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HawkSunSky 于 2012-7-24 08:03 编辑
Episode.2 青春 —Neverland—
上篇
“所以说,我喜欢你。”校门口,白衣的男生微微低着头,向面前的女孩子告白。
放学时分,街道尽头的地平线已经被晚霞染成橘红。逆着霞光的少年,在淡灰色的地面上投下了狭长的影子,而与之相对的少女的面容,沐浴在最后一抹夕阳里,分不清面颊上的绯红是因为光线还是害羞。 “那个,可以试着,和我在一起吗?”男生的语气相当微妙,明明选用的措辞是这样谨慎而卑微,却丝毫没有追求女生的懦弱男孩子害怕拒绝的战战兢兢。 是因为与话语相反,有着足够的自信不会被拒绝,还是说从最开始早就做好了被拒绝的觉悟呢?又或者是,少年本就是不会将感情轻易外露的冷静类型,即或是这样的表白场合也可以这样留有余裕的应对。 “我,我……”与之相反,在这场对话中理应处于优势方的少女,却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不过慌乱本身其实就相当程度上代表了肯定的回答。对于被表白的一方来说,实际上并不存在应允与否之间的犹豫,若有踌躇,只会是出于羞涩的忸怩,或是斟酌更委婉的拒绝措辞。 虽然顾忌着老师,两人并没有站在校门正前方的路口,然而还是间或有路过的学生不经意的瞟向他们的方向,然后一瞬间就理解了或是自以为理解了事态。 对方会怎么回答呢。少年静静地等待着。 我要怎么说出口才好呢。少女慌乱地思考着。 然后——
“叮铃——” 睁开还有些模糊的眼睛,床头的电子钟液晶屏尽职的发着光,刺耳的蜂鸣声不断传来。 “真是的,明明就差一点了啊……”沮丧的摇了摇头,按下了闹钟上的按钮,花了一点力气才抑制住把那只钟摔到墙上去的冲动。 明明都已经梦到他对我表白了啊,再让我多睡一下的话,闹钟再晚点响的话…… 接下来不就应该是,接,接吻…… 不,不行,不能这么想下去了。 意识到光是妄想就升腾起来的脸上的热度,像是要清醒过来一样用双手轻轻拍打着脸颊。 不过,似乎也不能全怪那个闹钟。要是在梦里面,自己在被表白之后干脆的接受的话,要是没有那样害羞的说不出话来的话,说不定…… 啊真是的,为什么在那种梦里都会如此忠实的再现自己这种懦弱的性格啊! 莫名其妙的感觉到不爽。 解开睡衣的扣子,把衣服丢到床上。拉开衣柜在几件衣服间犹豫了半天,才终于想起来今天是周一,必须要穿校服才行。 校服也无所谓了,至少不显身材。看着柜门背后的镜子里,自己身前那只能用贫弱来形容的胸部,无奈的叹了口气。 明明每天都有好好喝牛奶的…… 一边怨念着一边穿好整套衣服,抓着放在床头柜上的发绳推开了房门。 刷牙,洗头,洗脸,吹干头发后用橡皮筋绑好头发,然而几乎是刚刚完成就觉得梳妆镜里的发型简直惨不忍睹,于是又拆下来重新调整,然而这样折腾了几次,最后还是只能梳成最普通不过的单马尾。 来到客厅,桌上已经放好了几个包子,两个煮鸡蛋和两杯牛奶。 现在住的房子是为了照顾我和姐姐读书,专门在离我们两人的学校都很近的地方重新买的,于是爸爸和妈妈每天都要很早出门去上班。这个时候,他们已经出门了,虽然早饭总会像这样帮我们两人做好。 姐姐并不在桌前,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和高中生的我不同,大我三年的姐姐今年已经大二,对于没有早自习啊升旗啊这种事情的大学生来说,只要赶上上课就可以了,所以就算现在她还没醒都不太会迟到。 不过我就没有那么充裕的时间了,没办法等她起床一起吃早饭,只能自顾自的把我的那份早餐放到面前,一口一口的咬着包子,同时用已经熟练的动作单手剥着鸡蛋壳。 在喝完最后一口牛奶,走回房间拿书包的时候,在走廊上撞见了刚刚起床的姐姐。 “早上好,静静姐。”一边打开自己的房间门,一边和她问好。 “早安,依依。”姐姐朝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却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一样转过头来。 “依依啊,我的洗面奶是不是你也在用啊?感觉最近用的有点快了。” “啊,是的……感觉最近脸上油有点多。”要是突然跟妈说我要用洗面奶的话,可能会有什么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就直接用姐姐的了。不过确实应该先和她说一声才对。 “这样啊,那没事了。”姐姐笑了笑,然后突然把脸凑向这边。“不过啊,总觉得这半个月来,你越来越在意自己的外貌了嘛。” “啊,有吗?”被姐姐突然的提问吓了一跳。虽然自己并没有怎么意识到,不过说起来的话,可能真的有吧。今天早上就是这样,为了发型在卫生间里耽误了半天。 “上星期你还问我借了几个发卡吧?也跑过来问过我几次衣服怎么搭配的事情了。这么说起来的话……”姐姐一脸了然的表情,“依依啊,你是有喜欢的男孩子了吧。” “诶?!哪,哪里有那种事情啊……”忙不迭的否认。不过姐姐似乎根本不理会我的回答。真是的,从小时候开始就喜欢胡乱猜测我的事情。 ——偏生每次猜的还都八九不离十。 “放心啦,我不会告诉爸妈的。这种事情你就别想瞒过你姐了。”以一副过来人的表情,姐姐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真好呢,依依也长大了啊。” “姐……”看起来是瞒不下去了,只能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不过,依依你才高二吧。虽然你的学习什么我觉得是不用担心的啦,不过还是稍微注意点吧。被老师发现了的话有点麻烦的哦。”然后,姐姐凑到了我的耳边。“另外就是,不管有多么喜欢那个男孩子,都绝对不能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哦。” “姐!”有些害羞的推开了姐姐,转身冲进了自己的房间。 “好好好,我不会和别人说的,你快点去学校吧。”姐姐笑着离开了。 看了下钟,已经七点十分了,再不快一点的话升旗就要迟到了。就算住的再怎么近,从这边到学校也要走上十来分钟。 拎起书包朝家门小跑过去,一边穿着运动鞋一边把手臂套进背带里。
小跑着冲到教室时,已经是同学陆陆续续离开教室走向操场的时候了。
逆着人流挤进教室放下书包,从后面追上平素的几个闺蜜,融入了大队伍之中。 排好队列之后,每周都一成不变的升旗仪式开始了——虽然已经无聊到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听主席台上的老师说的一个字了。反正就算有什么重要的通知,之后班主任也会在班上重新说一次的。 在确认了前面的班主任没有注意到这边之后,微微把头侧向左后方,他就站在男生队列中我这个位置后面的三个身位。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整张脸却因为这样的平淡而显得严肃,不了解他的人甚至会以为现在他正在专注着听着升旗仪式上的每一句话。 身高并不是特别高,从他站在队伍中段的位置就能看出来。身材偏瘦,却恰到好处的勾勒出了脸庞俊俏的轮廓。虽然穿着校服看不太出,但平时穿T恤的时候可以很明显的看到脖子下方的那对锁骨,简直像是有魔法一样,让我第一眼就为之着迷。 当然我绝对不是那种只要看到帅哥就喜欢到不行的花痴,中肯点说的话,初中时候坐过半年同桌的一个男孩子比他还要更帅气一些。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恩,应该是他给人的感觉吧。 他是今年才转到我们学校来的,之前好像因为家庭的原因休学了一段时间,然而却靠自学把丢下的进度全部赶了上来,然后考进了被称为市内第一的我们学校当插班生。应该就是因为这样的经历,他对班上的所有同学,都和对老师一样,带着一种有些淡漠的礼貌。——然而却也不是冷漠,虽然有些不怎么待见他的男生会暗地里说他自闭,不过显然也不是那样。 而我的直觉告诉我,他那种微妙的氛围,应该是出于孤独才对。 这样的判断在这学期第一次家长会的时候得到了验证。全班同学中,只有他一个人的家长没有出席,而事后班主任甚至没有询问过他原因,应该是之前就知道了他家长不会到场的吧。 结合之前班主任告诉我们的,他因为家庭问题而休学,心中的侦探毫不费劲的便理解了整个事态。就像很多小说里写过的那样,恐怕,他的父母要么离异要么已经去世,现在抚养他的,只是一个不怎么乐意照顾他的远方亲戚。而失去了父母亲人关爱的他,因为休学又不得不进入这样一个对他来说完全陌生的环境中学习,而且还是作为插班生,在集体的环境早已形成的现在以外来者的身份进入班级之中。 这样的他,当然是孤独的。那种小心谨慎的礼貌和低调寡言的态度,都是出于孤独心的自我保护罢了。明明是那样的优秀,成绩拔尖,运动也近乎万能,内心却是孤独的。 ——于是,在认识到他的孤独之后,我变得不可救Yao的迷恋上了他。优秀却孤寂的王子,简直就像无数粉红色的小说里塑造出的最佳恋爱模板一样。 这么优秀的他不应该一直这样被孤独封闭下去,需要有人去理解他,安慰他,告诉他他并不是一个人。需要有一个公主走进王子灰色的城堡,把他的世界染成七彩。而这个人一定是我。我能够做到,只有我能做到。因为在别的男生都觉得他怪僻,别的女生都觉得他单纯的“酷”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看穿了他的孤独不是吗?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我的目光,他微微往这边转过头来,我只能迅速的移开自己的目光,下意识的看向主席台那边。好像刚才国歌已经响完了,现在是教导主任在台上拿着话筒讲着些哪怕认真听清楚一个字都会觉得无聊的话。 扩音器的杂音有些大,混在操场上的风声里,沙沙的有些刺耳。十月的阳光,照在身上仍然有着八月未褪去的热度,然而偶尔一阵冷风吹到脖子里,已经隐约可以听见冬天的脚步声。 第一节是什么课呢……花了三秒钟回忆起了今天的课表,是化学。 应该会发上次考试的卷子吧。反正我压力不怎么大,毕竟是理科三门之中最拿手的科目,考试的时候提前30分钟就写完了。谁说女生不擅长理科的。 嘛,虽然对我来说生物确实有些棘手就是了,当初就是因为不想背政治地理那一行行的文字才进了理科班,生物却还是要靠死记硬背,饶了我吧。 不过啊…… 要是我的恋爱也能像考化学那么顺利就好了。 这可是我的初恋啊。 抬头望向天空。被重工业污染了几十年的所谓“苍穹”已经失去了本来的色彩,就算是这样的晴天,看到的蓝色也蒙着重重的灰色阴翳。 啊,真扫兴。
“呐呐,文依。”午休时间,从食堂回教室的路上,天慧从后面拍了拍我的肩膀。“现在回教室吗?”
“啊,反正又没什么别的事做,干脆把早上布置下来的作业写完算了。”本身就没有睡午觉的习惯,而且今天对我来说,还有着某个需要抓紧中午时间的理由。 “真是刻苦啊,怪不得成绩这么好……今天发的化学卷子又是第一吧。”天慧叹了口气。明明她的语文和英语每次都能拿很高的分,但是包括数学在内的理科成绩却总处在不上不下的水平上。“真好啊,明明我理科每门再多个10分就可以有冲击名校的分数了的。” “不,李老师说的106分不是我,我错了一道选择题。第一应该是……”虽然108分满分的试卷能拿到104已经相当不错了,但是能够比我还高2分,果然他…… “哦哦,想起来了,你考完就和我说过的。那么……”天慧突然凑了过来,趴到我的耳边。“第一就是你的‘那位’吧?” “天慧……”有些害羞的捶了她一下,“什么叫我的‘那位’啊,还没……” “好好好,我知道我知道。”天慧笑着退了开来,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又靠近了过来。“说到他的话,我听刘昊说,好像今天他们几个男生想要邀请他一起玩,被有些强硬的拒绝了呢。” “强硬?”总觉得有些不对,这明显不像他的作风才对。 “我也觉得很奇怪啊。嘛,因为是男生所以总会加上自己主观的情感上去吧。反正刘昊嘀咕了半天,什么‘男生哪里有不会决斗的’之类的话,估计是邀请他去玩决斗,就是男生中很流行的那个卡牌游戏什么的,然后周宏宇说他不会,他们就觉得是在撒谎故意拒绝才不爽的吧。” “哦,那个啊……”的确,如果一个男孩子说自己不会决斗的话,确实听起来有些奇怪。虽然在我看来不过是一个卡片游戏,不过好像是被看成和象棋围棋一样的脑力竞技而流行着,在男生之中尤甚,听到一个男生说不会决斗,就和他说自己不会踢足球差不多。而且,虽然我自己没有牌组,不过因为体育频道和娱乐频道都时而会有决斗赛事的转播,姑且也是知道规则的,也知道不少女生都会一点决斗,像姐姐就是受男朋友影响自己也买了一个决斗盘和卡组。 不过,是他的话,大概是抚养他的亲戚不愿意给钱他买卡组或者决斗盘吧。 “但·是·啊……”天慧的胳膊突然绕到了另一边,搂住了我的右肩膀。“一听到他的事情就这么关心,果然我们的文依这次是认真的恋爱了啊。” “讨厌……”象征性的挥了挥拳头,天慧有些夸张的躲开了。 “不过,听男生他们说,好像周宏宇是对雪薇有意思哦?怎么样,有信心吗?”天慧一副不知道是真是假的口气。 不过,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他那样的性格,姑且不说会不会喜欢谁,就算真的喜欢上了哪个人,又怎么可能会被别人看得出来?反正终归是男生们无聊的时候胡诌出来的吧。如果说我们女生喜欢抓住每一点小痕迹八卦的话,那些男生则是热衷于毫无凭据的信口开河然后几个人把编造出的“绯闻”说的煞有介事。 另外好像也有一种说法,如果一个男生热衷于传另一个男生和某个女生的闲话,有八成的情况其实是他自己对那个女生有意——特别是这次的对象是艾雪薇的情况下。 虽然同为女生这么说有点不甘心,但是她确实比我漂亮,身材也是。而且,虽然我有自信考试总分比她高,但是她却写得一手好文章,每次都会被语文老师当成范文读给全班听的那种。对于男生来说更看重的显然是那个吧。 不对,想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干什么,又不是他真的在喜欢她。 而且,就算是这样,我也不会输的。 因为恋爱就是力量啊。 ——虽然我是很想像漫画里面一样这么说,不过果然还是太滑稽了些。
“那么,今天就到这里。课代表明天记得第一节课之前把作业交到我办公室。”
留下了最后一句话,物理老师合上课本,走出了教室。 窗外已是完全黑了下来。六月份的这个时候,下了晚自习走出教室,外面还能有些许的明亮。而现在,学校门口的两行路灯应该已经早早亮起。不断缩短的白昼,像是在提醒着我们越来越近的高三。 ——虽然想这么说,不过只是高二开学一个多月而已,这样的台词无论怎样都觉得矫情。 等到老师走到楼梯的拐角,教室里的喧哗才如被压迫已久的气球,“啪”的一声爆炸开来。 “啊,烦死了,今天又有这么多作业啊。”“明天记得把那本书带过来借我看哦~”“那本漫画最后到底讲的什么啊……” 在这样纷杂的声音里,我看到他从容不迫的收拾着东西,然后站起身来,清爽的把背包斜挎在右肩上,从喧嚣间穿梭而出,背影在教室门口一闪而过。 回头看了看天慧,似乎还在和其他两个女生交谈着偶像剧的话题。这样的话,虽然有些对不起她,我也只能先走一步了。 从抽屉下面取出在无聊的晚自习时就已经收拾妥当的书包,把桌上装模作样放着的笔袋和笔记本放了进去,拉上拉链,向她那边挥了挥手示意,也不知道她看到没有。 接下来—— 走出教学楼,横穿整个操场之后,就是校门内狭长的林荫道。没有路灯,校门透入的街道上斑斓的灯火和宿舍楼逐渐点亮的窗户从不同方向投射下来,勾勒出道路两侧树木的轮廓。或急或缓向着校门而行的身影,在地面上投下浓淡相间的斑驳。 在那之中,很快的就辨认出了他的背影。 虽然在之前的自己看来,在这么昏暗的光线下从身材相似的人群中寻找一个特定的背影简直是不可完成的任务,现在却觉得轻松平常。 或许,只要目光愿意为一个人停留,那么他的一切便永远不会从你的眼眸中隐没,纵然是人头攒动的街道,千人一面的队列,也能够在第一眼就捕捉到他的身影。 顺便说一句这是我在某本青春小说上读到的句子,起初还不以为然的觉得矫情,真正发现自己不自觉的陷入了名为“恋爱”的情愫之中,便一下子恍然觉得在理。 之所以不等天慧也要先走,并不是赶着回家什么的,只是为了在最后的放学路上,也能多看一眼他的背影。 虽然都不是住校生,他和我回家的路线却没有一点交集,走出校门之后便是一个向左一个向右。明明只是上次回家的时候偶尔看到一次,却就此如同课本上的知识点一样牢记于心。并且从那之后,每次下晚自习,都会刻意的在他之后离开教室,一路目送着他走出校门。 ——这种事情说出来都觉得有些害羞,但是他的背影不管看几次,都只会让我难以自控的把目光停驻。 干净,挺拔,清爽,虽然用形容词的话只能想到以下这些。 不过,越是看着那个背影,越是感受得到渗透而出的淡淡的孤独。 那个背影不应该是孤单的,虽然一个人行走的样子称得上飒爽,但是我看得出来,那个人已经习惯了以那样的姿态,一个人行走在孤独之中。 班上迷恋着他的女孩子其实不在少数,明明转校过来不过一个多月,已经连其他班级甚至其他年级都出现了他的追求者与爱慕者。对于业余时间浸泡在青春小说和偶像剧中的高中少女来说,毫无疑问都是被他的优秀和英俊,以及她们所谓的“冷艳高贵”的气质所迷住的吧。 ——而我是不一样的。 只有我一个人看到了,他的孤独,他的寂寥,他之所以为他的本质。 所以,我和那些人是不一样的。 所以,我想走在他的身边,牵着他的手,个中的原因,和她们是不一样的。 不是那种花痴一样的迷恋,众星捧月一般的追逐。 就像无数漫画中俗不可耐的台词所说的,我这才是真正的恋爱了吧。 所以说—— “啊?” 走出校门之后,他的背影向左手边拐去。 那是和他回家的路背道而驰的方向。 换句话说,那是我回家的方向。
拐过这个街角之后,感觉心跳又一次加快了频率。
之前还可以欺骗自己“因为自己回家也走这边所以只是顺路而已”,然而看到他在上一个街角拐弯之后,意识到时自己已经不自觉的跟在他后面,隔着几米的距离一路走到了这里。 即是说,这已经不是我回家的必经之路了。只是因为好奇明显不是回家的他要到哪里做什么,才一路跟了过来。 ——这不就像是跟踪狂一样了吗! 猛的意识到了这一点,然后像是给自己鼓劲一样的摇了摇头。 不,这只是正当的好奇心罢了。下晚自修已经是八点半,这个时间还不回家,是要去干什么呢?再怎么看,他也不可能是那种偷偷跑到网吧上网的人才对。 打工?嗯,有这种可能。如果真的和我所想的一样,他是寄住在关系不甚融洽的远方亲戚家的话,平时日用的经济拮据也不难理解。选择以这样的方式,在放学后打零工来补贴,虽然让学校和家长知道会有些麻烦,不过却是自然而然的选择。 就算不是这样,也一定有着其他缘由。而无论是什么,我都想要去了解。这可是一个让我深入了解他的机会啊。 想要了解喜欢的人更多的事情,想要知道别人所不知道的他,想要更接近和他的距离,因为这样的理由,就算像现在这样不怎么光彩的跟在他身后,也是无可非议的。 再说了,只要喜欢上了一个人,做什么都是对的。 这样想着,便觉得即使是这种说出来要被天慧笑上三天的事,也理直气壮了起来。 看了看身边,已经是我不熟悉的街道。好在我自认不是路痴,回去的路还能记得清楚。 从上个街口转进来之后,路灯便隐去了身影,两旁的店面也有半数关上了门,零星的店铺里透出的灯光不足以照亮整条道路,就连前方他的身影也混在三三两两的行人之中变得模糊不清。 说起来,越往前走,行人就越来越少,再继续跟下去的话,大概马上就会被发现了。 不过,他到底是在什么地方打工呢?虽然不怎么熟悉这一带,但大体的方位还是有感觉的,按照这个方向再往前走的话,应该是城市改造之前残留下来的老住宅区,并不是什么体面的地方。 正在觉得疑惑的时候,他的背影往旁边一转,便隐没在了逼仄的阴影之中。 似乎是比这条街道还要偏僻的巷弄,跟进去的话,一定会被发现吧。但是如果在这里放弃的话,不就功亏一篑—— 站在原地犹豫的时候,突然感觉身体被粗暴的挤开了。 “搞什么——”抗议的叫声刚刚出口就被吞了回去。从我身旁挤过去的,是一群看上去就感觉不祥的男人。身上穿着的皮夹克在黑暗中看不清颜色,发型一个比一个张扬,走路的时候还能听到身上金属饰品相互碰撞发出的声音。 不良青年。 一阵恶寒掠过全身。双手不自觉的在胸口抱紧。 “女孩子晚上回家一定要注意安全,夜晚路上很乱,下晚自习之后一定不要耽误,最好能结伴回家。” 班主任几乎隔两天就会重复一遍的“注意安全”的唠叨,只有这一次如此清晰的回响在我的耳边,被恐惧无限制的放大。 回头看了看,还好,最近的文具店还亮着灯,现在只要—— “诶?” 克服了恐惧,准备拔腿冲向文具店寻求保护的时候才发现,那群不良青年,只是从我身边擦身而过罢了。 察觉到的时候,全身都被冷汗沾湿了。 粗鲁的碰撞,一瞬间带着浓烈烟味的呼吸,裤子上金属链条相互碰撞的嘶哑而刺耳的声音。明明只是从我身边路过而已,却像是最久远的噩梦一般烙印在了记忆之中。 双腿到现在还在发抖。明明只是想要知道喜欢的男孩子的事情而已,为什么要碰到这么吓人的事情啊。 等等,喜欢的男孩子? 下意识的向前方望去。右手边两幢散发着腐臭的破旧楼宇之间,强行挤出了一条阴暗而逼仄的小道。 刚才,那几个不良青年,好像确实是在那里拐弯了,和他一样…… 难道说,他们的目标是—— 在又一次无预兆的擭紧全身的恐惧之中,我听到了他的声音从巷子深处传来。 一如上课时回答问题一样,干净而淡定的声音。 “都跟到这里来了,不过来吗?”
走到最尽头的时候,外面街道的灯光已经完全透不进来了。
脚步稍微偏折一点,衣服就会擦到两侧阴暗潮湿的墙壁,带上令人反胃的粘滞感。 正前方是某幢写字楼的背后,较高的楼层并没有被墙壁遮挡,星星点点的灯光透过几十扇高低错杂的窗户微弱的投射下来,混在昏暗的月光之中,成为了唯一的照明。 带着些微腐臭的风,不断刺激着鼻子的黏膜,微微作呕。 周宏宇就在这样的环境中,站在我的面前。 他的正面背着光,连最基本的面容轮廓都看不清。在他身前的两侧——现在我的周围——伫立着的近十个黑影,虽然无从辨别,不过应该就是之前从我身旁鱼贯而入的那群不良青年。 ——这样的场面,我完全无法理解。 然后,突兀的响起了掌声。 等我从眼前周宏宇两手的开合意识到是他在鼓掌时,不知不觉他已经走到了我的面前。 “真亏你能一直跟着我到这里啊。是叫……啊对了,夏文依。”说话的口气,和在学校时有着什么微妙的不同。到底是什么,我说不出来,倒不如说现在整个大脑都已经放弃了思考在空转。“在学校里稍微有听几个很吵的女生嘀咕过,没想到真是这样,还做到了这种地步啊。呐,你,喜欢我吧?” 诶? “……那,那个……” 不知道该做什么,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身处何处,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样的话,就当我的女人吧。” 诶?! 刚才那是,被表白了? 不,不对,虽然好像是这样,但是,但是…… 到底是,为什么……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到底,他到底…… “嘛,本来不想让同学知道的,既然这样了也没办法啊。”继续走近,脸上已经可以隐约感觉到他的吐息。“这些啊,都是我的‘兄弟’,不,哥哥已经死掉的现在,应该是我的小弟才对。我是他们的老大啊。” 不能理解。不,其实只是单方面的拒绝理解罢了。 “真是的,明明在学校装一个模范好学生已经做到那种地步了,居然还会因为这种无聊的理由暴露啊。初中的时候也是的,都到了初三,因为被学校老师偶尔看到了最后被逼着退学,也不想想只要留我在学校里就可以帮他们多出一个考上S师大附中的数字啊。” 茫然无措的站在原地,如同痴呆的木鱼。 不对,木鱼本身就是痴呆的吧。不,在此之前,这应该是语义重复的病句才对。 脑子里混乱如绞在一起的毛线,只能支离破碎的抽出这样毫无意义的残片。 “你都看到了吧,那么,就跟着我吧。当我的女人的话,他们也就都是你的小弟了。而且——”下巴被捏住了。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对方手指的骨节。似乎有一次上课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他清秀而骨骼分明的手,盯着他的书写动作看的出神。现在,那只手就像这样,有些强硬的放在了我的嘴唇下方。“你本来就喜欢我吧。不然也不会放学之后一直跟着我。” 然后,他的脸慢慢凑了过来。逐渐覆盖了我的视线。 这是,接吻? 但是,但是…… 这样的话,这样的话…… 这样不行! 似乎已经崩溃很久的大脑,终于在最后,给出了下意识的反应。 等我好不容易恢复了自己的思考时才发现,自己正跌坐在地上,双手僵硬的前伸。 刚才,好像在最后用力的推开了周宏宇,然后我自己也因为用力过猛而坐倒在了地上。 而他现在依然站在我的面前,由于我坐在地面上,几乎所有的光线都被他的身影遮挡。 然后,听到了他的声音。比刚才更为低沉,甚至带着些嘶哑。 “哦……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怎么就这么不知好歹。”从来没有听过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不,至今为止的人生中,我从来没有听过任何一个人以这样的口气开口。“让你做我的女人,已经很抬举你了,既然这样的话,反正这里还有……” “夏文依?” “谁?!” 从我刚刚摸索着走完的漆黑的巷弄里,传出了呼唤我名字的声音。 不,离开巷子对面的街道,明明只是不久以前的事,现在却觉得间隔了相当久远的时光。 已经不太分得清楚自己到底是身处现实还是梦境了。意识一片混乱,只能感觉到身边那些不良青年纷纷向巷口集中起来。 然后,从那里走出了一个少年。由于是迎着光线走来,和周宏宇穿着同样的制服,和我身上的也是同样款式。我们学校的校服。 那个人是…… 本以为完全丧失了反应能力的大脑,最终还是搜索出了那个名字。、 同样是我们班的学生。名字是—— “林……欣羽?”
这个时候,被偶尔路过的另一个同班同学发现,究竟是幸还是不幸呢?
我已经无从判断了。然而林欣羽好像很快便理解了状况,向这边靠近过来。不良青年们马上一拥而上,拦住了他的来路。 “等等。”周宏宇摇了摇手,走上前去。“你……也是我们班的吧。啊对了,我想起来了,就是今天上午那几个缠着我邀请我参加你们的决斗的几个烦人的男生中的一个吧。” “……你就是这些人的头目吗?”印象中,似乎林欣羽这个人很少说话,就算在一个班呆了一年多,我对他的声音也没有什么明确的记忆。只是,似乎没有听过如此低沉的嗓音。“那样的话,先让这个女孩子离开。” “嗯?”周宏宇似乎错愕了几秒,然后爆发出一阵狂笑。 “哎哟,我快笑死了……先是跟踪喜欢的男生的女孩子,之后是一个人试图英雄救美把喜欢的女孩子从不良少年手里解救出来的男孩子,这是什么,哪里来的少女小说吗?”笑过之后,周宏宇的声音变得凶狠起来。“你们两个看漫画入魔了的傻子,不会真的以为,可以靠一个人的力量从这里逃出去吧?” 以这句话作为信号,不良青年慢慢地向着林欣羽靠拢。 被人墙阻挡的我,完全看不清逐渐被包围的他的表情。 但是,没有听见脚步声。他没有逃跑吗? 为什么…… “哦,等等。”周宏宇的声音在我的上方响起。“看你们这两个家伙太可怜了,干脆我特别宽容一下,给你们一个把虚幻故事信以为真的机会好了。” 他打了一个响指,然后已经聚拢的不良青年们慢慢向后退开。 “喂,你,早上不是问我为什么不加入你们的决斗吗?我告诉你们我不会,那是骗人的。”云层被吹开,月光突兀的回归了地面,周宏宇的表情终于可以看清。那是混杂着扭曲的喜悦的,嗜虐者的表情。“但是啊,我现在就来告诉你,对我来说,决斗究竟是什么吧。” “……你是什么意思?”明明我早就说不出话了,林欣羽的声音却还是那般低沉平稳,简直就像是,他完全没有理解现在的状况一样。 “听不懂吗傻瓜。和我决斗,如果你赢了,我就像你们所相信的小说电影那样,对你们仁慈一点。不过——”周宏宇用鼻子吐出一口气。“如果你输了的话,你就会体会到了,你们这种天真的家伙永远没办法理解的东西。” “……和你决斗就行了吗?” “啊,不过,要用我提供的特殊器材才行啊。”话音刚落,两个周宏宇所谓的“小弟”就把两个金属制的决斗盘丢在了他们的脚下,后面拖着长长的铁链。发出了沉重的“叮铛”声。 “看到了吧,这个决斗盘,是和电击泵连在一起的,只要在决斗中受到伤害,就会遭受电击。”周宏宇的脸上满是扭曲的笑意。“如何,颤抖了吧?所以说,你们那些人怎么可能知道决斗是什么,只不过是拿着决斗盘随便比划几张卡罢了,我要打的决斗,可都是这种样子的啊!还是乖乖的投降放弃吧。那样你只会被我的兄弟们重重的打个半死而已,但是你敢拿起那个决斗盘的话——” 故意的,用嘶哑的低音说出了最后几个字。 “会被电死的哦。” 这个瞬间,我终于意识到了一点。现在我们面前站着的,不是周宏宇。 不是那个对所有人都带着淡漠的礼貌,被许多女生爱慕,被老师喜欢的人,不是那个带着只有我看穿了的深深的孤寂的人,不是那个我疯狂迷恋着的人。不是我的“他”。 虽然长得很像,虽然我好像确实是跟着那个人来到了这里,但是,眼前的这个,不是他。 这是个残忍的不良少年,是个流氓,是个—— ——是个怪物。 想要逃,但是,逃不掉。 林欣羽是来带我逃走的。应该只是路过这里看到了我,才想要来帮我的。但是现在,他也离不开了。 粗大的铁链在地面上拖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只是这样而已啊。那我奉陪。” 然后,听到了林欣羽毫无变化的声音。 “嗯?!”长得像周宏宇的怪物声音有些扭曲。“看来你比那边的女生还不知好歹啊。也罢,就让你见识见识真正的痛苦吧。” 金属相互碰撞的声音,似乎两个人都戴上了决斗盘。 随着其启动,全息投影的灯光亮起,两个人的身影终于能被完全看清了。 ““决斗!””
“抽卡。手卡发动‘光之援军’,卡组上方三张牌送入墓地,卡组‘光道猎犬-雷光’加入手牌。盖伏一张怪兽,回合结束。”林欣羽的先攻,简单的操作之后结束了回合。
“我的回合。”周宏宇抽卡之后,声音带上了有些暴虐的喜悦。“光之援军拿了光道狗盖下,送进墓地的卡又是丽拉和冥府,怎么看都是无防御的光道卡组嘛。那样的话,就干脆的解决掉你算了。” “……”林欣羽只是不发一言的等待着对手的操作。 “发动‘旋风’,破坏你的后场。啊,果然也是旋风。那么,手卡发动‘紫炎的狼烟’,卡组‘真六武众-影鬼’加入手卡。发动永续魔法‘六武之门’与‘六武众的团结’,通常召唤‘真六武众-影鬼(A200)’,其效果特殊召唤手卡‘六武众的影武者(A300)’。‘六武之门’的效果,去除自身与‘六武众的团结’上各2个指示物,卡组‘真六武众-鬼斩(A1800)’加入手卡并特殊召唤。再去除自身4个指示物,检索并特招另一体鬼斩。去除自身和‘六武众团结’上各2个指示物,检索并特招第三体鬼斩。‘真六武众-影鬼’与‘六武众的影武者’同调,同调召唤‘真六武众-紫炎(A2500)’。‘六武之门’去除自身4个指示物,检索并特招‘六武众的师范(A2100)’。‘六武众的团结’效果,自身送入墓地,抽2张卡。” 在我还不能够完全理解的一连串操作之后,周宏宇的场上已经铺满了怪兽,而手卡却还留有3张。 “反正已经知道是光道狗,那么就简单了。战斗阶段。一体鬼斩攻击盖怪。” “光道狗效果,选择没有攻击过的一体鬼斩破坏。”面对大军压境,林欣羽却好像毫无惧色。但是,为什么不是破坏攻击力最高的紫炎?而且,似乎紫炎还有无效魔法陷阱的效果在才对。那样的话…… “嚯,看来还算有两下子,知道紫炎可以选择代破所以没有盲目破坏紫炎吗。很贤明的判断,这样的话这回合你倒真可以免于一死,但是连冥府都没有了的现在,我已经什么都不用顾忌了,而且……”周宏宇声音中的嗜虐有增无减。“就算攻击力不足以致死,这样的电击分量也足够让你认识到自己的愚蠢和无力了。第三体鬼斩直接攻击!” 听到了微弱的“噼啪”声,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如果真的如周宏宇所说的,随着伤害决斗盘上会传来电击的话,那么林欣羽现在岂不是…… “嗯?忍住了吗?为了在喜欢的女孩子面前撑面子就能逞强到这种程度啊,这一点倒是值得称赞呢。”听到周宏宇有些吃惊的声音。“但是,你又能撑多久呢?就算意志再坚强,身体也是很老实的啊。师范直接攻击!” 电火花的声音比刚才更为激烈,甚至让我背后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之前的物理实验课上,在切换直流和交流电源时不小心被电到了一次,虽然一瞬间就将手抽开,但那时候难以言说的痛楚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忘却。 而现在,难道说林欣羽正在遭受的,是不可逃脱的持久电击吗? 而且,是为了……我? 鼓起勇气,颤抖着睁开眼睛。 电击似乎已经结束,林欣羽正向前半蜷着身子喘气。 空气中隐约传来了一股焦糊的气味。 “就算这样也没逼你叫出声啊。不想在中意的女生面前出丑到这种地步吗?不过啊,接下来的攻击,可是2500点的伤害,而且你的身体在连续电击之后也到了极限了吧。”不知是不是错觉,周宏宇的声音似乎染上了愠怒。那是到现在为止从未有过的感情。“真六武众-紫炎直接攻击!” “不要!”意识到的时候,我已经叫出了声。 然而太晚了。 噼啪作响的电流声骤然响起,用来传导的铁链末端都隐隐泛起了红光,电火花在决斗盘的边缘炸起,与手腕的连接部分甚至冒起了烟。 林欣羽的头上已经布满了汗珠,全身各处的血管都凸起如藤蔓。上颚紧紧咬合着下颚,三颗雪白的牙齿嵌在灰暗的嘴唇里,表情如同垂死般痛苦。 然而直到最后,他也没叫出声来。 在我看来长达半个世纪的时间后,电击终于停下了。 林欣羽向后退了几步,俯身向前,重重的喘气,可以隐约听到喉底的嘶哑。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明明可以抛下我直接离开的,明明在被那群不良包围之前都可以转身逃跑的,明明不用接受这种残酷的决斗也可以的,明明不用这么强忍着直接投降也是可以的…… 这一切,都是为了,我? 目光不自觉的在他身上停驻。在今天以前,从来没听谁说过他喜欢我一类的事情,我也几乎从来没有留意过他。身高中等,相貌中等,成绩似乎也是中等甚至还要稍差些,不怎么说话,因为平庸而没有太强的存在感。这便是我对他的唯一印象,甚至连印象都说不上,只能叫做认知罢了。 这样的他,现在,却为我做到了这种地步? 在我的注视下,林欣羽站了起来,面对着周宏宇。不,不对,是长得和周宏宇一模一样的怪物。 “……这样,就结束了……吗?”还没完全止住喘息,他用一如既往的平静声调问道。 这简直就像,喜欢我的人和我喜欢的人的对决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突然出现了这样荒诞不经的联想。
周宏宇的表情明显扭曲了。
那是捕猎者未能满足,甚至反倒被猎物戏弄之后的恼怒。 “你这家伙……没想到如此能忍耐痛苦啊,该不会是无痛症什么的吧。看来有点失算了。”然而无论如何,占据了绝对优势的他就算恼火也只不过是因为没有欣赏到预期中对手的痛苦罢了。“进入主要阶段2,看看你雷光堆入墓地的三张卡,大风,卡炮,嗯,这个是……魔性人?这么说来的话,原来如此,不是光道而是混沌龙啊,那么,将两体鬼斩叠放,超量召唤‘侵入魔人-蟑蠊(A1900)’,盖伏两张后场,回合结束。” 如果说之前提到的“光道卡组”我还有所耳闻,周宏宇使用的“六武众卡组”因为其名称而易于理解的话,现在提及的“混沌龙”我则完全一无所知。那是个怎样的卡组呢? “那么……我的回合。”林欣羽则是默默的抽出了卡片。“发动‘黑洞’。” “无用的挣扎。‘真六武众-紫炎’效果,黑洞的发动无效并破坏。” “那么,发动‘未来融合’。指定额外卡组‘五帝龙’,卡组两体‘日食翼龙’,两体‘真红眼暗铁龙’,一体‘光脉冲星龙’送入墓地,‘日食翼龙’效果除外卡组‘暗黑武装龙’和‘真红眼暗铁龙’。之后,发动‘死者苏生’,苏生墓地的‘真红眼暗铁龙’。” “想用这种方式逃避掉蟑蠊的封锁吗?”周宏宇轻蔑的“哼”了一声。“发动‘神之警告’,支付2000点生命值,无效‘死者苏生’。” “墓地‘日食翼龙’与‘冥府使者 格斯’除外,特殊召唤‘混沌巫师(A2300)’。”林欣羽倒是不以为然,但是,这样的操作,好像是会被…… “喂喂,刚才还觉得你不是等闲之辈,现在看来你难道完全不知道我的怪兽效果吗?‘侵入魔人-蟑蠊’效果,去除一个素材,无效你的特殊召唤。” “那么,除外区‘真红眼暗铁龙’加入手卡。然后,手卡‘圣刻龙-泰芙龙(A2100)’特殊召唤。” “别以为我没注意到你墓地有魔性人。蟑蠊效果,无效你的特殊召唤。” “那么,墓地‘日食翼龙’和‘混沌巫师’除外,特殊召唤‘光脉冲星龙(A2500)’。除外区‘暗黑武装龙’加入手牌。墓地‘命运英雄-魔性人’效果,自身除外,卡组‘命运英雄-魔性人(D800)’特殊召唤。两体叠放,超量召唤‘星圣-托勒密星云M7(A2700)’。” “切,手卡居然有这么多东西啊。但是,这也是最后了。发动‘强制脱出装置’,将你的超量怪兽返回额外卡组。”周宏宇装模作样的擦了下汗。“虽然你看起来很努力的样子,不过也到此为止了。要怪的话,就怪你堆下去的魔性人暴露了你自己的卡组吧。本来如果以为你是光道的话,我本是不会使用蟑蠊的啊。” “……”林欣羽只是沉默不语。 “怎么了,绝望了吗?仔细想想也是啊,只不过为了一个喜欢别人的女孩子,这么不像样子的以卵击石,完全不值得啊。”看到局势已经完全处于自己的掌控之中,周宏宇轻蔑的嘲讽着。 “墓地暗属性怪兽三体,特殊召唤‘暗黑武装龙(A2800)’。” “嗯?居然被你凑齐了墓地三体暗属性吗?”周宏宇的吃惊一闪即逝。“不过那又如何呢?就算你清光我的前场,然后特招暗铁,也没办法将我致命,我的师范被破坏时有回收效果,下回合反扑的方式要多少有多少。” “那么,不清光就可以了。”林欣羽面无表情。“除外墓地两体暗属性,破坏你场上‘六武众的师范’和‘侵入魔人-蟑蠊’。暗武装除外,特殊召唤‘真红眼暗铁龙(A2800)’,效果特殊召唤墓地‘光脉冲星龙(A2500)’。战斗阶段,‘光脉冲星龙’攻击紫炎,相杀后效果,特殊召唤墓地‘真红眼暗铁龙(A2800)’。接下来,既然你觉得电击才是决斗的真实的话,就还给你吧。‘真红眼暗铁龙’直接攻击。” 忍不住闭上眼睛,虽然现在的事态我已经完全无法明白,但是不管怎么说,那个站在面前的“怪物”,依然有着我喜欢的人的相貌,依然在用和他一样的声音说着话。 然而电流声却没有响起。 “原来如此,真是狡猾的人啊。因为只有决斗盘连接着电源,产生电压的原因是人体接地,那么只要穿上胶底鞋之类的东西,和地面切断的话,就无法构成回路了。也就是说这场决斗从一开始就只是我单方受到电击吗?”林欣羽淡淡的说。“不,看起来你之前进行的这种样子的决斗,都是以这样的方式让对手单方面受苦的吧,只能说,你是个聪明人。那么,第二体暗铁直接攻击。主要阶段2,两体暗铁叠放,‘超重型炮塔列车 古斯塔夫最大炮‘(D3000)’,效果发动,去除一个素材,对你造成2000点伤害。” “什么……”周宏宇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 “这个时候是不是要为它想个台词呢?那么,就这样吧。”第一次,看到林欣羽的脸上有了笑意。“Tiro Finale。” 然后,双方的决斗盘都黯淡了下来。
等我意识到的时候,林欣羽已经走到了周宏宇的面前。
“你在决斗中犯了三个错误。第一,明明可以直接用你的手下把我打死在这里,你却要用这种胜负未卜的方式耽误时间。第二,明明决斗盘都是你们提供的,你居然没有作弊。哦,橡胶鞋什么的不算就是了。第三,你们使用的铁链杂质太多,那么大的电阻,就算打在我身上带来的痛苦也是微乎其微的。另外,这种电击,大概对别人还是刺激性很强的吧……” 从我的角度,只能看到林欣羽拉起了制服的袖子,将自己的胳膊展示给对方,上面到底有些什么,在决斗盘的照明熄灭后无法辨认。 “看到这个就能理解了吧……哦,最后,正式的比赛应该是三局两胜制的,可惜你在生命值归零后就马上关闭了决斗盘,不过我本来也没打算和你继续打下去就是了……”林欣羽摇了摇头,转身面向我这边。 “呵呵……”周宏宇的声音有些嘶哑。“居然还在这样的立场和我说话啊。那么我也告诉你一件事好了,你也犯了三个错误。第一,我从来没有说过你赢了决斗就会放你们走。第二,给你个面子赢了,你不应该继续激怒我。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本来我还留有一点恻隐之心,可是你居然主动提醒了我应该如何处置你,真是感谢啊。你们!” 最后的声音陡然提高,之前在一旁待机的不良少年们仿佛从梦中醒来一样,纷纷涌上前来。由于现在所站的位置,我和林欣羽一起,成为了逐渐缩小的扇形包围圈的圆心。 ——当然扇形的另一方是周宏宇本人。 林欣羽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摇了摇头。“还是没有察觉吗?那还是我告诉你吧。你在决斗之外,还犯了一个最致命的错误。”他走近周宏宇,俯下身来。“你真的觉得,我是偶尔路过这里,偶尔看到了同班的女生被你们欺负,才逞英雄出头挑战你们这些人的吗?” “什么?!”周宏宇的面色掩不住惊讶。 “你应该是从你哥哥手里继承下来这个团伙的吧。可惜他没有告诉你最致命的一点就在那场火并中死掉了。”林欣羽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让我觉得浑身冰凉,哪怕说话的对象和我完全无关。“本来,在黑社会的管辖领域闹事也就算了,但是,你们选择下手目标的时候,居然冲散了一场毒品交易,还顺带让警方的目标紧紧的盯上了那片地区,这便没有办法了。” “你……你是……”周宏宇的声音颤抖了起来。双手不自然的向前伸出,交叉着护在身前。 ——然而林欣羽却无视掉了他,转身再次看向我这边。 这是我第一次能确定,他正在看着我。 “夏文依,你本来是完全无关的,却在这个时间到了这个地点。”这也是我第一次,感觉到他的声音中带上了可以称为“情感”的东西。 “真的,非常抱歉。” ——这成为了我记忆中,最后的句子。 |