的人。
  “喔,运气不错,刚好遇见出殡,”刘地兴高采烈地说,“我跟你打赌,这口棺材里躺的死‘人’,一定是妖怪!”
  “……”
  “你还不信?不信你看!”刘地见周影还是不相信的样子,纵身从窗口跳下去,正好落在那出殡的队伍中,伸手把棺材的盖子掀了起来。四周的死者家人顿时一片喧哗,喝叱声、吵叫声中,纷纷向他围过来。刘地一挥手,把所有人都推出数步,把手探到棺材中,拖出一只六条足爪的妖怪来,举在手中,给周影看。
  这时嚎哭声,怒骂声,呼叫官兵声,指责声乱成一团,刘地把那个妖怪丢回来棺材中,顺手又把棺盖合上,向众人嬉皮笑脸地拱拱手:“打挠,打挠。”不等众人再说什么做什么,他已经不见了踪影。
  “信了吧?”回到客店楼上的刘地不再理下面的混乱,攀着周影的肩问。
  “真是这样……”周影立在窗口,紧盯着那口棺材,又问:“可是我们妖怪的寿命和人类是无法相比向,难道,到了那个时候……”
  “那到不至于,”刘地知道他想问什么,耸耸肩说,“估计改得了记忆,改不了肉身,不然也不能死后恢复成妖怪了,总不成活到人类的寿命就硬生生地塞进棺材里去……我这一路也没发现坟地墓园,你们也没发现吧?”
  周影点点头,回忆说:“确实没看见那样的地方。”
  “所以我想,一定是这些妖怪做一个‘人’做一阵子,就会再被改一次记忆,再去做另一个‘人’,这样周而复始。不然从哪里弄这么多妖怪来补这里的人口?又从哪里临时抓妖怪来做你的父母──我相信,如果现在去我变成人时所说的那个地址看一下,一定也有所谓我的父母家人在哪里!”
  “这也太荒唐了……简直,简直就象用妖怪们做娃娃,编排木偶戏一样……”
  “可不是……”刘地点头说,“而且这些娃娃还有个好处,会动,会说,又不肯坏,不容易死,比玩具和人类应该好玩多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又是谁在这么做?”周影气愤地叫起来。
  “是谁,为什么这么做就不知道,只知道可以使几十万的妖怪改变记忆,完全隐没妖气乖乖地按他的意愿行动,是件多么难做到的事。还有,这里是哪里?我曾经试过,这里的天是有‘盖’的,所以,或许这里是一个特殊的空间,一个专门造出来,放我们这些玩具娃娃的地方。”
  “制造空间?那是只有神、魔、仙才能做的事!”
  “所以说啊……”刘地眯着眼看着他说,“鹿为马不是说了吗,大灵兽……”
  “大灵兽……”
  “或许还不是一个完整的空间,可是能制造成这样,又能抓住并控制这么多妖怪,鹿为马看见的,就是他吧……”
  周影不语,思忖着这下不知在何处观察着自己,而自己却对他无从知晓的“对手”,双方的实力差距,好象大的无法想象。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跳起来抓着刘地大叫:“火儿!火儿在哪里?它不会为成人,到了这里来会被弄成什么?一只鸟,还是鸡?!它……”
  “别慌,别慌!”刘地忙安抚他,“你想想,火儿的法力可是比我们高,连我们都没事的话,它怎么可能轻易被控制!”
  “是吗……”周影刚刚松下一口气,却看见了一直静静地站在旁边,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却十分认真地在听的南羽,心里又抖了一下,“南羽她的法力也比我们高,可是她一样也……”
  “对哦,为什么僵尸还是这副样子?”刘地抓着下巴,走过去上上下下地打量南羽,把南羽吓的跳到了周影身后,“没有道理你和我都恢复正常了,她反而被困住啊。喂,僵尸,你那一千年道行是不是用来唬人的,根本不管什么用啊!”
  周影感到南羽抓住自己的手在发抖,又些埋怨地向刘地说:“她现在只是个害怕妖怪的人类,你就别吓她了。”
  “好啊,好啊,不吓她……”刘地絮絮叨叨地说着,“你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每次都站在女性那边,我做你的朋友真是倒了霉了!”他这么说着,却突然绕过周影跳到南羽的面前,一下子变出了妖怪的形状,尖耳、利爪、獠牙、血红的眼睛,张着双爪向她大叫一声:“哇!”
  “啊……”南羽吓得大声叫着扑到周影怀里。
  “哈哈哈哈!”刘地得意地大笑起来,拍着周影的肩说,“怎么样,美女主动投怀送抱,很幸福吧?”
  对于他的这种个性,周影有一种无力感。
  刘地又恢复了人形,用一根手指戳着南羽的肩问:“喂,一般来说,用突然惊吓的办法来帮人恢复记忆是很有效的,你想起什么来没有?”
  “……”南羽蓝看都不敢看他。
  “不然我们再试一下用大棍子打脑袋或者从楼梯上滚下去的办法?言情片里都是这么演的,然后周影再抱起你来,深情地给你一个吻,你就什么都记起来了!”
  “嗵!”周影满脸通红,抓起桌子上的茶壶丢在刘地脑袋上。
  在距离刘地、周影和南羽处身的京城几千里的一座深山中,有一个四面都是陡峭山崖的山谷,山谷正中,一座祭坛般的建筑物上、一尊青铜鼎里,有一个椭圆形的混沌正在缓缓旋转,在一瞬间里,混沌正中突然清淅了起来,有一双黄色的眼珠出现在里面,眨动了几下,又闭上了,混沌也就再次恢复了本来的模样。
  这一刻,天空中划过一道闪电,这整个世界都下起了雨来……





都市妖奇谈 --幻游记(2)


“再来两盘炒马肝!一壶好酒!”刘地嘴里塞满了东西,含糊不清地吩咐着身边的宫女和太监内侍,还抽空向一名正在抽泣的皇族少女吼了一声,“不许哭!”
  他现在正坐在皇宫正殿的大殿中,嫌皇帝的宝座坐着不舒服,还特意地在上面加了厚厚的垫子。面前一张长几上摆满了各色菜肴和几十种美酒,他一手持筷子,一手抓酒壶,痛快林漓地大嚼大咽着。在他身边不远的柱子上,用一条长绳子系着一大群人:皇帝,皇帝,嫔妃、皇子、公宫……这些人组成了刘地豪华地人质团体。
  周影和南羽坐在他旁边,都沉着脸,不吃也不讲话。
  “这道菜也不错!再来一盘!”刘地吃得十分满意,“你们也吃啊,别客气,别客气,我不会虐待人质的。”随着他的吩咐,内侍们把他吃剩下的饭菜撤下去,摆在了那些人质的面前,让他们食用。
  在这座大殿的外面密密麻麻地围满了军队,刀木仓剑戟在毫雨中依旧闪着寒光,士兵和将领们都是满脸严肃地挺立在雨中,随时准备冲进殿来。
  而皇上与后宫的众嫔妃、皇子、皇女们被犯上作乱的大胆狂徒挟持已经是第五天了。
  一名内侍小心翼翼地端着一个玉石汤盆来到周影面前,恭敬地行礼后说:“大人,请,请用餐。”用有些结巴的声音说完后,他有些惶恐地看着周影,快速地躲到了离他很远的角落里。
  周影看看他,不解地掀起了玉石盖子──在价值汤盆里盛着的,是满满一盆看不出原来的材料是什么的菜汤(或者说菜糊比较准确?)。
  “我特意吩咐他们做的,你快尝尝看吧。”刘地探过身子来说,“我看你这几天都不怎么吃东西,特意为你准备了你平时的食谱,不过他做的可能比你自己做的好吃了一点──你弄的那个味道决对是谁都模仿不来的──你就凑合着吃吧。”刘地深深地为自己的替朋友着想而感动,“我是多么会照顾你啊。”
  南羽看看刘地面前的山珍海味,再看看周影面前那盆看了都会倒胃的菜糊,不由皱起了眉头。虽然她不相信自己是妖怪,也没有感觉到这个世界有什么不对劲,但是这些日子她学是跟着周影,在她心里已经暗暗下定了决心,她会相信周影所说的每一句话。所以她以刘地那种明显在戏弄周影的态度很不满意。可是这几天相处下来,她发觉事情或许不象她想像中那样,刘地的态度和周影对他的信任是自然地结合在一起的。果然周影虽然还是沉着脸孔,却拿了双筷子开始吃那些菜糊了。或许这就是男人们之间的友情吧?
  “歌舞!歌舞!”酒足饭饱的地狼往皇位上一躺,大声吩咐着。他的话音刚落,一队舞姬便翩翩袅袅地歌舞上来。虽然音乐声因为乐师们的手脚发抖有些杂乱,舞步也因为舞者们的心情不安而时常撞在一起,但是对刘地而言这些女子的美貌和衣着(就是身上披的几块布),完全可以弥补这些不足。
  一位舞姬踩到了自己手中的彩带,踉跄着摔倒在地,顺便把自己身边的两位同伴也带倒了。
  “哈哈哈哈,太精彩了!真是神仙般的日子!”刘地十分得意地笑着──显然他对神仙的日子有着极大的曲解。
  为了对人质保持最大的威慑力,刘地直保持着地狼的模样。他用锋利的指爪一划,一个西瓜便整整齐齐地分成了几片,他抓起最大的一块大口吃着,汁水顺着嘴角直流,一边还对周影与南羽说:“吃啊,吃啊,这西瓜挺甜的。”
  “你根本就是想这么过日子,不是在想办法寻找火儿和出路吧?”周影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怎么可能……”刘地嘴里塞地满满的,一边甩着手上的西瓜汁,一边又用长爪挑起了草莓往嘴里扔,“你看我现在不是正在为找到火儿和找出幕后主使而努力吗!”
  周影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
  当天,在周影和他商量怎么找到火儿并且找出离开这里的办法时,刘地掷地有声,大义凛然地说出了他的办法:即然这里有一个幕后的操纵者,那么想了解这里的一切以及找到离开的路,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这个躲起来编排“木偶剧”的家伙揪出来,而逼他出来的最好办法就是大闹一场,破坏他建立的这个世界的秩序,让一切乱成一团,无法正常运转,把那个家伙气地跳脚,他自然就出来了。
  在周影不知道该怎么执行这个策略时,他又马上提出了自己的行动方案:“要做这样的事就不能怕死,要捡大祸来闯,捡最夸张的事来做!你们别怕,有我在前面,危险我挡着,你们跟着我就行了,这个办法准行!”刘地拍着胸膛这么说,并且依照自己所说的,一马当先的冲进了皇宫邦架了皇帝,夺取了政权,自称“地狼大帝”坐上了宝座。然后开始了他对这个国家的残酷统治──颁布所有的美食、美酒、美女全部属于“地狼大帝”所有的旨意,盘距在宝座上进行着每天吃喝玩乐的生活。
  “改朝换代可是一等一的大事,不信那个家伙不出来!”刘地把在头上戴了几分钟就觉得太沉的皇冠扔在地上时,这么说。
  只是把皇帝用绳子捆起来,然后自己称是皇帝就算改朝换代了吗?周影注视着殿外的大批军队,心里感到怀疑。
  “我该起着什么年号好呢?”刘地苦苦思索这个问题已经好向天了,“嘉庆、康熙、唐太宗……好象都有人叫过了,俗!幻灵、传奇、龙珠、JOJO?还是干脆叫NBA或者肯德基呢?周影,你说我定年号为银英怎么样?虽然我比莱困哈特英俊,不过也可以凑合了。不好,那个现在不时兴了……还是叫F4比较讨女人喜欢……”
  大殿一角捆着的人质中忽然传出了一阵惊尖,原本和其他人质捆在一起的一名皇子忽然嚎叫着扯断了自己身上的绳子,化作了一只妖怪。那是一只浑身红毛,身材高大的猩猩,长着长长的手臂,他利爪一挥,离他最近的一名人质便身首异处,死于非命,然后大声咆哮着:“谁!是谁害我!我要吃了你!”他周围的人质惊慌失措,几名女子甚至呻吟一声便昏了过去。
  “周影,给朕上!”刘地大样大模地拍着椅子扶手吩咐着,“拿下这个犯上作乱的妖怪!”
  周影白了他一眼,但是还是在猩猩杀害其他人之前跳了过去。
  “就是你!是你把老子弄到这个鬼地方来的吗!”猩猩恶狠狠地盯着周影。
  “不是,我们和你一样,也是被害者。”周影心平气和地说。
  “……真的?”
  “我何苦骗你呢。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联手找出害我们的家伙!”
  “……”猩猩似乎在认真的考虑。
  最后几天也发生过其它几次变成人类的妖怪突然恢复的事,每一次周影都会向对方解释原由,然后要求合作。必竟可以操纵这么多妖怪并且造做出这么一个空间的,一定是很强大的对手,只有刘地、周影和南羽三个对付他的把握太小(而且南羽还没有恢复原状),如果能找到合作的伙伴,那是再好也没有的事,这里有无以计数的妖怪,能有那么几十只同仇敌忾,和周影他们站在一起的话,对付强大的对手也就不是不可能的了吧?
  “和你合作?”猩猩抓着下巴问。
  “我们一起找到幕后害我们的家伙,也一起找到离开这个世界的办法。”周影诚恳地建议着。
  “也好,就跟你合作。”猩猩似乎同意了,垂下手臂向周影走过来,却在周影放松了警惕,准备迎接新同伙的时候,猩猩突然伸长手臂一拳向他捶下来,口中大吼着:“我凭什么要和你合作!我要吃人!吃妖怪!吃了你!你这个家伙一定是在骗我!我自己也可以找到害我的人!我吃了你之后就去吃他!哈哈哈哈……”
  周影应手变成了一团影子,四处飘散,然后在他几步远的地方重新凝聚了起来,摇头叹了口气,又是这样,他这几天就没有成功的得到过一个盟友。为什么大家都不肯认真地考虑一下自己的处境,而是非要和自己打一场不可呢?他无奈地回头看看,刘地正捧着肚子,笑得打滚。
  “我说过多少次了,哈哈哈哈,你就是不听,哈哈哈哈,又一次……哈哈哈……”他极尽兴灾乐祸之能事的笑着,“他们这种低等妖怪如果好好考虑自己处境就好了──他们只会吃,被变成人类这么久之后,他们脑子里装的全是美味的肉,香甜的血!他们听不进别的!哈哈哈……”
  “美味的肉……香甜的血……”南羽听着他这句话,明明应该感到恶心才对吧?却不知道为什么,她咽了咽口水。
  “……我不反对你寻找盟友的主意,可是你也该挑挑对象吧?”刘地还在说着,“就算找不到象我这样了不起的妖怪,至少也找个象样点的,这一种除了会碍手碍脚和做做备用食物,根本一点用都没有!你还在磨蹭什么啊!”
  周影又叹了口气,纵身跃起,举刀刺进了还在双拳乱挥的猩猩胸口。
  几名内侍战战兢兢地抬着猩猩的尸体,把它搬出了大殿,这几天来,这样的事已经是第三次了:除了这名皇子,还有一名内侍和一个前来包围这里士兵先后变成了妖怪,然后因为无法和周影他们和平相处而被周影杀掉。
  “很显然,恢复原状的妖怪这几天在增加,”周影说,“会不会跟我们的行为有关?”
  “那当然,我付出了这么多努力,一点收获都没有怎么行。”刘地舒舒服服地倒在椅上,举着一只水晶杯在喝酒,继续为他的目标付出他的口舌和肠胃。
  “一直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这里就会天下大乱,到时候我们要找的那个家伙一定会出来的,我们是不是也该想一想,应该怎么对付他了?”周影脚踏实地地问。
  “很多妖怪恢复原状才会天下大乱?!”刘地向前探着身子,皱着眉头问,“你的意思是说,我建立了一个堂堂的‘地狼王国’不算让这里天下大乱吗?”
  “……”周影认为建立王国和刘地的行为之间还是有一定距离的。
  刘地看起来是一副什么都没有想,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其实他这几天心里也在盘算着这个问题:想和比自己强大的对手战斗要用什么方法?刘地想来想去,却也只有“随机应变”这四个字而已。“哎呀,这么舒服的日子真舍不得它结束啊,”他口中却说着毫不相干的话,“我早就想作一次皇帝试试看拉了。”
  “你为什么不早做?”周影对他这种离最初的话题十万八千里的谈话方式早就麻木了。
  “在人间界的皇帝身边可总是养着一大群法师啊,术士啊什么的啊……”刘地的口气遗憾极了,“幸亏这里没有……咦,这么想来,不要破坏这个世界,一直这么过也不错啊——没有神佛和信仰的地方,真是妖怪的天堂啊……”他开始认真的作起了这方面的打算。
  周影不再离他,站起来走了出去。
  大殿外的士兵一看见周影出来立刻进入了戒备状态,四周响起了一片刀木仓盔甲相撞击的声音。周影没有在意这些,在白玉石的栏杆上坐下来,看着雨幕发呆。这场雨已经下了几天几夜,数日不见阳光使周影心里感到不快,他试着想使用法术使雨停下来,却一点效果都没有,天上的乌云反而好象更浓了些。这种类型的法术他根本不擅长,如果是南羽的话,一定立刻就奏效吧?南羽……她要怎样才能恢复啊……
  背后响起了呜咽的箫声。
  南羽站在大殿门口,手中持着一支刚才的乐师遗落的箫,举在唇边吹奏着一支清幽但是落寞的曲子。她面向着周影,却紧闭着双眼,长发被风吹动,衬托着她过分苍白的面孔,一道道闪电划破天空的时候,也照亮了她的姿容,一时间连大殿外的士兵也安静了下来,只有那箫声回荡着、呜咽着,仿佛要把人心里的全部迷茫倾吐在这个雨幕中……
  “如果火儿也在这里的话,一直这么生活下去也不错……”周影凝视着她,生出了这样的念头……
在他们身后的宝座上,刘地抓着下巴,不安好心地打量着他们,低低叹息着:“这样的进展也太慢啊,如果是我的话,早就和女人……我得帮他们加快步伐才行!这种时候,当然就轮到我这个爱情专家出场了……”
  “在饭菜里下毒,把门窗捂住用迷魂Yao喷进来,派刺客冒充太监,宫女、乐师和舞者……你们用了几种办法了?之前不是每次都失败了吗,为什么还不接受教训呢?你们就那么想和你们的皇帝被拴在一起啊。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我是妖怪,是妖怪,用人类的那些法子对我没用,你们怎么不听老人言……不听老妖言呢!”刘地指着跟前用绳子捆住的几名刺客,絮絮叨叨地教训着他们,“你们就不能安安静静,老老实实地接受我的统治,我这可是为了你们大家,为了解放这个世界的努力,你们怎么就不能体会我的苦心呢!再说了,我这样的皇帝哪里找去啊,论长相、论才华、论能力、你们那个糟老头皇帝怎么和我比?我来做皇帝,全国人民,至少女性人民应该欢迎才对啊……(以下省略5000字)。”
  “该死的妖怪!要杀就杀,何必那么多废话!老子要是皱一皱眉头,就是狗娘养的!”这一批刺客的头目是一个魁梧粗壮的中年男子,他在刘地滔滔不绝的说话中好不容易找了个空档,大声表达着自己的决心。他圆瞪着双眼,愤气冲冲地对着刘地,只是他为了改扮成太监而剃光的络腮胡子处泛着青光,配上他额上暴出的青筋,不由使他想要慷慨就义的气慨看起来有几分滑稽。
  “噗嗤!”刘地的目光一落在他身上便捂着嘴笑起来,开始他还很有良心地想要为这个俘虏保留些自尊,但是终于还是忍不住,把他恶劣本性暴露了出来,放声大笑:“哈哈哈哈……你这个样子,哈哈哈哈……”
  “哼!”中年男子眼睛都快冒出火来了。
  刘地手指一勾,俘虏们身上的绳索自动解开了,而且那条绳子还自己卷成了一团,跳到了刘地手中,他挥挥手说:“行了,行了,你们可以走了。”
  这群刺客一愣。
  “走吧,走吧,我已经不想再增加俘虏和人质的数量了。”
  “妖怪!不管你耍什么花样,我们一定会救出万岁,然后除掉你的!”头目扔下这句话领着部下迅速走了。
  “真是的……”刘地抓着头发,“明明是逃走了,偏偏要嘴硬……”
  “如果不逃走的话,何必要嘴硬。”周影总是这么坦白。很难说他这种个性和刘地相比,哪一个更不讨人喜欢一些。
  刘地抿着嘴,仿佛开始很认真地考虑周影这句话──一般来说,他很认真地进行思考之后会发生的,都不是什么好事,果然,他想了一阵子说出了这么一句话:“反正也闲得无聊,不如你去把那几个再抓回来,我们看看他们不逃走的话会怎么办吧?”
  周影正把茶注进南羽的杯子,压根不去理他。
  “啊,我很无聊啊!”刘地张着双手倒在椅子上,“我想上网,我想泡MM,看想去酒吧狂欢啊!谁来陪陪我啊,我太无聊了!”
  周影又为自己倒了杯茶。刘地的这种间歇性神经质发作每天总会有几次,不去理他,十分钟后自己就痊愈了。
  “我好无聊啊,我无聊啊!”为了破坏周影和南羽之间的和谐气氛,刘地卖力地扮演着无赖的角色。
  周影举起手,一盏茶自己落在刘地面前的案上,使他可以在吵的口渴的时候润润嗓子再继续。
  “我想喝XO啊,我想喝可乐啊!”刘地这样一边喝水一边还能说话,实在是种绝技。
  南羽微微的侧着头看着他们,这两个人(妖?)实在是一对很奇妙的朋友,换句话说,刘地这样的朋友,也只有周影才受得了,才对付的了吧?
  周影发觉她在看自己,对她微微一笑。
  失去了妖怪的记忆,以为自己是人类的南羽和本来冷淡自若的她有些不同,变得柔弱而且有点忧伤,她一直不怎么说话,只是沉默地睁大了双眼,看周围发生的一切,但更多的时候她的目光就跟着周影,大概是因为他是唯一令她感到安心的事物,只是周影却对她的依赖显得很拘谨,“如果她恢复过来的话,会不会因为因为这段日子的事生气?”周影悄悄地这么想──而他也只会这么想吧?
  “……无聊,无聊,无聊……”因为自己的无理取闹没得到反响,刘地真的开始无聊了,“为什么不发生点什么事呢……”
  “轰!”
  一声巨响之后,大殿的一边墙被火Yao炸出了一个大洞。这个洞在那些人质不远的地方,但是人质们除了弄得一头的灰土张惶不已之外,到没有受到伤害,那是因为火Yao的威力和爆炸范围都是经过精心计算的──这就是为了救出人质,消灭盘距皇位的妖怪的最新战术了。
  “终于有事发生了!”刘地兴奋地跳起来。一般有这种事发生他都会摆出“皇帝”的架子,吩咐周影去“为朕把他们拿下”(周影去不去则另当别论),可是现在实在太无聊了,他连自己“皇帝”的身份都忘记了。
  一队士兵从墙上炸开的洞中钻进来,拥向他们的皇帝,而刘地只是身子一晃,便从皇位上消失,又出现在他们面前,先呲出牙,瞪大眼,张开利爪摆出人类心目中妖怪的专用姿势,再“哈哈哈哈”地狂笑几声增添一下气氛,然后用利爪一挥,一根柱子从中断开作几截,轰然倒下,士兵们和周围的太监宫女一起奔逃躲避,而那些人质被绳子捆绑着,亏他们居然也能连拉带拽的躲了过去。
  “哈哈哈”再来几声狂笑铺垫,然后把利爪磨擦几下,摆出一副要开始吞吃面前的人的模样,士兵们立刻以比来时更快一些的速度消失在了墙洞中。
  “哈哈哈!”逗弄人类实在是一件很有趣的事──虽然他们骨子里并不是人类。
  刘地的笑声还没有结束,就又听见了另一声巨响,这次的火Yao是装在箭上,直接射进来的,这样的火箭杀伤力当然不会大,但是一次几百支射进来,声势也有些骇人,最重要的是刘地没有预料到外面的人会采用这种可能会伤害到人质的办法,一支火箭射中了一名躲闪不及的宫女,顿时在她腹部开了个血洞。
  “唉……”刘地的脑子一转,便明白外面人的打算了,可想而知,摆在面上的理由一定是“国家高于帝王”,也就是在现在这种王座被妖怪盘距的情况下,应该牺牲被做为人质的皇帝和其他人,而维护国家的尊严,用一切手段消灭妖怪。但是事实上呢?一个国家之中,难免会有那么一个两个觊觎皇位的人,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这样一个人取得了外面局面的控制权的话,会有这样的行动也很正常。
  “我怎么忘记了,他们现在是‘人类’啊……”刘地喃喃地说,“人类吗,就是这样……”
  周影使用法术保护自己和南羽,也保护那些人质,但是受到惊吓的人质四处奔逃,难免给他的施法造成了难度,周影微微皱着眉头,考虑着要不要直接冲到外面,解决掉射箭的人。
  几名人质幸运的挣脱了自己身上的绳子,向大殿门口奔逃,张着手臂挥舞着,嘴里叫着自己的名字,但是连几支火箭射过来,一个被当场射死,另一个也倒在地上呻吟着,眼看不行了。
  “一旦开始了,就会一不作二不休啊……”刘地躲在周影背后,用自己的朋友做为挡箭牌,抓着头发咕哝,“这时皇帝如果活着出去了,反而对他们很麻烦了呢。”
  “你护着南羽,我出去!”周影举步刚想走,却被刘地拉住了:“算了,别管了,我们走吧。”
  “走?”
  “走啊,”刘地瞪着眼睛,“带上南羽,离开这个地方吧。”
  “那,……你的计划?”
  刘地挥着手,慷慨激昴地说:“兴亡只是一瞬间,世事皆为过眼云烟,我又何必流恋一时的荣华富贵呢!”
  “我是说找火儿和回去人间界的事。”
  “对了,还有这些事呢,我都忘了,哈哈哈哈……”
  周影用冷眼看着他,准备撤回为他施放的法术,让那些火箭直接射中他。
  “其实啊,我在想,只要这个家伙在这次事件之后活下来,这个国家自然会天下大乱,我们已经完全不必留在这里的。”刘地抬起手,把拎在手里的皇帝举在眼着,对吓得瑟瑟发抖的这位九五之尊说:“你知道这次幕后是谁想连你一起除掉吧?”
  “咯,咯咯……”这位皇帝并不是一个胆子小的人,可是如果头上有火箭“嗖嗖”乱飞,自己又被一个妖怪提在手中,一抬头就是尖牙利齿的话,任谁也会牙齿打战的。
  “你这个皇帝做的很不衬职哦,连谋权篡位的小事件都弄不清楚,真没用!”
  “谋朝篡位的不就是你吗?”──这种念头想想也就算了,他可不敢真的说出来,“是,是,是他……”
  “就是说你的知?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03-12-11 18:57:45 | 显示全部楼层
原作者可蕊 转自墨音阁论坛


  “爹,日本人已经攻占了省城,打到这里就是这两天的事了,您再不走可就真的来不及了!”长子几乎是声泪俱下地在劝说张廷鉴。

  张廷鉴坐在大堂正中的太师椅上,看着眼前:大堂里和走廊下都推满了各种箱拢,自己的三个儿子,三个儿媳,七个孙子孙女和儿子们的妾室两名,四个不愿被遣走的老仆人都站在当中,用期待的神情看着自己,他依旧硬着心肠对着众人挥挥手:“你们走!”


  “爹!”三个儿子一起喊。


  “你们的曾祖父、祖父留下的‘传家之宝’在此,我岂能一走了之!我岂能作张家的不肖子孙!”


  “爹,不是儿子们不孝,实在是那一楼的藏书,这种时刻实在无法带走啊!”


  “书在,我在!”


  “爹,日本人残忍好杀,所过之处杀人放火、十室九空,这里真的留不得了啊!”


  “我知道,而且那些东瀛人最痛恨的就是我们中国的读书人。最恨我们数千年的文化,所以这一楼的书留在这里,只怕他们是非烧不可啊!”


  “那您还……”


  张廷鉴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布包,打开取出几张纸说:“这是祖传田庄的地契和这里的房契,这一张是去年我托朋友在上海买的房子的契书——唉,本来是想,你们三个都念了点洋书,想送你们到那里去干番事业的,没想到现在竟然用上了。老大,你拿着,好好照顾你的弟弟们。”


  “爹,原来你早就……”一向觉得父亲有些无情的儿子不由地红了眼圈。


  “走吧,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可是,怎么可以让爹为了这些废纸就留下冒险!”性情有些急躁的老二一下子跳起来,“我现在就一把火烧了它们,看您还走不走!”说着冲进厨房拎出油瓶和火柴,向庭院里耸立着的藏书楼冲去。他一股蛮劲上来,两个兄弟和好几个仆人都拉不住他,他把油往楼上一泼,就要划着火柴。


  一条黑影象黑色的闪电似的直扑到老二身上,老二手腕被重击一下,来不及点着的火柴脱手飞出老远,他倒退几步坐到在地,手腕上已经是鲜血淋淋,袍子也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惊恐地用手挡住脸和喉咙,看着袭击他的对手。袭击他的是一条黑色的大狗,半人多高,膘肥体壮,目露凶光,它把前爪按在老二身上,微微露出利齿,仿佛随时准备咬下去。


  “好了,狗!”张廷鉴吆喝一声。


  黑狗立刻听话地放开老二,回到藏书楼边的阴影里卧下,它把头放在爪子上,眼睛却依旧盯着眼前的这些人。


  老大连忙把心有余悸的老二拉起来,陪着笑对张廷鉴说:“爹当初救这条狗回来果然没错,这畜牲倒也知道感恩图报。”


  “哼,你不用岔开话头。”张廷鉴冷笑一声,“想不到我们家世代书香,竟出了你们这样想要烧书的子孙!快点给我滚!”说着一甩手,独自回后面去了。


  几个儿子开始抱怨老二鲁莽,几个女人开始叽叽喳喳地争论,但是他们终于也没能说服张廷鉴,第二天早上,儿孙们不得不离开固执的父亲,踏上了逃避战火的行程……


  平时几子孙加上仆人几十号人总住得拥挤不堪的张氏大宅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张廷鉴一直目送子孙们的马车消失才转身回来,他吩咐唯一陪他留下来的老仆去泡一杯茶,自己长嘘一声,缓步走向藏书楼。


  张廷鉴的祖父曾做过翰林,辞官归乡之后以藏书为乐,建起这座藏书楼,张廷鉴的父亲和张廷鉴也是爱书成痴,一直把经营这座藏书楼作为毕生的事业,所以它虽然不是什么闻名暇耳的大藏书楼,但是确实是凝聚了张家三代人的心血。


  张廷鉴仰望了一会这座三层的砖石小楼,缓步走入,拿起几本书翻动几页,又放下来,走回到了庭院中。


  黑狗看他进楼时已经站了起来,一脸严肃地看他。


  这只黑狗是张廷鉴半年前拣回来的。


  那天清晨,张廷鉴照惯例沿着小路散步到家附近的林子里,他听到树林里有声音,随意的过去一看,却看到骇人的一幕:十几条野狗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草地上,草上、地上、树上四处都是血迹,有几只狗的头被撕扯下来了,还有的四肢不全,内脏翻出,每只狗的牙齿和爪子都是沾满了血,显然是这群狗彼此发生了搏斗,相互撕咬成了这个样子。张廷鉴大着胆子过去查看了一下,发现这群狗中有一只竟然还活着。那是一只黑色的狗,体形庞大,满身是血,当张廷鉴发现它时,它的嘴里还衔着另一只狗的半个头。张廷鉴一时起了恻隐之心,唤人把它抬回了回家去,在他看着这只黑狗虽然不能动弓单了依旧满眼的杀气时,心中忍不住设想,那些死狗是不是就是被它一一咬死的?不过那时黑狗已经奄奄一息了,全身上下无处不是伤口,张廷鉴命人帮它治疗、休养了半个多月才使它活了过来。


  伤好之后的黑狗看起来更加可怕,剽悍、凶狠,而且眼中总是闪着冷冷的光。但是人们发觉了一点,就是这只狗不会叫,大家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说过狗也有哑巴,但是这只狗确实从来也没从口中发出过任何声音,再加上它那无声无息的步子,它在庭院里走动的时候就象一个滑动的鬼影,不但小孩子们看到它会吓的哭叫,连仆人们都要绕着它走,其它的家畜更是没有一只敢接近它十步以内的。但是这只黑狗的性情还算驯良,仿佛知道谁是它的救命恩人似的,一直对张廷鉴言听计从,伤愈之后就开始忠诚地为他看守藏书楼,从那个时候开始,除了张廷鉴本人,连入内清扫的仆人都要由张廷鉴亲口对它说“行”之后才能踏进这座楼。


  “狗,”张廷鉴叫了一声,黑狗立刻小步跑过来——因为没人为它取名,它就一直被叫作“狗”。


  “狗啊,”张廷鉴摸抚着狗的头。他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这只狗,狗似乎想要躲闪,但是还是用一种高傲的姿态接受了他的抚爱。“所有的人都走了,但是我不会走,这些书是我祖父、父亲和我自己一生的心血,我决不抛下它们。日本人要来就让他们来,我要和这些书共存亡!可是狗啊,你还是走吧,自己到外面去或许还能找到一条生路,你不用陪着我在这里等死。”


  狗缓缓地抬起头看着他。


  “养了你半年多,虽然你是只哑巴狗,但总觉得你是通人性的。这些时日辛苦你为我看守这座楼了,现在你走吧。”


  狗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竟然真的站起来向大门走去,它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看着张廷鉴。


  张廷鉴挥着手:“走!走!我不要你了,自己去找条生路吧!”


  狗转身走出了大门,再也没回头的消失在草丛中。


  日本兵冲进庭院时,张廷鉴坐在庭院正中的一张太师椅上,稳稳当当地看着他们——他连最后的老仆和狗都遣去了,就是为了自己面对这一刻,看着荷木仓实弓单,气势汹汹的日本兵,他一扬眉:“你们可以杀了我这个老头子,烧了我的书!但是,中国人你们杀的完吗!中华民族五千年的文明你们烧的尽吗!蛮夷之邦!能成何气候!我就算死了也要睁大眼睛等着看你们的下场!”


  日本士兵虽然听不懂他的话,但是他这种态度和气势已经足以激起他们的杀机了。其中一名日本士兵毫不犹豫的举起手中的木仓,瞄准张廷鉴开了一木仓。在他开木仓的同时,一条黑影从旁边跳出来,扑到了那个士兵的身上,本来应该正中张廷鉴心脏的子弓单擦着他的肩膀划了过去,张廷鉴连人带椅的摔倒在地上,仅仅碰破了额头,但他捂着头从地上挣扎起来时,看到那名开木仓的日本士兵被那条黑影扑倒在地后,却再也没有爬起来。


  在场的日本人和张廷鉴都看清楚了,扑倒那个士兵是一只黑色的大狗。那个士兵已经被它一口咬断了喉咙,虽然四肢仍旧在抽搐挣动,但眼看是活不了了。


  张廷鉴脱口叫出来:“狗!”


  狗的嘴边全是鲜血,扬起头来看着日本士兵们,目光中充满了一种不应该属于动物的嘲弄,嘴角也仿佛流露出一种冷笑。


  日本士兵不约而同的一起向它开木仓射击,狗迎着木仓声和子弓单向他们奔跑过去,在它奔跑的过程中,那些日本士兵隐约觉得它发生了什么变化,而当它来到最接近的士兵面前时,站在那里的已经不是一只狗,而是一个长着长发、獠牙、利爪的妖物,那名来不及闪躲的日本士兵被他象拎小鸡似的抓在手里,它晃晃头,几颗子弓单壳掉落在地上,然后利爪一挥,一颗还在搏动的心脏就握在了它的手里。它把士兵的尸体随便往地上一丢,将那颗心脏举到嘴边咬了一口,舔舔嘴唇上的血,看着剩下的日本士兵,用十分柔和的声音说:“日本人,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虽然没有人听的懂中文,但是剩下的日本士兵却不知为什么都懂得了它的意思,


  “啊!!!”


  不知谁先惨叫了一声,所有的日本士兵开始转身向门外逃去。不管他们在惨杀平民百姓时多么英勇无敌,但是面对无法解释、无法理解的事物时,还是会当机立断地选择逃跑。当他们踏上大门的台阶时,那两扇朱红色的大门却自己在他们面前缓缓关闭,长发利爪的妖物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们面前,一边舔着自己滴着鲜血的爪子,一边带着阴冷的笑容看着他们……


  张廷鉴在看到妖物拿着那颗心脏细嚼慢咽时就昏了过去,却在朦胧中听到有个清亮的声音在自己耳边说:“你救了我的命,我已经报答过你了……”等到他醒过来,庭院里空荡荡的,没有日本士兵,没有鲜血,也没有妖物,而那只黑色的、不会叫的大狗再也没有回来……


  在周围大厦的衬托下,眼前这座古老的小楼越发的老旧,连木制的门窗也散发出一种腐败的气息来。张倩走到楼前,伸手推推门,门被七把锁牢牢地锁着,纹丝不动。张倩在门前的台阶上坐下来,托着腮看着不远处的三层洋房。屋子里的争议还在继续着吧?张倩随意地想着。她对亲戚们的争吵毫无兴趣,她的兴趣在于怎么可以看看自己身后一楼藏书的真面目。


  张倩身后的小楼是一座藏书楼,据说张倩曾祖父的曾祖父是清代的翰林,就是他辞官归乡后建成了这座小楼收藏书籍,一直传到张倩曾祖父张思贤这一代已历经百余年,这座藏书楼虽然不是知名的所在,但楼中的藏书种类丰富,张倩一向引以为豪。只是曾祖父在半个月前以八十七岁的高龄辞世后,这座藏书楼的历史看来也要到此为止了。


  伯父的高嗓门说了句什么,从前面的洋房里一直传到张倩的耳中来,张倩无奈地一笑。


  曾祖父去世之后,他子孙们四五十人都来奔丧。葬礼刚结束时大家的注意力还集中在这座住宅所处的土地上,这块已经位于闹市区的土地确实是价值不菲的,但是大家很快都意识到曾祖父还有更有价值的遗产——那一楼的藏书,藏书中颇有一些清代的珍本书籍,甚至还有明版、宋版的书籍,粗略地估计下,这些珍贵书籍的价值加在一起比土地还要昂贵得多。明白了这件事后,亲戚们便把藏书楼牢牢地锁起来,开始了对其中书籍所有权的持久争执。张倩自幼就有到楼中读书的愿望,但是曾祖父是不允许包括子孙在内的任何人踏进这楼中的,现在曾祖父去世了,亲戚们又把这座楼锁得更牢,张倩也只能望而兴叹了,等到楼门打开张倩看到的时候,大概是楼中珍本售卖一空,其它书失散一空的情形吧?张倩用手轻拍着楼柱叹息:“藏书楼啊,藏书楼,我虽然是张家的子孙,但看来终究是和你无缘了。”


  “哒哒,”楼中传来了一声轻响,仿佛有什么东西落地。


  张倩把眼凑到窗缝上去看,在楼里昏暗的光线下,仿佛有一条人影一闪上了二楼。


  “楼中有人!”张倩一惊,最近由于张家子孙的财产争夺,这座原本无人留意的藏书楼有珍本的消息已经在社会上传开,为此亲戚们还专门雇佣了几名保安日夜看守,加了七把大锁每家各执其中一把钥匙,更是连自己家族的人也不能独自进去,现在楼中怎么会有人?张倩四下望望,利落地爬上一道栏杆,又抓住柱子往上一纵身,跳起来的一瞬间总算看清了里面:藏书楼是全是一排排架子,为了防止阳光直射而侧排,一眼看去整层楼一览无余,绝对不会有人在里面。张倩又急忙看一楼,也没有人。楼梯是老式的木梯,直上直下的,如果有人站在上面也不可能看不见,张倩抓抓头:“难道我眼花?”


  “小倩!你在干什么?吃饭了!”大声叫着跑过来的是张阅仲,是张倩的远房堂兄。


  张倩撇撇嘴:“说过别叫我‘小倩’,象叫女鬼似的。”


  张阅仲哈哈一笑:“你又不姓聂!”他拍拍张倩的头问:“刚才在干什么?上蹿下跳的。你最好别打那些书的主意,不然那些人会把你……嚓!”他作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张倩不屑地说:“我又不是财迷。”她决定还是隐瞒刚才的事,免得被他取笑。


  在这次遗产争夺中张倩的父亲和张阅仲的父亲虽然各自执着于自己的利益,但这并没有影响这对堂兄妹的感情,自幼一起长大的他们经亲兄妹还要亲密一些。张阅仲搭着张倩的肩笑问:“你还对这一楼书念念不忘啊!忘了小时候想溜进去,被曾祖父打了一拐杖的事了?”


  “你挨一拐杖试试忘不忘得了!”张倩白他一眼。


  “就是一屋子的纸,真不明白有什么看头?有什么争头?”张阅仲大发感叹。


  “对我来说,没什么争头,却实在是有看头啊!”


  两兄妹相对大笑起来,一起向住宅楼走去。


  因为留在这里吃饭的人太多,所以不得不分成了两桌,大桌子上是长辈,张倩、张阅仲等一些年轻人坐在旁边的小桌子上。大桌子上一共有张倩的父亲张爱国、张阅仲的父亲张卫东和张倩的几位叔伯,一位姑母,小桌子上则有除了张倩和张阅仲在内的五个堂兄弟姐妹。饭桌上的气氛十分沉默,连平时见了面有说有笑的兄弟姐妹们彼此也不说话,各自注意着自己面前的饭菜而已。


  张阅仲突然俯在张倩耳边低声说:“你说大家天天这么吃,会不会吃出胃病来?”


  张倩“扑嗤”笑出声来。


  两张桌子上的人目光立刻都聚中到了她身上,张倩吐吐舌头,把筷子一放,抹抹嘴,走出了屋子。


  “何必如此呢?”张倩一边摇头一边又向藏书楼走去,亲戚们都是在为了得不到藏书楼的所有权不甘心,张倩却是在为了看不到这些书不甘心。张倩自幼喜欢读书、写作,现在身为S大学学生的她已经出版过两本散文集,是在学校中小有名气的“学生作家”,而她所得到的稿费全都用来买了书,偏偏自己的家族里有这么一座藏书楼她却不得其门而入,她心里的不甘就可想而知了。


  张倩绕着藏书楼转了一圈,还是只能在台阶上发呆。


  “砰!砰”突然传来敲玻璃的声音。


  张倩四处张望,却没看见人。


  “这里,咳,回头看!”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


  张倩一转身,一个青年男子正在藏书楼里笑眯眯地对她打招呼:“喂,你在干什么?”


  “我在干什么?”张倩愕然地看着他,“这句话该我来问吧?你是谁?怎么进去的?要干什么?”


  那个人双臂垫着头趴在窗台上,所以张倩只能看见他的两只眼睛,听了张倩的话非所问的嗤嗤着问:“你要进来吗?”


  张倩看看依旧锁着数把锁的楼门,忍不住又问一遍:“你怎么进去的?”


  他一跳站直了身体,向张倩做个手势要她跟过去,向楼东侧走去。张倩连忙从外面跟上他。楼的东面离高达三米的外墙只有一米远近,无门无窗,张倩在那条小夹道前站住,却看见那个人又在楼里作着手势,要她转过去。她不解地走进夹道,听到轻轻一声响动,楼东墙上打开了一扇象电影、电视里演的那样的暗门,那个人伸出头来,向她招着手。


  张倩走进去,那个人又把暗门关上,笑嘻嘻地看着她。这是个二十三、四岁的青年,身材高大,容貌十分英俊,留着长头发,穿着一身牛仔装,脖子上挂着造型独特的银饰,手指上也戴着大银戒指,一副时髦的打扮和这座古老、阴暗的藏书楼摆在一起,十二分的别扭,他一边把一摞书向书架上放一边问:“这几天总看见你在外面转悠,你有什么事吗?”


  “我想……你应该先说你是谁?到这里来干什么吧?不然我报警了!”张倩板下脸来威胁说,这个奇怪的青年和那道家里人都不知道的暗门,一切都透着诡异。


  “我在打扫、整理啊,你看不出来吗?”青年小心地掸着书架上的灰尘说。


  张倩这才注意到:这座楼中竟然是如此整洁干净。书架上、橱子上,窗台上一尘不染,所有的书本整整齐齐,地上的方砖连连缝隙里都看不到灰尘,楼梯扶手更是擦的光可鉴人。自从曾祖父去世这座楼一直牢牢锁着已经半个月了,按道理来说即使不堆积满尘土也不至于这么干净,难道都是这个人打扫的。


  “你……为什么在这里打扫?”


  “张老头死了,这里也没人管了,我不打扫怎么办?”青年开始絮絮叨叨地抱怨,“以前一个星期来一次就行,可是现在一会有人来找书,一会有人来估价,还一来就是一大帮,弄得乱七八糟的,也不想想打扫的人多辛苦!害我天天得来,浪费我多少时间啊!时间这东西多宝贵啊,你们知道吗?每天打扫一个小时的话,十天就是十小时,二十天就是二十小时,三十天就是……我可以用这时间干多少别的事啊……”


  “难道你是曾祖父的朋友?!”张倩不由喊出来。


  青年耸耸肩,不置可否,熟练地把几本被人抽出来随手一放的书插回原来的架子上。只见他只看一眼书名,不假思索就找到它应该分在哪里,显然对这里的一书一架不是一般地熟悉。


  “你真的每天都来啊?”张倩还是有些不能相信。


  “每天来。”他撇撇嘴,“你以为我乐意来啊,还不是因为答应了他。”


  张倩看看这么大的一座楼,数万册书他一个人整理,不禁心生佩服,称赞说:“那真太难为你了。”


  “那当然,也就是我啊,换了别人啊……”他自得地说,“对了,我叫刘地,你呢?张家的每一个子孙我都知道,说名字出来我就知道你是谁信不信?”


  “真的假的?”张倩不信,“我叫张倩。”


  “张爱国的女儿,张桐的孙女是不是?”刘地马上背出了她的家谱。


  “你真知道!”张倩张大了嘴,“看来你一定是我曾祖父很熟悉的人,他一定对你说了很多我家的事。”


  “还有呢,”刘地向她勾勾手指头,“来。”


  他直接走上二楼,纵身一跳,从一根柱子的雕花沿上取出一把钥匙,打开了一个大红木橱子。橱子里全是用匣子盛着,用红绫子包裹着的线装书,其中甚至有些是手写本,即使对古书收藏没有研究的人也可以看出它们的价值。刘地把这些书一匣匣抽出来,最后拿出了一个匣子递给张倩说:“打开。”


  张倩不解地打开匣子,出现在她眼前的却是两本她再熟悉不过的封面,“这是……”


  “那个老家伙听说你当了作家,兴奋地睡不着,亲自跑出去买了这两本书回来,放在这个专放珍本书的橱子里,还絮叨着什么‘张氏四代藏书,今天终于也有了张氏子孙自己写的书了’,就差老泪纵横了,你可是他的骄傲。”


  张倩深吸了口气,忍住没有让眼泪掉下来。在她的记忆中曾祖父就是个“老人”,一个苍老、迟缓、严肃,终日一言不发,一旦别人靠近他的书就挥杖打人的老人,她一共也没有跟他说过几次话,甚至以为这么多子孙中他根本不见得认得自己,可是没有想到……张倩手捧着那匣子,一时百感交集。


  “小倩……小倩……你在哪里?”


  张倩一下子抬起头来:是张阅仲在找她。万一被这个家伙知道了刘地和暗门的事,保证不出十分钟就“地球人都知道了”,她不愿意给刘地增添这方面的麻烦——虽然他来历不明地出现在这里,但是张倩不是直觉得觉得他可以信任。她向刘地小声说:“我堂哥来找我,我走了,你放心,我不会把你和暗门的事说出去的。”


  刘地表情古怪地问:“他在叫你?”


  “对,他是我堂哥张阅仲——你也听过他吧?他是乒乓国手呢。”张倩对此很自豪。


  “小倩!哈哈哈哈……”刘地根本没听她下面的话,放肆地大笑起来,“小倩,哈哈哈哈,怎么这么叫!”他笑的声音那么大,张倩又怕人听见,又为自己的名字被这么叫而尴尬,拿起一本书向他嘴上捂去。“小倩,咕咕咕……”刘地这样也坚持要笑,结果发出了古怪的声音。张倩听见张阅仲的声音越来越近,只好把书放下,跑下楼去,临走前回头看,刘地弯着腰,扶着书橱,还是在笑。


  “小倩,小倩!”


  “干什么!”张倩装作若无其事地从旁边走出来,“说过一千次了,别那么叫我!”


  “你果然在这里,”张阅仲跑过来说,“我爸他们又找了一个古董商来看货,我怕你在这里转悠被他们看见了又挨数落,来告诉你一声。”


  “又一个!”张倩叹口气,前前后后来了十几个了,到底要把书卖到什么价钱他们才满意?这一来又要大翻特翻了,把里面弄得一团乱了吧,明天刘地又有得干了……糟了,刘地还在里面,被他们发现就糟了!张倩正想着怎么去通知刘地躲一躲,长辈们已经引领着两个商人走了过来,大家各自拿出钥匙,分别打开自己加的锁,一行人走进了楼里,张倩不由捂住了嘴,等着他们发出看见刘地的叫声。


  一秒,十秒,一分钟,五分钟……那些人已经络绎上了楼,却什么也没发生。


  “他什么时候走了?”张倩不由诧异。


  “什么?”张阅仲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没有,”张倩连忙岔开话,苦笑说,“我在想这些书又要倒霉了。”


  张阅仲拿了个球拍,非要在院子里的照壁墙上教张倩击球。张倩对运动却没有兴趣。只是坐在石凳上看他打。张阅仲在墙上自己击着球,优秀运动员的标准的动作看起来总有一种艺术感,让人十分舒服。


  “……二千九百九十七,二千九百九十八,二千九百九十九,三千!”张阅仲大喊一声,“啪”的把球击出去,又接在手里,抹抹汗,把球在手里上下抛动着问:“酷吧?”


  张倩正要回答他,却看到那一行人走了出来,一边议论着什么“宋版的《梦溪笔谈》最少要……”“初版的《呐喊》恐怕也……”“手抄的《石头记》很罕见……”一边从他们兄妹身边走过去。


  张阅仲把拍子一丢,用所有人都听得见的大声音说:“真扫兴!”


  长辈们责备的目光一点都动不到他分毫,而张倩则一别事不关己的样子,以手托腮坐在那里。长辈们把客人送出了门,转回身来想责备这两个不懂分寸的孩子几句,张阅仲正一挺脖子想要顶嘴,门外传来了一声世响,接着是一片尖叫声。


  张家的人纷纷冲出门去,大家看到了这样的情形:那两名古董商人的车刚刚发动,还没有开起来,一根原本立在路边的水泥电线杆就倒在了上面,把车顶砸出了一个大坑,乱七八糟垂着的电线迸闪出蓝白的火花,车的发动机还在响着,发出“嗡嗡”声,而车里的人却不知道是死是活,一切就象惊险电影里出现的一个镜头一样。


  路人有的在发呆,有的在惊叫,张阅仲第一个冲上去,先冲着自己的爸爸大喊一声:“报警!叫救护车!”然后用木棍小心地挑开那些电线,用力拽开了已经变形的车门。他和几个过来帮忙的路人一起把车里的两个人拖出来,直到看着两个伤者被抬上了救护车才走回张倩身边,弯着腰,低着头,手按膝盖,出了一口气。


  “他们怎么样?”张倩忙问。


  “看来死不了,不过也够受的,”张阅仲比划一下,“一个手被砸断了,一个满头满脸都是血。”


  “怎么好端端电线杆会倒!偏偏他们把车停在那里……”张倩叹息。她看向那边,在倒下的电线杆和砸坏的车旁边围满了看热闹的人,警察在努力维持着秩序,在一瞬间张倩仿佛看见个头高高的刘地也站在那里,再仔细看的时候却不见了。


  “我觉得我们这座藏书楼是有什么神秘力量在保护着呢!”吃过晚饭张阅仲又和张倩聊起了那件事,“你知不知道当年日军侵华战争打到这里,我们曾祖父的父亲……”


  “曾祖父的父亲……曾曾祖父吧?”张倩扳着手指头,“好遥远啊。”


  “就是我们这们曾曾祖父,”张阅仲一说起从长辈那里听来的“古”就眉飞色舞,“当时他把子孙和仆人全都遣走,自己留在这里,准备和藏书共存亡。当日本人冲进来时他就端坐在楼前,毫无惧色,结果日本人硬是没敢碰他和他的书。后来藏书楼传到咱们曾祖父手里,正赶上文革,红卫兵小将冲进来破四旧,要烧书拆楼,曾祖父就挥舞着拐杖冲出去,把那些红卫兵一顿乱打,结果还是保住了书和楼,直到文革结束,那么多古物、古书在十年浩劫中被毁,我们这里还是没事,你想想,我们的祖辈为了这座楼会出了这么多心血,他们会甘心这样被不肖子孙卖了吗?所以啊,才会……“


  “你说有鬼魂在阻止他们买这些书?还是我们曾曾祖父和曾祖父的……”张倩咧着嘴看着他,用力拍了他的头一巴掌,“你要编故事吓唬人也别把自己的祖宗编进去啊!”


  “我不是在吓唬你啊!”张阅仲捂着头叫出来,“你知不知道今天这两个人是第几拔来看货的商人了?”


  “每天都有几拔,谁知道!”


  “我就知道你一向不关心这些,一定不知道。”张阅仲神神秘秘地说,“告诉你吧,这些日子来的商人虽然多,但真正价钱令咱们的老头们满意的只有四家,今天下午那是一家,另外三家:一个在谈完之后失足从楼梯上滚了下去,现在还在医院躺着;一个走路时被让风吹下来的商店招牌打中,现在还昏迷着;另一个则在逛街时被抢劫的犯人抓住作了人质,后面虽然被解救出来,但是吓得得了神经衰弱,到外地疗养去了。怎么样,个个没有好下场吧!”


  “太巧合了吧……”


  “真的只是巧合吗?”张阅仲说,“祖宗守了好几代的收藏,现在不但要卖了,还为了谁多分谁少分天天在那里吵,真的在天有灵也闭不了眼吧。”


  张倩双手抱着膝盖,把头放在膝盖上,看着张阅仲说:“你为什么不去跟爸爸他们说,这座楼应该保存下去?”


  张阅仲沉默片刻说:“谁来照看它?要象曾祖父他们那样花一辈子,不顾生死的看护它,咱们家里谁做的到?”


  “……”


  “别看我,我要还要打球呢!而且我从小最怕看书了,一看书就想睡觉,就连睡不着的时候想像一下自己在看书,也会马上睡着……想像一下自己在看书……呼噜……呼噜……”


  “阅仲,阅仲?”张倩伸手推推他,不禁苦笑:“真的睡着了,太夸张了吧!”她的目光移到窗外的藏书楼上,笑容渐渐消失了……


  楼下的争吵越来越激烈,张倩想要装做睡着的样子都变的很难。和她睡在同一间屋里的堂姐大概也和她一样,早就被争吵声惊醒了吧?但是她和张倩一样,装做睡着的样子。曾经感情很好的堂姐,总是把自己的薪水拿出来为张倩买书的堂姐,自从她的父亲和张倩的父亲为了遗产大吵一场之后,就再也没有和张倩说过话。


  “《大雅》久不作,吾衰竟谁陈?《王风》委蔓草……”张倩在心里捡最长的诗来背诵,竭力不让自己去听楼下的争吵声。


  “也不看看你自己的德性!就凭你这样,有了钱就能高人一等了吗!”


  “你的德行可是好!背后里的龌鹾事以为别人不知道!”


  “哐啷!”杯子破裂的声音。


  “……绮丽不足珍。圣代复元古,垂衣贵清真……”张倩越背越快。


  “我总好过为了钱六亲不认的人!某些人有了钱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来!”


  “你们吵什么!看看几点了!让别人听见笑话!”


  “伪君子!轮不到你说话!”


  “秦皇扫六合,虎视何雄哉?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张倩喃喃地念出声音来。


  “我不跟你们争吵!钱本来就是身外之物,但是大家都是张氏的子孙,要分就分的公公平平,要不然不如不分!”


  “说的清高!骨子里还不是为了钱!”


  “……珠玉买歌笑,糟糠养贤才。方知黄鹤举,千里独徘徊……够了!”张倩终于忍不住从床上坐了起来,抹着眼眶流出的泪水——父亲和亲戚们的这种丑态让她想起了分赃不均而内讧的盗贼,而其中声音最大的就是自己的父亲,这让她更加难以忍受,她推枕起来,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时近午夜,天上疏疏点点的几颗星星陪衬着一挂残月,风吹过,这个院落颇有几分凄冷。想象曾祖父在这样的凄风冷月中或灯下读书,或伴着书香入睡,或许他看守藏书的岁月也不是那么枯燥、寂寥,至少不必为世俗的欲望所干扰,所烦恼。


  张倩绕着藏书楼转悠一圈,看准了四下无人,迅速地溜进了夹道里,“记得那个暗门就在这里。我只是进去看书,又不是偷东西,应该没问题吧?”一边这么给自己的行为找着借口,一边用手在楼上摸索着。


  “小倩。”一只手搭上了她肩膀。


  “啊~~~”夜深人静的时候,这种事情很吓人,张倩惊叫一声回过头来,却看到刘地站在背后,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张倩板下脸来,“你又在笑我的名字!”


  “没有……”刘地脱长了声音回答,“你反正也不姓聂……”


  “哼……”


  “不是要进来吗?来吧。”刘地轻松地推开了暗门,招呼她进去,“快点,别让人看见了。”


  楼中象张倩预想的一样,书架都翻遍了,有价值的书还好,那些不是珍本的普通书则被丢的到处都是,有的甚至弄到了地上。张倩有些歉意地看着刘地,藏书楼是张家的没错,可是刘地为它付出的比张家任何人都多,更象是自己的亲戚侵犯了刘地的东西一样。刘地却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立刻一挽袖子,开始打扫。


  张倩看着他忍不住问:“你怎么晚上也来?你帮我曾祖父打扫这个地方很多年了吧?”


  “我明天有事不能来啊,这个样子总得打扫吧?在这里打扫多少年啊?很多年……”刘地夸张地说,“我来算算,唔,六、七十年了呢!”


  “真是……”张倩觉得刘地怎么看也象那种新新人类,不是应该在这里打扫藏书楼的人,又问:“那你一定非常喜欢看书?”


  “不,我不看书,”刘地说,“我喜欢看人,人比书好看!你信不信,一个人的一个念头,有时候一本书都装不完?”


  “……很有哲理……”


  “哲理?哈哈……”刘地又开始了那种夸张放肆的大笑。


  “那我可以看这里的书吗?”


  “当然可以,这可是你们家的书,怎么来问我。不过不能带走,谁也不可以把这里的书带出去。”


  “我知道——这是我们家的祖训。”张倩说的黯然。现在张家的人,谁还在乎这条祖训?反而是刘地这个外人记得牢。


  刘地说完,为她开了一盏灯。张倩发现那盏灯的设计很巧妙,虽然有足够的光线,可是从楼外是看不到它的。


  张倩靠在橱子上静静地看书,刘地在旁边收拾整理,时间在小楼中慢慢过去,等完全沉浸在书中的张倩回过神天色已经微微泛亮了,她揉揉眼睛,放下书,抬头看见刘地正坐在一个橱子上看着自己,她歉意地说:“你打扫完了,是不是我耽误你回去了?”


  刘地耸耸肩:“你很喜欢看书。”


  张倩把书小心地放回架子上说:“家庭遗传吧。”


  “遗传?那也只有你一个人遗传到了,其他人啊,没有一个是进来‘看’书的。”


  “你相信吗,我爸爸其实是很爱看书的,一天不看书都睡不着觉,我的好几位长辈都是这样。我记得我小时候他们常常聚在一起,都是讨论什么胡适啊,鲁迅啊,矛盾啊,左拉啊,我会喜欢看书也算是受了他们的影响吧。”


  刘地歪着头看着她。


  “你不相信啊!现在他们要卖这些书也是有原因的啊。”张倩解释。


  “买房子、买车、出国、开公司……”刘地把两条腿叉开伸攻,双手按在两腿间的橱子上,向前塌着身子,一副坐没坐相的样子,慢慢吞吞地说。


  张倩不清楚刘地到底对自己的家族有多少了解,他竟然连各家卖书得钱后的目的都知道。她听出刘地的话里对卖书有些抱怨后说:“你为这些书付出了这么多心血,一定很舍不得它们吧?”


  刘地一挥手:“哪里舍不得!早卖早干净,省得我天天伺候它们。”


  张倩在他对面坐下说:“卖掉祖宗的收藏怎么也不是光彩的事,我堂哥阅仲也为了这件事气呼呼的。”


  “你堂哥?昨天找你的那个?哈哈哈哈……(不小心想起“小倩”这个名字了)”


  张倩白他一眼说:“是啊,他很反对这种为了钱卖祖宗心血的事。”


  “叫他来管这一楼书啊!”刘地热切地建议着——看来他真的很想把书楼交给别人打理。


  “他?叫他整天对着书还不如叫他死。张家的遗传因子到他那里才真的出了变异。”


  刘地一下子垂下了头,叹了口气,从手指缝里问:“那你呢?你这么喜欢书,把书交给你怎么样?”


  “我?有那么多长辈,轮不到我说话吧?”


  刘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反正……”张倩正要再说什么,看看手表又止住了,说:“快六点了,再不走就会被我爸爸他们发现了,你还不走吗?”


  “马上也走了。”刘地笑咪咪地看着她说,“改天见。”


  “改天见!”张倩匆匆离开了。


  “她……可以吧?”刘地还坐在那里,对着一屋子书自言自语地问,好象它们可以听懂一样,“你们觉得她怎么样?她再不行的话,我也无能为力了……”


  “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有结果!”张卫国大声吼着,指着张卫东的鼻子问,“我可不象你们,个个有钱有势!我等钱救命的!你说让你找买主,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你也看到昨天的事故了!这能怪谁,你急有什么用!”


  “反正我不管你们那么多!等到四号再看不到钱就分书。把我该得的一份书给我我自己处理。”他说完,重重地一摔门走了。


  好好的一顿饭被他这么一闹谁也吃不下去了,张倩放下筷子,听见旁边一位堂姐在问:“四伯怎么了?突然发神经。”


  张阅仲这个“天通耳”加“大嘴巴”马上抢着回答:“你不知道啊,他迷上了赌博,不但把自己的工厂输掉了,还欠下了一屁股债,真的是等着这笔钱救命呢!”


  “哼……败家子!”那位堂姐不屑地说。


  张倩低头苦笑——难道卖掉祖宗的心血不算败家?败的更彻底吧?听到父亲他们已经讨论起来:能不能在一周之内找来买主,找不来的话分书不分?万一非分不可的话怎么分?用不用公证……


  天色从早上开始就阴沉沉的,空气中尽是夏季雷雨前的湿闷,藏书楼里也显得格外的昏暗,张倩手里拿着一本书却根本看不下去,幽幽地说:“昨天下午,我的四伯父出了车祸,要不是一位路过的出租车司机心肠好,把他送进了医院,恐怕他就没命了。”


  “是吗,他运气不错。”刘地那副表情就算不是幸灾乐祸,至少也是没有什么同情心的表现。


  “……我觉得很害怕……你知道,最近来联系要买书的商人一个接一个全出了事,而我四伯父刚刚说完要把书分掉就也……阅仲说是有祖宗的灵魂在处罚这些想买卖藏书的人,我虽然不信这些,但是……接连的出事……你说那么宽的路面,好好的车怎么可能开到桥下面去!”


  “他喝了酒吧?”


  “他和我们一起吃的晚饭。”


  “再不然是想钱想的走神了,刹车失灵了、对面有车冲过来了……交通意外吗,常有的事。”刘地下结论。


  “万一……阅仲猜的是真的怎么办?”女孩子总是胆小,边说边打了个寒颤,“我爸爸一直是支持卖掉藏书的,这么下去,说不定哪一天就会轮到他……太可怕了!”


  “不可能的!”刘地义正辞严地说,“世界上怎么会有鬼魂这种东西,什么年代了还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我们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难道还不明白什么鬼魂妖怪根本就不存在,我们应该相信科学!”他的话音刚落,窗外忽然传来了雷声,震得窗扉微动,几道闪光划破了天空。


  张倩被突然而来的雷声吓了一跳,惊叫了一声。


  刘地看着窗外喃喃自语:“说个小谎而已,不至于要被雷劈吧……”


  雷声就象一个信号,阴了半个下午的天空终于下起了雨,本来就光线不足的藏书楼现在更加阴暗了。一排排书架,一个个书橱影影幢幢的,颇有和些神秘又危险的气氛透露出来。张倩心里本来三分的担忧被这样的气氛渲染成了七分,不安地说:“可是连四伯都出事了,你叫我怎么不担心我爸爸。”


  刘地站在窗边,双眼看着窗外说:“不如劝他别一心卖这些书了,也就没事了。”


  张倩苦笑说:“那怎么可能?他需要这笔钱成立自己的公司呢。”


  “那么担多余的心也没用啊。”


  张倩这几天来第一次看见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刘地竟然笔直地站着,在阴暗的窗边仿佛一个剪影,一道闪光照亮了他半个脸庞……什么时候自己也看到过这样的景象,张倩皱起了眉头,自从看见刘地那一刻他就觉得熟悉,究竟何时……“我们,是不是什么时候见过面?”


  刘地目光一跳——第二次了,自己消除记忆的法术对张倩竟然两次失效了。


  “我总觉得什么时候见过你,”张倩用手敲着头,“却偏偏想不起来。”


  “怎么可能?”刘地走到张倩身边,指着自己的脸大言不惭地说:“象我这么英俊、潇洒、气质出众的帅哥你如果见过怎么可能忘的了,我可从来没有被女性忘掉过哦!不要随便破坏我的名誉。”


  张倩简直不有相信他的脸皮竟然可以这么厚,不过他说的也很有道理,象他这么英俊出众的人如果以前见过,自己就算想忘记只怕也是很难的。


  “喔,我想起来了!”刘地突然叫,“那是在前生啊,小桥墩下,杨柳岸边,晓风残月,你握着我的手……”他闭着眼,一副陶醉的样子向张倩逼近过来,“啊,那时候你的目光温柔如水……”


  “闭嘴啊,恶心死了!”张倩忍不住捂着耳朵叫起来。


  刘地睁开眼看着她的样子哈哈大笑,张倩也不禁跟他一起笑起来。


  “对了,要不要跟我去‘看人’?”刘地忽然问。


  “看人?”


  “看人啊,人比书好看!”刘地伸手拉住她的手,搂着她向外走,“不信跟我去看一次!”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也不用雨具,就这么拉着张倩跑了出去,在雨里一边跑一边大笑。


  张倩虽然生活在风气开通的城市里,但她是个保守的女孩,从来没有和自己亲戚以外的男子牵过手,可是为什么和刘地手牵手的在雨中跑的感觉这么熟悉:刘地紧紧拉着自己,在冰冷的雨中温暖一直从他手上传来,一直向前跑,周围全是雨的声音,风的声音,远远的有一辆车驶来的声音……对他说:“上车!”


  “上车。”


  刘地的声音把正在恍恍惚惚回忆的张倩叫了回来,发现他们正站在一辆红色的出租车面前。“红车……”仿佛连和刘地一起坐上这辆车都是经历过的……为什么?(张倩上次和刘地的相遇请看拙作《荒山夜语》,不过……嘿嘿,我还没写。)


  车在一家酒吧前停下,这时雨已经停了,刘地拉着张倩下了车,张倩发觉他根本没有给司机车钱。而那个司机竟然也没有他向要,发动车扬长而去。张倩诧异地看着车去的方向。


  “喂,喂,看什么啊?难道他比我帅!”刘地在她面前晃晃手指。


  “你没给他钱。”


  “我朋友,给什么钱啊!”


  张倩不由失笑——自己这是怎么了,疑心疑鬼地一路在胡思乱想,一件这么简单的事都……真的快被阅仲传染了!她甩一甩头,把脑子里盘旋的乱七八糟的念头丢开。


  “来,我最喜欢的酒吧!”刘地拉着她,当张倩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站在自己从来没有踏进的“酒吧”里了。


  酒吧和电影电视里给张倩的感觉差不多,只是因为抽烟的人太多,烟雾缭绕的程度要比影视剧里的严重的多。刘地对这里不知道多熟悉,一边和服务和谐信息打着招呼,一边找了个位于角落,却能看见整个酒吧大厅的位置坐下来。点了一大堆酒和水果。张倩看着他几下子打发走一名来和他打情骂俏的女服务生,扬扬眉毛说:“这里果然比较适合你。”


  “藏书楼不适合?”刘地颇有自知之明,他给张倩倒上果汗,自己打开一瓶XO就着瓶子大大地喝了一口说:“这里是我的‘阅览室’和‘娱乐室’,比看书有意思多了吧。”


  张倩把目光转向大厅里的红男绿女,若有所思地说:“是很有意思。”她爱好写作,本来就喜欢用置身事外的眼光看人看事,所以完全能明白刘地的意思。


  刘地又喝了一大口酒,抹抹嘴说:“你看那个女人,和她男朋友在一起多么亲密,多么深情,可是我常在这里看见她,每次和她在一起的男人都不同;你看那个女服务生,刚才一定被客人骚扰了,眼圈红红的。我也认得她,很洁身自好的女子,从来不肯接受男客人的戏弄。可是她又为什么在这里打工呢?后面的故事很有想头吧……”他招手叫过这个女孩子服务生,又要了一瓶酒,递给她一笔小费。“还有那个男人,和他一起的一定不是他妻子……”刘地看着别人,指手画脚,口沫横飞地说着。


  张倩皱起眉头:“刘地,你的心态有问题吧!”


  “有啊,有啊!”刘地点头,“我最喜欢幸灾乐祸、落井下石看热闹。嗨,你看那个人……”


  “……”


  张倩发现刘地真的是在这里“看人”。他的观察力很强,看到一个人就分析他在干什么,他的目的等等,头头是道,而且很了解别人的心理,只是这种爱好未免让人不能恭维。张倩很难理解刘地这样的人,他看起来既时髦又玩世不恭,但是却能数年如一日的耐下心来整理一座藏书楼,他看起来熟悉并且喜欢出入这样的娱乐场所,但是又只是在这里“看人”。不知为什么,张倩对刘地从心里感到亲切,就好象很久以来就知道、就认识一样。她看着刘地的侧脸,那种带着讥讽的微笑,和从一举一动里透出来的玩世不恭都似曾相识,张倩在回忆里苦苦地寻找着那样熟悉的神情。


  “看那个男人……”刘地还在指着酒吧里的人给张倩看,满怀心事的张倩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他指的人,却无法再收回目光来。“看到那个女人了吗?二十出头吧,怎么可能和那个四十心上的男人是正常的情侣——也不是叫的和谐信息,因为他们很熟稔……”刘地还在喋喋不休地分析。


  “二叔……”张倩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里看到这位堂叔。他一向老实谨慎,不是应该出现在这种场合的人。


  两个位子本来就相隔不远,张倩一旦专注了注意力,虽然酒吧里环境吵闹还是可以断续听到那边的谈话。


  男人:“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尽快和她离婚。”


  妇人:“哼,你离不离婚关我什么事,我问是你说的遗产啊!”


  男人:“反正我祖父已经去世了,等我离了婚,那些遗产却是咱们俩的啊。”


  女人:“遗产,遗产,说了八百遍了,我在一毛钱都没见到。我跟你说明白,见不到这笔钱,你趁早也别跟你老婆离婚,我可没空陪你过穷日子。”


  男人:“你放心,我一定尽快催他们把书卖掉,一定尽快!”


  ……


  “他是我二叔……他一向是个好丈夫,好爸爸的,怎么会……”张倩沉浸在震惊中。


  “男人有钱就变坏罗。”刘地见怪不怪。


  张倩真的不能明白这个摆明了为了钱的女人有哪里好?二叔又为什么突然有了这么多转变?


  “有些人啊,平时是看不出来的,一旦有了钱不会象变了个人的。”刘地又开了一瓶酒来喝。


  “刘地……”张倩咪起眼盯着他,“你是特意带我来这里,让我看到二叔的对不对?”


  “我怎么知道他是你二叔?”刘地把酒送进嘴里说。


  “我们张家的事你什么不知道!”


  “那倒也是。”刘地不怀好意地笑着,“不过你的三围我就不知道。”


  张倩一下子涨红了脸,腾地站起来大声问:“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们张家的事与你何干?二叔和你有什么过节?你为什么要在那里山风点火!”


  刘地自若地问:“他不弄火,我怎肯弄风?”


  张倩警惕地盯着他:“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只想告诉你,不卖书,他可以过回本份日子,卖书,他家破人离。”


  “那又怎么样?”张倩提高了声音。


  “不怎么样。”刘地淡淡地说,“你们张家的事与我何干?”


  张倩吸了口气,让自己冷静地坐下来说:“我知道你十分不希望那些书被卖掉,但是是那些长辈们在做主,你和我说也没用。我也不想那些书被卖了啊!”


  “真的不想?”


  “当然了,我怎么会希望祖先的藏书被当作商品卖掉!”


  “只要你不想它们被卖就有用!”刘地好象松了一口气似的笑起来,“来,来,喝一杯,我又不是来和你吵架的。”


  张倩喝了一杯饮料,心情总算平静下来,对刘地说:“不该对你发脾气的,对不起。”


  “随便发,没关系。”刘地心情好得很,举着酒瓶笑嘻嘻的。


  张倩这才注意到桌子上已经摆了三、四个空酒瓶,不由叫了一声:“你喝了这么多酒!”


  “才四瓶啊。”刘地面不红心不喘地说。


  张倩伸手推他送到嘴边的酒瓶:“别喝了,这可是白酒。你会醉的。”


  “太小看我的酒量了!和谐信息,再来两瓶。”刘地反而来了精神,把手中的那瓶一饮而尽,对服务生叫起来。


  又是那个刚刚哭过的女子端了酒送过来,快要走到刘过边时,还是刚才戏弄她的几个男人中有一个伸出手,突然在她胸口摸了一把。女子一惊,手一晃,一个酒瓶落在他们的桌子上,碰倒了好几个杯子。“和谐信息,你的服务可不太好哦,”几个男人这下有了因头,开始向她动手动脚。女子又敢高声叫喊,只好奋力抵挡着,口里却要向他们道着歉。


  “不用道歉,乖乖,亲一个就行了。”其中一个醉的最厉害的男人驽着嘴扑上去。


  “又是这种事,真无聊。”刘地把空酒瓶扔在桌上。


  “酒吧的人会管吧?为什么没人阻止?”张倩紧张地问,一回头,刘地却站起来走出去了。


  “喂,你,”刘地向那个男人勾勾手指头,“碰翻了我的酒呢。”不等那个男人说什么,刘地用膝盖向他下身一顶,迎面又送上一拳,把他打趴在了地上。


  “啊……”那个女服务生惊叫起来,扔下酒跑了。


  “你现在才叫啊?”刘地冲她的背景耸耸肩,“对着他们又不叫,对着我这样的帅哥叫!”


  另外几个男人当然不肯罢休,向刘地包围上来,刘地左面一拳,右面一脚,三、五下就放倒了其中三个,剩下的一个恶狠狠地看着刘地,亮出一把匕道来。一步步向他逼过去,刘地装模作样地举起双手,站在原地等他过来。


  “碰!”


  一声闷想,拿匕首的男人应声倒地,现出身后双手抓着一个酒瓶的张倩来。


  刘地瞪大了眼睛,看看地上的男人,再看看张倩手中的瓶子,推开手无奈地笑了一下。全酒吧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张倩和她手里的瓶子上。刘地拉住她的手,推倒了一个走过来的酒吧保安,跑了出去。


  刘地拉着张倩从酒吧里跑出来,“哈哈”大笑着,一边跑一边笑,终于喘不上气来了,索性停住步子,扶着路边的电灯柱子笑的弯下了腰。张倩从来没有干过这么疯狂的事,本来还惊魂未定地不住往回看,怕有人追来,但是看着刘地前仰后合的样子不知不觉也被他感染了,失笑起来。


  “我不是说过人比书好看吗,怎么样,今天晚上看得精彩吧?”刘地好不容易止住了笑问张倩。


  张倩扔下一直拎在手里的那个瓶子,问:“今天晚上到底发生了多少事,你能告诉我吗?”


  “哈哈……”刘地又开始笑,“天天跟我出来的话,常有这样的精彩。”


  “你天天这么过日子?”


  “我的原则是这样,想笑就笑到够本,想玩就玩到够本,喝酒就喝到够本,打人就打到够本。怎么样,觉得我很潇洒,很酷了吧!”


  “这种日子亏你过得来……”张倩这可不是表扬他。


  “也只有我过得来。”刘地马上把她的话当作表扬,“我只过自己的日子,谁都别想让我不自在,我只捡生活快乐的一面来过,把其它的全丢给别人,很有个性吧?”


  张倩微微一笑,没有附和他,却说:“我记得读过一首诗,其中有几句是这么说的:


  活着


  所谓现在活着


  是敢哭


  是敢笑


  是敢怒


  是自由


  ……我本来以为没有人可以真正这样的活着,但是现在看来,这几句诗句象为你写的一样。想别人可以不赞同你的生活方式,却无论是谁都不能不羡慕你的生活方式吧?”


  “哈哈,”刘地笑起来,背着手到退着走,看着张倩念:“


  活着


  所谓现在活着


  那就是口渴


  是枝桠间射下来的耀眼的阳光


  是突然想起的一支旋律


  是打喷嚏


  是与你……哈!”他突然不再念下去,正过身子来走路。(刘地和张倩念的是同一首诗,下文是“是与你手牵手”)他突然发觉自己泄露了心事,不再念下去,转过身往前走。


  张倩装作什么也没觉察到地说:“不是说自己不看书吗?”


  “我送你回去吧?很晚了。”刘地把话题岔开去,嬉皮笑脸地催促着,“快走、快走,女孩子家不要在外面待的太晚!”


  “……这句话不太符合你的生活态度吧?”


  “我的生活态度只针对我自己!”


  “……严于律人、宽于待己才是你的生活态度吧。”


  “知音啊!拥抱一下吧!”


  ……


  张倩看天色已晚,恋恋不舍地放下手中的书,四望一下叹口气说:“这次看来是真的找到买主了,听爸爸他们说连价钱都谈好了——早上阅仲还在咕囔:怎么这商人不出事,以后我怕是没有机会在这里看书了。”


  刘地还在收收拾拾,边说:“那有这样的傍晚盼人家出事!这是什么心态啊?怎么和我一样!太可恶了!不过,我太喜欢他了,下次介绍介绍!”


  张倩气结。


  刘地摆出一付讨好的神情说:“你喜欢的话,这藏书楼给你好不好?”


  “你说了算啊。”张倩白他一眼。


  “我就说了算啊。”


  张倩随手翻着书本,说:“说真的,我不太理解‘藏书’这种行为呢。只是把自己喜欢的书收藏起来珍藏还好,可是把从来不看的书也象无价之宝一样,还专门盖座楼来保存我就难以理解。书啊,就是应该用来看的,书的价值在于它的内容,不在于它本身有多长的历史,是什么版本,值多少钱,你说对吧?”


  “数代人的心血,自然有它的价值在里面,不在于它值多少钱啊。”


  “说真的,我真没法理解曾祖父他们,把这么多书牢牢地锁在楼里,到底有什么意义?这些书没有人来看,它们也不会高兴吧?我想我是永远都成不了藏书家了——我啊,宁愿作个看书家!”


  “那么这一楼书怎么办?”刘地有点急了。


  “轮不到我操心啊!”


  “如果把它们交给你呢?”刘地急切地问。


  “我才不要呢——这不是一楼书,这是一楼麻烦啊~~~~~~”


  刘地露出紧张的神色认真地问:“我想问你,如果真的把藏书楼交给你的话你怎么处置它?”


  “送给你。”张倩俏皮地一笑,她知道刘地一直在努力想让自己争取藏书楼的所有权,好让这座藏书楼保全下来,但是她以来没有那样的能力,二来是真的不愿意被这座楼锁住一生。楼能保存下来当然好,但是如果是要自己来照顾的话,张倩作不到。她侧着头说,“你是最适合作这里主人的人了,再不然捐给图书馆,我知道你不希望这些书失散掉,可惜我不是那种可以为了藏书付出一生心血的人——我认为那不值得,对不起。”


  刘地深吸口气,靠在墙上,露出自嘲的笑容。


  张倩没有想到他会这么颓丧,不知道怎么劝他,又和他说话,刘地却不回答,她只好自己默默地走了。


  “唉……”等她走远,刘地发出了一声长叹,“我再也不能了……”


  他拍着墙壁,自言自语地说:“我能怎么样?真的把他的子孙都吃了不成!到此为止了……刘地啊刘地,遇到了人类,你终于还是有做不到的事啊……”虽然没有亲口的承诺,但是刘地在心里是答应过张廷鉴的:为他好好看护这座楼。可是到了如今,看来他的承诺是真的做不到了。他这七百年来,从来没被什么事难倒过,即使面对生死关头他也只是一笑而已,可是这一次他已经用尽了心思,可是结果还是难入人意。


  “人类啊……”刘地“咯咯”地笑着,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沮丧过,以往人类要是让他不满意了,提过来一口吃下就是了,可是那些人不是日本士兵,不是红卫兵小将,而是他恩人的子孙,是张倩……


  “看来只能用最后的办法了。”刘地伸手拥抱一下楼柱,“咱们相处了60多年,现在要拜拜喽!”他把脸贴在那根柱子上,久久没有抬起来……


  “遗嘱!”听了这位前来拜访的律师的话,客厅里一片椅子响、桌子动的声音,所有的人都向律师围上来,发问声,惊异声乱成一团。


  律师有些不解地看看这些人,从一个密封的严严实实的大信封里取出了一份文件,清清嗓子说:“确切来说这不是一份遗嘱,而是一份转让证明,是张先生生前签属的将他的藏书全部转让给市图书馆收藏的证明。”


  “乒乒乓乓”


  律师的这句话说完,至少有两个人坐到了地上,更多的人虎视眈眈地盯着这位律师,靠他最近的张卫东一把把遗嘱抢了过去。他草草地看了一遍,然后神情木然地呆看着地面,他身边的张爱国忙从他手里把遗嘱拿过去。这样一个传一个,张氏家族的人用了大半个钟头,都把这份遗嘱看了一遍,最后传到了张倩手里。张倩用最快的速度把遗嘱看完,露出了难以言喻的笑容,淡淡地扫视了她的亲人们一眼。


  张家的人都在面面相觑,他们当中没有人知道张思贤生前曾签下这份遗嘱。不应该说这并不是一份遗嘱,而是张思贤生前就已经将自己的藏书全部捐赠了出去。他只是在无偿捐赠的基础上向图书馆提出了三条要求而已:


  一、只有在张氏子孙无人愿意保存、管理藏书楼的情况下,此合约方生效;


  二、图书馆有权利将藏书借阅和收藏,但是无权出售;


  三、图书馆在得到张氏子孙全体同意的情况下,可以出售藏书,但出售所得款项不能归图书馆或张氏子孙所有,而必须全额交给慈善机构,用于贫困地区教育。


  这份手续齐全、条件严格的合约从头到尾,直到最后那个老人用抖动的笔写下的签名和郑重按下的指印都使张倩感到,曾祖父他什么都预想到了,家庭中的纠纷,后代的贪念,甚至以后有可能发生的利益之争,这些全在他的计算之中。


  “凭什么!藏书是张氏全族的东西,怎么可以凭他一张纸就给了外人!”张卫国第一个叫起来,他把手伸向张倩,想把遗嘱抢过来撕掉。有和他一样想法的人还有好几个,他们一起气势汹汹地向张倩过来。


  “干什么!”张阅仲跳到张倩前面——他不愧只这个书香门第的“基因突变”者,又高又大,亮出因为体育运动而得来的一身肌肉往那里一站,唬的那些叔伯、堂兄弟都不敢再往前。张倩走出去两步,把遗嘱还给了那位律师。那位律师的目光和张倩碰在一起,对她露出了了解的神情。


  “我们不承认这份文件!”


  “对,我们要起诉!”


  “把它给我!”


  大家的目标又一致转向那位律师。


  “如果各位有什么异议,尽可以通过法律途径来解决,但是这里还有一份文件要请大家过目。”律师从容地打着官腔,又取出另一份文件说:“这一份文件,是张思贤先生生前在银行保险箱里保存的物品的手续和钥匙。所保存的物品是一对宋朝的花瓶——现在价值大约在七百万元左右。”他把文件举起来给大家看,原本为了藏书转让合同的事议论纷纷,有的沮丧,有的气愤的人们在听到这个报价后,顿时全都安静下来,目光集中到他的手上,律师停了一会,让所有人都看清楚,接着严厉地说:“张思贤先生留下遗言给各位:张氏子孙,可以卖古董、卖房、卖地、卖儿、卖女,但是决不能卖书!这对花瓶的价值加上土地的价值,虽然不足够实现你们全部的愿望,但是也美金和藏书的价值相抵了,希望你们好自为之。”他一字一字的把这句话说完,扫视了在场的所有人一眼,他的目光中有某种东西,使大家都不敢再直视他。


  张倩眼泪从眼眶中滴下来。


  曾祖父这最后一项安排,不仅仅是为了不让子孙们继续虎视眈眈地盯着那些藏书,也是从子孙们的角度、很体谅地作出的安排——用七百万元的话,有很多办法可以让藏书楼继续存在下去,但是那样子孙们将一无所获。曾祖父的决定让藏书和张氏家族的人都得到了最好的安排,一向把他视为爱藏书胜过爱子孙的亲戚们,这下可以明白些什么了吗?


  所有人都集中在那们律师身边听他讲解这份文件,律师的目光却穿过大家,看向最后面的张倩,直到他把一切向张家的人交接清楚后,依旧看着张倩,说:“我能为你们做的都做完了,告辞了。”微微点了一下头,转身离去了。


  “被他看到自己流泪了。”张倩拭去眼泪,反倒是她的亲戚们无人发觉她的激动。正热烈地讨论着,只不过内容从藏书变成了古玩。张倩见大家都不注意自己,悄悄走了出去。她信步向藏书楼走去,心想刘地如果知道了这个消息,会高兴,还是生气?不知道他今天来没来?


  当她习惯性地来到那条夹道时,却惊讶地停住了步子,“怎么会这样?”她记忆中那条狭窄但铺有方砖的她连日来常常走动的夹道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两条横在地上的水泥柱和齐膝的野草。“怎么变成这样?昨天还……”


  “小倩,你到这儿来干什么?”张阅仲也跟着她出来,见她在发呆走上前问。


  张倩茫然地问:“这里什么时候长了这么多草?”


  “这里一直这么多草啊,昨天我还在这里抓蚱蜢喂鸟来着。”


  “不可能!我昨天明明还来过!”张倩冲进去,跳过那两根水泥柱,用手在墙上摸索,但是却找不到那道暗门,“明明在这里啊!我不会记错的!”


  张阅仲不解地问:“你在找什么啊?”


  “暗门。”


  “暗门?电影里的那一种?”张阅仲摸着头问,“在这里怎么可能找得到?”


  张倩慌乱地跑到前门,用力地拍着门喊起来:“刘地!刘地!你在不在?”


  张阅仲担心又紧张地跟着她问:“小倩你干什么啊?刘地是谁?这里面怎么会有人?”


  “刘地!刘地……”张倩喊了十几声,里面还是一点声响都没有,她回头看着张阅仲,满脸惊疑地说:“可是这几天我一直看到他,他总是在这里面啊!”


  “怎么可能,这里锁的这么牢。”


  “他从暗门进去,从那道暗门,我也走过的!”张倩又跑回夹道寻找暗门,可是那堵墙扎扎实实地立在那里,连多余的缝隙都找不出来。


  “不会有暗门的,难道造道暗门让人偷书!小倩,你别吓唬我啊!不是发烧了吧?”张阅仲担心极了。


  张倩失魂落魄地说:“明明有啊,刘地就从这里进来打扫、整理……”


  “刘地……”张阅仲念着这个陌生的名字,“就算有暗门让他进来这座楼,他应该也进不了咱们家院子啊。大门对着住宅不说,院子里还有保安。”


  张倩惊异地睁大了眼,她从来没考虑过刘怎么进到这个院子里来的问题。


  “小倩你过来看看,”张阅仲趴在窗户上向楼里看,“这里根本没有打扫过啊!”张倩凑上去,楼里到处可见灰尘,书本也翻得十分凌乱,和她记忆中的一尘不染全然不同。


  “怎么…………”张倩无力地扶住窗台,“难道是我的幻觉?不会,我确实见过他的!对了,前天晚上我很晚回来,不是你帮我开的门吗?我就是和刘地一起出去了!他送我回来,当时就站在路边,你没有看到他吗?”


  “前天晚上……”张阅仲盯着她,眼睁得很大,难以置信地说,“那天你很早就睡了,叫你打牌你都不起来……你哪里都没去啊。”


  张倩握着拳,身体发抖,乞求似地问:‘那么我这几天经历的是什么?和我在一起的又是什么人?”


  张阅仲深信张倩不会说谎,不由也感到一阵寒意,看着阴森森的藏书楼:“该不会……是……是那个吧?”两兄妹惊慌地对视着,终于拉着手双双逃离了这个地方。


  图书馆珍而重之地运走藏书后房屋和地皮都被卖了,那座经历了100多年风雨的小楼也开始被拆除。出售房产和古玩的钱也不少,虽然无法实现大家所有的愿望,但是至少可以实现一大部分。张家的纠纷就这么结束了,大家又恢复了那种其乐融融的亲戚关系。


  这一切已经过去了十几天。


  张倩坐在咖啡厅里,托着腮看着窗外,她无法弄明白自己那几天到底遭遇了什么,已经发誓不去想它了,但今天又被张阅仲约了出来,说是有新发现。只是那个家伙的所谓发现不知道有多少是真的,多少是他自己发挥想像的结果。


  “小倩!”张阅钟一进门就用那个大嗓门喊起来,张倩皱起眉头,端着杯子向他做了个泼的手势。“我跟你说明!大发现!”张阅仲还是咋唬着,张倩不得不向他做了个“轻声”的动作。


  张阅仲压低了声音,把手张在嘴边,趴在张倩耳边一字一字地说:“藏书楼下面挖出尸骨来了!”


  张倩手一松,杯子摔在桌子上,“什么尸骨?难道是……刘地……”


  “不,是日本士兵。”


  “日本……士兵?”


  “尸体是早化成白骨了,但从摆在一起的木仓械什么的来看,应该是当年的侵华日军,一共十多具,就在楼的正下方。”


  “可是楼已经建了100多年了,怎么会有抗战时期的尸骨埋在下面?”


  “就是奇怪在这儿啊。而且你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吗?”


  “怎么?”


  “有的颈骨拍了,有的胸骨碎成一段一段的,有的头骨裂成了七、八块——全是用外力弄的。”


  “外力?”


  张阅仲伸展手臂,摆了个武术架式。


  “不会吧……用手……”


  “记不记得当年日军占领这里,曾曾祖父独自留下守护藏书的事?恐怕就是那个时候杀的,时间上也吻合,还有文革时曾祖父曾用一根拐杖打走红卫兵的事……唉,不得了,我们的祖先全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啊!唉,张阅仲啊,张阅仲,你如果早生二十年不就可以随曾祖父习武,把张家的武术发扬广大了吗?曾祖父去世后家传武学就此失传。张氏子孙真该同声一哭啊……”


  “……你武侠小说看多了吧……”张倩把目光投向窗外,轻笑了一下,不在理会张阅仲的絮叨,那座藏书楼确实处处透着神秘,但是她已经下定决心不再去想了。“待会去一趟图书馆看看那些书吧,反正也在附近。”她喝了一口咖啡,这么想。


  听说是张家的人想看看那些书,馆里的人十分热情,馆长亲自陪着她说话,一边吩咐:“叫刘地来带张和谐信息去看看。”


  “刘地!”张倩几乎是颤抖着把目光转向了门口。


  门外走进来的是名毫不出众,三十出头的中年男子,看都没看张倩,过去问:“馆长,您叫我?”


  “刘地,你带这位和谐信息去11号书库看看,她是张家的人。”馆长一边吩咐刘地,一边向张倩介绍,“刘地在我们这里干了十多年了,认真扎实,由他来专门照管那些书再合适不过了,你们大可以放心。”


  “张和谐信息,”“刘地”伸手和张倩握一下,“这边请。”


  书已经被重新分类编号,放进了专门的书库,其中一些珍本还被放进了密封着的恒温、恒湿的柜子,待遇比在那座楼中时好了不知道多少。“刘地”介绍说这个书库是一位华侨捐资修建,最现代化的书库,馆里为了表示对张氏藏书的重视,专门用来存在这些书。


  “可以借吗?”


  “可以在这里看,不能带出去。”“刘地”面无表情地指着墙上的规定说,“本馆外借图书在1——9号书库。”


  张倩一笑。她站门外看了一会,没有进去就告辞了。站在图书馆的台阶上,风吹过脸庞,她再回头看一眼,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她再也不打算想起来了,而且她有一个预想:无论如何,刘地是会守住这些书的…………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QQ|小黑屋|手机版|Archiver|Nw壬天堂世界 ( 京ICP备05022083号-1 京公网安备11010202001397号 )

GMT+8, 2024-5-18 11:56 , Processed in 0.160343 second(s), 5 queries , Redis On.

Powered by Discuz! X3.4 Licensed

© 2001-2017 Comsenz Inc.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